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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是初十,康老哥,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呀?总不会连小弟都信不过吧?”甘乐仁的兴致非但没减,反而愈加想知道内情。 中年人的那皱巴巴的树皮脸阴沉似水,瞥了一眼年轻的同伴,冷冷地说道:“告诉你也不打紧,我们的目标是五台县大圣庄。不过丑话可说在头里,本教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出了纰漏,我看谁也保不了你。” “那当然,那当然,老哥您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这码事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小弟保证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甘乐仁替自已打着保票,复有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康老哥,我可听说这个大圣庄不简单呀,光能打的好手就得有百八十号,要是去屠庄,你和无射带的人是不是少了点儿啊?要不然,干脆让小弟率这里的全部人马去打打帮手,怎么样?” 树皮脸中年人轻蔑的一笑,摇着头不无得意地说道:“夷则,我们可不是去杀光大圣庄的所有人,这一次要死的只有三个。”他的三根手指,在颇感扫兴的甘掌柜眼前晃动着。 至打到这儿,一直默然不语的年轻汉子,忽的面凝酷笑,语气恶毒地接口道:“只要这三个人见了阎王,不出两个月,整个中原武林,一准杀他个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到那时,我们天音教,想要一统中原武林,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 山西五台县城 “老大,咱们就这家了。”大声说话之人,身上的破旧长袍,如同抹桌布一般,满是污垢,胳膊肘和袖口磨得锃亮。一张油光光的圆脸,也是脏兮兮的,嘴里面嚷嚷着,率先走进南门里头一家酒馆。 跑堂的伙计迎上去:“客官几位?想吃点什么?本店有……”他的话被圆脸脏汉打断:“算了,算了,你们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稀罕东西,要不是饿急了,我们哥们才不会登你们的门儿。快去把你们这里最好,最拿手的菜都端上来,凑合着填饱肚子就行了。” 伙计的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心中骂道:好狂的口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是什么货色,莫不是拣好的吃完了,再放挺儿赖账吧?口中却道:“这位客官想要好菜,行啊,不过得先拿五两银子,结账时多退少补,这可是本店的规矩,还请客官不要见怪。”语气还算客气,可手指头几乎碰到了圆脸脏汉的鼻子尖,打定主意,要让这个穷摆谱的家伙当众出丑。 圆脸汉子并未理会对方的挑衅,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银票,大大咧咧的塞进了伙计的手心。 “一百两!”伙计的两只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翻过来掉过去地一连看了好几遍,确确实实是真的,不禁傻了眼,慌忙赶上已走到里边一张桌前的圆脸汉子,尴尬地搭讪道:“客……客爷,这钱……也太多了,您还是先收着,先收着,等您吃完了再算、再算吧。” 那汉子满不在乎地抓过银票,丢在桌上。回头冲刚进门的同伴招呼道:“老大,老三,快过来,这儿有地方。” 伙计气哼哼地嘀咕:‘“真他娘的邪门儿,明明是个穷酸,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刚刚转过身,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猛一抬头,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迎面之人生得好不猛恶,高高的个子,狮鼻阔口,短钢髯,背负一件又重又长的兵器,一身玄衣。正斜着身子冲后面的同伴说着话:“***,这么多人,可这酒虫子闹得厉害,只好将就在这儿干他一场了。”恶声恶气,十足的强盗口吻。客人们听在耳中,心里不由都打起了鼓,纷纷加快了进餐的速度,以图尽快离开,就好象有什么灾祸将要发生似的。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脑瓜顶才到玄衣恶汉的胳肢窝,相貌猥索,进门才这么一会儿,一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业已把厅堂中的数十名饭客逐个审视了一遍,活脱脱一个妙手空空的神偷,在搜寻下手的目标。 然而,此人实乃蒲州第一名捕,人送外号贼阎罗,姓葛名三泰,栽在他手里的大盗惯匪,可说是成箩成筐,无以计数。他与恶金钢夏侯石,豪丐安若素并称晋南三怪,在江湖上的名气倒也不小。 葛三泰的目光最后落在里面一张桌上,坐在那儿的是一位年轻人,倒不是此人的相貌、衣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引起他注意的是,桌上放着一把装饰古朴的长剑,一望便知乃剑中上品。而圆脸汉子安若素,正站在那张桌前向他们招手呢。 年轻人见神形怪异的三个江湖人物来到自已桌前,不由得暗生警惕,忙低下头抓紧吃饭,以防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喂,这位老弟,师出何门呢?”恶金钢夏侯石摘下背上的金钢杵,立在桌边,他也注意到了桌上那柄长剑,粗声粗气地问道。 年轻人一凛,连忙放下碗筷,起身抱拳为礼,神情拘谨地答道:“在下毕士英,是全真南宗俗家弟子。” 夏侯石与葛三泰,目光一碰,微微摇头,心想:近些年全真南宗也没出什么出奇的人物,便都未放在心上。随口道:“啊,那就一块儿喝几杯吧。” “不、不,在下滴酒不沾,多谢大哥美意。”毕士英连连摆手,客气地谢绝了对方的邀请。豪丐安若素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嘲笑神情,令他颇不自在。 这时,跑堂的开始往桌上端菜送酒。耐不住寂寞的夏侯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又瞟了一眼桌上的长剑,开口问道:“毕兄弟,你这是去哪儿呀?” “啊、小弟刚刚行走江湖,只是打算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年轻人谦逊地答道。 “噢,想开眼界,何不去大圣庄?齐庄主五十大寿,三山五岳、各门各派的头面人物多得是,够你看的。” “当真!那可太好了,请问这位大哥,大圣庄在什么地方?现在赶去还来不来得及呀?”毕士英认真地追问。 豪丐撇着嘴插话道:“看你也真是个雏儿,身在五台县,还问大圣庄在哪儿,告诉你,出了城往东走,大半天就到了。老大,来,咱们喝酒。“ 见年轻人红着脸低下头,夏侯石道:“老弟要是想去,待会儿跟我们一块走就行了。”说完举起酒碗,与葛三泰、安若素碰了碰,咕噜噜灌下肚去。 安若素忙着斟酒布菜,葛三泰的眼睛可一刻也没闲着,此时,他又发现了新的目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豪丐,两个人会意一笑,面带诡秘,悄悄离开桌子,朝拐角处的一间雅座靠了过去。 毕士英也随着夏侯石的目光望去,瞧见那个单间的门帘,不知什么时候挑了起来,里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差不多有二十四五岁,剑眉虎目,两撇短髭,衬出棱角分明的面孔,英武刚健。 那女子的年纪要小得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乌发丰颊,朱唇皓齿,漆点墨画的一对眸子,顾盼之间,手擎酒杯与那男子轻轻碰了一下,看着对方一饮空杯,自已只轻呷一口,又为男子注满酒杯,并轻声说着什么。 安若素,葛三泰从两侧偷偷靠近,突然闯进单间,豪丐也不搭话,猝然出手,左拳右掌一招“钟鼓齐鸣”攻将过去,又疾又狠,一见之下,知非庸手。 端杯欲饮的年轻汉子,神态怡然,身子稍稍一偏,执筷的右臂微动,啵、啵两声,便已化险为夷。 葛三泰抢至,施出千叶掌中的妙招“千叶摇风”,重重掌影罩向年轻汉子。与此同时,安若素已换了一招“笑指天南”,铁指如戟,直袭对手的肩贞、云门二穴,势欲逼迫对方扔杯泄酒。 酒肆中的人早已吓跑了十之七八,剩下几个胆大的,也离了桌子,隔着老远,抻长了脖子,看得出神。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的毕士英,心里面好不紧张,下意识地将宝剑抓在手里,是否插手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动手的双方孰是孰非,难以辨明,但是在直觉上,他倾向于那对男女,因为他们以二敌三,其中又有一个是年青姑娘,强弱悬殊,久战下去必定吃亏。锄强扶弱乃是行侠仗义之人的天性。 第02章 倩影芳踪 恶金刚回过脸来,冲紧握长剑的毕士英咧嘴笑了笑,由于此人相貌凶恶之极,这一笑是善是恶也着实叫人难以捉摸。 而雅座里的那位紫衣姑娘,似乎对自己同伴的身手信心十足,稳稳当当坐在那儿,笑眯眯地观战,叫旁人都替她着急。 这当口,夏侯石已然将第三碗酒喝光,站起身来,向斗得不可开交的三个人走去。毕士英心忖:此人既被唤作老大,武功一定更在那二人之上,不禁担心那对男女能否招架得住。也跟着站起身来绕到桌前,抱剑于胸前,准备随时出剑援手。 再看那年轻汉子右手中的竹筷,点、挑、拨、压,瞬间封出葛三泰的四记千叶掌,将其迫退数步,反手用筷子夹住酒杯,腾出左手来,叼拿豪丐的攻穴铁指。安若素急了,滑步变招,虎吼一声,使出一记沉猛无比的“推山掌”,强劲掌力直逼端坐不动的年轻对手。 年轻汉子面带微笑,擒拿手化作伏虎神拳,拳掌交击,双方较上了内力,一个是弓步推掌,不遗余力;一个是稳如泰山,神色从容。 夏侯石赶到近前大声道:“行了,行了,老二别闹了。”随即冲年轻汉子拱手为礼:“綦毋老弟,经年未见,功夫进境神速,真叫人羡慕哇。” 年轻汉子连忙起身还礼:“夏侯大哥取笑小弟了,安兄、葛兄。别来无恙?”葛三泰笑道:“托老弟的洪福,飞贼捉了不少,光赏金就拿了一千多两。” 安若素因方才全力施为,未占到半点上风,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起怪话来:“綦毋公子,劳你挂怀,哥哥我的身子骨倒还没啥毛病,只是这手上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差劲了,动起手来,丢人现眼哪。” “安二哥真会说笑话,刚才要不是你提防小妹出手,留了三成后劲,我哥他又哪能坐住他的椅子?”紫衣姑娘笑语解颐。 豪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对。竹姑娘真是人赛桃花,口似百灵,叫人解忧忘愁啊。松老弟,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你这个好妹子哟?” 夏侯石见紫衣姑娘面生冷色,忙岔开话头,大声道:“松老弟,你和你妹子也是去大圣庄吧?咋不见你那几个死党?” “噢,是这么回事,接到齐大叔的请柬,原本都是要来的,可偏偏曹大哥的一个朋友有了点麻烦,叫我们去帮忙,要是让小竹自已来,我又不放心,只好与他们分路而行了,只待大圣庄的寿宴一完,就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我哥他也真是,老拿人家当小孩子,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到齐大叔家贺寿,会会我楚燕妹子,又不是和人动武拼命,偏偏要跟了来。”紫衣姑娘娇嗔道。其实,哥哥不让自已单走独行,内中的原由她不是不知,但是在外人面前,不能不有所掩饰。 “你哥他也是为你好,等你……”葛三泰本来要说:等你有了如意郎君,他才会放心哩。可忽的想起这位綦毋姑娘对情爱之事一向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急忙改口道:“对了,松老弟,你与林家三小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呢?这顿喜酒,我们哥仨可都有点等不及啦。” 綦毋松微然一笑:“快了,就在今年九月中旬,林家的意思是等她弟弟林逸从龙虎山回来,乘我们婚礼之际,同时为她弟弟与桑家小姐行定婚之礼。” “好哇,微山林家与飞云堡联姻,又有神刀兄妹加盟,侠义道实力大增,中原武林可保五十年太平啦!”夏侯石感慨万分地说道:“松老弟、竹姑娘,这里狭窄,走,到我们那桌上去,大家痛痛快快喝他一通。” 毕士英早已回到桌后,暗自责备莽撞,险些做出荒唐事遭人耻笑。埋头把饭吃完,听他们要过来,便起身会了账,朝当先走来的恶金刚抱剑拱手道:’“这位大哥,你们既然有事,小弟就先行一步,咱们在大圣庄再见。” 夏侯石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省着你在这儿干等,道上勤问着点儿,莫走了冤枉路。” 毕士英道了声多谢,冲安、葛二人以及綦毋兄妹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性情内向,不善辞令的他,在众人年前不免显得有些局促,无意之中加快了脚步,与紫衣姑娘擦肩而过,两个人的目光,极为短促地碰在了一起,姑娘的神情还是那么宁静,矜持。可随着飘入鼻孔的那一缕奇异幽香,年青人的心跳,骤然加快,一种异样的感觉,刹那之间左右了他,在酒肆门外驻足片刻,平息一下飘乎不定,驿动纷乱的心绪,朝城东门走去。 “夏侯兄,那位年青人是哪个门派的?看样子功底不错。”綦毋松望着毕士英的背影问道。 “哦,他是全真南宗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说来好笑,时才你们三个在那儿动手戏闹,那位小兄弟差一点要仗义助拳哩,也不知他要帮着谁?”夏侯石笑呵呵地说道。 綦毋兄妹相视一笑,没说什么。怨气未消的安若素讥嘲道:“哼,好个不知深浅的浑小子,也不掂掂自已有多大份量,胡乱架梁子,不是找倒霉吗?没动手是他的造化,不然……” “安二哥,”紫衣姑娘不以为然地打断豪丐的话。“你也别那么说,刚出道时谁不是那个样子,他又怎么知道你们是在闹着玩儿,武功高低不说,起码人品还不坏。”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豪丐非得跟他抢白几句不可,但出自一向渴慕、怜爱的神刀玄女之口,他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妹子说得一点不错,象他那么大时,我还跟着师父没出徒呢。可这话说回来,要是跟妹子你比起来,那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那么年轻,就已经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神刀玄女綦毋竹涩然一笑,没吭声。一瞬间,美丽的一双大眼中,注满了忧郁和悲伤。 夏侯石暗怪老三多嘴讨人嫌,要知道綦毋兄妹之所以早早就闯荡江湖,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一代刀王綦毋梦龙,在七年前,惨遭暗杀组织血手会的暗算,家破人亡,逼不得已兄妹二人才漂泊江湖,相依为命,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便道:“老二呀,别光顾着说话,快到厨房,再挑几样好菜。綦毋老弟,咱们今个是不醉不休。” 綦毋竹接口道:“夏侯大哥,喝可是喝,不过得速战速决,天黑之前,咱们还得赶到大圣庄呢。” “对、对,还是竹姑娘想得周到,这样吧,就由你把关,你说啥时候停,我们就啥时候打住,抬屁股走人,不能耽误了正事儿。”恶金刚夏侯石爽朗地笑道。 江西龙虎山 道教自两宋以来,分流和并,逐渐形成了全真、正一两大派。元代,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都极为推崇全真道。至大明立国,为了有别于前朝,太祖朱元璋乃召正一派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入京,封为正一真人,世袭二品,授银印,命其永掌天下道教。 嗣汉天师府,又叫大真人府,座落在上清古镇,是历代天师的起居之所。府第背依西华山,面临泸溪河,东边不远是正一万寿宫(清初改为现名“上清宫”),西边十五里便是龙虎山主峰。整个建筑金碧辉煌,气象森然。其规模之宏大,除了京城的皇宫,大概就只有山东曲阜的孔府,能与之相匹了。 “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府门口的这副抱柱楹联,乃是嘉靖年间的大书法家,礼部尚书董其昌的手笔。天师府及历代天师在明代的地位和荣耀,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晌午时分,上清镇的长街上,一老一少两名道士,大步流星地赶往天师府。从他们稳健、迅捷的身姿,便可看出二人身手不凡,尤其是那位老者,目光湛湛如电,太阳穴高高突起,不见他如何用力,已是疾走如飞,常人就是骑着马,也甭想撵得上他。此人便是正一派第一高手,天罡剑客张国瑞,年轻道士是他的儿子张显平。 “爹,咱们把万寿宫从前到后找了好几遍了,也不见紫薇妹妹的影子,我看她准是跟林师弟下山去了。”张显平皱着眉,焦灼地说道。 张国瑞神情凝重的说道:“还是到真人府问问为好,要是紫薇她万一回了家呢,况且,既便是她真的下了山,也该让真人知道才是。”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发现门中唯一的女弟子,也就是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的掌上明珠张紫薇不见了,怎不叫天罡剑客心急如焚。 守在天师府门旁的两个精壮道士,向二人稽首施礼:“师父,二师兄,怎么这般急,出了什么事吗?” “刘师弟、陈师弟,你俩看没看见小师妹回来?”张显平急促地问道。 见二人摇头,张国瑞沉声道:“显平,你速回宫,挑选十一名同门,骑最好的马,到这里听候差谴。”又冲守门的两名弟子道:“我要见真人。” “师父您请,我先去通报。”姓刘的年轻道士说着,飞快地向府内奔去。 天罡剑客张国瑞穿过仪门,绕过玉皇殿,直至天师府内宅“三省堂”。前厅是天师接待客人的地方,内有正一派创始人,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画像。 “二弟,紫薇她真的不见了吗?”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年近六旬,银须飘洒,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重重的忧虑。边问边摆手让座,侍者端上香茗。稍后进来的是他的夫人,驸马都尉谢公诏的女儿。他们的婚事乃是万历皇帝亲自批准的。 老夫人惶急道:“她二叔,薇儿她究竟会跑到哪儿去呀?除了京城的舅舅家,别处根本没有她认识的人,这吃、这住、可怎么办呢?唉,这个孩子也真叫人操心呢。” 天罡剑客面带愧疚道:“怪只怪小弟粗心大意,没能照顾好紫薇,叫兄长、嫂夫人担心着急……” “她二叔,不要这么说,”老夫人虽然替女儿担忧,还是通情达礼地劝解道。“紫薇这孩子也是太认性了,都是我们打小宠坏了她。” 真人也道:“是啊,二弟不必过于自责,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紫薇找回来。” 张国瑞感激地点头道:“兄长、嫂夫人,我这就派显平、显华他们分头下山,要是紫薇是跟着林公子一起走的还不要紧,林逸那孩子身手不错,人又机灵,会照顾好紫薇的。”他口中安慰着兄嫂,心里的隐忧却没敢尽吐。告退出来,张显平已按父亲的命令,调齐了人手,飞马赶到天师府的大门前。 心事重重的天罡剑客,扫视了一眼众弟子,开口说道:“紫薇下山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最大的可能是跟林公子走的,要是他们俩在一起,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怕就怕紫薇她使性子单走独行,况且她还偷着拿走了我的赤华宝剑,若传扬开去,势必成为众失之地,凶险之极。所以,沿途之上你们要多加留意此剑的消息,找人就会容易一些。” “爹,那我们朝哪个方向追好呢?”张显平为难地问道。“是不是直奔林师弟的家?” 张国瑞略一思忖道:“你林师弟临行之前,我交给他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父亲林老盟主的,另一封是给我住在陕北老朋友的,至于林公子先送哪一封,就不得而知了。我想紫薇走的也是这两个方向。对了,还有就是京师她的舅舅家,你们分成三路追赶,只要不漏过去,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师父,要是我们找到了小师妹,而她又不肯跟我们回来怎么办呀?”众弟子都了解这位真人千斤的脾气,未免犯愁。 天罡剑客也甚感为难,踌躇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每一路带一只信鸽,无论哪一路找到紫薇,而她又不肯回山,一定要盯住她,别让她再走掉,然后用信鸽通知我,由我亲自去带她回来。事不宜迟,你们取了信鸽,就即刻登程吧!” 第03章 寿筵喋血 五台县大圣庄 高耸的门楼,披红挂彩,庄子内外,车马不绝,人声喧嚣,好一派喜庆气氛。大圣庄主铁掌孟尝齐元朗,素以广交四方而闻名江湖,他的五十寿辰,真可说是高朋满座,盛友如云。 午时刚过,酒筵正值高潮,桌椅板凳从若大的议事厅中,一直排到宽阔的草坪之上。数十名衣着整齐的庄丁,穿梭往来,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源源不断地送到宾客们的面前。过不多时,已是酒至半酣,宾客们差不多个个面红耳赤,敞开了嗓门,高谈阔论,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远远地播荡开去。 位于庄子中后部的西跨院,齐家小姐的闺楼之上,也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佳肴罗列的桌前,坐着三位妙龄女子。居中的便是此间主人齐楚燕,左侧的是神刀玄女綦毋竹,右边坐的是飞云堡主桑风古的女儿桑嫣云。姐妹三人呷着齐小姐自已贮存的陈年女儿红,酒力柔缓,醇香沁脾。两杯酒喝下去,三个女孩子俱已是玉面微晕,娇靥生花。 天生丽质的齐楚燕,再经过一番精心妆扮,愈加显得美艳动人,但见她高挑入鬓的黛眉微扬,杏眼之中秋波流转,纤纤玉手擎起酒杯,启动樱唇,兴致勃勃地说道:“竹姐姐,嫣云妹,咱们三个虽说是贴心贴肺的好朋友,可是也难得聚在一块儿,今天借家父寿辰之机,团聚在一起,也该喝得尽兴,咱们今天是不醉无归。” 说话间齐楚燕已为长她一岁的神刀玄女斟满了一杯酒,而生得清秀娇柔的桑嫣云,则用双手捂住自已的酒盅,紧张地摇着头道:“燕子姐,我不要了,若是喝多了出丑,爹爹他一定会责骂我的。”说着转过脸求援似地望着神刀玄女。 齐楚燕望见綦毋竹那劝阻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漆点墨画的眸子转了一转,有了主意:“嫣云,这酒嘛,不喝也行,不过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你答一个,我就喝一杯酒,要是不肯答,就得陪我喝,怎么样,你应还是不应?” 桑嫣云心中惴惴,不知这个刁钻的姐妹会拿什么问题来难为自已,只是这酒是万万不能再喝了,踌躇再三,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好,你答应了,竹姐姐可以作证。”齐楚燕得意地说道。然后冲神刀玄女狡黠地眨眨眼睛,开口道:“这第一个问题嘛……听说你就要和飞篁客林老侠的公子定亲了,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你见没见过林公子?他长得怎么样?称不称你的心?” 桑嫣云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羞涩、窘迫得几乎落下泪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得意扬扬的齐楚燕。 綦毋竹笑着替桑嫣云鸣不平道:“燕子,这其实是三个问题,怎么能说是一个?” 齐楚燕作了个鬼脸道:“好呀,就算三个。嫣云你答一个,我就喝一杯,不答,就得罚酒。竹姐姐,你可不行再偏向她了。” 綦毋竹鼓励道:“嫣云,怕什么?告诉她,让燕子喝下三杯酒,看她有多大的酒量?” 桑嫣云咬着嘴唇,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期期艾艾道:“我……三年前见过他一回,是、是在他二姐的婚礼上。哦、他长得……还、还不错……” 齐楚燕做作地把耳朵凑过去,大声地问道:“那你称不称心啊?快说呀。”桑嫣云勇气耗尽,委屈地向綦毋竹道:“竹姐姐,死燕子她欺负人。” 綦毋竹笑眯眯地说道:“才不是呢,我看燕子她是羡慕你才对,林公子我也见过,人长得英俊、潇洒,武功又好,出身林家,人品也绝对差不了,嫣云她不称心才怪哩。” 齐楚燕见桑嫣云羞得双手捂着脸,一副无处容身的模样,格格娇笑不停,喘息道:“竹姐姐,你看她脸皮儿那么薄,以后可怎么嫁人呢?”停了停又道:“好了,不闹了,我是不会打赖的,嫣云只答了两个问题,我就喝两杯,那最后一问可不算数哟,嫣云你还得陪我喝一杯才行。”说着又要往桑姑娘的杯中倒酒。 綦毋竹见桑嫣云惶急得直摇头,便拦住了齐楚燕笑着说道:“燕子,那最后一问是由我替嫣云答的,这杯酒也就由我来替她喝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桑嫣云高兴得直拍手,冲无可奈何的齐大小姐筋了筋鼻子,满怀感激地为替自已挡灾的神刀玄女夹菜。 齐楚燕轻叹道:“唉,我是没辙了,竹姐姐,我看嫣云省下的酒,咱们俩都替她喝喽,这几杯不算,你我再一家喝三杯,怎么样?” 綦毋竹望了一眼惊得直吐舌头的桑嫣云,笑道:“好,就一人三杯,不过,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喝多了撒酒疯,传出去嫁不了人,可别怪我哟。”姐妹三人一起哄笑起来。 就在大圣庄的酒筵接近尾声之际,庄外大道上,十三匹快马电掣而来。守在门楼上的钢髯环眼大汉,姓薛名宗道,乃是大圣庄武师首座,虽然肩负着守庄之责,怎奈酒瘾难熬,眼看酒宴将罢,终忍不住喝了几碗。此时已带着几分醉意,冲驰近的马队大声喊道:“嘿,你们咋这么晚才来呀?酒席都快要撤了。” 一马当先的褐袍人抱拳答道:“抱歉、抱歉,杂事缠身,姗姗来迟,还望贵庄主多多海涵。” “哪儿的话,来的都是贵客,甭担心,好酒好菜绝对短不了你们的。小六子,快点打开庄门。”薛大武师热络地说着,自已也三步并两步,下了门楼。 马队鱼贯而入,骑者纷纷下马,上前接马的四名庄丁,手还没摸到马缰绳,便被对方击倒在地。不等头晕腿软的薛大武师回过神来,褐袍人已晃身欺近,连出三指。大武师要穴受制,瘫软如泥。随着褐袍人一挥手,十三名年轻恶汉倏的分成两队,五个留下守住庄门,以防断了后路,其余七人紧跟着褐袍人突入中院,他们纷纷将外衣褪下扎在腰间,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号衣。 七个人依次排开,白色箭衣的胸前,赫然绣着:“奎、娄、胃、昴、毕、觜、参,”七个黑字。乃是二十八宿中的西方白虎七宿。身形高猛,目光阴冷的奎星宿,手执一面铁杆红旗,上面绣的是三颗硕大的金星。 “三垣宫!”稍有江湖阅历的人,都认出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来头。各自丢杯弃筷,推桌子、蹬板凳,一齐向厅堂口拥去。没带兵器的撸胳膊、绾袖子,有兵刃的都亮了家伙,个个脸上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心中却都在想:但愿这些人不是冲自已来的。 三垣二十八宿,本是我国古代天文学中的术语,指的是天区划分的标准。而这里的三垣则代表三个人,他们是:上垣——十指剑魔尤侗尊,中垣——仙机居士皇甫辉,下垣——龙蛇神君符寿昭。此三位俱是恶名远播的黑道巨擘,他们将弟子门人及骨干下属,用二十八宿编排起来,于十年前成立了实力极强的三垣宫,迅速地崛起于西北,很快就占据了太白、终南两山,其领地不断地扩展,直逼华山派和陕西榆林的金枪门,气焰十分嚣张。中原武林各派对其多是忍让退避,以免身受其害。 褐袍人神情倨傲地向前踱了几步,打怀中掏出一卷白绫子,迎风抖开,双手分执两端,开唇启读,沙哑的声音刺入人们的耳鼓。 “去年十一月,震山帮龙虎堂堂主申屠剑,为蚕食我宫领地,指使帮众,狙杀我宫门人三十余众;今年清明,飞云堡堡主桑风古,追杀转投本宫的弟子,殃及我宫门人,死伤一十四人;还有竖子綦毋松,沽名钓誉,伙同党羽,于三个月前,袭击本宫分舵,屠戮我门弟子九名。以上三贼,血债累累,罪不容诛,本宫特令,一并收魂纳命!” 褐袍人念罢,宾客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嘈杂语声,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老大,你说这三垣宫是不是吃差药了,就派这么几头烂蒜,来找申屠大刀和桑堡主的麻烦,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吗?”人丛之中,豪丐安若素对三垣宫的所为嗤之以鼻。 夏侯石也蹙眉道:“是啊,龙蛇神君和白虎七宿虽说不白给,可上这儿滋事,未免也太托大了一点。” 葛三泰却嗅出了异常危险的气息,肃然道:“大哥、二哥,你俩也别不拿他们当回事儿,我看是来者不善,说不定这伙人还有强援在后。该叫松老弟提防着点儿才是。” 与晋南三怪同在一桌的毕士英,对三垣宫一无所知,但对震山帮和飞云堡,这两个已有近百年历史的白道大派的情况,从师父、师兄口中还是有所耳闻的。 震山帮的总堂口设在东岳泰山,帮众多达千余人,光分舵就有二十几个,遍布晋、冀、鲁、豫诸省,帮中人材济济,高手如云。至于立派大同的飞云堡,人数虽不满百,却俱是直系姻亲,组织严密,加之与武当派的关系非同一般,委实叫人不敢轻视。而三垣宫竟敢同时开罪两大门派,足见其有恃无恐,何等猖狂? 这时,从厅堂里面,款步走出葛衣纱帽,虎额鹰目的烈火神刀申屠剑;高冠黄衫,细眼蚕眉的飞云奇剑桑风古;以及英武俊逸的刀王之子綦毋松。 褐袍人厉声吼道:“娄、胃、昴三星何在?速取三贼狗命!”催魂令下,寒芒突迸,三名白衣人飞射场中。 在场的一二百号江湖人物,无不面带不屑之色。龙蛇神君也太狂了,白虎七宿故然不是庸手,可叫他们一对一的去杀大名鼎鼎的烈火神刀和飞云奇剑,简直就是把羊往虎口里送,这一仗恐怕是连热闹都没得看了。 却哪知,就在众人此念未已之时,再看场中的三位豪客,俱已是身形呆滞,出招无力。不待人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猛听得惨叫迭起,血雨喷沥。再看三名白衣杀手纷纷弹身退归本队。申屠剑、桑风古、綦毋松三人,周身浴血,失去生机的躯体,先后倒了下去。 “堂主、师父--”五、六个年青汉子,悲怆、凄绝地呼喊着,狂挥兵刃,冲向白虎七宿。可眨眼之间,便接二连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是申屠剑、桑风古的亲随侍从和子侄门人。 观战的江湖群雄,一刹时都傻了眼,一个个面无血色,不知所措,如同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毕士英牙关紧咬,心中恨怒交迸,事情发生的太突兀了,以至于来不及出手阻止。不行,绝不能让这伙行凶的恶人就这么离开!伸手拔剑便要冲出去,被夏侯石瞧见,一把将他拉住,低声喝道:“傻小子,找死不成?”扭脸冲神情悲愤的安、葛二人道:“松老弟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还是先看看再说。” 褐袍人的沙哑嗓音再次响起:“尔等听着,本宫向来是恩怨分明,绝不滥杀无辜,眼下不妨以实相告,你们方才所喝的酒中,都下了效力极强的化功散,要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上来动手,就会和地下躺着的同样下场!” “他娘的,这帮玩意儿太损了,在酒里下药,怪不得申屠大刀他们那么不济,就算咱们都上去,也是屁用不顶啊!”安若素的忿恨之中夹杂着无奈。在场众人亦有同感,试想,以申屠剑、桑风古二人的奇绝身手,中毒之后尚且不堪一击,换了功底差的,不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强出头,只能是拿脖子往人家刀口上碰,一时间,场中的几百名江湖人物,人人自危,禁若寒蝉。 第04章 侠剑出鞘 “魔宫贼子,休要猖狂,本庄主要为死难的英豪讨还公道!”大圣庄主齐元朗大步抢出,一张方脸,尽凝寒色,掌交于胸,直逼龙蛇神君和白虎七宿。 褐袍人冷哼道:“既然齐庄主执意逞强,符某就奉陪几招。”言未既,猱身欺近,右掌弧状切出,龙风掌凶猛异常,左手的蛇影拳批亢捣虚,伺隙而进。龙蛇神君端的是名不虚传。 齐元朗催动造诣精深的铁砂掌与之拼斗,目不交睫之际,两人已拆了十数招,铁掌孟尝忽觉内力不接,掌力骤减,身法大滞。褐袍人乘机突入中宫,拳掌齐出,凶霸无比,克尽生机。 在观众人的一片惊嘘声中,齐元朗暴退七尺,噗,口中鲜血喷出,身躯抖颤似风中残烛。两旁抢出他的股肱之臣——塞上双英,黄道善和练伯威,他二人一个是大圣庄的总管;一个是庄丁教头。两人各出一臂,驾住铁掌孟尝,退回大厅。不用说,齐元朗也是身中化功散之毒,否则怎么会败得这么快,输得这么惨。 “爹爹--”一声娇呼,好似黄莺啼啭,既使是在一片血腥之中,仍叫人心旷神怡。几百道目光,一下子聚到飘然落地的桃红身影上,面庞是美艳无双,身段是曲线玲珑,不少人竟忘情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看。 毕士英也被这位妩媚娇艳的姑娘所吸引,见她扑到齐庄主的身前,其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时,又有两条俏丽身影飞落场中。毕士英认出紫色衣裙,身法疾迅的姑娘,就是昨日在县城酒肆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子,稍后的翠衣少女,翩若惊鸿,轻灵无比。二女扑入血气弥漫的巳体丛中,寻找自已的亲人,紧接着响起凄惨欲绝的哭喊。令人心头一紧,极不情愿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神刀玄女綦毋竹,从兄长的尸体旁缓缓站起,抹去颊上的泪珠,屹立不动,一双喷射着仇恨的大眼睛,怒视群敌,手握刀柄,慢慢拔出宿铁宝刀,玉齿间迸出:“嫣云,不要哭,仇人就在眼前,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桑嫣云抬起泪水迷朦的双眼,娇小的身躯还在不住地颤抖,注目神刀玄女,似乎在从她的身上,吸取着勇气和力量。 “杀--”仇恨好似火山爆发,刀光猝起,直泻上前迎战的白衣人。刀、叉交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心怀淫念,本打算大揩其油的昴星宿,直如落汤螃蟹,手忙脚乱。 桑嫣云也虎的跃起,一对细刃钢剑荡出一片寒波,毫无畏惧地冲向敌阵。齐楚燕见父亲身负重伤,小姐妹正和仇敌拼命,怎肯袖手旁观,不顾黄、练等人的劝阻,抡动金杆抓子棒,突入战场,与白衣人捉对厮杀。 啊的一声惨叫,昴星宿的半截手臂,拖着一溜血线飞向天空,心胆俱裂的白衣人扭身狂蹿,却不想自已的后脑勺上,啵的嵌入一物,乃是綦毋氏的独门暗器——夺命铁菱。昴星宿醉汉似地蹒跚几步,一头栽在地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桑、齐二女的身手,照神刀玄女差着一大截,又没什么江湖历练,本来毫无胜望,但是她二人,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秀脱俗,对敌的白衣人都未免惜香怜玉,难下摧花辣手,只想耗尽她们的气力,好占些便宜,故尔,表面上两位姑娘均占着上风,而实际则是危机重重。 眼见昴星宿毙命,褐袍人与执旗的奎星宿目光交错,森然厉吼:“混帐东西,再不下杀手,当心脑袋!”转脸冲已杀到近前的神刀玄女恨声道:“丫头,算你狠,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此时,除了执旗的奎星宿,余下的三名白衣人,一齐扑向桑、齐二女,下手不再容情。两位姑娘登如鼎鱼幕燕,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而綦毋竹面对强大敌手,虽然舍死与争,仍很快被压在下风,状极被动。 齐元朗见爱女危殆,急命黄、练等四、五名心腹上前解救。强忍多时的夏侯石,心知良机稍纵即逝,一摆头道:“老二、老三,咱们也上,松老弟死了,不能让他的妹子再搭进去。”若在平时,他们早已出手,可此番身中化功毒散,与人动手,九死一生,晋南三怪为了朋友,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全然没有留意,他们的身后还多了一个毕士英。就这样,一场混战在庭院是展开。 大圣庄一方参战的人倒是不少,怎奈几名高手都中了毒,功力比寻常庄丁也强不了多少,二、三十人围着五个白衣杀手转,好歹总算把两位千金小姐救出了险境,庄丁亦死伤了八九个。 另一边的晋南三怪,非但未能替綦毋姑娘解脱困厄,自已反陷了进去不能自拔。先是安若素、葛三泰,一挥双刀,一舞铁尺,鼓勇而上,夹攻褐袍人,不过两三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若不是夏侯石舍身相救,怕是阎王殿上又添了两个新鬼。 夏侯石、綦毋竹双战褐袍人,刚开始还稍占上风,可没几招,恶金刚残存的内力便已告磬,优势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已是岌岌可危。 毕士英知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猛然拔剑出鞘,双足点地,身形电掠,长剑怒发,罡风猎猎,直袭正欲痛下杀手的龙蛇神君。 太乙五行剑式,乃全真南宗的镇派绝学,出手即是五招,一气呵成,凌利无比。 本已稳操胜券的褐袍人,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强手突现,亏得他经验老道,临危不乱,当下尽吐掌力,弹身疾退,方免去断臂之灾,却已是衣袖破裂,手臂见红。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趟这浑水,找死不成!”褐袍人暴喝,一双恶目之中,杀机愈炽。此刻,庭院中的混战已经停止,夏侯石、綦毋竹气尽力竭,退到一旁,暗自调息,以图尽快恢复体力。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搭救自已的年青人,投去感激和担忧的目光。尤其是在神刀玄女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惊奇,一份欣喜。酒肆中那极为短暂的接触,想不到貌似寻常的他,竟然有如此高强的身手,单只方才那一气五剑,便可知其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在下武林末学毕士英,”年青人仗剑而立,镇定地说道:“阁下要与他人了结恩怨,本无可厚非,但不该挑在齐庄主寿宴的喜庆之时,更不该在酒中下毒,如此卑劣手段,是为天下武林同道所不容!”平时言语不多的他,义愤所至,竟也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褐袍人理屈词穷,气得嗷嗷怪叫:“臭小子,哪儿轮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给我杀了他!”随着他一声令下,刚撤下来的五个白衣人,除了一个伤得较重,其余四人应声杀出。 观战的群雄方才还在为毕士英叫好,这会儿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绝大多数的人认定年青人必死无疑,不禁为之惋惜。只有晋南三怪知道他滴酒未沾,可既便是功力无损,独战四宿,就连老大夏侯石,也自忖难操左券。綦毋竹更是紧张,掌心沁出了汗水,踏上两步,双手捧刀,准备随时上阵援助恩人。 斧、戟、棍、鞭,闪着栗人的寒光,挂定风声,狂猛地向年青人倾泻,铿锵声中,人影交错,利器磨戛,劲气交织。猛听得毕士英一声亢啸,剑罡暴长,剑气纵横,惨嚎迭起,血光四溅。四名白衣人已然躺下了一双,还站着的两个,亦是血溅衣裾,面色如土,骇然后退。 “劈风三式!”场中有几名老江湖,愕然喝出了声,众人闻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私语窃窃,当中,有人惊喜,有人惶惧。 而恶金刚夏侯石有的只是深深地悔恨,多年前的往事,如刀子一般,在他的心头搅动。一张丑脸上阴晴不定,额角上青筋暴起,面颊不住地抽搐,来自心灵深处的刺痛,叫他难以承受。 綦毋竹虽然不识得劈风三式,却久闻劈风剑客郑隐的威名。十三年前,劈风剑客单剑闯京师,去刺杀逆阉魏忠贤,由于走漏了风声而未能得手,可他的一口剑,杀得东厂、锦衣卫数十名高手,丢盔卸甲,胆战心寒。从此声名远震,武林之中人皆敬仰。郑大侠的弟子传人,人品、武功自不会差。一时间,面前这个衣貌平常的年青人,在姑娘的心目中,平添了许多份量。 褐袍人本想用手下探探对方的底,哪知一见之下,颇感棘手,心忖要杀掉这个年青人,绝非十招八式所能办到的。正自踌躇,执旗的奎星宿凑了过来,低声道:“姑洗,时候差不多了,扯吧。” 褐袍人何尝不知,这化功散的药力至多能维持半个时辰,再拖下去,等在场的几百号江湖人物都恢复了功力,自已这么几个人,不给剁成肉酱才怪,可就这么走,脸上又有点挂不住,当即沉声道:“好,以进为退。” 奎星宿心领神会,咆哮一声,一式“划地为牢”攻向年青人。褐袍人同时发难,龙风掌、蛇影拳,毒招齐出,瞅那架式,势欲将年青的对手撕成碎片。以二对一,观战的群雄顿时爆出一片斥骂,讥讽之声。 綦毋竹眼见恩人遭到两大高手的夹攻,处境险恶,毫不迟疑,挥刀上前助战,截住气势汹汹的奎星宿,刀、旗交击,直震得姑娘膀根发麻,暗惊此人功力之强,远远超过刚才被自己干掉的那个昴星宿,怪不得一直没出手,原来留了一个压轴的。蓦的看见,高个对手已改为单手执旗,右手拍出,一缕寒气迎面逼来。 久经历练的神刀玄女,见此掌来得阴猛、怪异,没敢贸然去接,足下发力,娇躯生生横移了三尺,饶是如此,半边身子仍被其掌风边缘扫中,顿觉阴寒刺骨,不由得瑟瑟一抖,凛然说道:“玄冰掌!” 发掌的奎星宿也是一惊,心道:这么个小丫头,怎么会一语道破自已的武功家数?他哪里知道,綦毋竹自幼长在武林豪门,接触的都是四方武学大家,再经过这些年的江湖闯荡,更是见识广博,早就听说过长白魔尊屠汉雄的玄冰掌厉害非常,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另一边,面对褐袍人的疯狂攻击,毕士英也甚感吃力,硬接硬架了二十几招,已萌险情。恶金刚夏侯石稍作迟疑,抡动金刚杵夹击褐袍人,情况略有改观。 奎星宿见状,大旗横扫,将神刀玄女迫出数步,踅身抢进,旗指夏侯石,掌击毕士英。 功力大耗的毕士英无奈分神接掌,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三步。褐袍人寻出破绽,鬼魅般逼近,一记凶霸的龙风掌,把立足未稳的年青人击出丈外。毕士英歪歪斜斜,勉强拿桩站住,瘦削的面孔变的惨白,痛楚地咬紧了牙关。 气衰力脱的夏侯石,被铁旗杆戳中后背,好在奎星宿的大半功力用在与毕士英对掌上,旗上的力量有限,况且,甫一触及,便回旗自救,磕开綦毋竹的宿铁宝刀,这样,恶金刚才拣了条命,丢了金刚杵,扑倒在地,被安、葛二人驾出场外。 褐袍人朝奎星宿一丢眼色,厉声道:“鼠辈听着,今个就先给你们点教训,他日碰上,一个也甭想活!”言罢,与奎星宿腾身而走,后面跟着残余的四名白衣人。 第05章 魔影重重 大明京师 天方破晓,晨雾还没有散尽,在城西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马拖着一道滚滚向前的烟尘,风驰电掣地冲入刚刚开启的复兴门。 马上之人身着淡青色的吏役制服,头戴圆帽,足蹬白皮靴,满面灰尘,口中不断地吼道:“闪开!闪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早行人仓惶四散,以躲避呼啸的马鞭和翻飞的铁蹄。 东安门北,矗立着一座庞大、森严的衙门。青衣骑士纵马绕过紧闭着的南大门,驰入西南面的巷子。在一个不大的侧门前,猛的勒住缰绳,翻身跃下鞍鞒,三两下将通身汗水的坐骑系在门旁的拴马桩上,几步窜上台阶,向两名挎刀佩剑的守卫,晃了晃手中八角形的象牙腰牌,直闯进去。 这里便是世人谈之色变,称之为裂胆之霹雳的明廷特务机关--东厂。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来骚动起来,人喊马嘶,足音杂沓。通常不开的南大门,呼啦啦大敞四开,八匹青一色的骏马,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三驾马车,涌出大门,鞭声、蹄身,和着辚辚车声,一窝风似的向北街驰去。 过了东混同司,这队人马在一处古槐森郁,廨宇肃然的所在刹住。当先的番役下马叩门通报后,车帘撩起,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四品武官,一张圆圆的白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灼灼的小圆眼睛,三缕短须,梗着脖,绷着脸,神情倨傲。 行到至圣堂前,轻声干咳了两声,长声道:“东厂办事房总管,掌刑千户端木典,拜见门公公。” 不大工夫,里面迎出两位黑衣人,拱手道:“公公有请。” 端木典正冠整衣,随二人趋进,瞥了一眼堂上高悬的“朝廷心腹”匾额,神圣肃穆之感更增一层。本来,这里他已经来过不知多少次,可每一次来,心里面都是忐忑不安,究其原因,想必是与此间主人的冷酷无情,难揣难测不无关系。 此处称作内厂,系神宗年间的大太监冯保主持修建的,而东安门北的那一处则叫做外厂,与内厂同为东厂的办事机构。 “门公公,乱匪郑隐终于有下落了!”端木典的双目之中,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语调却是卑下谦躬。 黄梨花木的书案后,坐着位年逾五旬的青袍人,此人面色如蜡,大眼泡,腮肉下垂。他姓门名犀,表面上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兼内操总教习,而其真正的身份则是东厂的实际操纵者。所有的侦伺、缉捕、刑讯、屠杀,都是由他一手指挥参与。用恶魔来形容他可是一点都不过份。他的曾祖父便是天顺年间,声威煊赫的锦衣卫指挥使门达。 端木典之言,令老太监全身一震,干咳了两声,以掩饰惊悸的心情,往事电掠心头。 十三年前,也就是天启七年的二月间,一封告密信,由一个不知内情的人送到了东厂。得知有人要刺杀魏公公,名列五彪之首的锦衣卫帅田尔耕,急命他和厂卫第一高手崔宏等人,布下重重罗网,专等刺客踏伏。 漫天飞雪之中,刺客孤身闯入,自已和崔宏暗喜得手,率众杀出,本以为手到擒来,却哪知行刺者的武功之高强,剑法之凌厉,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尤其是此人的那股视死如归的神勇气势,令一干贪生怕死的厂卫高手为之落胆,几个抢功心切的,接二连三地做了刺客的剑下之鬼,余者气夺四散。自已和崔宏上命难违,硬着头皮与之周旋,结果,崔宏丧命,自已也受了重伤,那刺客竟破围而去,事后经多方打探,才得知刺客乃是近几年名声鹊起,连挫名宿的劈风剑士郑隐。 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又哪知祸不单行,没等自已把伤养,短命的天启皇帝就一命归西了,大靠山魏忠贤也倒了台,崇祯皇帝弟承兄祚,诛杀魏忠贤,究其党羽,定成逆案,昔日里不可一世的五虎、五彪,纷纷做了刀下之鬼,他也只好讳迹韬光,隐匿起来,再用银子买通主办逆案的官员,软硬兼施,竟然漏网吞舟,逃过大劫。没过几年,崇祯皇帝重蹈父兄祖辈们的复辙,开始重用宦官,自已才渐渐抬头,仗着高强的武功,狠辣的手段,最终控制了东厂的实权。宿敌郑隐,则是他心里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只不过遍寻数年,也找不到的一点线索,倒也毫无办法。如今有了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喜。 门犀示意端木典坐下,拿起光莹如玉的茶盏,轻呷一口,以平息一下激荡的心情,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是方丈送来的。”正襟危坐的端木典,惶然离座,躬身递过一封密札。 东厂在江湖上有三名高级密探,以蓬莱、方丈、瀛洲来命名,他们的真实身份极为隐秘,只有门犀自已知道。 老太监接过密札,看罢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来盘算着如何动手对付宿敌郑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端木典怎肯错过这个讨好上司的机会,急忙欠身请缨:“公公,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即刻尽发各路人马,不消三两日,便可将那个姓毕的小子逮住,有了他,郑隐的藏身之处,就不难得知了。” 门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对付那么个毛头小子,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你不是打算对闻香教匪下手吗?那个探子得到他们老窝儿的确切地点了吗?” “哦,还没有,不过他说他已经被提升为副舵主了,不出三五个月,就能准许他进入总舵。”端木典信心十足地说道。 “好,那你就集总精力对付教匪吧,调集好人手,只等那人一送来消息,马上把闻香教匪给我来个斩草除根,那可是奇功一件哪。” “是、是,公公尽可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卑职就此告退。”端木典见老太监点头后,退出至圣堂。长舒了一口气,重又挺直了腰杆,麾众而去。 其实,既使不动用东厂的人马,门犀手下还有七十二名地煞死士,可供他发纵指挥。这七十二人,乃是他从三千内操甲士之中,精心筛选出来,再经数年苦心调教,个个武功高强,狡黠狠辣,追踪、暗杀,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是门犀仍心有疑虑,想想自已位高权重,难免不树大招风,暗地里找毛病,挖墙角的大有人在,万一泄漏了风声,给算计自已的人抓住把柄,勾起天启年间的旧事,到时候,墙倒众人推,想想那察察为明,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他不敢大意分毫。 沉思片刻,眉头一展,嘴角绽出一抹得意的冷笑。自已研了研墨,提笔疾书,写完后即命最亲近的手下,火速送往淮南凤阳府。 接信的人,江湖人称金盾无敌,姓崔名图,他不仅是武林四大天尊之一,惊神九绝东海翁施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而且还是当年毙命在郑隐剑下的,厂卫高手崔宏的胞弟,为兄报仇,是金盾无敌十几年来,寝食难忘的头桩心事。 大圣庄惨案发生后的第三个早晨,綦毋竹、毕士英和晋南三怪,离开了齐家。铁掌孟尝让人搀着送出了庄门。齐、桑两位小姐,拉着神刀玄女的手,泪水涟涟,依依不舍。 齐元朗余恨难消,切齿道:“几位放心,不出三个月,齐某便会邀集侠义道各路英豪,一举荡平三垣魔宫,替桑堡主、申屠堂主和綦毋公子报仇雪恨!” 夏侯石也颇为动容,郑重道:“齐庄主,到时候别忘了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哥仨儿愿做开路先锋,与魔宫决一死战,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齐庄主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日上三竿之时,一行五人已经走在了斜穿太行山的小径上。几个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路之上少言寡语,唯有安若素耐不住寂寞,跟这个聊两句,和那个聊两句。 毕士英一个人走在前面开道,安、葛二人并肩殿后,在中间是一辆独辕骡车,上面装着綦毋松的棺木,神刀玄女綦毋竹坐在棺木旁,她要将兄长送回老家河南滑县,与父母双亲合葬。骡车自然是齐元朗送给他们的,驾车的则是恶金刚夏侯石。 神刀玄女的心中仍在滴血,十二岁父亡家破,便和比自已大五岁的哥哥浪迹江湖。两个人虽然说是同父异母,却情逾一乃同胞,六年的江湖生涯,兄妹俩生死相依,情感笃深,骤然间兄长惨死大圣庄,怎不令她锥心泣血,痛断肝肠。同行的四人,既是恩人,又是朋友,与他们在一起,凄苦的芳心多少感到一些慰籍,可毕竟不同于从小到大,一直关心呵护自已的哥哥呀!再说自已也不能老是依赖着人家,秉性刚强的她,只感到无限的悲凉和茫然,真不知以后如何孤身处世。眼下唯有替兄长报仇,铲除三垣宫的念头支撑着她。 “大家当心着点儿,这里的地势险恶,常有强人出没。”驾车的夏侯石大声提醒着几名同伴。他的话音未落,路旁的乱石后,响起桀桀怪笑:“鼠辈,大圣庄的事还没完呢,你们杀了我们三个人,今个就要尔等留下五条命!” 褐袍人鹰隼般飞落小路的中央,拦住去路。再回头,执旗的奎星宿堵在后面,两边的乱石杂木之间,站起高高矮矮六个白衣人,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綦毋竹银牙紧咬,也不吭声,身起刀出,就要去与褐袍人拼命。恶金刚一把拉住她,急促道:“竹姑娘,不可蛮干!他们人多,咱们讨不到好,我去缠住龙蛇神君,你和毕老弟去料理后边拿旗的那个,想法子走。老二、老三,你两挡住边上来的。”言罢,夏侯石已抡起金刚杵,扑向褐袍人。 五人之中,以夏侯石年岁最长,经验最多,他的话入情入理,其他几人自然照办。安、葛二人背靠背,迎击左右杀到的六名白衣人。 毕士英、綦毋竹刀剑合璧,猛攻身高力雄的奎星宿。此人功夫虽然了得,可是单只一个毕士英,就够他应付的了,凭空多了个满腔怒火,刀刀夺命的神刀玄女,叫他如何吃得消?在凌厉暴猛的剑气刀芒之中,只支撑了十几招,便已旗裂衣烂,连连受创,性命堪忧。 围攻安若素、葛三泰的六个白衣人,本来占尽上风,眼看就要得手,但见奎星宿处境不妙,只得分出三人,赶过来援手,方保住了奎星宿的性命,使其有了喘息之机。 第06章 血手重现 在前面苦战褐袍人的夏侯石,由于身上的创伤还未痊愈,全仗着一股刚猛锐气,硬碰硬地拼了二十几招,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连中褐袍人三记龙风掌,口喷鲜血,摇摇欲倒。 葛三泰瞥见恶金刚形势险恶,牙咬舌尖,激发体内潜力,铁尺狂挥分击三名白衣人,口中大吼:“二哥,快去帮老大!”豪丐安若素应了一声:“老三,我去了,你自已当心哪。”舞动双刀冲过去,与夏侯石合战攻势凶猛的褐袍人,却依然难挽颓势。 忽然,高处岩石上响起一声尖厉的呼哨,褐袍人一凛,掌力暴增,狂击豪丐安若素。夏侯石见义弟性命难保,怒吼着横插进去,在褐袍人的凶霸掌力中,扑翻在地。褐袍人头也不回,向后疾掠,朝围攻葛三泰的白衣人道了声“扯!” 那三人应声而走,强敌骤退,浑身是血的贼阎罗,以铁尺支地,踉跄前行,喊了声:“老大……”便摔了下去。 此时,援救奎星宿的三个白衣人,已经躺下了两个,奎星宿舞着几近光秃的铁旗杆,在那里苦苦支撑。褐袍人狂突而至,辣手迭出。力战多时,内力大耗的毕士英和綦毋竹难撄其锋,给他冲散,眼见群敌逸去,想追未免有心无力。 忽听身后传来安若素的凄惨呼喊:“老大,你醒醒啊,都是为了我呀。” 两人心头一紧,顾不得擦汗裹伤,急奔过去,再看豪丐坐在地上,抱着夏侯石,鲜血正不断地从恶金刚的口中大股大股地溢出。葛三泰半伏半跪在那儿,拉着结义大哥的手臂,涕泪横流,哽咽道:“老大,你不能走哇,你走了,剩下我们俩可怎么办呀? 毕士英、綦毋竹俯身注视,心痛不已。夏侯石喘息片刻,吃力道:“竹姑娘,他们不会罢休的,滑县不要去了,还是去榆林找我义兄吧。”停了停,双手分抓安、葛二人:“好兄弟,好好活着,给哥哥我报仇!”停了停,无神的目光移向目中含泪的毕士英意味深长的说道:“毕少侠,请转告尊师,我夏侯石对不住他……没能当面向他谢罪,我……抱恨终生!”夏侯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头歪到了一边。 安、葛二人抚尸恸哭,毕士英擦去眼角的泪水,沉痛道:“夏侯大哥,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不过我相信那是无心之过,我师父也会原凉你的。”说着为夏侯石合上了双眼。 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杂沓的牲畜蹄声,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人愕然注目,只见一溜长长的骡队,总有三四十头,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二十几个赶骡子的,个个身形彪悍,背刀提棍,警惕、戒备的目光,不时地扫向他们。 葛三泰哑声道:“盐帮,是他们惊走了三垣宫的人,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 綦毋竹赞同地点头,她知道贩运私盐的盐帮,势力非常大,并且多用功夫高强的人押运,一是防备官府的拦截查抄,二是防范江湖人物黑吃黑,杀人越货。所以还是不动为妙,以免引起对方的误解,而节外生枝。 盐帮的骡队渐渐远去,葛三泰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黯哑的声音说道:“竹姑娘,老大……他说得对,咱们不能再往滑县走了,那样的话,怕是谁也到不了那儿,我看不如就把你哥和我们老大一起葬在这里,等日后有了机会再为他们迁坟厚葬,你看怎么样?” “是呀,”安若素附合道:“竹妹子,不是咱们哥几个贪生怕死,可总得留下条命,好跟齐庄主他们一道,去找三垣二十八宿那帮王八蛋算总账啊,你哥和我们老大的仇不报,咱们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们哪!还是照老大说的,去榆林投奔杨大侠吧,眼下武林之中,大概只有金枪门敢公开跟三垣宫对着干了。士英,你说我的话在不在理啊?” 毕士英也觉得安、葛二人的话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然后注目綦毋竹,等待她做出决择,心里却在想,不管她的决定如何,我都要竭尽全力护送她抵达目的地。 神刀玄女自然不情愿让兄长埋身这荒山野岭,可总不能拖累大家去涉险,三垣宫的实力她一清二楚,要是再来一次伏击,想全身而退则是万难,自已岂不是为了一已之私,坑害了别人,于心何忍?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除了伤重的葛三泰坐在原地,替夏侯石整理好须发衣衫。其余三人各执兵刃,就近择了一个比较僻静,土质松软的地方,开始挖掘。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重新登程,当先的神刀玄女,发红的秀目中,仍有泪光在闪动。毕士英和安若素一左一右,搀扶着伤势沉重的葛三泰,他们离开太行山,折向西行。 山西中部太岳山 峰壑萦回,林深路断,在一座荒废不堪的晋代古祠中,两个头戴面具的人,隔着一张石案相对而坐,一场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正在进行之中。 雇主的身份自然隐藏得不露一丝痕迹,而受雇之人,则是令人惊心掉胆的暗杀组织--血手会的现任首领,此人自称是九阴秀士柏震,至于他的庐山真面目,知道端底的,可说是寥若星辰。 血手会在七年前,受一神秘人物的一万两白银的重金雇佣,出动了十三名暗算、狙杀的好手,绞尽脑汁,设下连环毒计、害死了惮赫千里的刀王綦毋梦龙。为此,血手会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派出的十几名骨干,只回来了四人,而且在侠义道联盟的迅猛复仇行动中,组织严密,实力强悍的血手会,被彻底粉碎,主要人物接连毙命,只有这位柏震侥幸漏网,龟息数年,重出江湖,再作冯妇,重新干起了这杀人取利的罪恶勾当。 石案上面平摊着一幅打开的素绢画轴,画中绘着一对青年男女的头像。那位雇主手指画像,故意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个男的名叫毕士英,二十一二岁,中等身材,瘦瘦的,用剑;那女的复姓綦毋,单字名竹,十八岁,就是当年死在你们血手会手里的那个刀王的女儿。” “刀王”二字入耳,血手会头子的瞳孔之中,登时闪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惧神情,七年前那恐怖的情景,一瞬间,再次嵌入他的脑海。 虽然当年他命大福大,死里逃生,但是那一段可怕的经历,却成了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身中数种剧毒的刀王,那恐怖的青绿色面孔,那狂怒、痛楚的神情,还有女伴的那一声失绝人声的尖叫,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次令他午夜惊起,冷汗浸衣。 自觉失态的九阴秀士,尴尬地咳了几声,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就这么两个毛孩子,也值得阁下如此破费?” “柏门主,我为他们肯花这三千两银子自有其道理,和他俩同行的还有晋南三怪的老二、老三,若能一并除了,就再加你两千两。这些人是从五台县出发,原打算去滑县,现在已经折向西行,大概是奔陕西榆林去了。咱们就以十日为限,到时候我要见他们的人头,这是定钱。”雇主不紧不慢地说着,推过来一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 柏震接过银票,叫手下蒙上雇主的双眼,送出山谷。他自已也出了祠堂,在密林中三转两转,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山坳,十数间茅屋石室呈现眼前,这里便是血手会的巢穴。 九阴秀士叫来手下的两名干将,把刺杀目标的画像交给他二人,命他们为前哨,急赴晋北,自已则率其余人马稍后动身。 凌希厉,二十六岁,原本是川西五毒中,位居第四的九尾蝎蓝一镇的弟子,因为与其女儿蓝欣偷情,为九尾蝎所不容,便与其女双双私奔,来到中原后与正招觅手下的柏震不期而遇,双方一拍即合,双双投效在血手会旗下,做起了杀手。身材健壮,相貌周正的他,论武功只能算是三流角色,可说起使诈捣鬼,施毒暗算,还委实是把好手,不少栽在他手里的人,直到死也没能识破此人的真正面目。 他的同伴姓汤名一晃,年岁稍大,身形矮胖,曾在崆峒山当了十年道士,由于不堪道家生活的清苦,及观规的严厉约束,私自逃下山来,还俗后狂饮滥赌,直弄得债台高筑,声名狼藉。柏震探得他武功不弱,心性狠毒,是块做杀手的材料,便替他还清了债,收在麾下。 汤胖子的脑筋远不及同伴灵活,但是比起凶顽、酷毒,凌希厉就只能瞠乎其后了。两年来,二人合伙做案数十次,一个在前耍嘴皮子玩心眼儿,一个则突施毒手,杀人夺命,无不得心应手。此次下山更是志在必得。在他们看来,收拾那么几个平平常常的小角色,根本用不着门主柏震来压后阵,单只他二人就已经绰绰有余。 第07章 百变双盗 湖广襄阳城 百变双盗华魁和那三才,丑名远扬,中原武林几乎无人不晓,可是他俩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有多大年纪,却又没有几个人知道端底。倒不是没人见过他们,只是因为这二位的易容、乔装手段了得,常常是转眼之间,就已经是另一付嘴脸,当真是叫人难测难辨。 这双盗既不奸又不杀,单是利用各般奇诡手段,攫取豪门富户的金银财宝而已,也算得上有道之盗,故尔,混迹江湖十几载,树敌并不多,黑白两道都对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此刻,这二位出现在襄阳城南门里的一条巷子口。乞丐模样的华魁蹲在那里,破衣烂裤,蓬头垢面,眼珠子则瞪得溜溜圆,仔细地数着手掌中的一摞崇祯通宝。那三才是一身流浪汉的装束,倚着墙,抱着膀子,压着嗓门儿,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老魁呀,今天晌午,我在南门外撞见一个公子哥儿,嘿,你说怎么着,那小子身上有好几样玩意儿,你见喽一准迈不开步。哪一件都值个百八十两,我上前试了试,嘿,你说怎么着,敢情是个练家子,功底怕是不在你我之下,可能是个扎手的主儿。我一直盯着他进了城南客栈。老魁,你赶紧拿个主意,咱们到底干还是不干?” 华魁把手里的二十几枚铜钱,放进肩头的破褡裢里,习惯性地用手在长脸上抹了一把,慢悠悠说道:“说不定是豪门世家的子弟,弄不好会惹火上身哩,可是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咬他两大口也着实太可惜了,好歹也得试试,手法嘛,当然得来点绝的。” “老魁,你就别卖关子啦,快说怎么干吧。”那三才矮了半截,把耳朵贴到华魁的嘴边。他的心智不大灵光,凡是作案,都是由华魁来出谋划策。 华魁又抹了把长脸,耷拉着脑袋闷了半晌,然后抬起头,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两个人的头靠在一块儿,随着他嘴唇不停地歙动,那三才的脑袋不住地点着:“好、妙,就这么干,让那小子来个哑巴吃黄连,有苦也没处诉。” 如银的月色,轻印在窗棂,徐徐夜风,拂动庭中的几棵梧桐树,枝叶摇曳,沙沙轻响。已经将近三更天了,客人、伙计,都已进入了梦乡,整个客栈一片寂静。 吧哒,一粒石子打在窗户上,床铺上腾的坐起一位少年,只见他飞快地抓过外衫穿在身上,将枕边的紫金洞箫握在手中,把窗扇轻轻推开一道缝,机警的目光,向庭院中扫视,很快发现梧桐树的枝桠间蹲着一个人,正朝他招手。 “会是谁呢?”少年一时猜不出,稍作犹豫,便翻出窗口,而树上的那个人已然跃向墙头并低声道:“姓林的小子,有种你就出来,我们武当派和你没完。” 少年不禁一头雾水,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已的姓氏?自已刚刚下山,又怎么会得罪了武当派的人哪?就算父母亲也绝不可能与武当派有什么过结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满心的疑问,急于得到答案,少年紧随那人掠出客栈,尽展轻功,衔尾疾追。 几乎同时,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客栈的屋檐,脚尖勾住瓦沿,翻入少年的房间。晃亮火折,找到少年的包袱,打开来,就着火折一瞧,登时眉开眼笑欣喜若狂,自言自语道:“乖乖,这回大爷我可是没有白来呀!” 行囊之中,有一件二尺来长的东西,用鹿皮套装着,解开一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啧啧,好箫,好箫,这小子来头还真是不小哇,这箫可是贡品呀!”再看两件备用的衣服上,各有一块质地上乘,刻工考究的玉饰,还有一只钱袋,用不这打开,光是用手一掂,那三才就美得差点找不着北了,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嘿嘿,这几样玩意加在一块足有三四千两,足够自已和华魁逍遥快活个三年五载的了。 他在这乐不可支,而他那位负责调虎离山的同伙,则是叫苦不迭。少年的内力精纯,轻功极佳。素以脚快而自豪的华魁,这回算是遇到了强劲对手,尽管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才奔出不到两条街,就让少年追了个脚前脚后。万般无奈只得刹住身形,掣出长剑,煞有介事地立眉怒喝:“林天涯,你这个万恶不赦的淫贼,糟踏了多少良家女子,贫道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取尔的狗命!”说着便抖剑欲刺。 “且慢!这位道长,你认错人了吧?”少年面色微愠,注目面前一身道服,神气十足的长须道人,正色道:“我叫林逸,可不是什么林天涯,阁下最好弄清楚再动手。”少年怎肯稀里糊涂地顶上淫贼的恶名,厉声自辩。 这也正是华魁设下此计的原由,因为他深知,不管对方是何等好斗之人,断不会受这般肮脏冤枉。当下故作惊愕道:“怎么,你不是那个采花大盗林天涯吗?”一边说着,一边手捻胡须,皱着眉头,上下左右把少年端详了好一阵,摇了摇头说道:“是有点不对劲儿啊,告诉我,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七岁。”林逸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华魁懊悔地一拍大腿:“错了,真的错了,贫道要杀的那个采花盗,作恶已有六七年了,眼下至少也得有二十四五岁。哎呀,实在对不住林公子,是贫道莽撞,这深更半夜的叫公子你受了惊扰,该死,该死,还望林公子宽洪大量,不要怪罪贫道才是……” 林逸无心听道士喋喋不休的致歉之辞,打断他的话头正色道:“这位道长,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在下就告辞了,希望道长日后行事慎重一些,若是杀错了人,可没处买后悔药去。” “是、是,林公子深明大义,言辞衷恳,贫道一定铭记肺腹,从今往后,凡事一定三思而后行,以免误伤了无辜,铸成大错……”华魁开口又是滔滔不绝的一大串奉承和保证,其目的无非是拖延时间,好让同伙得以顺利脱身。 林逸给他罗嗦得不耐烦,一拱手冷冷地道了声:“再会。”便转身疾掠而去。 那道士呆了一呆,意识到同伙的处境不妙,慌忙摘下道冠,扒去道袍和长剑卷在一起丢在墙角,回手在下巴上一划拉,将胡子一根不剩地扯了下来塞入怀中,又掏出一个黑布面罩套在头上,再打腰间拽出一条九节钢鞭,拔脚向客栈奔去。 这当口,少年林逸已置身于自已的客房之下,正望见心满意足的那三才背着个大包袱钻出窗口,攀上屋檐。 “蟊贼,哪儿走?”林逸怒喝一声,一鹤冲天之势直纵屋脊,手中紫金箫排空而至。那三才的胸腹大穴尽遭攻击。方才还是欢天喜地,这会儿却已是地惨天愁了。 若论妙手空空,飞檐走壁,那三才可说是把好手,但是若动了真章,较量起拳脚兵刃,他又哪里敌得了世家名门出身,技艺精奇的林逸?眨眼功夫,便着了两箫一掌,最后被少年一脚扫落天井。 吭哧,那三才摔了个结实,正值金灯乱晃,昏天黑地之际,打墙根暗处猛的窜出一人,探臂膀就向他抓来。那三才本能地抡掌劈出,那人一躲,口中斥道:“混球,连我也打。” “老魁,是你呀,那小子厉害,快走!”那三才惶惧地说道。两个人刚刚翻出客栈的南墙,却见少年林逸已经神态悠然地立在街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紫金箫一指,笑吟吟地揶揄道:“两位,别急着走哇,”猜疑的目光投向华魁,打趣的说道:“这位新来的也该露两手才对呀。” 当少年的目光落在蒙面人的脚上时,忽的笑了起来,用箫指点着那双只有道士才穿的双耳麻鞋讥嘲道:“这位武当派的道长,不去追查淫贼林天涯,反倒与飞贼为伍,是何道理呀?” 华魁恨恨地瞪着自已的双脚,真是忙中出差,百密一疏,懊丧地扯下面罩,悻悻的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想不到你人小鬼大,不单轻功了得,手上功夫厉害,而且这脑筋也这么灵光,没说的,我们哥俩认栽了。” 那三才也泄气地摘下背上的包袱,抛了过去,口中道:“给你,物归原主。”然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同伴:“老魁,这小子的点穴手法可真够劲儿,你也该跟他过几招才对。” 华魁苦笑道:“好你个混帐东西,成心叫我难堪是不是?时方才我都看着了,你只接了他四招,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对了,这位公子既精于打穴,又姓林,莫不是飞篁客林台天、林老盟主的传人吧?” “不错,那是家父,你们俩大概就是闻名江湖的百变双盗吧?”林逸好奇地问道。 “嘻嘻,敢情是林大侠的公子,我二人真是有眼无珠,混帐到家了。”那三才说着又给了同伴一拳,埋怨道:“死老魁,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就凭你那点道行,还能蒙得了人家林公子,害得我摔了这一大跤,哎哟哟,这胯骨现在还疼哪。” 华魁抢白道:“你这狼心狗肺,没人味的家伙,要不是你整日价到处穷寻摸,瞄上了人家林公子,咱们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语气一转,冲少年拱手道:“林公子,我们哥俩栽在你手里,心服口服,是打是杀,就听凭你发落了。” “算了,算了。”林逸笑着摇头道。他知道这二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无意深究。“两位,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就交个朋友吧。” 二盗喜出望外,华魁一躬到地甚为感动的说道:“承蒙林公子看得起,我们哥俩也没有多大的能耐,甘愿追随公子左右,听候差遣。” “是啊,要是公子不嫌弃,就到我们落脚的地方,大家好好喝他一通,能结识公子,我那三才别说摔了这一跤,就是再摔他个十跤八跤也值呀!” 林逸开心地笑道:“两位也太高抬我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我的前辈,走吧,就到你们那儿去,我还有点事儿要劳烦二位帮忙哩。” 那三才一听,把胸脯子拍得啪啪响:“没说的,只要公子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们哥们儿要是耍熊学乌龟,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对,只要我俩办得到的,既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华魁也大声附合道。 “您二位说到哪里去了,哪有那么严重,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凶险,而且还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哩。”林逸轻快地说道。 那三才、华魁二人听在耳中,笑在脸上,喜在心里,大有因祸得福之感。 第08章 善恶谎言 白马如雪,绛衫似火,清脆的蹄声,刹在襄阳城南门里的平安客栈门前。劲装少女动作利落地跃下鞍鞒,随手把缰绳扔给迎上来的扁脸伙计。 十六七岁的年纪,瓜子脸,杏眼樱唇,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雍荣华贵的气质,飒爽勃发的英姿,别具风韵。她便是正一真人的宝贝千金,天罡剑客张国瑞的唯一女弟子张紫薇。 “喂,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姓林的公子住宿啊?”姑娘言语清脆,珠玑一般的字句,从檀口贝齿之间飞快地道出。 扁脸伙计歪着脑袋,皱着眉像是在思索,实际上却乘机又在俊俏少女身上,一口气看了十好几眼,咽了口吐沫道:“好象……好象有一个,昨天来的,今个一早就走了。” “走了!”姑娘声音忽厉,扁脸伙计抖了一下,不敢再直窥芳容,惶然道:“是真的走了嘛,不信你就去问问那边那个算卦的,林公子临走之前,还让他摇过卦哪。” 张紫薇迟疑了一下,便快步抢至街对过的卦摊前。她的白色坐骑紧随主人,把牵着缰绳的伙计也拉了过去。伙计心中懊恼,却没有丢开马缰的勇气。暗道:“哼,要不是算卦先生给了我半两银子,我才懒得理这码子闲事。” “算卦的,你快告诉我,那个姓林的年青人去了哪儿啦?”少女的神情是居高临下,语气是不容辩驳。 算卦先生捻着稀稀拉拉的胡子,虚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把倨傲矜持的姑娘看了三个来回,答非所问道:“看这位小姐目赤唇干,心浮气躁,一定有什么急事,但不知是想找东西,还是找人呢?老夫可以给你占上一卦,怎么样啊?” “不必,我可没功夫听你胡扯。”姑娘直言不讳,毫不客气地说道:“快告诉我林逸他说没说要走哪条路?下一站在什么地方落脚?” 先生不以为意,姑娘越是焦灼难耐,他越是慢条斯理:“噢,这么说,小姐你是在找人喽,哎呀,这找人可要比找东西难得多哟,尤其是找不愿意被你找到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啊。” 见绛衫姑娘玉脸凝霜,似要发作的模样才摆手道:“小姐,请你稍安勿躁,要是你诚心诚意想找的他,又信得过老夫,只要你拿出五十两银子,老夫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保证你在两天之内找到你要找的人。”说完重又眯起眼睛。瞧着姑娘,察颜观色。 张紫薇先是一脸的不屑,继尔是将信将疑,最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傲慢地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一小锭灿灿放光的金锞子,足有五两重,啪的礅在小桌上,语气冰冷地说道:“这些够了吧,要是你胆敢蒙我骗我,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牵着马的扁脸伙计,直勾勾地盯着那熠熠放光的金锞子,心道:“好家伙,这下算卦的可是发了大财了,要是早知道他能弄这么多,开始跟他多要点酬劳好了。” 算卦先生的左手不停地摆弄着金锞子,右手抹了下长脸,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瞒你姑娘,那位林公子给了我十两纹银,叫我骗你去邓州,既然姑娘这么慷慨,这么厚道,老夫又怎么忍心做恶人骗你呢?我就以实相告吧,林公子他奔南阳了,小姐你紧着点追,天黑之前就能赶上他。”他的话音未落,绛衫姑娘已经从扁脸伙计的手里抢过了缰绳,认镫上马,回手在马的后侉骨上重重拍了一掌,顺着大街向襄阳城的北门疾驰而去。 可是没走多远,斜刺里,突然闯出一个跛脚汉子,张臂拦住了绛衫姑娘的马头,口中大声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张紫薇大吃一惊,急勒马缰,雪龙驹昂首抖鬃,平稳地刹住四蹄。凝眉喝问:“什么事?” “小姐,你上了那个算卦的当了。”跛脚汉子急切道。“那个老杀材蒙了你的金子,还胡说八道,我是不想小姐你破了财,还跑冤枉路才出头的呀!” 姑娘闻言生疑,扭头往后边望去,那个卦摊还在,可是算卦的先生已是踪影不见。不由得银牙咬得格格响,怒不可遏。五两金子她倒没太当回事,但是平白遭人戏弄,这口恶气如何能咽得下去。正要拨马去追,忽觉一物轻飘飘打在自己身上,急忙出手抓住,发现竟是个纸团儿,再看跛脚汉子竟然健步如飞,消失在大街的拐角处。 姑娘的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好奇地展开纸团儿,只见上面写着四行歪七扭八的字迹,蹙眉念道:“酒资告罄急切,差人暂把金借,来日泸溪相逢,博得同门一谑。”落款是:“师弟林逸敬上,邓州再会。” 紫薇姑娘阅罢,直气得娇躯微抖,委屈的泪水在眼圈来转了有转,终于忍住没流下来。她使劲揉扯着纸团儿,忿然自语:“小鬼头,胆敢戏弄于我,若是叫我逮到,看如何整治你。” 纸团儿上的歪诗,还真的出自林逸之手,本来他的文彩不差,吟诗作赋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之所以写这般狗屁不通的歪诗,无非是为了加强戏闹的效果而已。至于那算卦的先生和扔纸团的跛脚汉子,自然是华魁跟那三才了。而且,这一次还只不过刚刚开了一个头,更绝的还在后头。 山西北部 天末凉风,挟着冰凉的雨丝,洒向荒野。泥泞中艰难地走来几个人,行在前头的神刀玄女綦毋竹,一指前方大声道:“那儿像是有座庙,咱们去避一避雨吧。” 安若素抹去脸上的雨水,赞同道:“竹姑娘说得对,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住不了,硬挺着也不是回事儿,士英啊,再加把劲儿,辛苦你了,到了庙里好好歇歇。” 毕士英背着葛三泰,咬牙提气,快步疾行。两天前,他们从太行山折向西行,一路上用拉棺木的骡车载着伤势沉重的葛三泰,由于到了吕梁山区,道路崎岖难行,今天早晨动身时,便弃了骡车,由毕士英和安若素轮流背着葛三泰。却不想天不作美,刚走了一个时辰,就挨上了头一场秋雨,此处十分荒凉,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路苦撑到这里,四个人浑身没一丝干布,疲惫之极。 这是一座残破的山神庙,大殿上神像倾斜,蛛网尘封。几个人一番忙碌,总算清理出一块栖身之地,用朽烂的门板、窗扇点起篝火,烘烤湿淋淋的衣裳。 “老三,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安若素关切地问道。葛三泰强忍体内的剧痛道:“我不要紧,暖和暖和就好了。还得多谢毕老弟,一路上辛苦他了。” “是啊、是啊,身手好,讲义气,这样的后生可不多见哪。”至打大圣庄毕士英展现其高强武功,豪丐对他再也没有半点轻视,几日来的相处,关系更加密切,俨然成了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 说话间,綦毋竹已打开包袱,取出早上买的馒头和咸马肉,用匕首切成薄片,串在一起放到火上烤热,冲葛三泰道:“三哥,你吃点东西吧?” 葛三泰再一次摇头,虚弱道:“我不饿,先给毕老弟吃吧,这一路上可全仗他了,要是他垮了,三垣宫的人再来,咱们都得完蛋。”安若素也一个劲地点头:“对、对,让士英先吃,他出力最多,一定饿急了。” 毕士英还想推让,綦毋竹已走到他的跟前,从匕首上取下馒头和肉递了过来,坦诚道:“毕大哥,你就不要让了,你先恢复了体力,我们再吃,也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望着姑娘那信赖、诚挚的目光,年轻人心中漾起阵阵暖意,一种如沐春光的感觉油然而生。同时也觉得自已的责任更重了,遂接过馒头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也当真饿透了,大口大口地把夹着马肉的馒头吃下肚去。忽的听见远处有人踏水行走之声,忙出言告警道:“大家当心。有人来了!” 綦毋竹忙将烤好的第二串馒头塞到安若素的手中,自己则抓刀在手,隐向门旁。毕士英则执剑走向殿口,准备迎战强敌。葛三泰急道:“二哥,你快把馒头吃了,一会儿动起手来,也好给士英他们打打帮手。”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却依然没有停的意思。踏水之声更近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一位头戴斗笠,身披油布的瘦高汉子,站在了门槛外,瞧见殿内有人,连忙抱拳拱手歉然道:“在下想在这里歇歇脚,一会儿就走,打扰各位了。” 毕士英见对方只有一个人,松了口气,朝门旁隐身的神刀玄女示意没事,口中答道:“哪里,我们也是在这里避雨歇脚的,你不必在意,请便吧。” 那人看了看从门侧走出的綦毋姑娘,又望了望里面的安、葛二人,脸上掠过一抹古怪的笑意,摘下斗笠,解开背上的油布,抖落上面的雨水。 “喂,那位朋友,来火边烤烤吧。”豪丐安若素热络地冲斗笠客招呼道。 “啊、多谢、多谢,敢问这位兄台贵姓高名呀?”斗笠客感激地说着,凑了过去。 毕士英生性内向,与陌生的人更没什么话可讲。綦毋竹心境抑郁,哪有心思跟人闲聊?只是默不作声地在火边烤着第三串馒头。葛三泰伤势沉重,连撩眼皮都感到吃力,更不要说与人搭话了。惟有安若素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夹着牛肉的烤馒头,边和斗笠客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啊,我姓安,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姓葛,那边的两位都是我俩的好朋友。兄弟你冒雨赶路,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哦…在下姓厉,家住沧州,是永盛镖局的镖师。”斗笠客道。 “永盛镖局的陆海老镖头还好吗?一晃有五六年没见到他了。”提到老相识,豪丐登时兴致大增。 姓厉的镖师忽然面涌悲痛神情,凄然道:“不瞒安兄,陆老镖头他…他…已经给人害死了。” “什么,给人害了?是谁干的?为了什么下此毒手?”安若素拧眉问道。不单是他,綦毋竹、毕士英,就连葛三泰都向镖师投去关切、询问的目光。 “唉,说来话长。”镖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悲声叙述道:“今年端午节的前两天,在下押了趟镖,行至娘子关附近,遇上了贼人劫镖,格斗中我杀了两个强人,保住了镖银。谁知,一个月后,他们请来高手,杀上门来,可怜我的老婆和一双儿女,都死在那恶贼的链子枪下,那人仍不甘休,苦苦追杀于我,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请求陆老镖头庇护。不想那个恶贼依然不肯甘休,他不敢跟老镖头光明正大的对阵,竟偷施毒手,害死了陆老爷子,是我害死了他老人家,在下真是百身莫赎哇!” 镖师愧疚万分地以手掩面,语调凄楚。在场的四个人亦不禁心下恻然。豪丐愤然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也忒他娘的歹毒了。” “喔、好象是崆峒派的,姓甚名谁,我也不太清楚,只可悲在下技不如人,一路望风而逃,苟延残喘至今,要不是想留着这口气,日后替老镖头和我的妻儿报仇,早就不活着了,真、真生不如死啊!”镖师声音嘶哑,悲怆地哭喊道。 “厉兄弟,你不要太难过了,这事既然让我们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更何况陆老镖头跟我们哥们还有些交情,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要是那小子敢再来,我们帮你收拾他。”豪丐禁不住动了侠义心肠,拍着镖师的肩膀慨然说道。 “安大哥,你们若能杀了那个恶贼,拯救在下于水火,几位的大恩大德,在下必铭记肺腑,永志不忘。在下这厢有礼了!”镖师感动莫明,站起身来,冲着几个人连连作揖。 “又有人来!”毕士英在众人当中,功力最高,听力也是最佳,再次向众人发出了警告。 “一定是他!”镖师战栗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别怕,你只管跟他打,顶不住我们就出手帮你,那小子今天算是作到头儿了。”豪丐替镖师打气撑腰。 镖师感激地连连点头,打腰间拔出一对手戟,二目圆睁,直瞪殿口,一付拼命的架式。 第09章 浴血惊魂 片刻之后,庙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此人的一只脚踩在破庙的门槛上,油纸雨伞下是一张长满横肉的脸。恶毒的目光扫视殿上众人,阴恻恻道:“哈哈,好哇,姓厉的,死到临头还拉上了几个垫背的,并肩上吧,也好在黄泉路上作个伴。” 镖师咬牙切齿道:“狗贼,你逼人太甚,吾与你拼了。”说完挥动一对手戟猛扑过去。 执伞的胖子嘿嘿冷笑,退后几步,抖起一条链子枪,呼啸声中竟后发先至,一招“毒蛇寻穴”攻出。镖师的胸腹要害,尽被罩在敌手的枪影之下,只得回戟自救,仅一个照面便给对手压在下风,再斗几招,更加狼狈,眼瞅着性命不保。 安若素又气又急道:“啧啧,这功夫也太差劲了,根本敌不了那个胖子,士英啊,你伸伸手,料理了那个可恶的胖子,省着他在这儿折腾,搅得咱们不得安生。” 这时,镖师的手戟已经有一只脱了手,另一只则被胖子的链子枪逼到了外圈,杀手的桐油纸伞呜的捣出,正中镖师的胸口,镖师噔噔倒退,歪斜欲倒。毕士英疾闪过去,探左臂驾住镖师,右手带鞘的长剑将胖子的枪尖挑开,随即一式“专诸刺僚”将其迫退五尺开外。 可就在这一瞬间,毕士英忽然觉得,托驾镖师的左臂如被针刺,惊愕之中,本能地震抖左膀,镖师被巨大的力量甩出老远,咕咚一声摔在安若素的身旁,要不是豪丐及时地拉了他一把,恐怕就得栽进火堆里去。安若素诧异地问道:“士英,你为什么摔厉兄……”不待他的话说完,镖师已在豪丐那毫无防范的胸口上,重重地击了一掌。 那边,反应机敏的神刀玄女情知有变,拔刀抢出,护住低头察看伤势的毕士英。连环三刀把再次攻近的胖子逼出殿口。毕士英则借机看清了左臂上并排扎着三枚细小的钢针,没等他将针拔出,胖杀手已将一颗毒焰弹摔在二人的脚下。爆裂声中刺鼻的黄烟弥漫开来,两个人屏住气息,乘毒弹爆炸的气浪,双双跃出一丈多远。 贼阎罗葛三泰虽然身受伤痛的煎熬,半昏半醒,但他的应变能力仍在豪丐之上,就在安若素遭到暗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横滚出去,大铁尺狂猛扫向敌手。 就在镖师的手戟划过豪丐咽喉之际,他的脚胫已被铁尺击中,狂嚎一声,蹦起老高,双手抱着脚脖子,呲牙咧嘴,呻吟不止。还是贼阎罗重创在身,手上的力量大减,否则,他的腿必断无疑。 葛三泰由于用力过猛,创口迸裂,剧烈的疼痛令他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缓了一缓,吃力地爬到颈血喷溢的安若素身边,痛彻心脾地道了声:“二哥慢走,等等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铁尺插进了自已的胸膛。 不用说,作戏追杀的镖师与胖子,正是血手会杀手凌希厉和汤一晃。之所以凌希厉表演得那么成功,除了此人的奸狡过人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杀害陆海老镖头的元凶便是他自已。 汤胖子见毒弹无功,气得丢了雨伞,左手接连打出七只淬了毒的丧门钉。神刀玄女挥刀拨打,并以四枚夺命铁菱回敬。胖杀手使出浑身解术闪躲避让,还是给一只铁菱啄在左肩,痛得他直转圈,随手拔下,疯狗一般扑入大殿,两个人刀枪交击,杀成一团。 毕士英退到墙根,逐一拔出手臂上的毒针,好在他反应快,毒针刚刚刺进身体便振臂反击,三根毒针都只扎进了一少半,若是给全根刺入,非但毒性更烈,而且想拔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年青人从怀里掏出一截竹管,拔下塞子,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吞下肚去。这是他临下山时,师兄送给他的解毒丹药。 杀手凌希厉牙齿咬得格格响,额上冷汗直滚,颤抖着撕了条衣襟,死死勒住脚胫,扶着神像底座站了起来,一颗毒焰弹摔向正在疗伤的毕士英,紧跟着又是一蓬赤蝎毒针。 毕士英要分一半内力扼制毒素上攻,闪躲稍慢,衣衫被毒焰烧焦,皮肤灼痛。咬牙抡剑荡飞毒针,只觉一阵阵眩晕,脚下踉跄。 綦毋竹眼见毕士英中毒不轻,心中焦急,未免分神,反让汤一晃抢了先机,小腿、肩头接连受创。狂喜的胖杀手叫嚣道:“希厉,快宰了那小子,过来帮我收拾这个雌儿。” 而奸诈的凌希厉却不急于出手,僵持片刻,毕士英的宝剑坠地,身子也委顿下去。 “快动手哇,还磨蹭什么?”汤胖子刚占到的一点上风,又被愤怒的神刀玄女压了下去,懊恼地喊道。 “不忙,我再给这小子一颗定心丸吃。”凌希厉阴狠地说着,内心却对年青人的深厚功力存有余悸,手臂扬起,掌中毒弹瞄准了毕士英的头。就要掷出。 神刀玄女见恩人危急,舍了汤一晃,扑向凌希厉,只觉后背一震,链子枪锋利的枪尖,将她的衣衫划开一个大口子,姑娘的脊背上登时现出一道三四寸长的血槽,鲜血迸流。她竟全然不顾,宿铁宝刀依旧劈向举弹欲掷的杀手。 凌希厉万没想到,那姑娘会不顾一切地来突袭自已,惶然旁掠,手中毒弹当作暗器打向神刀玄女的面门。 綦毋竹晓得此物厉害,突进中生生将头肩偏了半尺,避开了致命的攻击。无巧不巧,走空的毒弹正好撞在汤胖子的枪尖上,轰然爆响,黄烟四溢。机变极快的神刀玄女借力前扑,躲过了毒焰焚身之厄。再看汤胖子,被毒弹炸了个满脸开花,面目焦烂,链子枪也扔了,惨嗥着东一头,西一头,乱冲了七八步,跌翻在地,再也没动一下。 凌希厉见误伤了同伙,正自懊悔,綦毋竹的宿铁宝刀已贴地斫来。因他脚上伤得不轻,纵跃已是力不从心,只得附身用戟封格,同时左手从腰间摸出三根赤蝎针,要向神刀玄女猝施毒手。却不想倒在他身旁不远的毕士英猛地坐起了身,两只青龙钢梭暴发。已成釜底游鱼的凌希厉徒劳地抬胳膊去挡,结果,一梭钉入手臂,一梭贯进心窝,杀手身子战栗几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本来,毕士英弃剑、晕倒,乃是为了诱敌近身,好以暗器毙敌,由于左臂中了毒针,麻木肿胀,只有弃剑才能用左手发梭。哪知,凌希厉甚是狡滑,并不上当,若非綦毋竹舍死来援,此一计也断难一举奏效。 “安兄、葛兄——”毕士英强挺着站起身来,歪歪斜斜地向前挪了几步,眼见血泊中倒在一起的豪丐和贼阎罗,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綦毋竹拢了拢纷乱的秀发,心怀敬重之情说道:“葛三哥是自尽而死的,结义兄弟都死了,他也不肯独活。”望了一眼面色青白的毕士英,关切地说道:“毕大哥,你是不是中了毒,该马上想法子解毒才行。” 毕士英道:“不要紧,我吃了师兄给我的解毒丹。”见綦毋竹目露疑惑神情又道:“啊,我师兄原来是武当神医常万年道长的入室弟子,当年常道长因不肯进京替东厂配制害人的毒药,而被他们暗算而死,临终前把师兄托付给我师父,常道长留下的辟毒灵丹很好使的,寻常的毒都能化解。” 说着话,毕士英坐下来,从腰间解下青囊,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轻轻割开手臂上的针孔,挤出污血,直到血色变得鲜红,再将一颗辟毒灵丹放入口中嚼碎,抹在伤口上,,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冲一直注目自已的神刀玄女道:“綦毋姑娘,你身上的伤也该敷一些金创药,要不然创口不爱愈合。”边说边递过来一只青瓷瓶。 綦毋竹有些难为情,因为通常行走江湖的人都随身携带金创药、解毒丹等自救必须之物,只是在此之前,这些事情都是由哥哥代劳,用不着她操心,而今失去了凭依,也该学会自已照顾自已了。接过瓷瓶,转到一边,将小腿和肩头的伤口敷上药包扎好。可背上的创口叫她犯了难,手倒是够得着,但创伤在身,略一牵动,痛楚难当。怎么办?去让他为自已敷药裹伤,又觉得难以启齿,一时间彷徨无策,呆呆地望着正低着头用干净布条包扎手臂的年青人。 毕士英抬头看见黛眉紧蹙,望着自已发愣的神刀玄女,腼腆地笑了笑。綦毋竹自觉失态,讪讪地扭过了身子,却听毕士英道:“綦毋姑娘,你背上的伤可是不轻呀,我给你包上吧。” 曾几何时,叱诧风云的神刀玄女,此刻却象一个温顺的小女孩儿,背对着毕士英坐下,卸去外衫,怯生生问道:“这样行吗?” 毕士英明知道这样敷药疗伤十分不便,可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年青姑娘脱去衣衫,赤膊相对,便道:“行,行。”说着把神刀玄女内衣上的裂口撕大了一点,再用素绢轻轻擦去伤口周围尚未凝固的血迹,现出白皙如脂的肌肤,年青人顿感心跳气促,到底是第一次触摸女孩子的身体,怎不令血气方刚的他绮念横生。 毕士英用力咬了咬舌尖,以驱走心头杂念,收摄心神为姑娘背上的伤口敷好药粉。 刀割火灼般难受的伤口,立时感到一阵沁凉,綦毋竹只觉说不出的舒适,年青人的手指在自已背上灵巧地移动着,姑娘亦不紧心弦微颤,静如古井的心湖,渐生涟漪。 蓦的,年青人的手搬住了自已的肩头,綦毋竹的心猛的一翻,莫非他……本能地抖动香肩,回眸惊视,见毕士英已扑倒在地,面如金纸,嘴唇青白。连忙将手指按在年青人的脉门,感觉他的脉象虽然微弱缓慢,但却没有紊乱和衰竭,方长舒了一口气。要知道,方才毕士英突起发梭,不遗余力,虽然一举毙敌,却顾此失彼,已有少量毒素侵入他的心脉,勉力为自已及神刀玄女疗完伤,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好在他内服外敷的辟毒灵丹药效甚强,加上他内功精纯,故尔尚无性命之忧。 綦毋竹理好自已的衣衫,扶毕士英坐起来,双掌抵在他背后的气海俞上,推入真气。只是她先后两次遭到毒丹的攻击,难免不吸入少许毒烟,且在剧斗之后,内力只有平时的七成,不一刻便已香汗涔涔。 距二人不远的汤胖子,恰在此时苏醒了过来,因为杀手们在投掷毒弹之前,为了预防自己身受其害,都要先含入解药,所以毒烟对他的伤害并不是很大,只不过给火药炸烂了面部,昏死过去。恢复了知觉的汤一晃,吃力地抬起皮溃肉烂的脸,强睁开一只左眼,看清了綦毋竹的背影,真是天赐良机,胖杀手举起了右臂,袖口中淬毒的袖箭瞄准了神刀玄女的后心。 第10章 玄女神刀 猛可里,萧萧马鸣,撕裂了破庙周遭的寂静,三条人影闯入殿口。汤一晃大吃一惊,心中咒骂:真他娘的活见了鬼,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有人搅局。再看那姑娘已经站起身来,已然失去了一箭夺命的时机,只好再等机会了,于是,他缓缓地放下手臂,在那里闭目装死。 “哟,这不是綦毋妹子吗,一别两载,真真想煞我也。听说妹子你又有了新相好,可莫忘了哥哥我这痴心的人呢。”听来人的口气中醋味儿十足,汤胖子暗自心喜,暗道:说不定这几个人争风吃醋,会一怒之下杀了那个毕士英,也省着自已费劲了,剩下一个丫头就好对付多了。 神刀玄女横眉立目。厌恶地啐了一口,厉声斥道:“姓裘的,闭上你的臭嘴,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本姑娘便叫你好看!” 口齿轻薄之人,二十出头,圆圆的一张娃娃脸,鼓面似地没有一丝皱褶,二目如豆,闪烁着猥亵的光芒。他左边的汉子年纪稍大,塌鼻子,眼窝深陷,浓眉突吻,活脱脱一个大猿猴,一袭银色劲装,手提一杆短柄钢矛,缨红似血,浑身上下辐射出一股暴戾之气。 此二人在东海派第三代弟子中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猿猴相的叫银煞黎云翼,娃娃脸的是花心童子裘洪康。綦毋竹以前曾经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深知这两个家伙都是难缠的主。 第三个人是张陌生的面孔,年岁甚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白色箭衣,五官倒还周正,唯独那张脸白得吓人,不见半点血色,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正在姑娘的身上逡巡不定,不用说也是个令人憎恶的好色之徒。 裘洪康不待他人出声,抢先道:“师弟呀,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姑娘就是叫你师兄我,衣带渐宽人憔悴的神刀玄女。綦毋妹子,他是我的小师弟,我师父的亲外甥,名叫宗天佑。” 綦毋竹几欲发作,狠狠教训这个满口浪言的家伙,怎奈形势于已极为不利,没有兄长做后盾,自已绝非他们的对手,强压心中怒火,冲猿面汉子道:“黎兄,你们几兄弟不在江淮逍遥,跑到这晋北荒凉之地,有什么要紧事吗?” 银煞黎云翼翻了翻眼皮,并没有直接回答神刀玄女的问题,手指仍在昏迷之中的毕士英,蛮横地问道:“这小子就是劈风剑客郑隐的弟子吧?” “不错,你问这个干什么?”綦毋竹正色道。经验告诉她,这三人恐怕是来找毕大哥麻烦的,讲不好便要翻脸为仇,只是双方力量悬殊,自已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 “噢,我等奉家师之命,找他问点事情,与你无关。他这是怎么了?死了没有?”银煞皱着眉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毕士英的鼻息,松了口气,心道:只要有口气,自已就能从其口中掏出想知道的事情。 “是呀,我大师兄说得没错,我的好妹子,你就别趟这浑水了,来和哥哥我找个地方叙叙旧去。”花心童子嘻皮笑脸,油腔滑调地说着,竟伸手来拉綦毋竹的衣袖。 神刀玄女怫然变色,甩臂振袂,凛然道:“你们听着,毕大哥是我的恩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想跟他过不去,就先过我这一关!”她知道银煞素以酷毒残忍闻名江湖,毕士英落到他的手来,绝无幸理,情急之下,不顾凶险,惹火烧身。 “哈哈,”一直动眼没动口的小白脸宗天佑,突然恨声道:“好哇,綦毋姑娘既然有意架这份梁子,小爷就陪你玩玩。” “对呀,你们二位比比刀法,由我做仲裁,保证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向。胜负怎么说?”裘洪康兴灾乐祸地向綦毋竹挤眉弄眼。 宗天佑白脸一扬,狂傲道:“神刀玄女,你若败了,就乖乖给我做三年侍妾,本少爷绝不会亏待于你。”那神态就仿佛綦毋竹已然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哎呀,小师弟,这……岂不是摘哥哥我的心头肉吗?唉,也罢,谁叫我是你师兄哪,权且让你一马,忍痛割爱。綦毋妹子,你意如何?”花心童子恬不知耻地矫情说道。 早已握拳透掌的神刀玄女,怒目逼视小白脸,语气冷到了极点:“姓宗的,当心闪了你的舌头,要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那……本少爷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宗天佑轻飘飘说道,好象在说一件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殿中狭窄,我看咱们还是到外边,别耽误大师兄办正事儿。”裘洪康撺掇道。宗天佑朴刀出鞘,向殿外一指:“綦毋姑娘,请吧!” 綦毋竹扭脸望去,见黎云翼正在摆弄着毕士英,试图弄醒他。心中凄然道;“毕大哥,小妹已将性命押上,全力与他们周旋,若是不能救你,也只能在九泉之下相见了。”裘洪康的身手她了然于胸,按理说他的师弟也不会强到哪去,单打独斗,自然稳操胜券,可若以二对一,就难说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黎云翼。她已抱定矢志,一旦不敌,立刻自绝,断不能任二贼凌辱。心念已定,最后望了一眼尚未转醒的毕士英,侧目冷睨宗、裘二人,抽刀在手,毅然步出殿口。 星星点点的细小雨丝漫天飘落,天空依旧是一片灰暗迷朦。只待坐收渔人之利的花心童子,神气十足地大声喊道:“好啦,就在这儿,二位准备好了没有哇?好,开始!” 刀啸乍起,寒风激荡,綦毋竹心中牵悬毕士英的安危,意在速战速决,出手便是凌厉杀招“飞瀑穿云”。奇诡的刀光直泻敌手。 那宗天佑虽说是金盾无敌的末徒,可他是崔图的亲外甥,自幼失去双亲的金盾无敌,是由姐姐一手拉扯成人,对姐姐是敬奉若母,姐姐的独生爱子他视同已出,宠爱有加。传授武功,更是尽心竭力,倾注心血。这还不算,他又邀来各方武林朋友,指点其习武练功。因此这个宗天佑的身手,居然比黎、裘二位师兄要高强许多。 平素舅舅、母亲的溺爱、娇宠,日积月累,习与性成,宗天佑骄横跋扈得厉害,凡事黎、裘二人都得让他三分。这一次是他头回行走江湖,竟异想天开,打算一举降服小有名气的神刀玄女,收做自已的侍妾,那该是何等的风光露脸。眼见姑娘的攻势猛恶,宗天佑抖擞精神,挟盾挥刀而上,他自信用不了三十招,便可以杀得神刀玄女伏地求饶。 綦毋竹见敌手守御严密,无懈可击,刀至中途已变撩为划,娇躯旋起,一式“虹流电绕”施出,人似流星,刀似冷电,同时左掌倏吐,疾拍小白脸的头顶百会。 宗天佑缩颈藏头,提盾护身,反手出刀封架,堪堪避过这一险招,不容他喘喘气儿,定定神儿,神刀玄女的宿铁宝刀又奇诡万端地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劈至。缺乏临战经验的他,不禁有些乱了方寸,先机尽失。 一向阴忌宗天佑独受师宠的裘洪康,巴不得他吃些苦头。目睹其狼狈之态,好不惬意,忍不住开口奚落道:“怎么样,小师弟,神刀玄女不是浪得虚名吧?想当年,二师兄我赢她,尚得百招开外,想你初出茅庐,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又怎能是她的对手呢?想要收人家做侍妾,我看八成是要泡汤了。” 话锋一转,又对神刀玄女大放厥词:“啧啧,綦毋妹子,真是好身手哇,巾帼不让须眉,与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呀,真叫哥哥我羡慕啊,若是能和妹子你结成连理,咱们俩日夜切磋,过他个三年五载,你我夫妻联手,一定能扬威武林,称霸江湖,你说好不好哇?” 一番浪言入耳,綦毋竹就好象吞了苍蝇一般恶心,气冲牛斗,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下流坯,不自觉地章法微乱,若是换了高明的对手,必定吃亏不小。 可小白脸宗天佑气得比她还厉害,裘洪康的冷嘲热讽,令他怒火万丈,面颊抽搐,额角蹦起青筋,险恶搏杀中,性命只在呼吸之间,惜香怜玉之心,倜傥风流之态,尽已抛到九霄云外,降服神刀玄女,在他的心目中已是难以企及的奢望,保住性命才是当务之急。只见他怪叫连连,刀法突变,招招不离神刀玄女最顾忌的胸腹要害,顿令其攻势锐减。 小白脸的武功之强,超出了綦毋竹的预料,不由得又惊又恨,心道:“似这般死打硬拼,既便胜了他,自已也会气尽力竭,根本应付不了裘洪康那个淫徒,与其败阵受辱,莫不如施巧使诈,为了自保名节,为了帮毕大哥脱离魔掌,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想到这里,神刀玄女银牙一咬,一记“羿射九日”施出,刀芒外展,将小白脸的朴刀引的外圈,猱身欺近,两个人相距已不足三尺,忽的冲推盾抽刀的小白脸嫣然一笑,百媚顿生。本就心存非份之想的宗天佑,登时心旌摇动,绯念横生,飘飘然如登仙界。 见其入彀,神刀玄女玉腕疾翻,纤指如戟,直戳小白脸那发直的双眼。 宗天佑惊魂出窍,收刀已然不及,只得提盾上截神刀玄女的玉腕。哪料到正着了綦毋竹的道儿,以指插目是虚,弹脚踢阴才是实。本来此一招足以要了小白脸的性命,但是一来此子并无大恶,与已也谈不上有什么大恨深仇,更重要的是因为,东海派的势力实在太大了,与他们结下血仇将后患无穷。故尔,神刀玄女的腿略微上提,一脚踢在宗天佑的小肚子上,既便如此,也够小白脸受用一时的了。 宗天佑啊也一声痛嚎,摔出一丈多远,翻倒在泥水里,扔刀撇盾,双手捂着小肚子,身子佝偻成一团,不停地在泥水中扭动呻吟,一张白脸成了酱紫色,一身白色劲装被泥水浸染得污浊不堪。 师弟这么快就被撂倒,令花心童子惊惶不已。他怎么能忘,两年前与神刀玄女交手的情景,自已使出浑身解术,也未讨到半点便宜,而今他看得出綦毋竹的功力及刀法造诣增进了不只一层,再交手自已必败无疑。心里发怵正欲溜之大吉,蓦的想起大师兄还在殿上,惧者何来?暗忖:自已只需缠住这个臭丫头,等师兄料理完那姓毕的小子,以二对一,收拾这个死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岂不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色欲令裘洪康斗志陡长,横剑推盾拦在神刀玄女的面前。 “姓裘的,快给我滚开,再要纠缠,我就让你叫得比他还响!”綦毋竹声色俱厉,她一心挂念殿上的毕士英,打算吓退花心童子,好尽快赶进去引开银煞黎云翼。谁知,裘洪康根本不买她的账,翻着眼皮冷讥道:“綦毋竹,别以为你凶巴巴地就能吓倒我,天佑他栽在你手里,那是他定力不够,被你的色相所迷,若是换了我,嘿嘿,就算你把身上的衣裳脱个一干二净,也休想教裘某分心丝毫,不信你就试试。” 切齿腐心的恚恨,几欲撕裂姑娘的胸膛,綦毋竹怒喝:“淫贼,纳命来!”寒芒暴长,挟雷霆下击,一口气劈出九刀,刀刀夺命。 但见裘洪康的头巾,头发飘向半空,衣裤碎片裹着皮,沾着血,离体而去。花心童子胆裂魂飞,连滚带爬地逃向殿口,此时他唯一的希冀,就是师兄黎云翼的援手。 第11章 侠胆柔情 大殿上,银煞黎云翼又是揉穴按摩,又是推血过宫,直忙了一脑门子汗,毕士英方悠悠转醒。银煞劈头便问:“喂,你是毕士英吧?劈风剑客郑隐是你的师父吗?” 毕士英双目茫然地望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师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啊?”黎云翼进一步追问,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所在。 “恒山……”毕士英移目四周,似乎想起了时才发生的事,目光急切地寻找着綦毋竹,顺口说出恒山二字,猛的收住了话头,心生警惕,反问道:“你是谁?问这些干什么?” 此时,银煞若是用花言巧语诓诱,毕士英阅历浅,心眼实,本来不难得逞。怎奈他凶暴有余,狡诈不足,闻言恶声道:“少他娘的罗嗦,快说郑隐他躲在什么地方?是衡山还是恒山?是南岳还是北岳?在哪一座山峰?乖乖地给我说出来,不然的话可没你的好,快说!” 他所得到的回答只有冷漠、蔑视的目光。残暴成性的银煞不由得恶胆横生,眼睛一瞪骂道:“他娘的,你倒底说还是不说?”抬手就是一拳,重重击在年青人的脸上。 毕士英的身子一栽歪,差点倒下,只觉眼眶裂了一般的疼,眼球如遭万针攒刺,鲜血从破裂的面颊滑落下来。他的要穴已被银煞封住,无法反抗,只能将牙咬得格格响,一声不吭,愤怒从瞳孔中狂烈地射想面目狰狞的黎云翼。 “好小子,让你嘴硬。”青光一闪,银煞打靴子里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噗的一声,深深扎进了毕士英的左腿。 惨厉的呐喊,冲出年青人的喉咙,飞出大殿,直撞进神刀玄女的耳鼓,一种莫可言状的感觉,剧烈地震撼着姑娘的心灵,不由得体栗肢颤,一股真气骤然在丹田之中腾起,奔涌入督脉,势不可挡,直破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升入泥丸百会,这一霎那,綦毋竹只觉眸泛金光,耳后生风。她自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陷入了惊疑错愕之中,不能自拔。 业已丧胆的裘洪康,见神刀玄女的攻势忽滞,神情怪异,怔了怔,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心道:老天有眼,合该大爷我走桃花运,这臭丫头莫不是真力用过了头,气血虚竭,何不乘此良机制服她。当下急调四散的内力,运盾进逼,利剑恶狠狠地刺向姑娘的右肩。其用意是先令姑娘失去反击自卫的能力,再慢慢地消遣她。 綦毋竹本能地一闪,肩头仍给花心童子的剑尖划中,血染衣衫。宿铁刀甫起,又被其长剑绞住,一时间门户大开。裘洪康见状狂喜,色欲熏心的他竟抛了盾牌。探左手抓向姑娘那丰满挺耸的酥胸。 忽的,神刀玄女的双瞳射出仇恨的火焰,一声内力充盈的亢啸响起,宿铁宝刀恰似搅海狂龙,花心童子的长剑竟然拿捏不住,嗡的飞向空中。 “回风拂柳”宿铁刀疾若飘风,淫贼的手指在冷电中断了两根半。裘洪康杀猪似的嚎叫一声,扭身狂蹿,背上又中一刀,血水飞迸,连大殿都顾不得进,飞身上了自已的坐骑,踹镫拍马,落荒而逃。 黎云翼听见外面不是动静,心中诧异,抻长脖子往殿外一看,正瞧见神刀玄女披发立眉,舞刀杀来,尤如杀神附体一般。心中狐疑,自已的两位师弟竟然没能奈何得了这么个小丫头?无形之中,怯意暗生。但他还不似裘洪康那般脓包,心一横,挺矛攒刺,惶急中竟已使出了拿手绝技“十字索魂枪”,但见他的钢矛幻出五朵耀眼的枪花,叫人虚实难辨。 綦毋竹不躲不闪,宿铁刀一式“云横秦岭”,接一式“火龙落地,乃是少林、昆仑两派刀法中的凌厉杀招,将银煞的攻势化作无形。刀势片刻不停,再出一记“翦龙七式”中的妙招“风起云涌”。方才还是杀气腾腾的黎云翼,此时已在可怖的刀漩之中章法尽失。 其实,神刀玄女与银煞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间,而神刀玄女已剧斗数场,多处受伤,此番交手必败无疑。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因为近三年来,綦毋竹跟她的哥哥,一直在秘密地修练父亲遗留下来的内功心法,日积月累,她的内力已经颇具火候,只是未能打通玄关。 相依为命的哥哥惨死大圣庄,姑娘的心境始终处于极度的哀痛之中,有毕士英和晋南三怪陪在身边,或多或少对她有些安慰,而如今,晋南三怪接连亡故,唯一亲近和信赖的毕士英又遭到非人的折磨。绝望的心情,无比的仇恨,激起丹田中潜贮内力的大爆发,竟自破玄关,在极短的时间里,她的功力已然暴增数成。加之满腔怒火,出手几同与拼命,以至于令银煞在心理及内力上都处在了劣势,如何抵敌?仅十几招,黎云翼只觉头皮发炸,尤如置身于飞瀑巨漩之中,只有拼命挣扎以免遭灭顶之灾。 血手会杀手汤一晃则抓住了这个良机,悄悄地抬起了手臂,淬毒的袖箭再一次对准了恶战中的姑娘,手指扣动机括,毒矢劲发,直射神刀玄女的后心。 倏的,一道灰色身影,疾若迅枭,扑入殿来,口中怪叫道:“臭娘们,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原来是小腹上挨了綦毋竹一脚的小白脸宗天佑。 只见他两眼喷射着怨毒的火苗,双臂箕张,十指如钩,恶恨恨抓向姑娘的双肩。心中盘算自已这一抓一扯,准叫这个折辱自已的臭丫头骨断筋折。 无论是疾射的毒箭,还是分筋错骨的利爪,全神对付银煞的神刀玄女都无法闪躲得开,而且不管是着了哪一样,都休想活命。可谁又想得到,满心恶念的宗天佑,恰恰做了她的挡箭牌。 噗的一声,汤胖子的毒箭钉入小白脸的脊背,宗天佑的身躯一下子僵在那里,他还想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钉了自已一下,可就这么一刹那,綦毋竹已将银煞逼退数尺,蛮腰半扭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小白脸的胸口,力量比上一此次还要大,垂死的宗天佑哪里吃受得起,咔嚓嚓肋条断了三根,尸身飞起,重重地摔在汤一晃的左近。 “小师弟--”黎云翼惊呼着撇下神刀玄女掠向宗天佑。他知道小师弟是师父的心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可没法向师父交待。急急地抢过去,想察看一下宗天佑的伤势。却不料躺在那儿的汤胖子会错了意,他还以为银煞发现了是自已射的袖箭,来为其师弟报仇,慌慌张张地抬起另一只胳膊再发一箭,仓惶之中准头大失,毒箭打黎云翼的鬓边飞过。 银煞一惊,怒道:“好小子,敢暗算黎某,去死吧!”耀眼的红缨瞬闪,短柄钢矛已深深戳进了汤一晃的小腹。 胖杀手惨叫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双脚乱蹬乱踹,两手死命地抓住钢矛矛杆,似乎是怕它继续下插,又好象怕它拔出去。 黎云翼振臂将钢矛拔出,一条血箭窜起二尺多高,然后歪着头,欣赏着自已的杰作。汤一晃狂乱地用两只手把流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痛楚之状难以言表。银煞则看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令人毛骨耸然的笑容。 “龟儿子……有种就杀了我……”胖杀手哑着嗓子,从牙缝里迸出咒骂。“求……求求你杀了我吧。”到后来竟变成充满怨毒的哀求。 银煞嘿嘿冷笑道:“胖子,人死不能复生,干嘛不多活一会儿,好好享受享受呢?”言罢快步赶到师弟宗天佑的跟前,见他面色青紫,七窍溢出黑血,知已无救,心中又怕又恨,扭头瞅见綦毋竹正忙着为毕士廷包扎腿上的伤口,一双恶目中迸出灼灼凶焰。他悄悄站起身,猫着腰,轻挪双脚,挺着滴血的钢矛,鬼魅一般向背对于他的神刀玄女一步步逼近。 綦毋竹的内功已然登堂入室,黎云翼的举动她业已察觉,可是如果她向一旁躲闪,毕士英则难逃洞胸破腹之灾,反身应战又已经失去了先机,索兴佯装不知,耳听银煞距自已已不足一丈,马上就会发动凶猛的攻击。神刀玄女暗运内力,倒握刀柄,头也不回,玉臂猛然向后挥动,用的乃是“翦龙七式”中的’“魁星射斗”一招,宿铁宝刀脱手疾飞,直奔偷袭者的鼻子尖扎来。 这一招用得太奇、太狠、太出乎意料了,钢刀如电耀霆击,呼啸而至,骇得黎云翼魂飞魄散,没命地歪身偏脸,刀锋磨面而过,护手圆盘嘭的撞在他的颧骨之上,闷响中,皮烂肉糜,几乎同时,左腿一震,已钉入了一只綦毋氏的夺命铁菱,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银煞疼得直学猪哼哼,左手捂着腮帮子,右手掐着大腿根,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殿口。 綦毋竹也无心斩尽杀绝,回过身取出香帕,轻轻为毕士英檫拭颊上的血迹,不顾殿中弥漫着的血腥和尸臭,一双明眸盯在年青人的脸上,痴痴地望着,芳心之中感触良多。想想自已与毕士英,在六七天前还是素昧平生,五台县酒肆里那极短暂的邂逅,短短数日,酒肆中聚首的六个人,就只剩下自已和他,成了名符其实的患难知已了。 正思忖间,毕士英呻吟一声睁开了双眼,四眸相对,神刀玄女心头鹿撞,浅笑嫣然,柔声说道:“毕大哥,你醒了,你的腿还痛不痛啊?能挺着走吗?这里已成是非之地,咱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栖身。” 见毕士英点头,问清银煞所封的穴道,替毕士英解开。站起身来拣回自己的宿铁刀,又拾起黎元翼丢掉的钢矛,递给毕士英道:“用这个拄着点,咱们走吧。” 毕士英以钢矛支地,在綦毋竹的搀扶下一咬牙,站了起来,艰难地走了几步,腿上的伤口剧痛钻心,冷汗沁出年青人的额角。姑娘那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给了他莫大的激励和支持。 两个人行至殿口,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望了望安若素和葛三泰,毕士英难过地说道:“安兄、葛兄,对不起了,请恕我们无力安葬你们。” 綦毋竹也面带愧疚道:“毕大哥,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暴尸在这里,依我看干脆把这座破庙烧了吧,也好让他们哥俩的亡灵安息。’”毕士英闻言连连点头,暗自叹服綦毋竹想得比自已要周全得多。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神刀玄女搀扶着毕士英踏着泥泞,步履艰难地走向吕梁山的深处。他们的身后,山神庙浓烟滚滚,烈焰腾空。由于这场雨,门窗、檩木大都受了潮,引燃它们着实让神刀玄女费了不少气力,方才如愿。 暮色降临之时,两个人来到了一个仅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一连敲了几家的门,终于被一户只有一对老夫妻的人家收留。他们只说是兄妹远行,路遇强人,搏斗受伤。一住三日,两人的精神和体力俱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毕士英腿上的伤也基本愈合了,便留赠了五两银子向主人告辞。老俩口欢天喜地,颇为不舍地送这对青年男女登程上路。 第12章 古怪强盗 雪龙驹,蹄声急促。马上佳人,更是满面焦灼。张紫薇在襄阳城遭林逸戏弄,憋了一肚子气,不过总算是弄清了林逸下一站是邓州,便催马猛追。日头偏西,已是申牌时分,路上行人渐稀渐绝,她一口气赶了将近二百里路,距邓州城已然不远,就在此时,“嘶--咣”一只信炮炸响天际,路旁林中泼啦啦闯出两匹快马,横在大路中央。 骑青花马的大汉,钢髯环眼,酱色长袍,一对车轮板斧分执左右;乘黄骠马的蓝衫褐裤,马脸细目,右臂上缠了一条九节软鞭。两马一分,打后边慢慢悠悠上来一位骑驴的,乌漆麻黑的一张小脸儿,灰不溜丢的一袭大褂,佝偻着腰,手中擎着一根七尺来长的竹杆子,和瞎子探路用的一般无二。 紫薇姑娘胸中的闷气正没处发泄,傲然打量着三个打劫的强盗,暗自冷哼:想劫姑奶奶我,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算你们倒霉,我先试试叔叔的这把赤华宝剑到底有多厉害。心念至此,仓啷啷拔出了腰间宝剑,但见一道赤虹映目,三个强人,六只眼睛,齐齐地盯在了寒光流溢的宝刃之上。目光中交织着无可掩饰的惊奇、狂喜和贪婪。 酱袍汉子大斧一摆,粗声大气地嚷道:“好剑、好剑,我要了。” 蓝衫人抹了把长脸,拨马侧行几步,目光移到了雪龙驹身上:“这马也不赖,比我这匹强多了,马就归我了。” 骑驴的黑脸小子,卡巴卡巴眼睛,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老大、老二,好……好东西都叫你俩抢……抢去了,只剩下这么个臭……臭丫头,唉,没法子,小弟我只好将就将就,收她做压寨夫……夫人吧。” “啊呸!”紫薇姑娘闻言在耳,鼻子都快气歪了,赤华宝剑一挥,厉声斥道:“你们都要完了,该轮到我要了吧?” “那……那你想要什么?做压寨夫人吃香的,喝辣的,咋还……还不知足?”黑脸小子歪着脑袋,声音怪怪的,手中的竹杆子不住地转动着。 “哼,我要的是你们三个的狗头!放马过来受死吧。”张紫薇大声喝道。 二恶汉哇哇怪叫,抡斧抖鞭就要催马上来厮杀。骑驴的急了,竹杆子一横道:“慢着!老大、老二,你们要的是剑和马,给……给你们就是了,人可是我的,要是让你们弄得缺胳膊少腿儿的,我岂不是更赔……赔了,且看我如何降服她。” 黑脸小子结结巴巴地说着,滑下驴屁股,手拄着那根竹竿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向张紫薇,快到跟前的时候,忽的被脚下的石块拌了一下,跟头把式地往前扑,看样子就要去啃姑娘的马蹄子。 正要下马迎战的张紫薇瞅在眼里,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里叱道:“瞧你那德性,还想要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啊!”姑娘的蔑视倏然而止,玉脸之上满是惊愕。 再看黑脸小子竹竿点地,身形蓦的蹿起,直如苍鹰击空,飙升六七尺高,手中竹竿划空电击而下,姑娘上身的三十六处大穴尽被罩在竿影之中。 骇异慌乱中,张紫薇本能地挥剑封挡护身,虹光闪处,竹片翻飞,虽然尽展所学。亦不过封出了对方的前五招,志堂、京门二穴被竹竿的另一端戳中,立时僵在马上。 黑脸小子奇招得手,扬扬得意,瞅了瞅手里剩下的半截竹竿,回头冲两个同伙道:“老大、老二,你们说我用半根竹竿换一个老婆,划……划不划算呀?” 酱袍大汉咧着大嘴,挑起大姆指:“划算、划算,就是用十车竹杆换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也值呀。”扭脸朝又气又悔,强忍眼泪的紫薇姑娘笑道:“小丫头,不狂了吧?就这两下子,还敢拿着赤华剑在江湖上招摇,不是找倒霉吗?你说是不是,老魁?” 蓝衫人抹了把脸,摇头晃脑地说道:“谁说不是,姑娘啊,你不用气也不用恼,这回你算是因祸得福了,带着这口剑,与其是让人家乱刃分尸,死于非命,还真不如跟我们回山。莫看我们老三人样子不怎么起眼,可手头的功夫俊得很哩,刚才你也领教了,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做他的老婆屈不着你的。老三哪,这天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今晚我们哥们就给你二人张罗张罗,拜堂成亲。” “好哩,”黑脸小子眉飞色舞,有点忘乎所以地拿着戏腔道:“娘子,为夫带你回家喽。”边说边来拉雪龙驹的缰绳。 张紫薇直气得两眼发黑,恨只恨自已轻敌失招,受制于人,想想就要跟眼前这么个脏兮兮的浑小子成亲,真想一头碰死。心中的凄苦悲凉无以复加。“林逸,你害得我好苦,为了你,我私自下山,涉险江湖,遭人欺凌。还不是人家心里恋着你,怕你这一去归来无期,就算能够重逢,说不定你已有了别的女孩子。逞强跟你打赌,不过是想常伴你左右,你要是有心,就该假装被我抓到,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可你却当了真,和我捉起迷藏来。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还是顾意装糊涂。眼下我落得这般境地,说不定再也不能与你相见了。”伤心的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转,可倔犟好强的姑娘不肯在三个恶人面前流泪示弱,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见黑脸小子来牵雪龙驹,紫薇姑娘心中不由一喜,暗忖:自已这匹坐骑性情暴烈,生人很难靠近它,更别打算把它牵走,没准儿它会踢会咬这个可恶可恨的坏小子,让他折只胳膊断条腿,躺上个十天半个月那才解恨,自已也好有机会脱身。 想得倒是挺好,却哪知事与愿违,姑娘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平日引以为自豪的坐骑,竟然顺从地任由黑脸小子牵着走,连一个响鼻都不打,怎不叫她气恨交迸,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珍珠滚下双腮。 黑脸小子见状作作道:“哎呀,我的好老婆,乖老婆,你可不要哭哟,你这一哭,我……我的心就好象有一把小刀在割,好疼哟。” 张紫薇闻言,紧咬朱唇,怒目相向,不再哭泣,打定主意,一旦动得了手脚,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四个人下了大路,穿行于林木之间,走着走着,酱袍大汉忽的怪叫一声:“啊呀不好,我的右眼跳得厉害,怕是有祸事呀。对了,一定有人偷袭咱们的山寨,不行,老二、老三,咱们得赶快回去,老窝要是被人端喽,那可就全完了。” “是啊,老三,先把你老婆放在这儿,跑不了也丢不了的,等一会儿,再叫人来带她回山。”蓝衫人也慌了神儿,急三火四地催促道。 黑脸小子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下了驴将雪龙驹拴在一棵树上,颇为不舍地说道:“老婆莫怕,我去去就回,你不要乱动,掉下来会……会摔坏的。”随说将一下团东西塞进姑娘的靴筒里,回身蹦上毛驴,啪啪,拍了两巴掌,追赶同伙去了。 紫薇姑娘松了口气,定了定神,开始运气冲穴,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被封的穴道冲开了,转眸观察四周景物,依稀记得这里离大路不远,自已得赶在那三个恶人回来之前逃走。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逃?这口恶气不出怎么行,看了看肋下,赤华宝剑还在,胆气更壮,心想:自已先埋伏起来,等那三个坏蛋回来,出其不意地杀出来,恨恨教训教训他们,尤其是那个黑脸小子,就算不要他的命,也得叫他吃足苦头,叫他这辈子再也不敢欺负我们女人。 张紫薇掣出宝剑,下了雪龙驹,隐身在马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等啊等啊,腿蹲麻了,两眼瞪得发酸,也没见半个人影,再也撑不下去了,站起身来。 活动着双腿,走向自已的坐骑,心中仍在纳闷,那三个家伙为何一去不返了呢?他们对自已的马和剑垂涎三尺,尤其那个黑脸小子,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已的呀,除非他们三个跟人火拼送了命。心中未免沮丧,看看已是日压林梢,天色将暗,自语道:“哼,不管你们是死是活,姑奶奶可没心思再和你们耗下去了,过去解开雪龙驹的缰绳,飞身上了坐骑。 抚摸着雪龙驹柔软光滑的鬃毛,半是怜爱,半是嗔怨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干嘛不踢不咬那个欺负我的坏小子,真是白疼了你。” 刚要催马离开,忽的想起那黑脸小子临走时,往自已靴子里塞了团什么东西,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连忙俯身用手抠出来便要丢掉,却又停住,注目手中之物,竟是个纸团儿,脑海中不由得电光一闪,襄阳城的那一幕情景重现眼前。 “见鬼,难道又是他?”紫薇姑娘急急地展开纸团儿,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歪七扭八,蟑螂扒的字迹,这回写的是一首近似卜算子的劣词,却又多了一片: 师姐美如花,身手顶呱呱。 豪气干云不服雌,仗剑走天涯。 行路至日斜,道遇强匪仨, 技不如人遭挟持,人马被分瓜。 忍辱将寨压,虚惊把汗檫, 慧眼不分友与敌,赶紧快回家。 真个是他!怪不得点穴功夫那么了得,雪龙驹也一准认出了他,才乖乖地让他牵着走,自已尚且不如一匹马。回想方才的情形,紫薇姑娘在镫里直跺脚,气恼地把纸条扯了一把又一把,口中连啐带骂:“死林逸、臭林逸,居然敢这般耍弄我,要是给我逮到,准饿你三天,渴你五天,不给我磕八个响头,叫一百声好姐姐,甭想了事。” 抹了把泪水,忽的破涕为笑,想想时才他管自己叫娘子喊老婆,真是不知羞。心里竟是甜滋滋的,不知不觉中已是红晕染颊,双眸含情,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林逸,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姑娘用力甩了甩头,一改幽怨语调,娇嗔道:“哼,口齿轻薄,占我便宜,还得赏十二个嘴巴。” 张紫薇催马前行,心中告戒自已:他一定离此不远,下一次绝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第13章 祸不单行 山西兴县县城 毕士英、綦毋竹进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两个人先找了家客栈定了两间房,然后又到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些布料,送到成衣铺剪裁缝制,他二人的衣服因为连番恶战,俱已是破损不堪,需要做几件新的用来替换。量好了尺寸,二人回到街上,綦毋竹一指街边的一座高大酒楼,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毕大哥,咱们到这里开开荤好不好?” 清苦惯了的毕士英,长这么大也从来没进过这般奢华的场所,未免有些踌躇:“哦……我看还是到小饭铺吃得实在一些。” 綦毋竹嫣然一笑,说道:“惠而不废,大哥倒是真的恪守君子之道哇,可是这一顿是由小妹做东,为了咱们能大难不死,成为好朋友,喝上几杯怎么样?” 毕士英闻言亦不禁感慨万千,回想这些天所经历的种种凶险,颇有两世为人之感,便爽快道:“好,妹子盛情,却之不恭,我就客随主便了。” 两个人由堂倌引到楼上,在一张临近窗子的桌前坐下,綦毋竹要了四样菜,一壶易州产的白酒,先给毕士英斟上一杯。毕士英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是知道我滴酒不沾的呀,妹妹你还是自斟自饮吧。” 神刀玄女莞尔一笑,调侃道:“我当然知道啦,要是毕大哥也贪恋这杯中之物,小妹的这条命早就扔在大圣庄了。” 毕士英心弦一颤,随即涌起沉重的愧疚,低声道:“没喝酒又怎么样?若不是三垣宫那些恶人做贼心虚,再加上夏侯大哥他们舍死相助,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呀,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要是平时练功再多用一些心力,夏侯大哥他们也不会遭人毒手啊。” 綦毋竹见他陷入自责之中,连忙接过话头开解道:“毕大哥,咱们行走江湖,谁都保证不了自己能够永远平安,就算是武功再高,也难免不遭人暗算,连飞云剑、烈火刀那样的身手,不也毁在恶人的手里了吗……”说到这里,姑娘的话音一滞,一阵刺痛袭入心脾,大圣庄的惨景又一次嵌入她的脑海。 綦毋竹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心中的悲伤,举起酒杯道:“毕大哥,你连三垣宫的一干魔头都不怕,难道还惧这区区一杯水酒吗?来,就为我们大难不死,相识相知干上一杯。” 是啊,刀山剑丛都闯过来了,一杯水酒又能奈我何呢?毕士英豪情陡长,端起酒杯道:“好,我就破例一次,干!”憋了口气,将杯中酒吞下肚去。毕竟是生平第一次饮酒,喝得又猛了点,差点呛着,大口哈着酒气,哑声说道:“喔,好厉害,真受不了,看来我是无福享用这杜康之赐了。” 綦毋竹也是一饮空杯,见状抿嘴轻笑:“这是易酒,软淡得很,要是换成烈如刀斧的京师烧刀子,大哥你准会天旋地转了。”说话间,姑娘忽觉心旌飘摇,一幅影象叠映眼前。 那是两名青年男子相对豪饮的场面,其中一个是自已的哥哥綦毋松,另一个则是名噪江湖的年青游侠,昆仑南宗的岑雪玄。 五年前,刚刚行走江湖的綦毋兄妹,遭到其父仇人的追杀,危难之际,偶遇昆仑游侠岑雪玄,一口游龙剑,力退强敌,替綦毋兄妹解了围,并与綦毋松一见如故,很快成了肝胆相照的挚友。 在情窦初开的神刀玄女心中,也由起初的敬佩感激,渐渐转变成痴心爱恋。岑雪玄那高猛英武的身姿,豪放豁达的举止,无不深深印在她稚嫩的少女心扉,成了她梦魂牵绕的意中人。 时过两载,十六岁的她坠入了痛苦的深渊,原来,岑雪玄情所独钟的是,北七省武林盟主,飞篁客林台天的二女儿——宝鉴仙子林迪。她没有投入无望而且无谓的竞争,两年的磨炼,神刀玄女成熟了,她所作的唯有将这份苦涩的初恋情怀,深深埋藏在心底,冰封起来。 近几年来,追求者与日俱增,其中亦不乏名门正派的有为青年,但是她的芳心,却始终如古井不波。而毕士英除了武功出类拔萃,人品端正外,若论相貌气质,举止言谈都很难与那些失败者相比,可是,连日来的浴血厮杀,相濡以沫,不知不觉中,在姑娘的内心深处,已然对他萌生了一种难以抗拒、无法割舍的依恋之情。 五年前少女的那份痴迷恋情不会再现,冷静、谨慎,成了她恪守的信条。那次沉痛无比的心灵创伤,让令她余悸在心。情愫虽已萌生,却仍需要时间的考验。 楼梯轻响,打断了神刀玄女飞转的思绪,移目望去,楼梯口走上来男女二人,男的四十多岁,一身土黄布袍,一脸的病容,枯黄憔悴,神情呆板。女的则是个活色生香的尤物,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翠袄缃裤,姿容妩媚,神态矜持。那二人在邻桌坐下,要了酒菜吃喝起来。从那女子若不经意投来的目光之中,綦毋竹察觉出丝丝寒意,不由得暗生警惕,当即不再饮酒,要了饭食。 猛听得楼梯咚咚三响,一个衣饰光鲜的麻脸汉子,歪歪斜斜地闯上楼来,手扶栏杆醉眼乜斜地扫视一圈,最后盯在了翠袄美妇的身上,打了个酒嗝,咽了口吐沫,脚步踉跄凑了过去,双说撑在桌沿,突起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珠,斜了一眼病容汉子,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美妇,舌头发硬地说道:“这位大姐,自斟自饮有啥意思,常言说得好,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耍钱,喝酒得两人才带劲哩。” 美妇嫣然一笑道:“我叔叔他有病不能喝酒,大哥若有兴致,不妨坐下来与我共饮。”说着注满一杯酒,递给麻脸醉汉,明瞳之中盈溢着脉脉柔情。 垂涎欲滴的麻脸汉子,怎禁得如此目挑心招,登时狂态毕露,口中道:“大姐有此美意,小弟岂敢辜负,来、来、来,咱们俩就喝他个一醉方休。”说着话一手接杯,另一只手则乘机去摸美妇的玉腕。 却见翠袄女子勃然变色,恨声道:“无赖,想占姑***便宜,你错翻了眼皮!”杯中酒液直泼麻子的面部,乘其双手遮抹之际,纤掌猛然击在醉汉的肋下。 麻脸无赖立脚不稳,连退几步,嘭地撞在毕士英他们的桌上,力量颇大,可桌上的杯盘却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是毕士英和綦毋竹同时用双手按住了桌沿,这一按不要紧,四只桌腿全都嵌进了楼板,桌上的酒菜杯盘倒没什么损失,,麻脸汉子则磕了个结实。 “哎哟,我的腰哇,疼死我了。”麻脸醉汉借酒撒疯,一扭身,点指毕士英恶声咆哮:“好小子,你敢用桌沿磕老子的腰,我看你是肉皮子痒痒找挨揍,先吃老子三拳。”边骂边出左手去抓年青人的衣领,右手抡拳便打。 毕士英微然冷笑,疾出左手,捏了个剑诀指,左敲右拨,不过用了三成内力。麻脸汉子却觉得手腕子如同被铁棍敲击,裂了一般的疼,本能地向旁边退了一步,不料,左腿膝弯里的委中穴上着了一脚,力量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麻脸无赖身不由已地单腿跪地,竟一时动弹不得。 毕士英没有再出手,淡然道:“这位老兄,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快找个凉快地方,醒醒酒去吧。” 麻脸无赖面如涂酱,额角青筋直蹦,费了半天劲,才站直了身子,心知凭自已的身手,在这对男女面前,是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的。扭脸怨毒地盯了一眼踢了他一脚的神刀玄女,一瘸一拐飞快地奔向楼梯口,醉态全无。 “咦,他没醉。”毕士英诧异道。“不错,那家伙在装蒜,恐怕另有企图,我去捉他回来,问个清楚。”綦毋竹刚刚起身,病态汉子已携着翠袄女子迎了上来,连连拱手说道:“两位,实在对不住,方才小女出手莽撞,惊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过意不去,还望两位多多海涵,不要见怪才是。” 綦毋竹只好作罢,客气地接口道:“这位大叔言重了,没有关系的,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如果方便的话,就过来一块坐吧。”她暗觉此二人有些来头,打算探探他们的底。 病容汉子正要搭言,却被一个内力充沛的干涩嗓音所打断。“贤侄女,一向可好哇?” 四个人连忙移目楼口,望见一僧二道,三位出家人先后步上楼来。时才说话的道士四十多岁,面目清瘦,稀稀拉拉的几根山羊胡子,两道目光象刀子一般锐利。手持拂尘,青褐色的长袍,头戴混元巾,足蹬青布双梁鞋。 另一位道士要年轻几岁,三缕长髯垂在胸前,朗目修眉,黄杨木的偃月冠,月蓝色的道袍,雪白的高筒袜,一尘不染,颇有一付道骨仙风。 那位僧人亦在四十上下,长长的秃头,紫脸扫巴眉,赭黄色的衲衣,腰间悬着一把沉甸甸,大得出齐的戒刀,令人入眼心寒。 就在几个人移目三位出家人之际,那个翠袄美妇可没闲着,但见她悄然靠近毕士英他们的桌边,眼中泛出幽幽寒光,纤指疾弹,数缕极为浅淡的粉红色烟尘,从她的指甲中散出,洒落在几盘菜肴和刚刚上来不久的那屉羊肉包子上,迅速地溶化掉,看不出一丝痕迹。 病容男子瞥见同伴已得手,便扬声道:“啊,既然姑娘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言罢拉起意尤未尽的翠袄女子,匆匆走下楼去。 綦毋竹向毕士英引见道:“毕大哥,这两位道长是桐柏山双阳观的赤阳真人和青阳真人,他们与家父有同宗之谊。”嘴上说得挺近乎,可姑娘的心中却是凄苦不堪。 原来,这两位道人的师父曾受业于全真东派创始人陆西星道长,而刀王綦毋梦龙偶得陆道长传留下来的内功秘笈,一经修炼,功效卓著,西星神功佐以綦毋氏祖传的七极刀法,正可谓如虎添翼,短短几年,綦毋梦龙竟位列江湖五大刀客之首,武林中尊之为刀王。 赤青二道从他们的师父那里得知了刀王成名的原由,怎能不梦想得到西星神功,只是慑于刀王的威名,不敢造次。刀王一死,他二人便几次三番地来纠缠綦毋兄妹,索要秘笈,全仗朋友们的帮助和兄妹二人的机智,巧妙地与他们周旋,使其未能得逞。还是二道颇为顾及自己的脸面名声,没有明抢硬夺,当着外人还自诩为他们兄妹的师叔。神刀玄女之所以不揭破疮疤,反尊之为长辈,乃是怕他们不顾身份强索硬讨的缓兵之计。 “这位是……”綦毋竹指着长头僧人,向赤青二道投去问询的目光,紫脸和尚却自报名号道:“贫僧法号一戒,想必两位小施主有所耳闻。” “魔刀罗汉!”神刀玄女更是心惊,五大刀客的末后一位,身手之强已臻一流,怎么会跟这两个道士凑到了一块?这一回想要摆脱他们怕是要更加困难了。 赤阳子道:“侄女,时方才下楼的那两位是什么人呢?” “噢,他们是我哥哥的好朋友,震山帮的分舵主,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去三垣宫,为我哥和申屠堂主报仇。”綦毋竹自顾自地说着,毫不理会因为自已的虚词诡说,而面带讶异神情的毕士英。 “就凭你们几个去挑战三垣宫?”青阳子说捻长须,轻蔑地诘问。 “当然不是,他们还约了七八个好朋友,而且我们只是打前站的,大圣庄的齐庄主会邀集各大派的英雄随后赶到。”神刀穴女从容对答,意在震慑对方。 赤青二道将信将疑,暗生忌惮,眼神交会,心照不宣。赤阳子假惺惺道:“那好哇,三垣宫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到决战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们一声。” 綦毋竹点头称是,心中却道:“哪个指望你们来帮忙,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毕士英也听出老道言不由衷,见三个出家人走到一边落坐点菜要酒,自已也回到桌前,拿起一个羊肉包子便要吃。 綦毋竹冲他直使眼色,同时扬声道:“毕大哥,不要吃了,别让吴前辈他们等急了,咱们走吧。” 一头雾水的毕士英无奈放下包子,会了账,向道士和尚道了别,与綦毋竹走下楼去。 神动玄女一心想快点摆脱赤青二道,而没有继续用餐,却不知只要他俩再吃上几口桌上的饭菜,就休想活着走出这家酒楼。 第14章 步步杀机 大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一辆骡子拉的柴车停在路边。日光漫射,神刀玄女忽觉一缕青光入眼,忙凝眸望去,只见高高的柴草垛中探出了一小截青铜弩头,正瞄着自已和毕士英,来不及出声告警,香肩一晃,撞开毕士英,自已则就地滚向柴车。 几乎同时,机簧轻响,利矢暴射。七绝弩,是在诸葛孔明十连弩的基础上改进而成,使其发力更强,射速更高,虽然箭矢由十减为七,但是杀伤力却大大提高了,再加上箭镞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愈加凶狠霸道。 七只毒箭擦着毕士英的衣边鬓角飞过,尽数钉进了酒楼的门板。打柴草垛里,噌的窜起一个车把式模样的瘦小汉子,挟弩狂奔。綦毋竹、毕士英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眼见那人冲进一个院落,引起一片呼喝之声,神刀玄女随后跟至,正撞上两名壮汉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又有人闯入,气极败坏,怪叫着扑将上来,四只大手毫不客气地向姑娘的身上抓来。 綦毋竹面带冷笑,柔荑轻舒,指点拳击,二恶汉咕咚、咕咚又摔了个四脚朝天,而且比上一次还要重,以至于毕士英赶到时,他俩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狙击弩手弹身上了二楼的廊道,正遇上一对亲狎相拥的男女。回头看见神刀玄女已经追到楼下,眼看就要纵上楼来,惶惧中疾冲过去,一拳将那男子击倒在地,劈手抓过尖叫着的年轻女子抛下栏杆。 綦毋竹正要纵起,猛的瞅见那女子给扔下来,顾不得追人,平掠五尺,探臂抓住女子的大带,先是平推,卸去其下坠之力,再双手抓牢轻轻放下。那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由于惊吓过度已然昏了过去。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炸了营,男的喊,女的叫,乱成了一锅粥。綦毋竹已猜出了这里是家妓院,心生厌恶,抬头望去,那弩手已经攀上楼脊,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腿伤未愈的毕士英,轻功大打折扣,刚刚赶至,见此情形两只青龙钢梭标出。狙击手向前一窜,躲过了一只,另一只在他的大腿上擦了道半寸深的血槽,弩手一下跪在瓦垄上,险一险从楼顶摔下来,惊怒之下甩手丢下一颗毒雾弹,待黄烟消散,楼顶上已不见半个人影。 四五个持棒而来的护院打手,几时遇到过这种场面,闪得慢了点,给毒烟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咳得直不起腰来,任凭老鸨子在一边跳着脚的骂,也没一个动窝去拦阻那对背刀挎剑的青年男女。 二人出了妓院,向客栈走去。綦毋竹道:“毕大哥,看样子那个弩手与山神庙里的那两个是一路的,他们用的毒雾弹一模一样,而就他们的手法来看,倒有点象是血手会的人。” “血手会!就是那个专门靠杀人赚钱的杀手组织吗?”毕士英惊奇道。这伙人的恶名他倒是从师兄的口中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已和綦毋竹下手。“竹妹,你看会不会是三垣宫的那些人花钱雇了他们?” 綦毋竹皱眉摇头道:“不大可能,你想啊,三垣宫既然敢公开与震山帮、飞云堡结下血仇,又怎么会单单为了杀你我二人去雇血手会呢?一定另有其人,究竟是谁,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或许是你师父,要不就是我家的仇人吧。本来,血手会在五年之前就已经被侠义道合力铲除了,想不到现在又死灰复燃了,这帮家伙无孔不入,很难对付,咱们可得加倍提防才行。” “是啊,方才多亏了你见机快,不然的话怕是早作了那瘦子的弩下之鬼了。”毕士英庆幸地说道。心中对神刀玄女更增一层敬佩之情。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客栈,迎面望见一个皮货商打扮的人,夹着一个包袱急匆匆往外走。 客栈掌柜的热络地搭讪道:“赵老板,天都快黑了,还出去呀?”皮货商笑得有点勉强,敷衍道:“啊,有点急事要办,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话与毕士英擦肩而过,跨出了客栈的门槛。 两个人各自回到自已的房间歇息,坐在炕沿,毕士英轻轻抚摸着依然隐隐作痛的左腿,心生忿恨,自语道:“黎云翼,你这一刀之赐,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脱了靴子,斜靠在被子上,脑中回闪着近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思绪纷繁,难以理出头绪,唯有每每想到綦毋竹,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甜甜的、暖暖的,令他心神飘荡,怡然陶醉。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定更时分,倦意袭来,毕士英正要脱衣就寝,忽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心想也许早就有了,自已只顾着想心事而没能发觉。不由得心生疑惑,起身下炕四处察看,想找出那股香味来自何处。门窗、桌凳、柜橱,犄角旮旯看了个遍,最后终于发现香味来自炕席之下。 “是迷香!莫非是家黑店?”毕士英急忙推开窗子,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道:“不能让他们继续作恶,一定要把他们的鬼把戏揭穿。”回身掀起褥子和竹席,看见土炕表面的土坯已经被人挖去了一层,嵌入了一只扁平的木匣子,奇异的香味就发自此物。他屏住呼吸,取出木匣子,放在柜子上,正思忖着如何把它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忽听到走廊上有人走动,而且脚步声恰恰停在自已的门前。心道:“好哇,要动手了,来吧,有你们好瞧的。”蹑足来到门后,准备将闯入的恶人一举擒获。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毕大哥,你睡下了吗?”是綦毋竹的声音,毕士英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门道:“竹妹,有事吗?”神刀玄女进了屋,不待说话,先提鼻子嗅了嗅道:“咦,奇怪,你屋也有这种香味,这么淡的迷香能有什么用呢?” “竹妹你看,这个匣子是我从炕下面找到的,香味就是从它的里面发出来的。” “嗯,咱们打开瞧瞧。”綦毋竹边说边从腰间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插进匣盖的缝隙之中,用力撬了几下,盖子脱落,里面是一盘即将燃尽的心字香,香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坚固的黄泥包,它的四周塞满了锋利的碎铁片。 “好怪呀,是什么东西?”毕士英凑上前好奇地问道。却见神刀玄女面色冷峻,匕首疾下,贴着泥包将盘香切断,并把仍在燃烧的香头取出丢在地下,然后飞快地转身冲出屋子,奔入自已的房间,她的后面跟着尚在懵懂之中的毕士英。 被、褥、炕席,接连被神刀玄女用力掀到了一边,匕首插下起出镶在炕坯中的另一只木匣子,猛的别开盖子,正看见匣中的心字香已燃到了泥包,姑娘惊呼一声:“快跑!”随手将木匣掷向窗口,扭身与毕士英冲向房门,一齐扑倒在门槛外的过道里。 轰的一声巨响,地颤房摇,木石四射,烟尘弥漫,毕士英和綦毋竹虽然弄了满头满身的灰土木屑,却又一次逃出了鬼门关。 做手脚的就是那个皮货商,此人原本是京师兵仗局的一名火药技师,因为跟主管该局的左副使屡有磨擦,积怨日深,直至势不两立,冰碳难容。盛怒之下,用四只瓦罐装满了火药,将那位五品宦官炸了个粉身碎骨,从此亡命江湖,被柏震罗致麾下,成了血手会的骨干杀手。 毕士英和綦毋竹一进城,便让血手会的探子发现了,几路杀手分头行动,这位赵老板跟踪到这家客栈,见两个年青人订下房间后上了街,便带着他的几件法宝前来投店,并伺机潜入二人的房间放置妥当。当外面的同伙向他发出目标返回的信号,他便点燃了盘香,匆忙离开客栈,本以为万无一失,哪知仍给机智、警觉的神刀玄女所识破。 綦毋竹拍落身上的尘土,略微定一定神道:“一定又是血手会,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咱们没死,还会下手的,要多加小心。” 毕士英点头,想想刚才的情形真有点后怕,若不是綦毋竹见识广,反应快,既使不给炸死,也得受重伤。自已的江湖经验太少了,日后还真得多多向她讨教才行。 客栈的院子里人声嘈杂,伙计们忙乱地泼水救火,火势倒不算大,可房间的前脸坍了大半,已是面目全非。客栈掌柜的瞧在眼中,疼在心里,不住地顿足叹息,口中之嚷道:“快、快进去看看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要是出了人命,这客栈可就完了。” “掌柜的,我没事,对不住了,有人想暗算我们,你看这里还有一个没有炸。”綦毋竹把掌柜的拉到一边,给他看毕士英房中的那只木匣子。 掌柜的一见,吓得连连倒退,变颜变色道:“快,快扔得远远的,可别再弄响喽。” 綦毋竹笑了笑道:“你不用怕,它不会再响了。好、好,扔掉就是,最好把它埋起来,免得再出意外。”说着将木匣交给毕士英,示意他拿去埋掉。 “掌柜的,因为我们,你的房子给炸坏了,我们只能出二十两银子赔偿你,你要是报官,或许能抓住那个放炸药的皮货商。” “不啦、不啦,”掌柜的连连摇头,“两位能安然无恙就是万幸了,要是报了官,还得花钱打点那些官差老爷,搞得不好叫他们给客栈封了,这买卖不就完了吗?有那钱再加上你们给的,修房子也差不多够了。对了,这位姑娘,你的房间不能住了,要不要给你再换一间呀?” “啊、就不麻烦了,我们明早就上路,今晚我就在我哥那屋将就一夜吧。”神刀玄女说着瞟了一眼刚刚回转,听了自已的话而神情紧张的毕士英,心中暗笑:这个人也真老实得可以,倒是难得。 人群散去,各归本房。綦毋竹冲手足无措的毕士英道:“大哥,血手会的人可能会再来,今晚咱们俩轮班睡觉,明天起点早贪点黑,就能赶到榆林了,到了杨大侠家,就不用再担心血手会和三垣宫的人了。” 客栈外,几个人隐在断面的胡同口,皮货商诧异道:“咦,真他娘的邪门,怎么就响了一下,香灭了?不能啊。” 酒楼上借酒撒疯的麻脸汉子插话道:“死了一个也行,剩下一个不就更好收拾了。” 瘦小枯干的狙击弩手姬十一,甚是精明,看了一会说道:“不对呀,要是死了人,他们咋不去报告官府?老赵,是不是你那玩意不中用啊?” “放你娘的狗屁!不中用?谁要是挨上,就算是铜筋铁骨,也准能把他的肠子炸出来。”皮货商对自制的炸弹信心十足,但毕竟是失手了,反驳起来未免底气不足。 翠袄美妇不耐烦道:“门主,我看干脆咱们这就乘乱杀进去,把那对男女剁成肉酱!” 蓝欣,川西五毒九尾蝎蓝一清的女儿,死在山神庙中的那个假镖师凌希利便是她的相好情人。她对毕士英和綦毋竹的仇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病容汉子略一沉吟,摇头道:“算了,在城里还是做得隐蔽一些的好,惊动了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让他们多活一个晚上,走,咱们回去商量一下,等明天他们出城进山再动手不迟。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就宰不了这两个鼠辈。”九阴秀士柏震目泛凶光,切齿道:“毕士英、綦毋竹,这吕梁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第15章 勾心斗角 京师锦衣卫佥事董邦宪的府宅 装饰精美的小客厅中,坐着三个人,居中的是一位体态微胖的中年人,身着面料考究,做工精致的团花长袍,双目眯成了一条缝,手端着茶盏,却只是闻不去喝。此人便是崇祯皇帝驾前的红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左边之人也已是不惑之年,长头突颧骨,黑须及胸,一对大眼珠子,叽里咕噜地不住地转,一望可知是个颇具心机的人。只是身上的衣着饰物略显寒酸,这个人本在都督曹变蛟的帐下做幕僚,此番从陕西回京,表面上是省亲,实际上则有一桩十分机密的事情要办。右边那位乃是此间的主人,短脸,宽脑门,方下巴,三缕短须,不错眼珠地盯着团花袍中年人,察言观色,不用问,也是个善于钻营,精明狡狯之徒。 “嗯,主意倒是不坏,只不过我们又如何得知闯贼的谈判特使,是在什么时间出发,走的又是哪一条路呢?而且我们派出去的人怎么能确保不露马脚呢?这些事你们都考虑了没有哇?遇到事情不能只看见好处,忘了危险,别到时候人没捉到,又损兵折将,果真那样的话,圣上怪罪不说,你我就甭打算再在门犀他们面前抬起头来了。”骆养性顾虑重重,生怕出了漏子,有人落井下石,毁掉自已的大好前程。 “骆帅您有所不知,我们在闯贼军中的那名坐探,就是谈判特使的护卫,有他周旋其中,我们的人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况且咱们的大队人马就埋伏在外面,一旦有意外发生,随时都可以挥师杀入,可保万无一失。”余卞端鼓动唇舌,兜售着自已的计划,他已从董邦宪那里得到保证,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圆满成功,他的酬金是一千两白银。 “是呀,骆帅,余先生的这个计划十分周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一定能够成功。至于伤亡嘛,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与全歼闻香教匪,这一奇功比起来,又何足道哉?如果骆帅您同意,卑职愿意统率人马担任接应,保证不让一个教匪漏网。骆帅您就等着向皇上领功请赏好啦。”一心邀功往上爬的董邦宪,推行余幕僚的计划可说是不遗余力。 锦衣指挥看了看余卞端,又瞅了瞅董邦宪,把茶盏往桌上一墩,终于敌不住争功求名的诱惑,下了决心:“好,就依余先生的计划行事,邦宪,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得手之后,我为你请功。” 送走骆养性,董邦宪连忙召来自已的三名得力下属,锦衣千户蒋邑,百户钱登、古大成,发出密令,命他们次日一早随余卞端动身上路,去截杀闯王派往闻香教的谈判特使。然后混入闻香教,伺机行动。他则带大队锦衣校尉稍后登程。 当日傍晚,余卞端向董邦宪告假,要回城西的家中和家人道个别。董佥事很是不放心,又不好不答应,最后决定派自已的两大保镖之一,血流星熬尘,护送余幕僚回家。 余、敖二人一前一后,隔着三丈多远,离开董府直奔城西,一路上倒也顺顺当当,没出什么岔子。余卞端站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长出了一口气,回身朝胡同口的血流星熬尘挥了挥手,见保镖点头会意返回复命,便悠闲地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跨进门槛回身关门的余卞端,蓦的僵在那里,直楞楞地瞅着从门后走出来的两个黑衣人,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阁下就是曹变蛟都督的幕僚余卞端吧?”一个鹰鼻鹞眼的黑衣人开口问道。面无表情,语调冰冷。 “正是区区,你们是什么人哪?找我有……有什么事吗?”余幕僚心中惴惴,说话都没了底气,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左右了他,令他不寒而栗。 “跟我们走吧,门公公要见你。”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余卞端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头发都立起来了,暗自叫苦:完了,那码事怕是要砸锅,此番他向曹变蛟讨下这桩差事,一来因为他本就与锦衣卫的人关系密切,时有书信往来,二来也是为了捞些外快。一听到瘟神门犀找他,直如身坠冰窖,千两白银泡汤不算,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成了未定之数,怎不叫他冷汗浸衣,惶惧万端。两腿发软的他,几乎是被那两个黑衣人架出了自家的院子。 一辆密封的独辕马车,在几名地煞卫士的看押下驰进了内厂。至圣堂中,“朝廷心腹”牌匾之下,余幕僚腿抖心颤,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腰,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老太监门犀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沉似水,冷漠地问道:“余卞端,听说你给锦衣卫的骆养性,献了一条锦囊妙计,可以逮到闻香教的匪首,是真的吗?为什么不先来见我呀?是怕老夫给不起银子吗?嗯?” “这……不知公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纯……纯属无稽之谈呀。区区此番回京是探家省亲的,根本不关什么闻香教匪的事,还望公公明察。”余卞端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大发横财的机会,咬着后槽牙,扯着谎,企图蒙混过关。 “啪——”门犀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翻着大眼皮,恶狠狠地说道:“余卞端,别跟老夫在这装疯卖傻,你的事儿,老夫一清二楚,你就算是拿自已的命不当回事儿,也该替你的一家老小想想。乖乖地与我合作,不然的话,你和你的全家就全都毁了,听到了没有哇?你可要想清楚呀。” 门犀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是慢条斯理,可他的话对余卞端来说,却不亚于焦雷炸顶,因为他深知东厂、锦衣卫的凶狠残暴,这些家伙个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对他们来说,要杀掉个把人简直就跟碾死一只蚊虫一般容易。痛快一死还是好的,若被投进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监狱,就更有好罪受了。洞悉厂卫内幕的他,再也没有勇气与门犀对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作揖,哀求道:“请公公息怒,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给您,请您放小的一条生路,饶了小的吧!” “嗯,看你还算识相,老夫就不降罪于你,快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听,可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哟,那可没你的好果子吃。”老太监面色微霁,重又垂下眼皮,慢悠悠说道。 “不敢,打死小的也不敢蒙骗公公。”余卞端惶然答道。 没过多久,脚步虚乏,如同大病一场的余幕僚,被地煞卫士架上马车,送回家中。明天,他还得按门犀的吩咐,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与锦衣卫的人一同上路,去执行董邦宪的截杀计划。 余卞端前脚离开,端木典后脚赶到,他是奉门犀之召前来商议对策的。听罢老太监的简略叙述,端木典满脸堆笑道:“恭喜公公,贺喜公公,如此一来,咱们就不用傻等着那个探子的消息了,闻香教一灭,圣上龙心大悦,一准能让公公您执掌司礼监,那样的话,您不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了吗?哪个胆敢不尊敬您,奴才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门犀心里美滋滋的,司礼监禀笔太监,兼东厂提督,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果能如愿,他一定要比当年的魏忠贤还要威风,不单要把异已清除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要将皇帝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心,大明岂不成了他门犀的天下!心里的念头不可告人,脸上则是一本正经,淡然道:“先别高兴得那么早,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大功告成了再庆贺不迟。端木,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端木典急切道:“公公,卑职明个一早就尽发东厂各路人马,只待捉住那个闯贼特使,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教匪的老窝,在董邦宪那帮呆子动手之前,将教匪一举荡平。让骆养性他们来个狗咬尿脬空欢喜。公公您看如何?” 门犀略作沉吟,微微摇头道:“这个法子不是不行,只是太张扬,太显眼了。难免不被人说三道四。况且,闻香教匪能屡剿不灭,蔓延中原诸省,其中必有不少奇人异士,倒也不可小觑,硬碰硬地去拼,必有损我们的实力。我看这头一阵还是让锦衣卫去打,我们的人去的越少越好,等他们双方斗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我们的人再出现,岂不是来得更稳当,更妥帖。你说呢?” “妙、妙哇,叫锦衣卫栽树,咱们乘凉,要是让骆养性、董邦宪他们知道了,不气吐了血才怪。公公您真是孔明再世,诸葛重生啊!”端木典极尽吹捧之能事,把门犀吹上了天。 “行了,行了,”老太监面带得意的笑容道:“少给老夫灌迷魂汤了,还不快去着手准备,误了事,我可不饶你。” “是、是,卑职这就回去筛选人手,明早就出发,公公您就静候佳音吧。”端木典躬身告退,赶往外厂。 就这样,骆养性、董邦宪赖以升官发财的一个绝好机会,被东厂的门犀、端木典之流无情地攫取了。可是不管锦衣卫和东厂之间如何相互倾轧,狗咬狗,但是对待反抗昏暗朝廷的闻香教义士,他们的手段则是同样的残酷无情。而且,这一次,厂卫一起出动,无形之中实力大为增强,对毫无防范的闻香教义士来说,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第16章 虎豹豺狼 毕士英和綦毋竹出了兴县县城的西门,走向吕梁山脉的深处。日上三竿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二十里的山路,正要坐下来小憩一会儿,猛听得身后的路上蹄声暴响,二人不约而同的扭脸望去,只见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前面那人恶声喝道;:“妖女,还想走吗?你的劫数到了!” 两位中年人跃下马鞍,当先吼喝之人中等身材,鹅黄色的箭衣,湖绿色斗篷,突眼厚唇,面如刀削。另外那人是个细高挑,略微地有那么一点驼背,蜂目长眉,三缕黑须,一袭白色夹袍,头戴方巾,十足的儒生打扮。可是此人的腰间却别着一对背薄刃利,形状怪异的钢斧,与他的装束极不协调,好不刺眼。 “怪斧书生贺双绝。”神刀玄女心中惊疑不定,敛衽躬身道:“贺大叔,经年未见,一向可好?侄女有礼了。” 贺双绝长眉紧蹙,一脑门子官司,冷漠答道:“綦毋姑娘,你也真是胆大妄为,杀什么人不好,怎么偏偏要对崔兄的外甥下毒手?天佑的母亲已经疯了,崔兄前来问罪,我好话已经替你说尽,也保不了你。不过你放心,贺某绝非辜恩负德之辈,我是绝对不会与你为难的。”说着话眼睛斜瞟毕士英,言外之意,自然要对付毕士英了。 十二年前,怪斧书生贺双绝,将与自已争风夺爱的楼青田打成了残废,闯下塌天大祸,要知道这个楼青田可不是寻常的人物,他便是震山帮帮主楼擎天的大儿子,楼擎天对其十分宠爱,早就有意日后将帮主之位传给他。得知此事,狂怒不已,率众手下四处搜杀怪斧书生。 贺双绝无处容身,逃到了刀王的门下,哀乞庇护。綦毋梦龙见其资质不错,是习武的上乘人材,不忍他就这么断送,便请出武林盟主林台天,联名向楼家求情,并拿出白银三千两抚恤伤者,好歹叫楼擎天息了雷霆之怒,勉强做出了让步,使贺双绝免去了灭顶之灾。如此再造之恩,却被其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怎不令神刀玄女忿然于胸,当即冷冷地说道:“这么说侄女就先恭喜贺前辈喜结新贵了,想我綦毋一家最兴盛时,尚难望东海派之背项,更何况现如今父丧兄亡,只剩下我这么个胡作非为的小丫头,还请前辈不必为难,尽管替新朋友两肋插刀好了。” 綦毋竹的话,如刀似剑。贺双绝的脸色青白不定,难看之极。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心虚地扭开了脸。 “妖女,别不识好歹,看在贺老弟的金面之上,我只要你自行了断,为我外甥抵命,免去剖心活祭之苦,你还想怎么着?杀了人还想拍拍屁股就走人,哼,简直做梦!”金盾无敌恶声嚷道。 綦毋竹强压怒火,争辩道:“崔前辈,我与令徒交手,实属逼不得已,至于你的外甥宗天佑,是因为中了血手会杀手的毒箭才死的,你怎么不分清红皂白,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你的外甥?” “呸,明明是你和这个劈风剑的传人,伙同另外几名凶徒,突施暗算,令我的弟子一死两伤,还在这里信口雌黄,休要多言,你两个并肩上吧,也省得他人耻笑我崔图欺侮小辈。” 本来,这位金盾无敌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坏,在白道中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怎奈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姐姐,因爱子死于非命,一下子发了疯,整天哭闹着向他要儿子,他无颜以对,极度的悲愤,令他丧失了理智。再加上黎云翼、裘洪康从中添油加醋,搬弄事非,使之不惜自降身份,寻仇泄忿。他没有去摘马鞍上挂着的金盾,那是留着对付宿敌郑隐的,他自信凭一双肉掌,收拾两个无名小辈便已经绰绰有余了。 綦毋竹拦住欲拔剑迎敌的毕士英,低声道:“大哥,这一阵由我来,你要当心姓贺的。”宿铁刀,霍的出鞘,大声冲金盾无敌道:“既然前辈偏听偏信,认准了是我杀的你外甥,又这般苦苦相逼,晚辈也只好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了。”话音未落,玉腕抖处,宿铁刀已然攻出。“日落榆渊”,上点、下削,疾若飘风,狠辣无比。 崔图沉身扬臂,左掌如刀斫向神刀玄女的面门,右手出剑指戳击姑娘的右腕,以图夺刀。虽是上乘的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却也太低估对手了,但闻神刀玄女一声娇叱,刀势骤变,刹时,寒焰四泻,凄迷无方,乃是“翦龙七式‘”中的厉招“锷卷狂龙”。 神刀玄女自知功力远逊对方,久战必败,故尔一出手便是极厉害的杀招,佐以十成的内力,旨在乘崔图大意之际,一举重创金盾无敌。 崔图当真是小河沟里翻了船,因为无论是裘洪康,还是黎云翼,都绝口不谈神刀玄女如何神勇,一人力战他们三个,而是歪曲成綦毋竹以多欺少,偷施暗算,杀了小师弟,重创他二人。金盾无敌未免先入为主,根本没把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雄浑的掌力还来不及发出,身形已被凌人的刀光裹住,惊骇中,弹身急退,两记劈空掌全力击出。 神刀玄女眼见敌手臂膀着刀,心中暗喜。正欲乘胜进击将其撂倒,突觉两道狂猛掌力袭来,如巨杵大棒捣在胸肋,身不由已地踉跄倒退。 毕士英忙上前扶住姑娘,“竹妹,要不要紧?还是让我对付他吧?”綦毋竹咬牙摇头道:“不,我去缠住他,你想法料理了姓贺的,再来帮我。” 另一边,崔图眼望着肩膀上二寸多长的伤口,不由得恼羞成怒,出指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以防失血过多。暴喝如雷,狂扑而至。 毕士英见对方来势猛恶,还想替綦毋竹挡几招,耗一耗敌人的锐气。却哪知,他的剑刚刚出鞘,贺双绝的一对怪斧已恶斫过来,只得旁掠数尺,剑点其眉心。 贺双绝左斧上撩封出长剑,右斧一指怒火中烧的年青人,尖酸道:“浑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也好,就先让你尝尝贺某这追风十二斧的滋味如何?”嘴里说着,掌中两柄怪斧已荡起一阵狂飙,一连气就是一十二斧,当真是追风逐电,疾狠无比。 毕士英全神接架,堪堪避过,却已是衣衫破裂,气虚汗涌。按理说他的功力虽照怪斧书生略逊一筹,但若展开上乘轻功与之游斗,绝不至如此被动。怎奈他的腿伤尚未痊愈,轻功大打折扣,而舍长就短,硬接硬架,才落得如此狼狈。 再看那边的神刀玄女,身陷金盾无敌的狂暴掌影之中,犹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随刻都有被吞没的危险。毕士英心中大急,怒啸一声,使出拼命的打法,挂剑旋身,一招“专诸刺僚”攻出。他的小腿着斧,贺双绝的手臂中剑,年青人钢牙一挫,负痛而起,继发一式“横剑斩纛”,终将怪斧书生的凶焰压了下去,却也只能暂持平局,要救綦毋竹仍是力不从心,不由得心焦如烹。 突然,一串好似枭鸣般的长笑荡入几个人的耳鼓。一个中力充沛的干涩嗓音说道:“哈哈,真想不到哇,堂堂的金盾无敌,怪斧书生,竟然自甘坠落,欺凌起小辈来了,嗯,还是蛮威风的嘛。” 崔、贺二人托的跳出圈外,凝目来人不觉愧怍汗颜。尤其是崔图更是感到无地自容,讪然道:“噢,原来是赤阳道长,久违了,道长怎么有如此闲情雅兴在这荒山野岭游荡?” 赤阳子捻着那几根山羊胡子道:“不劳崔老弟挂怀,贫道乃闲云野鹤,一向萍踪不定,行止自然有异于常人,今日有幸一睹两位的神技,真叫贫道眼界大开,受益匪浅哪。”道士的语调仍是那么不阴不阳,不温不火。 崔、贺二人俱是面现怒色,强自克制,听他下文。赤阳子转向神刀玄女温言道:“侄女,你怎么开罪了崔、贺两位前辈呀,快赔个不是,去吧,这里的一切有师叔我替你料理。” 綦毋竹冰雪聪明,焉能不知赤阳子的用心,暗道:“少在这儿装好人,你是怕我死了,就捞不到我家的内功心法了,日后想要施恩图报,可是没门儿!”只是这个绝好的脱身机会万万不能错过。当下来个顺水推舟,收刀拱手道:“崔前辈、贺前辈,晚辈一时糊涂,多有冒犯,还望两位前辈多多海涵。”扭脸又冲面有得色的赤阳子一躬身:“多谢师叔替侄女缓颊,侄女就此告退。”言罢,拉起刚刚裹好腿伤的毕士英就走。 崔图、贺双绝四只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却纹丝没动。神刀玄女在礼数上做得无可挑剔,赤阳子一上来又大包大揽,他们一时弄不清楚两者的关系到底如何,担心再追究下去,会惹怒对方,他二人可半点不呆,心里都明白分出一人去对付赤阳老道,而剩下那人以一敌二,怕是败多胜少。只好忍耐一时,他日再寻那两个小辈的晦气了。 “竹妹,你伤了没有?”毕士英担心地问道。 “没有,赤阳老道来得正是时侯,再晚一会儿,可就难说了。这个金盾无敌还当真不含糊,要是他用上他的金盾,我恐怕接不下他二十招。”綦毋竹坦诚地说道。 毕士英心中有些不服气,要是自已的腿没有伤,那个姓贺的休想占的半点上风。但是想想方才姑娘危难之时,自已无力相救,不免愧疚于心。岔过话头道:“竹妹,看你的样子好象很累,还是歇一歇吧?” “不行,咱们越快离开这里越好,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个老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别让他再缠上,否则麻烦就大了。”綦毋竹忧心忡忡的说道。二人振作精神,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树林,转入一个小山坳,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天光渐敛。 放眼望去,但见蒿草凄离,危岩峥嵘,虬松曲展,山风嘶啸,夹杂着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狼嗥,一派恐怖,肃杀的气氛。两人不自觉地加强了戒备,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他们想在天黑之前翻过吕梁山。 冷不防,机簧猝响,利矢攒面。毕士英喝了声:“当心!”抢上两步,运指疾弹,铮铮声中,乱箭蝗窜。只觉手指麻木、灼痛。 与此同时,几溜绿色火焰象鬼火一般破风而至。神刀玄女双掌齐发,将毒焰震散。不容二人喘口气,紧跟着又是一片腥臭的毒砂漫天撒来。惊怒间,綦毋竹骤提刚刚恢复了八成的内力,荡起斗蓬,横空扫落。 突然,斜刺来,翠影一闪,綦毋竹只觉左肋下一麻,知道自己已经遭了敌人的暗算,当下头也不回,听声辨位,反臂出掌。偷袭之人未料到对方的反击如此迅猛,躲闪已然不及,只得发掌相抗。 篷的一声,蒙面翠衣人一退三步,身形摇晃,脚步凌乱。綦毋竹心忖现在如不除掉此人,过一会儿,自已毒发不支,必遭其反噬。当即猛扑过去,左拳右掌,力涌如山,狂击敌手。 面罩青纱的翠衣女子,与神刀玄女对了一掌已感到力不从心,本打算开溜,可是退路已被封死,只得硬着头皮又拆了两招,再对一掌,登感臂痛心闷,喉咙发甜,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摔入数尺之外的草丛中。 綦毋竹还想过去再补上一掌,就算不要那人的命,也得叫她失去反扑的能力。却只觉头晕腿软,暗叫不妙,回眸瞥见毕士英正与一个蒙面人恶斗,似乎没占到什么优势,想要过去援手,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第17章 饮鸩止渴 毕士英弹飞连珠弩箭之后,接连打出三只青龙钢梭,分别射向弩箭、毒焰、毒砂发出的方位,随着钢梭的破空锐啸,他发现三条人影闪向树后,乃骤然提起真气,凌空掠纵,疾如电掣。首先扑向左前方,发打毒砂的那名杀手,因为他知道弩箭再发需要重新装填箭矢,而鬼火的威胁远不及毒砂,当务之急就是除掉此人。 打树后蹿出之人,就是在兴县酒楼上滋事的那个麻脸汉子,这家伙左手提着锯齿大刀,右手戴着鹿皮手套,正从身前的兜囊中抓出第二把毒砂,只不过已经没有再打出的机会了。目不交睫之际,毕士英已人到剑至,一记“太乙五行剑式”攻出,心惊胆战的麻脸汉子,狂乱的舞动手中的锯齿大刀拼命招架,却只不过封出了头三剑,接下来先是右臂中剑,毒砂从颓然松开的手指间滑落到地下,然后是头顶被年轻对手的剑锋扫中,头巾、发髻、连带一大块头皮,随着剑风飞向半空。麻子裂胆惊嚎,毕士英的长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心窝。 蓦的一道阴猛掌力击向毕士英的后心,此人功力之强令年轻人暗自心惊,不行,若与此人交手,肯定会被他缠住,而四周至少还有两个敌人,对竹妹的威胁不小。心念电转,略一侧身,左掌虚接,曲腿弹身,借偷袭之人的掌力,蹑空扑向正前方的毒弩手。 持弩匣的便是隐身柴车的狙击手姬十一,这一瞬间,他已用极快的手法重新装好了箭矢,眼见已方首领向年青人发起攻击,心中一宽,转头去寻另一个目标--神刀玄女。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这么一扭脸的功夫,年轻人已闪电般地划空而至,刚猛的剑气针肌砭骨,骇悸之中手扣机括,七矢尽发,准头却是糟糕之极,有五只飞得无影无踪,余下的两只被年轻人轻松避过,凌人剑气直泻他的头顶心。 狙击手垂死挣扎,抡动铜弩封格,金铁交鸣,惨嚎猝起,弩手的左手齐腕而断,大腿又吃一剑,直抵股骨。 两条人影飞速迫近,毕士英旋身疾劈三剑,将武功高强的蒙面人阻了一阻,两只钢梭赏给了前来助战的皮货商赵长耕。 当胸的一只被这位赵老板的钢鞭磕飞,下面的那只则锲入他的肚腹,还亏得此人胆小惜命,经常在里面穿一件护身软铠,这一回还真的救了他的命。钢梭射穿了两层牛皮,梭尖只扎了他的肚皮一下,伤得并不重,却把他吓了个半死,两腿一软,滚入草丛,老半天没敢露出头来。 毕士英一时分心,被蒙面人一掌拍中左肩,只觉骨痛欲裂。心一横,挺剑出击,与蒙面人杀了个难解难分。 蒙面之人的就是酒楼上的那个病容汉子,也就是血手会的首领九阴秀士柏震。这桩买卖起初他并未如何看重,以为凌、汤二人便可以轻松得手,哪知平白折了两名好手,又惊又怒,还有那哭着喊着要为情郎报仇的蓝欣,直如火上浇油,索性倾巢出动,在兴县城中撒下层层罗网,要置一对侠侣于死地,想不到仍是接连失利,遂孤注一掷,要在深山中解决掉这两个棘手的年青男女。孰料,甫一交手,四名干将纷纷受创,而自已以七成内力击出的掌力,竟未能将年轻人撂倒,更是恚恨难当,当即发足十成内力,运掌狂攻,毕士英渐感难支。 生性凶顽的麻脸汉子,拄着锯齿大刀站了起来,瞧见离他不远的神刀玄女摇摇欲倒,不由得咧嘴狞笑,迈动双腿缓缓向姑娘逼近。 綦毋竹正在全力御毒,见敌人迫近,勉力挥刀与其格斗,怎奈身中剧毒,体虚力乏,没几招,宿铁刀已被对手砸落在地。麻子狂喜,恶毒道:“臭丫头,你叫大爷我在酒楼上丢人现眼,今个我也让你露露脸,把你身上的那几件宝贝都亮出来,让咱们瞧瞧,也好叫你做个风流鬼。”说完将锯齿刀往地上一插,淫笑着逼近,血污方凝的麻脸,是那么狰狞、丑陋。 神刀玄女银牙紧咬,发掌相拒,掌力相交,强弱立判。姑娘歪斜倒退,脚下一拌,摔倒在一片光秃秃的砾石坡上,她只觉体内如遭火灼,目眩头晕,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麻脸恶汉抢至近前,淫邪道:“来吧,小娘们,大爷先让你凉快凉快,然后再教你怎么伺侯男人。”一双黑手箕张,就要将姑娘的衣衫撕裂。 “孽畜,去死吧!”一个人粗声大嗓地喝道。中力充沛之极,震得人耳根子都发麻,再看吴麻子就象一只死狗似的,被那人抓起来丢向两丈开外的一堵石壁,只听砰的一声,弹回数尺,落在地上,那脑袋已经看不出人模样了。 姑娘的眼前立着一个身材伟岸的长头僧人,项挂铁念珠,腰挎大戒刀,正是魔刀罗汉、一戒法师。吴麻子的所为正触到了大和尚的禁忌,要知道僧人法号一戒,就是戒色。究其由来,还得从魔刀罗汉的少年时说起。 万历二十八年,税监陈奉肆虐湖广,商贾乡绅无不被其爪牙恐吓勒索,破产败家者无以计数。当时正赶上他经商的父亲赔了一笔生意,手头拮据,没能满足陈奉一伙的贪欲。一日,陈奉的心腹打手陈文登率人闯进了他的家门。 一干恶徒翻抢值钱的东西,陈文登发现他的母亲相貌秀美,风韵犹存,便上前恣意调戏。他的父亲忍无可忍,冲上去拦阻,被恶徒们打得头破血流,昏死当场。年仅九岁的他,被一只大脚踩在肚子上,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淫贼陈文登剥光衣衫,淫污施暴。母亲那拼命扭动的身体,那悲惨凄绝的神情,还有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呼嚎,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掉。末了,陈文登又将他的母亲掳入税监署,并令他父亲交三千两银子赎人。他父亲伤上加气,急怒攻心,当晚便含恨西去。几天后他才得知母亲不堪凌辱,寻机投井自尽了。 其实,他们家不过是陈奉、陈文登一伙,所涂毒的千百户士商之一,终于,人们心中那切齿腐心的仇恨爆发了,成千上万的民众冲进税监署。陈奉吓破了胆,只身逃到楚王府中匿藏,才拣了条狗命。愤怒的人们寻他不着,便一把火烧了税监署,并将其走狗陈文登等十六个人,象扎粽子一般捆住手脚,投进了滔滔长江。 大仇得报的他哭了三天,笑了三天,遁入佛门。三十年后,竟炼就了一身惊人武功,在他的心目中,既无国法,也没有什么清规戒条,杀人放火,巧取豪夺,无所不为,唯独数十年禁绝女色,更看不得淫徒凌辱妇女,若是给他撞上,那淫徒便如同被阎王爷勾消了生死薄,必死无疑。一戒法师,倒是称得上名符其实。 綦毋竹强撑着站起身来,依然觉得体栗心颤,难以摆脱时才的恐惧。暗中责怪自已为什么不早点自绝,若不是有人搭救,后果将不堪设想。口中吃力道:“多谢大师相救,晚辈感恩莫明,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女施主不必多礼。”一戒二目如炬,蒲扇一般的大手向上虚托。正要躬身施礼的神刀玄女身子一仰,险些摔倒。要知道她身中川西五毒的赤蝎毒针,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已经算是罕事了,又怎么经得住僧人的一托之力。 魔刀罗汉接着说道:“贫僧倒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女施主恩允。” “大师请讲。”綦毋竹隐约觉得和尚可能会提出令自已为难的要求,但是受人之恩,岂能不报。飞快地扭脸望了一眼苦斗中的毕士英,不及多想,焦灼地催促道。 大和尚也瞅了一眼激战的两个人。神态悠闲地说道:“啊,是这么回事,贫僧一向醉心武学,更是嗜刀术如命,十数年来,一直仰慕綦毋氏的七极刀法,只苦无缘与令尊谋面切磋,眼下刀王已然仙逝,只渴望能借贵门刀谱一阅,以遂多年夙愿,一个月后,必当完璧归赵。” 魔刀罗汉说得轻巧,可这七极刀法乃是綦毋家族秘传了九代的宝典。为了它,多少族人付出了毕生的心血乃至生命。綦毋氏的祖先可以上溯到南北朝时期的大冶铁家綦毋怀文,他将熔态的生铁灌注到未经锻打的熟铁中,使之掺碳成钢,其原理已与现代的平炉炼钢十分相近,这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代,是何等重大的发明创造。而且,他的拿手绝活是用熟铁做刀背,使其富有极好的弹性和韧性,再用牲畜的溺和油脂来浴淬、磨洗刀身,令刀锋刚利无比,人称“宿铁刀”。 历朝历代,綦毋家族的工匠都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到了元末,群雄逐鹿中原,争战不休,他们的苦难也惨烈到了极点,族中的工匠十之六七成了豪强们争斗的牺牲品。忍无可忍的家族长老,精选了九名优秀子弟,携代着重金,分赴武林九大门派拜师学艺,专攻刀术。十年后,有七个人挟艺而归,他们聚在一起,溶七家刀法之长,创出了独具风格的綦毋氏七极刀,遍传族人,结成帮派,使家族的自卫能力大大提高,碰了几回钉子,吃了几次苦头,豪强们也不免心存忌惮,对之令眼相看。 大明一统,天下太平,外界的压力消失了,时日一长,偌大的家族渐渐地分崩离析,最后只有綦毋梦龙这一支,把七极刀法传留下来,并视其为传家之宝。如今想要神刀玄女交出刀谱,真是如同摘她的心尖一样。 正值姑娘迟疑之际,一戒和尚又加大了筹码。“女施主如果有什么条件尽可以开出来,贫僧一概应允。”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又向已经被动万分的毕士英瞟了一眼,面露得意的微笑。 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却巧言令色。但是强敌在前,自已中毒不轻,毕大哥眼看性命不保,而以这和尚的身手,就是来强抢硬夺也是轻而易举,似这般低声下气地来借,也算是给足了自已面子,况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已的救命恩人,为了毕大哥,就是剜肉补疮,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当下狠下心肠道:“好,刀谱可以给你,还劳烦大师帮我的朋友脱离险境。” 綦毋竹说的是给,并没有提借,因为她根本没指望对方还能把刀谱归还。 “好说、好说。”一戒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接过姑娘颤抖着递来的刀谱,贪婪地翻看了几页,笑呵呵地揣进怀中,轻快的说道:“女施主,请到那边稍候,贫僧这就去救你的朋友。” 神刀玄女的泪珠滚下双腮,流到嘴里是那么苦涩,她的心几乎要滴下血来,悲痛自责的心情无以复加,喃喃自语道:“爹、哥哥,小竹对不起你们,且容我一些时日,等我替你们报了仇,再以死谢罪!” 魔刀罗汉高大的身影疾晃,直锲入掌风剑影中,一记裂石开碑的少林神拳“白虎推山势”,捣向大占上风的九阴秀士。拳掌交击,劲气弥空。一戒的身躯晃了两晃,柏震则一连退了五六步。眼见和尚夹起了已是气尽力竭的毕士英,目不交睫之际已经奔出了两三丈远,九阴秀士不由得眦裂发指,怪嗥一声,双袖齐抖,接二连三打出六杆漆金毒笔,这可是他的杀手绝技,不少高手折在此招之下。 再说魔刀罗汉,由于长久渴慕的七极刀谱终于到手,过于兴奋欢喜,心里头只想着快点完成救人的差事,找一个清静所在专心参悟,溶为已用,万没料到对手还有这等厉害的杀招,而疏于防范。本来是万难脱劫,谁知他命不该绝,就在毒笔即将钉入他的身躯之际,一旁忽的掠出一道白影,青芒猝闪,叮叮当当,六杆笔被此人削断了四只,余下的两杆被和尚挥袖拂落。 一戒扬声道:“多谢青阳老弟,请转告你师兄,贫僧有事要办,先行一步,咱们来日再会。” 柏震的肺都要气炸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苗,咆哮一声双臂交剪,狂扑白衣道人。他已想起了这僧道二人,曾经在兴县酒楼上与刀王的女儿打过招呼,如今出手帮这对年青男女,摆明了是与自已过不去,心中杀机暴长,七十二手九阴毒掌若天风海雨,呼啸而出。不到二十招,青阳子的道冠歪了,道袍破了,满脸的惊慌恐惧,哪里还有一点仙道的风采? 柏震看在眼里,心中冷叱:“哼,乍看起来还象模象样,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爷我不出十招,就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第18章 以沫相濡 “无量天尊,这位朋友,先且住手,咱们有话好说。”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柏震暗自心惊,急忙收掌退身。他听得出说话之人的功力,远在白衣道人之上,连忙扭脸望去,来的还不只一个。 三个人拨草走近,赤阳子不满地瞪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师弟,冲九阴秀士道:“请阁下息怒,贫道乃桐柏山双阳观的赤阳子,他是我师弟,这位是东海派的金盾无敌崔老弟,那位是怪斧书生贺老弟。但不知阁下因何跟我师弟过不去,可否看在贫道薄面上放他一马?” 赤阳子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想节外生枝,打算息事宁人,故尔口气十分客气。柏震也不浑,一搭眼便知对方三人的身手恐怕都不在自已之下,强横下去绝没有自已的好。便也客气道:“噢,想必是有些误会,在下受人之托,追杀一对青年男女,眼看就要得手,不想你这位师弟,还有一个大和尚出来捣乱,救走了那对男女,且不知你们和那刀王的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跟在下过不去?” “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赤阳子被问得摸不着头脑,阴着脸责问白衣道人。青阳子也不清楚一戒与神刀玄女之间的交易,抓了抓头皮道:“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就看见一戒夹着那个年青人,而这个人出手要伤他,我自然要帮一戒了,结果这个人就来和我拼命喽。” 赤阳子暗责师弟乱架梁子,苦笑道:“啊,误会,误会,不瞒阁下,崔老弟与那对青年男女有杀徒之仇,誓必杀之而后快,而我们两个也是要寻那丫头的晦气。既然彼此的目的相同,大家就大可不必再斗个你死我活了吧。依贫道愚见,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办法,等捉到那对男女,然后咱们再商量怎样处置他们,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柏震为情势所迫,只得顺水推舟道:“道长言之有理,在下自当相从。” “门主,”女杀手蓝欣此时已经揭去了脸上的青纱,一张粉面苍白如纸,下颌上还凝着血迹,歪歪斜斜地走过来,喘息道:“那丫头中了我的毒针,就算不死也得武功尽废。那小子带着她走不快的,咱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崔图、贺双绝闻言相视点头,面色微霁。而赤阳子则怫然变色,一步跨了过去,急急地追问:“怎么,你的针上有毒?可有解药?” 蓝欣白了一眼目光阴鸷,脸色吓人的老道,怡然自得地说道:“不错,若是没有克毒药物及时诊治,那丫头会死得很惨,至于解药嘛,我爹那儿倒是有的。” “你爹是谁?他现在何处?”赤阳子目迸凶光,逼近追问。 柏震双掌蓄力,以防恶道伤及手下爱将。蓝欣却毫无惧色,反而向前凑了凑,双瞳射出挑衅的光芒,昂然道:“九尾蝎蓝一镇,这位道长可曾听说过?他呆的地方离这儿嘛倒也不远,骑快马半个月就能到。” 嘶的一声,就如同冰液入火,倾刻化作雾气飞散,赤阳子泄了气,暗忖:难怪这个小娘们这等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川西五毒,邪派中最可怕的一个门派,还是少惹为妙。唯今之计,只有趁那丫头未死之前找到她,逼她交出西星神功,不能再在这里空耗宝贵的时间了。当即向崔、贺二人道别,与青阳子一起射入徐徐降临的暮色之中。 贺双绝道:“这位兄台,我们双方目标一致,不妨联手,要是发现了那两个小鬼的行踪,就知会一声,多个人办事会容易一些。” 柏震知手下已是一死三伤,不堪再战,自已人单势孤,茫茫山野要搜寻两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要是给那两个臭道士抢了先,恐怕又要大费周章,不难看出,道士虽不是那对男女的朋友,却不想要他们马上死,交货的期限就要到了,届时不能完成使命,无疑是自毁招牌。心念至此点头道:“好,就依贺兄之言,咱们分头去搜,以啸声为号。”回头对蓝欣道:“你们先埋了吴麻子,然后回城在原来的客栈住下,我办完了事就去与你们会合。”言罢,柏、崔、贺三人分作三个方向,扑入沉沉暮霭。 追踪的五个人,无论是功力,还是武学修为,俱在毕士英和綦毋竹之上,可以说他们不管是战是逃,都将是死路一条。 毕士英望着僧人远去的背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纳闷地问道:“竹妹,那大和尚为什么救我?我好象听你说过,他跟那两个老道都不是好人,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咱们呢?” 綦毋竹有苦难言,强作笑脸道:“啊,那两个道士的确不是好东西,这个和尚还不算坏,他与我爹多少有些交情,方才他还救了我哪。我们快走,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二人联袂疾走,可是没走上几步,毕士英便已察觉姑娘的步履蹒跚,摇摇欲倒,急切询问:“竹妹,你受伤了吗?” 神刀玄女喘息道:“是中了毒针,在……在左肋下,扎得太深,拔不出来,别停下,他们马上就会追来。” “那你先服下这辟毒丹,很管用的。”毕士英从竹筒里倒出一粒绿色丹药递了过去。綦毋竹伸手接过吞下肚去,甫一抬脚,顿感天旋地转,整个身子瘫了下去。 毕士英慌忙探右臂托住姑娘的香躯,焦灼呼唤:“竹妹,竹妹,你怎么啦?” 綦毋竹星眸微睁,吃力道:“大哥,你走吧,要不……都得死……”一句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毕士英心痛如割,望着姑娘那惨白的脸庞,将她的身体抱得更紧,自语道:“不,我不会丢下你自已走的,要是被他们追上,就拼了!”他挺直身子,将不省人事的姑娘横托在双臂之上,强提内力,放步飞奔。 树枝划破脸颊,荆棘撕烂裤管,他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直跑得全身是汗,气喘如牛,喉咙中干得就象塞满了沙子,一颗剧跳的心,就要蹦出胸膛,他依然机械地迈动灌了铅的双腿。 一抹乌云,掩盖了月亮的光华,天地间骤然一片昏暗,毕士英惯性踏出的脚猛地蹬空,身子向下滑去。由于他的双手托着姑娘,无法攀拉,只好任由身体向下滑了四五丈远才停下来。坚硬、锋利的砾石,把他的衣裤磨得破烂不堪,皮肉火烧火燎的疼。年青人牙关紧咬,满脸痛楚。 冰轮重现,一堵十数丈高的绝壁兀立在面前。抬眼望去,石壁当腰离地不到十丈的地方略有凹陷,生着几蓬浓密的藤萝、野葛。久居深山的毕士英心头一亮,会不会是个山洞?眼下急需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为竹妹起出体内的毒针,否则毒气攻心,凶多吉少。 他轻轻将姑娘放在地上,紧了紧大带,来到石壁下,手足并用攀上了笔直的峭壁,拨开藤葛,一个不大的洞口呈现眼前,欣喜中屈身就往里钻,想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大,能否容得下两个人。冷不丁,扑楞楞数物迎面飞来,急忙伏身发掌,来物有三四个被击落在地,余下几只飞出洞外,原来这来是鸟类的巢穴。年青人松了口气,回身探头朝下面望了望,四周并无异状,便放心地往洞里摸去,走了七八步,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十来步还没有到头,心想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这里也装得下。 返身往下爬,心里却犯了难,怎样把竹妹弄上去呢?苦思片刻有了主意,年轻人解开自已的大带,又将姑娘的衣袖袖口撕裂,蹲下身子,将姑娘驮在背上,用大带把两个人拦腰绑缚在一起,再把姑娘的双臂交叉在自已的胸前,用撕裂的衣袖大成一个结,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还可以,于是提起残存的五成内力,展开轻身功夫以及自幼在山中练就的攀岩技法,向石壁上的洞口攀登。 这回往上爬可比上一次难了不知多少倍,背着个人等于自身重量增加了一倍,而且他身上的几处经脉和穴道,业已被柏震的九阴掌力震伤,气血不畅,神疲体乏,每上一步都无比艰辛。很快,他的指尖、膝盖都已磨得鲜血淋漓,他紧咬牙关坚持着。姑娘那温暖而富有弹性的身躯,给了他极大的激励。洞口,终于到了,毕士英一下子扑倒在阴湿的洞内,如同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洞中潮湿、发霉的空气,虚脱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就在此时,离着这堵石壁十几丈远的地方,两道人影电掣而来。四只精芒闪烁的眸子,仔细地搜索着草丛、树后。 青阳子刹住脚步泄气道:“师兄,我看算了吧,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找哇,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混账,你没听那个小娘们说,她的毒针会要了那丫头的命吗?那丫头要是死了,师父的遗命还怎么完成?难道你就不想功力翻上一翻,做个剑王了吗?咱们一定要在那丫头毒发毙命之前找到她!”赤阳子先是训斥,后是利诱,接着又说道:“我看这样,咱俩打这里再向前搜十里,然后掉头往回查,我就不信那两个小鬼头能跑出我的手心。” 青阳子无精打采地道了声:“那好吧,就听你的。”随着赤阳子渐渐远去。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姑娘那如兰气息,轻轻吹拂在年青人的脖颈,几缕秀发垂落在他的面颊,暖洋洋,痒酥酥,毕士英的头动了动,恢复了知觉。他用双掌和双膝撑起身体以及背上的姑娘,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往洞里爬,约摸着差不多了,停下来,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解开大带和姑娘衣袖上的结,慢慢地侧转身体把綦毋竹从背上放下来。吃力地站起身,晃亮了火折子,插在岩石的缝隙中。回过身再一次坐下来,凝眸注视姑娘那憔悴、苍白的面庞,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这般毫无顾忌地看她。 姑娘那紧闭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小巧微微上翘的鼻子,丰满的嘴唇,虽然有些干裂,却依然是那么诱人。 万籁俱寂,唯有闪烁的火焰和年青人剧跳的心。正当毕士英心神恍乎之际,綦毋竹的身体突然颤栗起来,一缕黑褐色的血丝从姑娘的嘴角溢出来,毕士英如遭当头一棒,惊凛中为自己方才的心猿意马,狠狠地打了自已一拳,没想到正砸在大腿的伤口上,禁不住痛叫出声,额上冷汗直冒,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好一刻方缓过劲来,定了定神自语道:“竹妹,为了给你疗伤,不得已冒犯你的贵体,等你好过来,你如何发落我都行。” 毕士英飞快地取出下山前师兄赠给他的青囊,打开口放在身边,解开神刀玄女的大带,敞开她的外衫和内衣,在水粉色的抹胸映衬下,姑娘的粉颈,酥胸令年青人的呼吸一窒,禁不住血脉贲张。 他闭目调息片刻,收摄心神,慢慢地掀开神刀玄女的肚兜,看见在姑娘的乳根下一片乌紫,凑近细看发现有三个小黑点,其手法与自已手臂上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由于经过搏斗、奔跑,针尾已没入肿胀的肌肤之中,用手根本拔不出来。 毕士英忙从青囊里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在火焰上烤了烤,小心翼翼地割开黑点周围的皮肉,再用烤过的镊子将毒针一一钳出,然后用手去挤毒血,可是肋下肉薄,无处着力,略一踌躇,俯下身去用嘴去吸,接连啐出几口腥臭的毒血,直到刀口流出的血色变为鲜红。 顾不得理会舌腭间火辣辣的灼痛以及阵阵头晕,把一颗辟毒丹放如口中嚼碎,涂在姑娘的创口之上。一切做完,他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探臂膀要为姑娘系好衣衫,蓦的眼前一黑,一下扑倒在姑娘的娇躯之上。 等他再次醒来,突觉身下玉软温香,扭脸望去,迎着他的是一双明媚的瞳眸,方意识到自已是趴在綦毋竹的身上,骇然起身,因为动作太猛,头嗡的一下,耳鸣钟鼓,目悬金灯,摇了摇险些摔倒。口中嗫喏道:“对……对不起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 一眼瞧见姑娘的衣衫尽敞,丰盈的玉体只有亵衣遮羞。不禁傻在那里,好半天才记是自已为她起毒针时解开的,见满脸羞涩的神刀玄女吃力地去拢衣襟,慌不迭地去帮她揽衣系带,然后站起身,退了两步,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姑娘的脸,怯怯地说道:“竹妹,为了给你疗伤,我冒犯了你,你要如何处置我都行,我绝无二话。” 第19章 别有洞天 其实,神刀玄女已经苏醒有一阵子了,起初是女孩子本能的惊惧和羞涩,继尔是微嗔薄怨,渐渐地,纷乱如麻的心绪平静下来。她的身体虚弱之极,根本没有力气搬开人事不省的毕士英,更谈不上理好自已的衣衫,只能等年青人自已醒来。她相信毕士英的人品,认定他绝不会做出为人不齿的事情来,从肋下中针处的清凉感觉来看,就能猜出他是为了起出毒针才解开自已衣裳的,可毕竟男女有别,搞到了这步田地,终究叫人尴尬万分,何去何从,必须在他醒来之前做出决断。 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把终身托付给他。但是,她总觉得毕士英与自已心目中渴慕的伴侣有着一定的距离。自已对他的那份信任和依赖之情,究竟是亲密朋友间的情感,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恋,她自已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阻碍其中呢? 忽的心头一震,刹时澄明如镜。没错,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说岑雪玄的影响远远没有消除。是啊,毕大哥所缺少的不正是岑雪玄的魁伟刚健、豪爽豁达吗?然而毕大哥的纳言敏行、体贴入微则又是他人难以企及的。对岑雪玄的情感到了该彻底割舍的时候了,她深知实际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三年来,她以为已经做到了,想不到它竟是那么顽强,那么根深蒂固。 这一次毕竟不同,既然决定把整个身心献给毕大哥,自己就必须要做到心无旁骛。同时脑中灵光一闪,对呀,怎么没想到,只要有自已相助,用不了多久,毕大哥的武功就会突飞猛进,成为年青一代中罕见的高手,至于他处事经验的欠缺,相信经过磨炼,又有自已常伴左右,时刻提醒,也一定会逐渐的老练成熟起来。美妙的憧憬,令神刀玄女如沐春光,似饮香醇,怡然陶醉。 冰封多年的芳心一朝有属,说不出的一种甜蜜、惬意,无比兴奋的心情左右着她,体味着毕士英的体重体温,更令她爱意横生,柔情似水,就在此时,毕士英醒了。 虽然心中已有抉择,但是如此袒裼相对,仍令神刀玄女慌乱、赧颜,红晕染上她苍白的面颊,更增几分妩媚。漆点墨画的眸子,饱含脉脉柔情,望着诚慌诚恐的毕士英,心里暗笑他朴实腼腆,对他的爱意更深一层,愈加坚信自已的选择没有错。秋波流转,心里想得挺好,可是如何启齿呢?还是先探探他的心思再说。当即故作正色的说道:“你坏了我的名节,自已说该当如何?” “这……”毕士英急得直抓头皮,憋了半晌冒出一句:“不如,我们结为……结为兄妹吧?” 綦毋竹听到最后两个字大失所望,娇嗔道:“哼,亏你说得出口,别说是异姓兄妹,就是亲哥哥又怎么可以碰妹妹的身子?还压在人家身上。”说到此处,一向豁达开朗的神刀玄女也觉得脸如火烧,心儿咚咚直跳,姿容更加娇艳。 毕士英没了章程,偷偷看了一眼神刀玄女,见她目似秋水,面赛芙蓉,神情是既庄重又俏皮,心里头一荡又是一紧。他哪里知道姑娘是在故意耍刁蛮,以挤兑他说出两人定下终身之约。狠了狠心道:“那……你就剜出我的眼睛,砍下我的双手,要不干脆,我自已抹脖子算了,只要竹妹你一句话,我绝无怨言。”说着真的俯身去摸地下的长剑。 綦毋竹又好气又好笑,黛眉紧蹙:“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自已说出来?可若是他心无此念,这脸往哪儿放?就算他愿意,日后也会给他看轻。也罢,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且助他修成奇功,也算是报了他几番救命之恩,只要他能帮自已报了父兄的仇,既便他另有所爱,我也死而无憾了。” 心念至此,平静地说道:“算了,这件事你知我知,以后就谁都不要再提了。”语锋一转道:“那两路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这次怕是要给困死在这里了。” 毕士英如逢大赦,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答道:“不怕,这洞十分隐蔽,很难发现。今晚我下去弄些吃的回来,耗他个十天半月,他们准会离开的。” “那万一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呢?”姑娘寓意深长地问道。毕士英面现绝决神情道:“讲不了只有凭险而守,拼他个鱼死网破了。” 綦毋竹苦笑着摇了下头,略一沉吟,神情郑重的问道:“毕大哥,你想不想学其它门派的内功?” “想,怎么不想。”毕士英不暇思索地回答道:“有道是艺不压身,起码也能取人之长补已之短。只是眼下这般光景,又怎么能去寻访名师高人?况且,修炼内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急时抱佛脚,怕也是缓不济急啊。” “大哥,你要是真的想学,小妹我倒可以传给你一套内功心法。” “当真!”毕士英惊讶地注视神刀玄女,忘却了拘谨。见她的神情整肃,绝非说笑,便接口道:“好,我学。哦……是不是要拜你为师呀?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他的心中眷恋着神刀玄女,一想到要成为她的弟子,不免疑虑重重。 綦毋竹莞尔一笑,梨窝浅现,坦诚道:“实不相瞒,这套功法是我家的不传之秘,连我自已也没能修练完,根本不配做你的师父,还望大哥你能参透玄机,彻悟奥理,无师自通。” 说话间,洞内的光线突的一亮,紧接着又昏暗下去,光影剧烈地摇动起来。两个人连忙移目插在石缝中的火折,见已燃尽,正要动手处置,噗的一下,洞内一片漆黑。“糟糕,忘了削些松明来,这下可要摸黑了。”毕士英埋怨着自已的粗心。 “不要紧,我包袱来还有一个火折,不过现在不要用,还是留着必要是在用吧。大哥,你想不想知道这套功法的来历呀?”黑暗中,神刀玄女幽幽说道。 “当然想,你讲吧,我听着哪。”知道不用拜师,毕士英松了口气,向前凑了凑,席地而坐,精神更加专注,听綦毋竹娓娓道来。 “这套功法的名字叫《金丹通玄指要》,是全真东派祖师,陆长庚道长临终前一个月所著,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里面着重讲了达到玄门内功最高境界的方法,比他老人家先前所创的《玉液炼已》尤胜一筹,可以说是修炼上乘内功的捷径所在。要说它是如何落到我家,就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了。 当时,我爹在武当门下学了十年功夫,技艺初成,开始遍游名山大川,求师访友。一天,他在仙霞岭上的一座山神庙里过夜,遇到了一位叫任仲雨的老者,两个人竟一见如故,彻夜倾谈,从武林轶事说到神兵宝刃,从武德人道聊到内功修炼,无所不及。经那老者的点拨,我爹觉得茅塞顿开,获益良多。转眼间天已放亮,那老者忽然封了我爹的几处大穴,将他提起藏在神像背后,并把一卷书塞进他的怀里,随后与破门而入的几个人动起了手。 等到我爹穴道自解回到前面,见那位叫任仲雨的老者,已经死了多时,另外还有三具尸体,而庙中无处不有恶战的痕迹。爹爹他将他们四人分穴而葬后,下了山,细看那卷书,便是这套《金丹通玄指要》,如获至宝,几经修炼,内力大增,再加上我家祖传的七极刀法,不数年就赢得了刀王的名号。直到这时,我爹才察访到那个叫任仲雨的老者,原来是跟随陆道长四十余年的道童。陆道长弥留之际,将此书赐给他,引起了几名弟子的不满,其中尤以二弟子桐柏宫宫主桂百弼最为阴毒,竟纠集了六七名武林高手,追杀任仲雨,欲夺得此书。没想到四十几年的浸润,任仲雨的内功已非同小可,较之牛百弼等人更胜一筹,几番拼杀,牛百弼的党羽先后毙命,最后的决斗中,任、桂二人两败俱伤,他落胆而逃,任仲雨也含恨西去。那个可恶的桂百弼至死仍对此书耿耿于怀,密嘱其弟子,就是在兴县酒楼上遇到的那两个道士,一定要夺得此书。 也不知他们是怎样探察到我爹头上的,但是当时他二人慑于我爹的威名不敢造次,一待我爹去世,他俩便屡次三番来纠缠我们兄妹,多亏了哥哥的几位朋友仗义相助,才没让他们得逞,这回又来,只怕是不好打发。” 綦毋竹身体虚弱,一连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有些气喘,用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停了一停,又说道:“其实,我爹为了防备别人争夺这套功法,早在十年前就已把书的内容烂熟于心并将原书焚毁。打我八岁那年便叫我默记背诵口诀,一共九段,大约有一千多字。后来,我和我哥浪迹江湖,才知道我背的只是功法的一半,另一半则记在我哥的脑子里,而且是交叉着背的,单独得一个人的口诀毫无用处,可说是用心良苦,同时也把我们兄妹置于危险的境地,这也是我哥总不让我一个人单独行走江湖的原因所在。 两年前,我和我哥开始修炼这套功法,我哥长我六岁,且内功精纯,功效自然显著,而我小时候,顽皮得很,舞刀弄枪还蛮有兴趣,一提到静坐修炼内功就头痛,根基很差,几近于宝山空回。这一次虽然下了苦功,怎奈江湖多事,难以静下心来修炼,因此进展十分缓慢。这个神刀玄女的名头,不过是仰仗父兄的声威而已,一旦遇到强手便漏了馅,连性命都不能自保。大哥你的内功根基比我哥还好,又是全真一脉,修此功法,一定能立竿见影,在短时间内骤增数成功力,咱们也就不用再怕那些恶人的追杀了。” 神刀玄女勉力将完,已是香汗浸衣,声音越来越弱。毕士英察觉了姑娘的疲惫,叫她睡一会儿,并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片刻之后,綦毋竹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时候洞里变得灰朦朦的,隐约可以看见物体的轮廓。毕士英打了个哈欠,活动了几下四肢,来到洞口撩开藤葛向外望了望。时近晌午,强烈的阳光晃得他一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腹中饥肠咕咕直叫,却不敢下去。没法子只有捱到天黑了。见四周没什么动静便转回来,只感到身上的几处穴道在隐隐作痛,便坐下来调息入静,运功疗伤。 好不容易盼到夕阳红尽,暮色降临。綦毋竹也从酣睡中醒来,充足的睡眠,使她的精神和体力恢复了许多。 “竹妹,这有两颗辟毒丹,你吃下一颗,另一颗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外面天快黑了,我一会儿就下去弄些吃的。”昏暗中毕士英将两粒丹药放到姑娘的手中,向她投去怜爱、不舍的目光。他并非担心自已的安危,而是怕留下她一个人,一旦被那些恶人寻来,她毫无反抗的能力。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两全之策,唯有挺而走险。 “大哥,你扶我到洞口,一来可以替你把把风,二来也可以及早发现是否有人注意这个洞。”綦毋竹也体味到了毕士英的不安,想自已有所作为,也好不让他那么担心。在毕士英的搀扶下,神刀玄女来到洞口,坐在包袱上,宿铁刀放在身边。望着年青人深情道:“大哥你下去后千万要小心,万一和那些人遭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他们动手,再顺便拾些干草和松明来。” 毕士英说了声:“知道了,竹妹你也要当心,危急之时,就点燃这些野藤,我发现火光,会很快赶回来的。”说完他缘石壁而下,消失在危机四伏的夜色之中。他走了,也带走了姑娘的一颗芳心。此时的毕士英不仅是神刀玄女情所独种、之死靡他的爱侣,更是她脱离险境,为父兄报仇的唯一希冀。 背靠冰冷、坚硬的石壁,綦毋竹只觉六神无主,刻漏难挨。焦灼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向洞外巡视,巴不得立刻看到毕士英安然回返。就在她望眼欲穿之时,一条人影在迷朦夜色中飞快奔近,缘壁而上,轻似狸猫,疾若惊猿。 “竹妹,我回来了,你没事吧?”人未到,亲切的话语已然入耳。綦毋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投体入怀的冲动,扶着洞壁站起身来,柔声道:“毕大哥,我没事。” 两块松明点燃,噼啪声中洞内炯然。毕士英从背上卸下一大捆干草和枯枝,还有一只野鸡和花花绿绿扭成一团的几条蛇。 “呀,这么多蛇,怎么吃呀?会不会有毒哇?”綦毋竹一边惊疑地询问,一边接过野鸡往下薅鸡毛。 “竹妹,来吃几个果子,解解渴,我来弄蛇,过一会儿,管保让你馋得流口水。”毕士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青色的野果。綦毋竹拍了拍手,喜滋滋地接过来道:“太好了,正渴得难忍,还有吗?” “没了,等吃完了我再去摘。”年青人轻快地答道。 “不行,多出入一次,就会加大被发现的危险,我看咱们省着点吃,嗯,一人一天只准吃三个,这样的话,就可以吃四五天哪。”姑娘谨慎地说道。实际上,她是不愿意再体验一次那种牵肠挂肚,又无能为力的经历。 “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全。竹妹,把你的匕首借我用用。”毕士英抓起一条绿色,杂着黄红斑点的蛇,将匕首插入蛇腹,麻利地剔去蛇的内脏和毒腺,剥去蛇皮,切成肉段,然后生起篝火,把蛇肉烤得吱吱响,不屑片刻,诱人的香味飘溢在洞内。两个人风卷残云饱餐一顿,又将鸡肉蛇肉分成五份,以供以后几天食用。 小憩一阵后,神刀玄女开始背出陆西星道长遗传下来的内功心法。毕士英则专心参透,直至深夜,二人才各自睡下。 他们在洞口迎来了第三个早晨,吃过烤鸡肉,毕士英为綦毋竹推血过宫,使之恢复了七成内力。在神刀玄女的守护下,毕士英开始修炼功法中最关键的一段,能否打通玄关增长功力就全在此一举了。 第20章 复仇烈火 东岳泰山 泰山又称岱宗,乃众山之宗的意思。极顶天柱峰,直摩苍穹,十二条支脉绵延于山东省的济南、长清、历城、泰安之间,并以历代帝王封禅祭祀用的岱庙而闻名海内。 时值金秋,但见山色苍翠,溪水潺潺。峰峦岭崖之间的一片片红叶赤色映天。震山帮的总堂设在大藏岭的西侧,星罗棋布的屋宇房舍布满了半个山坡。正中央是一座门庭宽阔,气势雄伟的大宅院,乃是历代帮主的起居之所。 “峰少爷、峰少爷,我大哥真的给人害了吗?是真的吗?”一位五十来岁的粗壮老者,口中大声嚷着,大步流星的往里闯。他的嗓门儿特大,直震得窗户棂子哗哗三响。护卫们心里打鼓,虚张声势地拦阻着,却只是说好听的,没一个敢真的动手,生怕惹恼了老者挨一顿暴打。更何况粗壮老者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俱是神情悲愤,瞳孔中喷射着仇恨的火苗。 “几位、几位,请稍安毋躁。有什么话慢慢说嘛。”一个书生装束的年轻男子打里面迎了出来,双手连摇想拦住三个闯入者。此人是震山帮少帮主楼青峰的密友铁券秀才范高咏。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朗目修眉,人长得斯斯文文,可手中的铁券却折辱了不少武功高手。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入帮才一年多的时间,便成了少帮主楼青峰形影不离的亲密知已。 “范老弟,是不是昨天到这儿的那个大圣庄武师是来报丧的?是不是我家兄长叫三垣宫的人给害死了?”左颊长着铜钱大小黑痔的申屠刚也是个沾火就着的脾气,没好气地冲范高咏质问道。而那位领头的粗壮老者压根就没将铁券秀才瞧在眼中,大声道:“老二,犯不上跟他磨嘴皮子,咱们还是去找峰少爷问个明白。嘴里说着已经绕过范高咏,就要闯进内堂。他便是烈火神刀申屠剑的异姓兄弟,虎威堂副堂主蒲大彪。 “范兄,你且退下,让我来跟他们说。”从内堂缓步走出的正是少帮主楼青峰,他的年纪与铁券秀才相仿,高鼻梁,薄嘴唇,目光锐利。因为他的兄长楼青田,在十二年前与贺双绝争爱决斗,被其砍断脚筋成了废人。所以当他那醉心武学的父亲,也就是震山帮帮主楼擎天,搞到了一部武功秘笈,宣布闭关修炼之时,便让他代理帮主之职,但却把帮中的财政大权分别托付给亲家翁封伯年和生死兄弟申屠剑。前者控制着聚资敛财的五岳堂,后者则是高手如云的虎威堂堂主。而这位楼少帮主所能支配的,不过是总堂的百八十名护卫,可就这百十号人,还有将近三分之一归他妻子封丽娘统辖,楼青峰这个少帮主做得也着实可怜了一些。 烈火神刀申屠剑一死,无疑是搬去了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欢喜得他一宿都没睡好觉。但是在外人面前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并且要装出一付悲痛欲绝的模样。尤其是来的这三个人,非但是申屠剑的亲朋至爱,而且还都是虎威堂的顶梁柱,极具威信,在堂中一呼百应,是他楼青峰万万得罪不起的主。当即故作沉痛的说道:“蒲大叔,是真的,是三垣宫的龙蛇神君符寿昭带白虎七宿干的。当时……我没敢告诉您,是怕您一下子受不了,想缓一缓再慢慢……” “缓什么缓?”楼少帮主的话被蒲大彪粗暴地打断:“伤心顶个屁用啊,掉眼泪那是娘们干的事儿,人死了哭也哭不活,报仇哇!报仇才是咱们爷们该做的。小刚、小华,走,给我调齐全部人手,把三垣宫那帮龟孙子杀他个鸡犬不留,要是剩一个喘气的,我蒲大彪就是婊子养的!”粗壮老者眼珠子通红,大声吼着便要往外冲。 “蒲大叔、蒲大叔,请留步!您看,这是大圣庄主齐大侠差人送来的英雄帖,他要邀集中原武林各大派联合剿灭三垣魔宫、等明天,我们一起动身去大圣庄,替剑叔报仇我也有份呀。咱们与各大派的人马联合起来,对付三垣宫不是更容易得手了吗?”楼青峰极力劝阻着,他之所以要和虎威堂的人一同去大圣庄,一是为了在帮众之中树立自已的威信,二是想在武林同道面前出出风头。 蒲大彪气哼哼地翻了翻眼皮没吭声,心道:“论打,要你这个秧子反到添累赘。”可毕竟是帮主的宝贝儿子,多少也得给点面子。犹疑之中瞅了瞅同伴。 圆脸长须的申屠华为人比较沉稳,不想让少帮主太过难堪,遂出来打圆场道:“彪兄,少帮主说得也有道理,三垣宫可不白给,泥多佛大嘛,人多一些,收拾他们就会轻松一些,不也可以少损伤一些咱们的兄弟吗?何乐而不为呢?” 蒲大彪仍有点不情愿,抢白道:“给咱们大哥报仇,要别人帮忙算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我们震山帮没人了不成?” “蒲副堂主言之诧异,”范高咏插话道:“你还有所不知,在大圣庄遇难的不单只申屠堂主一人,还有飞云堡的桑堡主和林台天的未来女婿綦毋松,另外,齐庄主自已也受了伤。你想想,飞云堡、武当派、微山林家、大圣庄哪一家能咽得下这口气呀?既然大家都要报仇,何不拧成一股绳,那样的话,讨伐三垣魔宫,就会如同以锻投卵,定能摧枯拉朽……”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们,明天就明天,我回去挑人去啦。”蒲大彪不耐烦地嚷着拂袖而去。生铜钱痣的申屠刚紧随其后。申屠华抱歉地冲楼青峰拱手道:“少帮主,彪兄他是个粗人,礼仪上有所不周,还望少帮主多多包涵。” 楼青峰阴冷地笑笑道:“噢,没什么,谁叫他是家父的生死弟兄呢,震山帮的江山是他和你们老一辈人用性命拼来的,就由他去吧,我是不会介意的。”嘴上说得倒是挺好听,可心里却恨恨道:“哼,这个该死的蒲大彪,不把小爷我当回事儿,算你瞎了狗眼,申屠剑上了西天,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北七省武林盟主林台天的家座落在微山东麓,整个庄园掩映在茂林修竹之中,呈现出一派幽静、淡雅的气氛。 书房中,飞篁客林台天正捧着一本古籍专心研读。老爷子已年近花甲,依然精神矍铄,饱经风霜的一张脸,半尺多长的花白胡须飘洒胸前。 “岳父大人,大圣庄来人了,好象是出了什么事。”门外风风火火奔入一名汉子,正值而立之年,浓眉大眼,身材彪悍。丰良复,林老盟主的大女婿,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有请。”林台天放下手中的古籍,皱眉捻须,心道:“会是什么事呢?”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挥之不去。 不一刻,打外面步入一人,环眼钢髯,正是大圣庄武师薛宗道。武师深深一躬,双手托起一封信柬道:“敝庄庄主齐元朗,差在下前来送信,请林盟主亲启。” 丰良复过去接过信柬转身递给岳父。林台天一边拆信一边道:“这位壮士,有劳你了,请坐下歇歇吧。”大武师称谢落座。 飞篁客林台天展信阅读,脸色剧变,扭脸道:“良复,快去请你师母来。”丰良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应了声:“是”,快步出了书房,向后院奔去。 林台天用颤抖的手缓缓放下信柬,以手撑额,沉痛万分地自语道:“风古老弟,你真的就这么去了,老哥哥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真、真、痛杀我也!”林、桑两家的交往可以上溯到三代,其间的友情之深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惊悉噩耗,怎不叫飞篁客痛断肝肠。 薛宗道也面涌悲愤之色,慨然道:“桑堡主、申屠堂主、还有綦毋公子惨死在敝庄,我家庄主痛不欲生,指天发誓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只要林盟主您发句话,咱们侠义道联起手来,把三垣宫那帮王八蛋杀他个片甲不留。” 林台天抬眼看了看大武师,目光变得深邃,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愁云。 “当家的,出了什么事?”随着激悦的话音,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疾步走进书房。清秀的面庞,丰韵犹存,微微上翘的眼角眉梢,隐含着几分威严刚烈。轮剑罗刹独孤仪,不仅是飞篁老侠的妻子,而且还是昆仑北宗的首要人物。 林台天叹了口气,痛苦地摇了摇头,把信柬递给了妻子,冲薛大武师道:“这位壮士,此事关系重大,且容我们商议一下,稍后就会给你个回音。”随即又对女婿吩咐道:“良复,你先领这位壮士去客房洗漱用饭。” 薛宗道起身毕恭毕敬施了一礼:“一切尊从林盟主安排,在下告退。”说完跟着丰良复离开书斋。 啪的一声脆响,独孤仪拍案而起,立眉切齿道:“好个符寿昭、白虎七宿,看我不把尔等碎尸万段!当家的,亏你还坐得住,还不快召集人手,赶赴大圣庄,和齐庄主他们一道杀往太白山,把什么三垣二十八宿统统化作齑粉!” “夫人,这桩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且想想,三垣宫既然敢一下子与飞云堡、震山帮和咱们结下血仇,一定早就准备好了,专等着我们杀上门去。咱们怎么可以掉以轻心?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要谨慎行事,这一仗打起来就不会小,弄不好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平白折损各派精英,我林台天岂不成了武林罪人?”飞篁客心绪沉重,眉头紧锁。 “当家的,我看你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难道让人家骑在脖梗上拉屎不成,连齐庄主都有倾庄复仇的决心,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杀了綦毋松,就等于害了咱们的迪儿,此仇不报还有何颜面见武林同道?三垣宫就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把它夷为平地!”轮剑罗刹面色冷峻,飞快地抢白道。 “好、好,去就是了,你不要这么冲动嘛,风古死了,松公子死了,你当我不痛心、不气愤、不想替他们报仇吗?我只是担心其中有阴谋,说不定三垣宫业已设下陷阱,想借此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决不可以悼心失图,明天我们去大圣庄和齐庄主他们再好好商量一下,然后再决定如何攻打三垣宫。”林台天停了一停,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松公子这一死,咱们的迪儿可怎么办啊?总不能让她守一辈子这望门寡吧?” 独孤仪也一下子由义愤转为忧伤,轻轻叹了口气,默然半晌道:“当然不能,如此也太难为她了,可不管怎么说,迪儿毕竟与綦毋公子已经订下了婚约,武林中几乎尽人皆知,我看还是让她替綦毋公子守节三年吧,到时候,人们也已经淡忘了这件事,就是有人嚼舌根,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了。” “是啊,守节三年,也算对得起松公子了。唉,早知现在,当初还不如让迪儿跟岑剑龙的儿子算了。”飞篁客懊悔万端的说道。想想让正值妙龄的女儿苦守三年,老侠客不由得心痛不已。 独孤仪脸色难看,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两年前,是她执意不准三女儿林迪与昆仑南宗的岑雪玄相恋。只因为昆仑南北两宗之间积怨甚深,几十年不相往来。而选中綦毋松,一是他家事好品貌端正,身手高强;二是由于他浪迹江湖,成婚之后可以入赘林家,从而使林氏的实力有所增强。却不想飞来横祸,轮剑罗刹嘴上不说,这心里也不是滋味。故尔对罪魁祸首三垣宫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马杀上太白山,将什么三垣二十八宿斩尽诛绝。 夫妻二人沉默了片刻,独孤仪开口道:“当家的,你去安排明天动身的事,我去迪儿那里,这件事迟早都要告诉她的,长痛不如短痛。” 林台天点头道:“这孩子命苦,你好好跟她说,安慰安慰她,别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 “我知道。”独孤仪应了一声,快步出了书斋,向后院的内宅走去。不一会,便从林三小姐的闺楼之中传出阵阵哭声,接着是轮剑罗刹激悦的话音:“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三垣宫欠下的血债,咱们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偿还!明天我们就去大圣庄,然后与侠义道各派高手杀奔太白山。” “娘,我也要去。”林三小姐带着哭腔说道。 “好吧,你先收拾收拾应用的东西,明早咱们一起动身。”独孤仪略一沉吟,作出了决定。 第20章 矫枉过正 憋了一肚子的气,窝了一脑门的火,紫薇姑娘暗自发誓,要狠狠整治戏弄自已的师弟林逸。邓州城客栈中,她彻夜难眠,临至天明方昏昏睡去,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禁责骂自已误事,急匆匆结账出了客栈,来不及吃饭,买了几个包子便催马出了城。 雪龙驹吃了两鞭子,四蹄腾空,箭打的一般往前窜,害得路上行人车马惊恐闪避,嗔怨、斥责不绝于耳,张紫薇却毫不理会,既不回嘴也不减速,一门心思要把耽搁的时间抢回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十几处村镇被抛在了身后,雪龙驹已驰出了三百多里路,却不显半点疲态,依然轻快地纵蹄飞奔。紫薇姑娘极目远眺,见前方天际现出一座绵亘不绝的大山,好似一头什么动物横卧在那里,对了,象一头大牛,是伏牛山。 天光渐收,已是申牌时分,张紫薇打算找个村镇投宿过夜,遂放缓了速度,目光不停地在道两边寻觅,行不多远,雪龙驹忽的停了下来,姑娘忙收回远眺的目光,惊异地向前方望去,只见三人三骑一字排开,拦住了她的去路。 居中的大高个,盘子脸,穿得溜光水华,一双精光灼灼的眸子正死死盯着马上的姑娘,他旁边的两个人身着劲装,左边的腮上生着圈癣,右边的是个酒槽鼻子,别看这二人的模样不怎么着,精神头倒是蛮足,四只闪动着淫邪目光的眼睛,在紫薇姑娘的身上看个不停。其中一个嘻皮笑脸道:“二爷,这小妞的模样可真不赖呀,弄回去给我们做二奶奶吧。” 张紫薇目迸威芒,暗自斥道:“林逸,我看你是聪明过了头,有道是事不过三,还敢在这儿装神弄鬼,还想耍我,没门!看我如何惩治于你。”呛啷啷掣出赤华宝剑,厉声叱道:“林逸,你有什么花样尽管都使出来吧,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她的剑泛指对面的三个人,因为她吃不准哪一个是林逸假扮的。 拦路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中的盘子脸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说道:“原来是个疯丫头,可惜了这张小脸蛋儿,不过这把剑可是件稀罕东西,这马也不错,癣六、糟七,你俩卖卖力气,每人十两银子,把这马和剑给我弄过来。” 两个跟班喜笑颜开,圈癣脸道:“二爷,这人您要是看不上眼,就赏给我们哥俩吧。” “行啊,当心别伤了那马。”盘子脸随口应道。 酒糟鼻子道:“六哥,你先上吧。”圈癣脸一晃脑袋:“别,老七你小子是向着我还是坑我?这丫头既然拿着这么好的剑,又骑着这么好的马,你说她会是个善茬口吗?咱们还是并肩上吧。” 盘子脸笑着催促道:“还是老六心眼多,天快黑了,你俩麻利着点,快动手吧!”圈癣脸、酒糟鼻应声下马,一个亮了双钩,一个曳出铁索飞镰,左右两路逼近。 张紫薇也下了雪龙驹,仗剑而立,全神戒备,生怕一不小心,又中了林逸的圈套。 两个家伙色欲熏心,急不可耐,酒糟鼻喝了声:“小妞,接招吧!”噌的跳起老高,唰的抖出飞镰。圈癣脸也毫不怠慢,猱身欺近,双钩连环攻出,倒也根基扎实,非为庸手。 虽说上一次,紫薇姑娘被林逸一招之下制住了大穴,但是绝不能就此断定她的功夫太差,之所以那么快就败落,一是因为她没有临敌的经验,大意轻敌,没能识破对方的计谋;二是由于林逸突袭得手的那一招,乃是林氏的打穴绝技“九龙御天”,就算是武功一流的江湖老手,也休想轻松破解,又何况是初涉江湖,技艺未臻上乘的她。若是他二人凭真实功夫较量,林逸就是想赢她,也非得个三五十招不可。而这一回,紫薇姑娘牢记前车之鉴,加倍小心,绝不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赤华宝剑,神兵宝刃,青萍剑法,神鬼莫测,不出数招,癣六的双钩就断了一只,成了单钩,额角上添了一条二寸长的口子,半边脸尽为血污涂染,甚是可怖。糟七的飞镰真的飞了,只剩下两截铁链子,肩头,大腿两处着剑,疼得是呲牙咧嘴,叫苦不迭。还是张紫薇以为他们是林逸的手下,只想略施薄惩,否则这两个家伙就算不死,恐怕也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一经交手,张紫薇就已断定这两人不是林逸,心想剩下的那个盘子脸一定是他。暗道:“这个死小子,也真有个茛劲,竟忍心让手下人在这儿活受罪,自已在那儿躲清静,看热闹。心中不免有气,振剑挥掌将狼狈万分的两个家伙击出丈外。曲腿弹身,绛红身影如雏燕凌空,飞扑马上观战的盘子脸。口中娇叱:“死小子,这回咋不用竹竿子了?吃我一剑!”为一雪上次惨败之耻,紫薇姑娘拿出了龙虎山的绝活“青影萍风”。但见得剑光迷幻,剑势飘乎,疾狠绝伦。 姑娘身手之强,完完全全超出了盘子脸的意料,尤其是这一剑,实乃天罡剑客张国瑞所研创的最为得意的剑招,又有赤华宝剑增威,更加威猛无匹。盘子脸骇愕之中,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呆在马上,眼见赤华剑的锋锷直逼他的颈口。 但是,张紫薇认定了盘子脸就是林逸,不管心中如何气,如何恼,也不忍心让钟情的师弟伤在自已的剑下。银牙一咬,剑至中途生生撤招,剑锋斜划,纤掌拍出,也只用了五成的内力,打算将林逸推下马去吃些苦头。 绝处逢生的盘子脸可来了能耐,目射凶光,怪叫一声:“你找死!”掌力暴发,嘭的一声,两掌交实,心慈手软,先机尽失的紫薇姑娘吃亏不小,身形倒飞出去,落地后连退数步,背靠一颗大树上才未摔倒,口角滑出两缕殷红的血线。“林逸,你……你敢下死手?”姑娘惊怒交迸,吃力地质问。 “疯丫头,看清楚大爷我是谁,找情郎也不能见人就认,昏了头不成。我看你这花痴病得的可不轻啊。”盘子脸冷冷斥道,随即冲两个手下吩咐道:“癣六、糟七,人是你俩的了,快把剑和马给我拿过来。” “那你究竟是谁?”直到此时张紫薇才回过味来,面前之人并不是师弟林逸。 盘子脸得意地冷笑道:“丫头,就让你死个明白,大爷我是伏牛派二当家仇化机,仇二爷。癣六、糟七,这丫头来历不简单,玩够了给我收拾干净喽,别留下什么罗乱。”两个恶徒兴高采烈地满口应承,飞身扑来。 张紫薇傻在那里,真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心中哀怨道:“林逸,这回可被你害惨了。”要知道眼下她内伤在身,别说敌不了盘子脸,就连这两个小角色也应付不来了。姑娘怒视淫笑着逼过来的圈癣脸和酒糟鼻,暗忖:就是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想到这里,心一横,手中的赤华宝剑挥向自已的粉颈。 “师姐,不可寻此短见,待我替你出气。”一条人影疾如驰电,在树冠之上飞掠而至,口中说着,人已从圈癣脸和酒糟鼻的中间嗖的穿了过去,直奔马上的盘子脸仇化机。 张紫薇的剑停在空中,呆呆地望着面前木雕泥塑般的两个恶徒,分明是已被点中了大穴。来人既然唤自已师姐,一定是林逸那个冤家,心中一阵欣喜,禁不主泪水蒙住了双眸。 这当口,林逸已同仇化机以极快的手法拆了十七八招,无论是内功的纯正,还是技艺的精妙,仇化机都无法与集龙虎山、林氏两门绝学于一身的林逸相比,转眼之间已现败象,接连中了少年的两掌三指,怪嗷一声,狂攻几式拼命的招法,将林逸迫退,拨马便逃,哪管两名手下的死活。 “师姐,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呢?”林逸顾不得追敌,返身奔到张紫薇的身前,心怀歉疚地问道。 紫薇姑娘咬着下唇,忍住泪水,摇了摇头,满腹的酸、甜、苦、辣,心道:“你这个冤家,再迟来半步,恐怕我已经两世为人了。”嘴上却道:“哼,还说哪,要不是我当他们是你装扮的,早就砍了这两个的脑袋,谁要你多事,横插一手?” 林逸心中好笑,他深知这位小师姐的脾气,回想前情,不免暗生后怕,上两次童心大起,戏弄于她,这一回玩出火来,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已如何对得起正一真人和师父。当下自责道:“是啊,师姐教训得对,上次我也闹得出格,有失分寸,还望师姐不要见怪。”说着话扶紫薇姑娘上了雪龙驹,自已则上了圈癣脸的青花马。两人缓辔而行,留下糟、癣二人仍在哪里拉着架子、瞪着眼。 紫薇姑娘注目心爱的少年,一肚子的怨嗔、委屈顿成烟消云散,抿嘴笑道:“死小子,上次也真亏你想得出那种馊点子,咦、咋不见你那两个帮闲?” “啊,那两个人是襄阳一带有名的飞盗,一个叫华魁,一个叫那三才,我刚到襄阳的时候给他二人盯上,他们设下圈套,想偷我的东西,被我识破,竟成了朋友。在邓州我就打发他俩回襄阳去了,湖广地面才是他们的天下。对了师姐,你怎么偷拿了师父的宝剑?弄不好会惹祸上身的,上次光顾了胡闹也忘了说。我看你最好还是回去,说不定师父和令尊会派师兄他们来找你。” “行了,瞧你婆婆妈妈的,比我娘还唠叨,你走你的,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我可告诉你,如果再有人拦我的路抢剑夺马,我可要下死手啦,到时候要是伤了你可是自找倒霉。我就不信女孩子就走不得江湖,这十来天,我不也走了上千里路,不还是好好的吗?要是哪一个再敢打我的歪主意,我就叫他血溅五步,横尸当场!”张紫薇神情昂然,语气强硬地说道。 林逸知道再劝也是无济于事,便道:“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自已要多加小心,江湖上人心叵测,既不能心慈手软,又不能滥杀无辜。师姐,你是不是受了内伤?我这儿有疗伤的丹药,给你快吃下去,很快会复原的。再有就是你最好换成男装会更方便一些,要不然,干脆咱们一块走吧,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没法向师父和令尊交待。” 紫薇姑娘接过丹药吞下肚去,心中何尝不想随林逸一道遨游江湖,只是下山之前与林逸争辩、打赌,话说得太满,没有留丝毫的余地,非要在十五天之内撵上他不可,眼下虽然两个人碰在了一起,却是林逸主动现身并救了自已。争强好胜的她心中不服气,更放不下这张脸,只好硬撑着:“你快走吧,懒得听你罗嗦。”说着勒住了雪龙驹。 林逸无奈道:“那好吧,师姐你多多保重,我先行一步,咱们河口镇再会。”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哼,想得倒美,我会在你过黄河之前逮到你的。”张紫薇信心十足,直到林逸骑着青花马消失在前方的转弯处,才抖缰踹镫,策马前行。 第22章 绝地反击 方圆数里搜了几日,仍是一无所获的九阴秀士柏震,重又回到了绝壁前,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这一处可疑的地方,打算再仔细查一遍,若还没有结果,就只好罢手了。 时近晌午,日悬中天,柏震眯着眼睛,低着头,一步步靠近石壁,目光在砾石坡上缓缓地移动着。蓦的,他心头一跳,几滴十分细小的血迹摄入了他的瞳孔。不由得一阵狂喜:哈哈,两个鼠辈,终于让我给逮到了,这回看你们往哪儿逃? 他虽不记得那对青年男女有谁负伤流血,但这毕竟是一个极为重大的发现。血是新近滴上去的,一定是他们。 其实,那血迹是毕士英前两天夜里,出洞猎回野鸡时滴落的,匆忙之中忽略了这一节。也正是他的百密一疏,以至于被狡滑的敌手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从而使他们重又陷入了凶险的境地。 柏震的步子变得更慢更轻,猫着腰,踩着自已的影子,就象一只悄悄逼近猎物的猛兽,循着星星点点的血滴直抵绝壁之下,蹑手蹑脚地往上爬去,生怕惊动了上面的那对男女而遭到迎头痛击。 总算到了洞口,九阴秀士长长舒了口气,低头向下看了看,心中狐疑:那丫头中了蓝家的毒,怎么能上得来呢?要是由那小子背上来,可真难为了他,这么陡的石壁,一个人爬就够戗了,若是再背上个大活人,换了自已也未必做得到。略作调息,猛的一把撕裂掩在洞口的藤条野葛,恶声吼道:“两个小贼,快快给我滚出来,大爷赏你们一个痛快!” 洞内的神刀玄女听得真切,不由得芳心紧缩,她知道自已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是在于已最为不利的时候。姑娘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已入忘我之境,全力闯关的毕士英,左手抄刀,右手伸进腰间的暗器兜囊,侧着身探出半边脸,看见有一个人立在洞口,由于那人背对着阳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目,心中发狠,管你是谁,就凭你发才那句话,绝对够得上是我们的死敌。也就休怪本姑娘手下无情了。银牙一咬,右手疾抖,仅剩的四只夺命铁菱射出神刀玄女的指端。 柏震虽然加着小心,却没料到对方的攻击来得这般突兀,毫无征兆。昏暗中,只见四点寒星两上两下挟风而至,洞里地方狭窄,根本无法闪躲,万般无奈只好来了一招“坐井观天”,身子倏地矮了半截,上面的两只暗器擦着发髻飞出洞外,上手接住下面的两只,打算发立回射对方,孰料,铁菱刚刚入手,一团人影已旋风般迎面扑来,利刃啸风,劈面斫到。 惊骇之中,九阴秀士双掌狂推,脚蹬身蹿,想后退一步以腾出还手之机。却忘了自已此时身在洞口,掉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待他察觉,半截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栗声怪叫,探手抓住几根野藤,用力回拉,同时脚跟勾住洞口凸起的石棱,作势要反弹回洞。 綦毋竹挥刀拨落柏震反打回来的铁菱,却被其强猛掌力震退数步,直觉胸口憋闷,五内刺痛。眼见良机稍纵即逝,勉力再上,宿铁刀一记“划天指地”,上斩藤条,下剁敌足。 惊怖之极的柏震急忙撒手蹬脚,身形平射出去,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卸去不少下坠之力,脚一着地,向后猛退了七八步,平衡大失,一屁股礅在砾石坡上,随即噌地蹦起老高,脸色青紫,面颊痛楚地抽搐着,手指在洞口探头下望的神刀玄女,恶声咒骂道:“死丫头,别高兴得太早,待会儿给我逮到,看我不活剥了你!” 到底是久经历炼的江湖老手,九阴秀士并没有急于第二次攻击,因为方才的猛恶搏击,再加上这一摔,他只觉心神悸荡,气血虚浮,而且对手凭险而守,以逸待劳,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贸然进攻的。 离着洞口十几丈的地方,柏震盘膝打坐,调匀气血,再从腰间解下一个兜囊,打里面掏出来三颗毒雾磷火弹揣进怀中,抬脸瞟了一眼仍在洞口监视自已的姑娘,心中忿然道:“好久没用这些法宝了,本以为仗着自已目下的身手就足以纵横江湖,谁知撞上这么两个小鬼头,竟然连连受挫,再不全力以赴,这血手会的招牌怕是要砸在自已的手上了。 蓦的,九阴秀士一跃而去,厉啸如泣,三杆漆金毒笔破空射向洞口的神刀玄女,三只笔虽然同时出手,各自的速度却是不同,飞至中途已拉成了一线,乘綦毋竹挥刀拨打之机,柏震已闪至崖根,来了个一鹤冲天,目不交睫之际已然攀上了两丈多高,身形稍停,两枚毒弹摔向洞口。 轰然爆裂声中,石屑、断藤溅向半空。九阴秀士口含解药纵上烟雾弥漫的洞口,双掌齐推,将毒烟逼入洞中。为了加强毒效,他又朝里面投了一颗毒雾磷火弹,爆炸声在洞内激荡,訇然震撼。 柏震攻入三尺,掌力再发。他之所以没快速往里冲,乃是因为忌惮神刀玄女的暗器,而且他一直没见毕士英露面,心里也没底,他深知那个年青人的身手不弱,近身博杀比那丫头更难对付,尤其是在其情急拼命的时候,难保自已不受伤,故尔他缓缓进逼,只待毒烟生效,熏倒对方,便可以手到擒来。 綦毋竹退过拐弯处,屏住了呼吸仍觉得头晕目眩,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臂,如遭蜂蛰,火辣辣地麻痛钻心。她既不能冲出去厮杀,又无暗器可发射,只得全力发掌以阻止毒烟向洞内蔓延。这样一来,双方隔着一丈多远的弯曲洞道,谁也看不见谁,比拼起了内力。僵持的局面并没能维持多久,内力较弱,又受毒烟之害的神刀玄女开始后退。外面的九阴秀士则步步紧逼。 端坐不动,顿忘物我的毕士英就在自已的身后,虽然里面还有一丈多的空余,神刀玄女却半步不退,拼出最后的内力,保护着全神闯关的爱侣。 终于,姑娘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年青人的身上,就在她知觉即将消失的一刹那,只觉有一只手按在了自已背后的心腧穴上,一道强劲的内力迅猛地注入了了自已的督脉,令她头脑一清,心神大振。 腥臭的黄色毒雾中,柏震凶狠地盯着偎靠在一起的青年男女,见毕士英闭目不动,心想这小子准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在运功疗伤,否则断不会只让那丫头一个人在这儿跟自己拼命。心中得意,合身扑出,指击姑娘的眉心,掌劈年青人的天灵盖。本以为一招便可以轻松要了二人的命,岂料,神刀玄女秀目忿张,双瞳迸射出仇恨的火焰,纤掌疾扬,掌力如山。 错愕中,九阴秀士变招接掌,心道:“死丫头,还想困兽覆车,我这一掌不把你的五脏六腑震烂才怪。”双方的掌力接实,叫苦的竟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柏震,他只觉自已的内力转瞬就要拼光,不由得心惊胆颤。就如同一个孤注一掷,又忽然发现自已必输无疑的赌徒。再过片刻,胜败已决,对方那强猛内力就好似裂岸惊涛一般直逼他的心脉。 柏震臂痛如折,心脏如遭锤击,惨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鲜血喷出口腔和鼻孔。眼见并肩而起的毕士英和綦毋竹,亡魂皆冒,顾不得伤痛,一哈腰蹿向洞口。狼狈万分地爬下石壁踉跄几步,又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半里多地,生怕那对年青男女乘胜追击,赶尽杀绝。 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九阴秀士委顿在地,喘息如牛,汗下如雨。心中却是满腹狐疑,时才洞中发生的事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准是那小子捣的鬼,可就算是他们两个合力发掌,也绝对不至于如此强猛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正当他匪夷所思之际,忽然听有人踏草奔近,是两个人!莫不是那两个小鬼头追来了。柏震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个半死,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劲,他噌的一跃而起,拔腿就跑。不想脚刚一迈出去,眼前一黑,复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两个人快速奔近,他们发现了刚站起来就倒下的九阴秀士,急忙凑了过来。这二人却是正在为搜寻不到两个年青人而焦躁懊恼的金盾无敌崔图和怪斧书生贺双绝。 毕士英在最关键的时刻闯关成功,西星神功使他在短短数日之间内力暴增五成,既便是单打独斗,柏震也远非他的对手了。他自已的欣喜自不待言,神刀玄女绝处逢生,力退强敌,其内心的激动,喜悦更是无以言表,喜极而泣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扑入年青人的怀中,声音颤抖地说道:“大哥,你的内功练成了,好厉害呀!咱们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娇躯满怀,温香玉软,是那么令人痴迷、令人陶醉。毕士英虽说生性腼腆,但终究是血气方刚,渴慕异性的青年男子,尤其是在他的心目中,早就对神刀玄女产生了深深地敬重爱恋之情,如今心爱的姑娘依偎怀中,怎不叫他魂销神醉。他的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一个字,唯有收紧双臂,将綦毋竹紧紧地拥在胸怀。 起初还是一时忘情的神刀玄女,此时业已真情萌动,柔情似水的她如小鸟依人,两行喜悦的泪珠滚下姑娘的双腮。就这样一对爱侣如胶似漆地拥在一起,神游爱河,将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年青人的一记热吻印在姑娘的香腮。 綦毋竹又羞又喜,身子酥软,真想就此与他长相厮守,远避尘嚣。蓦的,兄长那血肉模糊的尸身横现眼前,使她不寒而栗,不可以!不能这样!大仇未报何以贪图儿女之欢,更何况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把那些恶人铲除干净,自已也休想安宁。想到这里,姑娘极不情愿地挣脱了年青人的臂膀,心念电转,佯作娇嗔道:“好哇,平时装成傻乎乎的,原来也是个花心的家伙,竟敢乘着人家心神不清,轻薄于我,看我如何整治你。” 毕士英哪里晓得姑娘那深邃的芳心,还以为真的唐突了佳人,心中惴惴垂头道:“是我不好,是我一时糊涂,竹妹你怎么责罚我都行。” 神刀玄女娇媚一笑道:“我也不责也不罚,就是想让你开怀笑上一笑,好解忧忘愁。”见年青人不解地望着自已,姑娘纤指飞点他的腰间笑穴。 毕士英恍然大悟,心道:好刁蛮的姑娘。若是被她点中,可要吃大苦头了。意到手出,他的右手如电叼向姑娘的玉腕。要知道他的身手原本就在綦毋竹之上,而今功力又增五成,神刀玄女如何闪躲得开,皓腕被叼了个正着,身子登时麻了半边,痛吟一声,娇躯重又跌入年青人的怀中。 毕士英也吓了一跳,急忙松手撤力,歉疚不安地问道:“对不起啦竹妹,没伤着你吧?我……也没使多大的劲儿呀。”说着拿起姑娘的手,轻轻揉着。綦毋竹心头鹿撞,怕时间一长自已把持不住,忙抽回手,半真半假道:“哼,好个没心肝的家伙,现在你功夫好了,就欺负人,还……还占人家的便宜,不理你啦。”说着蛮腰一拧,脸冲着石壁,噘起了小嘴。 毕士英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只觉得自已理亏,忙凑过去说好话、赔不是。过了好半天,神刀玄女方心满意足地面现霁色,轻快道:“行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肚子好饿,也该尝尝人间的烟火了,咱们走吧。”毕士英如释重负,应了一声遵命,三五下收拾好东西,两人来到洞口。“呀,这么陡,可不大好下呀。”綦毋竹担心地说道。她虽然也是轻功在身,可论起登山攀岩,比起在深山里生活了十二年的毕士英,就只能瞠乎其后了。“咦,忘了问你,咱们是怎么上来的呢?”神刀玄女有些匪夷所思地问道。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已当时没有中毒,也很难爬上这么陡的石壁。更不要说那时已经不省人事。 “爬上来的呗。”毕士英不暇思索地答道。 “那我哪?”綦毋竹更是纳闷。 “噢,我把你绑在我的背上,驮着你往上爬,有什么办法,眼看那帮家伙就要追上来,而且你中的毒针再不起出来就完了。说真的,你好重哇,差点没把我累吐了血。”毕士英一边往下爬,一边说着话。下至一半道:“竹妹,你下吧,我接着你。” 年青人轻描淡写、若不经意地一番叙述,却令神刀玄女感动得满眼泪花,在毕士英的帮助下,缓缓地下了石壁,抬起头,万般留恋地望了望那个洞口,在那里的每一幕,她都将终身难忘。 就在毕士英、綦毋竹离开山洞不久,崔图、贺双绝赶到了崖下,眼见那岩洞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二人略经商议,决定由贺双绝发打暗器掩护,崔图负盾上攻,他们折腾了老半天,总算冲进了山洞,才知道已是人去洞空,气咻咻地下来,四处搜寻了好一阵。终于发现了那对青年男女离去的踪迹, 第23章 佛心毒计 河南省登封县 中岳嵩山,雄踞中州,绵亘六十里,主峰峻极峰居中,东为太室,西为少室。名闻天下的少林寺,便座落在少室山阴的五乳峰下。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山路上由远而近驰来五匹快马,在少林寺的山门前刹住。守门的武僧问明了来人的身份,急忙奔入寺中,去请知客僧。 “宗擎、宗顺两位大师,请容在下言明此行的原由。”身着墨绿长袍的大圣庄总管黄道善,不顾连日奔波的疲惫,振作精神,冲少林达摩院首座宗擎,知客宗顺,以及十八罗汉中的道宗、道法、道信、道广诸僧作了个圈揖,坦然道出了开场白。 “上个月初十,是敝庄庄主齐元朗的五十岁寿辰,各方江湖朋友纷纷莅临敝庄道贺,不想那太白三垣宫的龙蛇神君符寿昭,在酒中投下了化功毒散,并当众行凶,杀害了飞云堡的桑风古堡主、震山帮的申屠剑堂主,还有林老盟主的女婿綦毋松。我家庄主欲鸣不平,也被打成重伤。他伤愈后,立誓要为死难的英豪讨回公道,乃遍发英雄帖,邀集中原侠义道各大门派会师敝庄,然后杀往太白山,一举荡平三垣魔宫。” 神情激愤的黄道善,呷了口茶,站起身来,环视达摩殿中的诸位僧人慨然说道:“大圣庄血案虽然说并没有殃及贵派中人,但是少林派系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向来执武林侠义道之牛耳,断然不会对三垣宫的倒行逆施听之任之。在下谨代表敝庄庄主齐元朗,恳请诸位大师下山赴会,一显少林神功,擒彼凶孽,廓滋净土,拯救武林于水火!” 宗擎大师人称铁面侠僧,素来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急先锋,大圣庄总管的一番话,令他热血沸腾,耸然动容道:“黄施主,但不知贵庄庄主齐大侠,还邀请了哪些门派的高手?” “回大师,敝庄此次派出的使者算上在下一共五名,东面请的是震山帮楼青峰少帮主,蒲大彪副堂主,而申屠堂主的胞弟申屠刚、申屠华,杀兄之仇岂能不报,届时也必定到场。至于微山林家,既有世交桑堡主,又有女婿綦毋松,两笔血债要同三垣宫清算,倾派而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另外还有徽州的乾坤刀客钟肇鹏钟大侠,铁爪神鹰季老爷子也不会落后。南边的除了贵派,还邀了伏牛门主段林壑。武当派的寒山、铁松两门门主与飞云剑客乃生死之交,得知此事又怎么会袖手旁观。西面请的是金枪门主杨大侠,杨家与三垣宫屡有冲突,是武林中唯一跟三垣宫公开对立的门派,他们绝不会错过这个消灭宿敌的大好机会。塞北大同的飞云堡,丧主之痛,害主之仇,焉能不报,必会尽发精英,前来赴会。大家约定九月初一,在敝庄聚齐,杀往太白山,还望诸位大师义不容辞,劳动法驾,一赴群英会,降魔卫道,造福武林!” 黄道善不愧为铁掌孟尝倚为股肱的心腹干将,能文能武,且口才极佳。他这一番言挚意切、声情并茂的叙述,令在场的几位武僧豪情涌动、热血沸腾,道宗、道法等人更是跃跃欲试,恨不能立马赶赴大圣庄,与侠义道群雄一道去铲平三垣魔宫。他们的目光关注在师父宗擎的脸上,热切地期待着他的同意。 宗擎大师略作沉吟,开口道:“贵庄主齐大侠高举义旗,惩恶扬善,令我等敬佩由衷,我少林身为武林大派,自然不会置身事外。”说到这里,大师不自觉地刹主话头,向知客僧宗顺投去问询的目光。 宗顺大师论武功虽算不上一流,但为人机敏、睿智,处事有方。素日里无论是方丈宗相,还是武僧首座宗擎,大事小情差不多都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所以说知客宗顺实际上就是少林一门的谋士和军师。见师兄的眼神,宗顺会意,接口道:“师兄,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先请示方丈再作定夺吧。”扭脸冲黄道善道:“黄施主,贵庄主的意思,我们会慎重考虑的,且先随衲子到禅房休息,要不了多久宗擎师兄就会把我寺方丈的决定转告给你” 黄道善称谢告退,跟着知客宗顺离开达摩殿。宗擎则直奔前面的方丈院。 方丈室,面阔五间,屋檐下悬挂着一口元代铸造的大铁钟,东边是廓然堂,西侧是方丈退居。叩门声轻响,小沙弥打开屋门,迎入武僧首座。 室内蒲团上端坐着少林方丈宗相大师,他已年近六旬,长长的白眉下目光湛然。他本是少林武功第一高手,但在十五年前顿悟禅机,不再习练拳脚兵刃,专门修练佛门顶级内功金陀秘术,时至今日,没出过一次手,其内力修为就连宗擎等人也是莫测高深。 听罢宗擎转述黄道善之言,少林方丈沉思良久,面现悲悯之色,语气沉重地说道:“师弟,大圣庄此举虽然能降魔卫道,然而三垣宫正值势猖,潜力无穷,双方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不知要折损多少武林精英。反观符寿昭在大圣庄之所为,手段故然卑劣,倒也未脱出江湖恩怨,总算是师出有名,似这般怨怨相报,必将殃及子孙后辈。经此大劫,中原武林势必将元气大伤,永无宁日了。” 宗相手捋银须,深邃的目光望着若有所思的首座武僧,叹了口气又道:“师弟,你我都是佛门中人,理应有悲天悯人之心,非但不可以烈火加薪,反而要息事宁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阻止这一场空前的武林浩劫,可说是功德无量了。我打算亲赴大圣庄和三垣宫,斡旋,调停。以图消弥双方的仇恨,达成和解,老衲也就不枉此生了。” 宗擎不禁为师兄的目光深远,心怀慈悲,由衷叹服,愧怍道:“师兄之言叫小弟如醍醐灌顶,心台空明,师弟愿追随师兄奔波千里,劝解双方,以平息这场武林血劫。” 宗相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此行无须劳动师弟,一来寺中不能没人主持,二来这一趟意在调和双方,而以师弟你在江湖上的名头,难保不让外人产生误解,弄不好事与愿违,反而不美,叫道宗、道法陪我去就行了。” 宗擎听师兄说得句句在理,不再争辨,返身回到达摩殿,请出来黄道善,将宗相大师的决定转告给他。黄道善因为自己没能完成庄主的委托而心中怅然,但扪心自问,已尽了全力,也只有心到神知了。 竖日清晨,飒飒秋风中,宗相大师搭乘一辆两匹马拉的轻车登程。随行的除了十八罗汉中排名第六、第七的道宗、道法外,还有同贺、铉清等四名年轻武僧,他们负责服侍、照料方丈的日常起居。众武僧或是骑马,或是乘车,在黄道善及四名大圣庄庄丁的陪同下,匆匆赶赴山西五台县。 宣府绸缎铺 日落时分,又有两位神秘的客人踏进了铺子的门槛。甘掌柜一见之下,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将二人引进后面的密室。 “哎呀,东方师兄,你来可就好了,这些天差点没把我闷死,蕤宾、无射他们出去做事也不带着我,难不成真的要我死守在这儿弃武经商吗?”一边关门上栓,甘乐仁一边向师兄倒着苦水。而蕤宾康玄中、无射公孙湛则神色肃然,恭敬地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黄钟大人。” 刚刚驾临绸缎铺的这位东方异,年近五旬,大脑袋、大鼻子,重眉浓须,身着一件宽大的紫袍,手里头提一个用黄绫子罩着的圆桶状东西,乍看起来酷似一只鸟笼。只有天音教的人才知道,那里面是一只铜钟,不过此钟可不是用来计时或者示警聚众的,而是件杀人夺命的奇异武器。 出身峨嵋派的东方异,在天音教中的排名居阳六律之首,代号黄钟,是仅次于教主和总提调的第三号人物。陪他同来的瓦刀脸中年人,代号姑洗,位居阳六律中的第三位,乃是西域高手大漠神驼冷云飞,其背后兜囊里装的一对大铃铛,杀人无算。 “夷则,你别忘了教主的吩咐,看好这间铺子就是你的职责,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等真的打起来,我还怕你应付不来哪。”东方异以教训的口吻安抚着师弟甘乐仁。转脸对康玄中道:“蕤宾,大圣庄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面容枯槁的康玄中答道:“回禀黄钟大人,那三个点子都已经按事先的谋划干掉了,也没出什么破绽,只是出了一点无关大局的小意外。” “噢,怎么回事?”东方异把钟放在地上,坐了下来,目光中游移着冷漠和无情。 康玄中略一迟疑:“哦……是这样,我们动手的时侯,有一个姓毕的年轻人,看样子不会喝酒,功力没有受损,出手攻击我们,还有就是綦毋松的妹妹,以及晋南三怪也出头帮着那个姓毕的小子,这伙人杀了咱们三个人。三天后,我们在路上伏击了他们,本来可以把他们全部除掉,偏偏撞上了盐帮,结果只收拾了晋南三怪的老大和老三,而我们又死了两个人,无射也被那对男女联手伤了,我们只好罢手。为保万无一失,我已经传书给大吕,要他设法铲除那几个漏网之鱼,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东方异听罢神情一缓道:“嗯,就算这几个人大难不死,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无足轻重。这回我又带来了八个人,可以补充给你们。” 康玄中见上司并没有责备之意,心中一宽,又道:“大吕昨日传来信息,说大圣庄的齐元朗已经发出英雄帖,邀集飞云堡、震山帮,微山林家,少林、武当各派,不出一个月,这些门派的高手就要在大圣庄会合,一同去太白山找三垣宫算帐。而且武林正邪大决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明京师,东厂、锦衣卫十有八九也会染指,来捞些实惠,到那时,可就有好戏看了。” “是啊,他们打得越起劲,对咱们就越有利,”黄钟东方异阴毒地笑道:“等他们斗得精疲力竭,元气大伤之际,整个中原武林不就成了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吗?”几个人同时狂笑起来,他们的脑海中幻化出太白山下,侠义道与三垣宫浴血厮杀,尸横遍野的景象,那正是他们精心策化,并制造大圣庄惨案的目的所在。 无射公孙湛插话道:“要是他们打得还不够劲儿,咱们不妨再给他们添把柴。” “噢,无射,你还有何妙策?”东方异饶有兴致地问道。因为此人乃是总提调公孙立极的爱子,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公孙湛面有得色道:“不敢,小侄以为,等他们在太白山下交上了手,咱们可以相机行事,派些人手袭击他们双方的人马,下手要狠,要毒,如此一来,他们双方的仇恨就愈加无法化解,不杀个你死我活才怪哩。” “好,真是后生可畏呀。”东方异赞许道。“蕤宾,无射,你们做好准备,一待大吕送来大圣庄人马出动的消息,你俩就立刻动身去太白山,照无射的计划行事,帮他们把火烧得旺旺的。”说到这里,那位耐不住寂寞的甘掌柜,在东方异的身后一个劲的扯他的衣襟。 师弟的心思,黄钟了然于胸,停了一停,又道:“对了,这回也让夷则出去见见世面,乐仁,你可得处处听从蕤宾的调谴,不可胡闹,别给我丢脸,否则的话,我是不会轻饶你的。” “行,行,师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康老哥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出了岔子,你砍我脑袋好了。”甘乐仁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替自已打着保票。 康玄中苦笑着点点头,与公孙湛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二人都清楚,带上了这个累赘,不知要多费多少心神,只是碍于但东方异的面子,不便明言。 第24章 三垣魔宫 陕西中部 太白山位于八百里秦川的西端,是秦岭山脉的主峰,险峻雄奇。横亘东西的渭水河奔流在山的北麓,河南岸是一条通往西安的官道。三垣宫就座落在紧靠五丈原的一个山岗上。条石垒砌而成的庞大建筑,虽谈不上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倒也巍峨雄伟,气势不凡。而且,在必要的时候,它完全可以成为一座异常坚固的堡垒。 宫内大厅之上,两个人正对着一盘象棋厮杀正酣。棋处下风的人,五十来岁,扫帚眉,三楞眼,面目凶恶。袖面高绾露出青筋突起的手臂,手中攥着几枚吃掉对方的棋子,不住地用力敲击着,发出令人心烦的声响。只见他一会儿腾出手来搔搔头皮,一会儿操起桌旁边的酒壶灌上两口,一对白多黑少的大眼珠子,则死死地盯着棋盘,生怕自已的兵马有什么损失。 和此人对弈的是位道家装束的中年人,四十五六的模样,长瓜脸,面色微黄,弯眉圆眼,三缕短须,神情与对手迥异,对那盘棋是带理不理,悠闲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地啜上一口香茗,只等扫帚眉半晌闷出一步棋,他便飞快地移动一下自已的棋子,这样,又够棋艺远不如他的对手琢磨个老半天的了。 这二人便是新近崛起的邪道大派--三垣宫的首脑。上垣十指剑魔尤侗尊和中垣仙机居士皇甫辉。说起尤侗尊,其来头可不小,他的大师兄便是武林四大天尊之一,凌虚魔指阴山皓金光朔,就甭提他师兄如何了得了,单说这位十指剑魔,出道十数年来,已是鲜有敌手,纵横江湖所向披糜。平常,他除了喝酒便是下象棋,只是棋艺并不怎么样,棋品则更糟,手下人因为陪他下棋没少挨打受骂。唯有这位仙机居士,对付他可说是游刃有余,每一盘都让其半边车、马、炮,仍能应付自如,最后还总让尤侗尊赢上两盘,又丝毫不露作假让棋的痕迹,着实难得。 其实,这位仙机居士最拿手的乃是围棋,且棋力不弱国手。二十年前在京师棋坛,就已经小有名气,曾做过主管道教事务的道录司副印,后因与阉党过从甚密,怕受逆案诛连,逃出京城,沦落江湖,与尤侗尊、符寿昭结伙,凭借那二人的高强身手和他的智谋机变,短短几年,竟创下了三垣宫强大的声威和坚实基业。 正当尤侗尊下了一着自以为十分绝妙的好棋而得意之时,大厅外匆匆忙忙奔进来一个人,乃是苍龙七宿之首的角星宿。变颜变色道:“师父,皇甫先生,出事啦!” 尤侗尊不耐烦地灌了口酒,恶声道:“他娘的,有话快说,出了啥大不了的事?” “师父,皇甫先生,刚刚接到探子的回报,侠义道要联合征讨咱们了。”角星宿慌慌张张的说道。 “什么?侠义道干嘛跟老子过不去,我不去收拾他们,他娘的,反倒祸害我来了。”尤侗尊怒气冲冲地将手里的棋子全都砸在棋盘上。 皇甫辉神态镇定的劝解道:“老大,你先别发火。角星宿,你快点从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侠义道为什么要攻打咱们三垣宫啊?”可是不待角星宿讲完,尤侗尊就一蹦老高,大声吼道:“角星宿,你快去把老三那个混球儿给我叫来。” 没过多长时间,打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人,个头不高,瘦瘦的,一对眸子精光灼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他便是下垣龙蛇神君符寿昭。神情紧张的角星宿没敢进来,站在门外听候差遣。 不等符寿昭开口,尤侗尊劈头便问:“老三,你前些天下山究竟干了些什么?不是说给你娘上坟吗?怎么又冒冒失失地跑到大圣庄,杀了申屠建、桑风古,而且还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叫咱们哥们儿往后怎么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呀?”十指剑魔的扫帚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脸色阴沉,咄咄逼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龙蛇神君,那架式就象要把对方吞下肚是的。 仙机居士皇甫辉手捻胡须,眯着双眼,从旁埋怨道:“啧啧,老三呢,不是那几个人不该杀,就算你一时报仇心切,没法子跟我们商量就去做了,也行,可是回来咋也不知会老大和而哥我一声呢?叫我们也好有个准备。要不是探事的回报,我们还蒙在鼓里,要是叫侠义道的人打个措手不及,咱们哥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什么、什么,大哥、二哥,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小弟我可是一无所知啊!”龙蛇神君惊愕万分,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尤侗尊更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大声吼道:“不是你带着白虎七宿,在大圣庄杀了烈火刀、飞云剑和刀王的儿子吗?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了,一下子惹下了那么多白道大派,不是把咱们三垣宫往火坑里推吗?你小子还在这儿跟我们装傻充楞,老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哪?难道说三垣宫垮了,你就舒坦了不成?” “大圣庄……申屠建……大哥、二哥。你们听小弟说几句好不好,你们所说的那件事根本就不我干的,我可以指天发誓,若有一句谎话必遭五雷轰顶!”符寿昭满腹委屈,神情激切。见尤侗尊、皇甫辉二人面现诧异之色又道:“小弟这次下山,确确实实是回老家祭拜母亲去了,哪里去过什么五台县的大圣庄,更何况我走的时候只带了奎星宿,你们是知道的呀,又哪儿来的白虎七宿哇?” “真的吗?是呀,可这……真是活见鬼了。”尤侗尊也是一头雾水,颓丧地坐了下去,相处多年,他深知老三是个敢做敢当的硬汉子,捅了漏子绝不会不认帐。狐疑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往咱们三垣宫头上扣屎盆子,要让侠义道灭了咱们?” 皇甫辉亦觉得事有蹊跷,起身拉符寿昭过来坐下,温言劝道:“三弟呀,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自然信得过你。方才老大正在气头上,说话重了一些,还望三弟别往心里去。只不过眼下江湖上的人都认准了是咱们三垣宫干的,这可叫咱们有口难辩哪。” 符寿昭咬牙道:“大哥、二哥,你们不要着急犯难,事情由我而起,就让我去一趟大圣庄与他们当面对质,我就不信弄不出个水落石出,大不了,赔他们一条命,也免得大伙跟着背黑锅,成为众矢之的。”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皇甫辉也提高了嗓门:“三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侠义道的人现在眼珠子都红了,还能给你说话的空?你去大圣庄就如同羊入虎口,我和老大又怎么会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呢?老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行了,行了,老三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咱们哥们谁跟谁呀?那可是刀尖上滚出来的交情,出了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反正侠义道要拿咱们开刀,咱们也不能抻着脖子等着挨宰,只有和他们一决雌雄了!”十指剑魔说着话,以拳击掌,目涌杀机。 皇甫辉也来了劲头,附合道:“老大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叫侠义道的人也知道知道,咱们三垣宫的可不是好惹的。我看咱们就来个将错就错,一举打垮侠义道,称霸武林!”仙机居士野心勃勃地说道,见尤、符二人面露赞同之色,遂用手指点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接着又道:“我这就修书联络崆峒三子、甘州六煞帮和川西五毒门,对了,还有根都巴大喇嘛,请他们前来助战,咱们就在这太白山设下天罗地网,管叫侠义道的人有来无回!” 符寿昭心中感动,大声道:“既然有两位哥哥给小弟撑腰,小弟要到终南分舵去打头阵,就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和侠义道周旋到底!” 尤侗尊忙道:“老三,打归打,你可给我悠着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老二活着还有啥劲儿?” 皇甫辉亦道:“是啊,是啊,三弟的勇所气故然可嘉,但切不可一味地蛮打硬拼,有你和白虎七宿,再加上原来在那里驻守的玄武七宿,只需将侠义道的人阻上一阻,杀杀他们的锐气,为我们赢得一些时间就行了。一待我们这儿布置妥当,就叫你们撤回来,诱他们入彀,那时候,嘿嘿,咱们太白山,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的葬身之地!” 第25章 子夜鏖兵 “天香山庄,好雅的名字呀,毕大哥,咱们就在这儿投宿一夜吧,明天过了黄河,晚上就能赶到榆林了。”神刀玄女綦毋竹望着高大门楣上的金字牌匾,轻快地说道。见毕士英点头,便踏上台阶扣响了门环。 门栓抽去,大门错开一道半尺多宽的缝,一个管家装束的马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两个年轻人好一阵才开口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毕士英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叔,我们兄妹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天色将晚,左近又没有别的村店,只想在贵庄叨扰一夜,不知可否方便?” “哦,这个嘛……实不相瞒,敝庄昨日来了贵客,中院的客房都已经给住满了,现在就只剩前院下人住的屋子了,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你们腾出两间来。”管家面带迟疑,说话间目光仍不住地审视着二人,见他们点头称谢,不大情愿地拉开门,放两个年轻人进去,复又关严大门梢上了栓。 距天香山庄十几丈远的一片乱石之后,隐伏着四名劲装汉子,各负兵刃,神情肃杀。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黑胖子,他低声对三名手下吩咐道:“你们在这盯着,我去把刚才的事儿禀报给董大人。”言罢,扭动着他那狗熊般的身躯,钻进后面的密林之中。 大黑胖子三转两拐,到了一片林间空地,一顶草绿色的小帐篷兀立在空地中央,六名黄衣人环伺左右。黑胖子冲其中一个方脸浓眉的精壮汉子道:“田老弟,我有事要禀报董大人,劳你通传一声。” 姓田的汉子一挥手道:“边兄也太客气了,请吧。”随即朝帐内低呼一声:“董大人,边千户求见。”里面一人应声道:“叫他进来。” 黑胖子轻嗽一声,撩帘躬身而入。帐内地当中摆着一只铜火盆,里面的碳火烧得通红。旁边是一张草榻和几块石头垒成的桌案坐椅。居中坐着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董邦宪。他的身后立着二人,诛魂耙朱约,血流星敖尘,是这位董佥事花费重金雇来的两大保镖。 黑胖子躬身道:“卑职参见佥事大人,时方才,我们看见又有两个点子进了庄子,一男一女,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带着兵刃,不知是什么路数。” 锦衣佥事扭脸瞅了瞅身旁的两大保镖,得意地笑了笑道:“好哇,来得越多越好,管他是什么路数,报功时不又多了两颗人头吗?哈哈,看来本官这一趟真是没白来呀,一切只待今晚,蒋邑他们得手之后,咱们就可以长驱直入,将匪巢犁庭扫穴!” “哦,大人,也不知道庄中到底有多少教匪,咱们来的人又不太多,会不会……”朱约心存疑虑,迟迟疑疑地插话道。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董邦宪不以为然地挥手打断他的话,态度强横道:“朱约,你怎么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能做成大事?不错,这次咱们来的人是不多,可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况且还有蒋邑等人做内应,不管庄里有多少教匪,此番也定叫他们成为董某的网中鱼、瓮中鳖,一个也甭想逃!” 纤云四卷,清风吹空,月明如素。万籁俱寂中,吱呀一声轻响,户枢启动,廊下闪出二人,窥视四周,阒无人迹,鬼魅般溜出二进院,在前院的房檐阴影下,一人指了指门房低声道:“还掌着灯呢,怕是不好下手。”另一人道:“没事儿,手底下麻利点就行了。” 两个人悄然靠近门房,长着坛子脑袋的劲装恶汉敲了敲房门。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长长的哈欠,摇曳的烛光从开启的门缝中泻出。“你们是……”还没等守夜人看清来人的面孔,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已猛地戳进了他的胸口,守夜人的喉咙中呃了几声,失去生机的躯体向屋内倒去。后面的车轴汉子破门而入,不待屋里另一守夜人拔刀出鞘,突袭者的三尖两刃刀业已劈中了那人的颈项,登时血溅人仰。回头冲在门口把风的坛子头道:“大成,时辰还没到,咱们先在这儿呆会儿。”坛子头嗯了一声,隐入门房。 没过多久,打后院转来一组巡夜人,一个提灯在前,另一个拎着铜锣跟在后面。提灯人瞅了瞅门房窗中透出的灯光,好奇道:“咦,令晚老孙咋这么精神,眼看三更了,还掌着灯?”拎锣的不以为然道:“嗤,装装样子罢了,我看他八成在灯下打盹呢,东家可是吩咐了,叫咱们今晚要加强戒备,走,去看看,顺便讨杯水喝。” 两个巡哨快步走向门房,离着还差一丈多远,屋内的灯光忽然灭了。拿灯的人哂道:“你看,我怎么说的,这回一准是倒头大睡了,这个老孙,简直就是个睡不醒的瞌睡虫。” 拎锣的皱眉道:“不对呀,我想起来了,今天晚上东家不是在门房加了个人吗,总不至于都睡着了吧,不行,今晚不比寻常,咱们去叫醒他们。”边说边走上前去拍房门。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那门已经拉开了一道缝,嗤、嗤两声,拿锣人闷哼一声,佝偻着身子倒退几步,手中的铜锣咣啷一声摔在一边,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动一下。 执灯人惊得向后跳了一步,反应还算机敏,呼--手中的纱灯成了一团火球,砸向破门杀出的两个凶神,扭身狂奔,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哪,杀人……”随即变成了呻吟,脚步踉跄,却仍挣扎着往前跑。 坛子头气极败坏地向车轴汉嚷道:“老钱,是时候了,你去开门,我收拾这个。”说着腾身直扑趔趄逃命的巡哨,眨眼之间已经追了个脚前脚后,抬手标出两枚透骨钉,直掼入巡哨的后心,提灯人惨叫一声,双臂前抓,僵直扑倒,魂飞冥府。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飘然而至,戟指喝问:“你是何人,竟敢乱伤人命?” 坛子头愕然惊视,觉得对面的年轻人十分眼生,立目反诘:“小子,你是谁?” 年轻人神情整肃,凛然答道:“在下毕士英,来此投宿的,你为什么在这里胡乱杀人?” “小子,这儿没你的事儿,识相的就乖乖给我回去躺着,不拿你作教匪同党就算便宜你了,再要罗嗦,大爷这就送你归西!” 狂横、凶蛮,一口地道的京师口音,既熟悉又陌生,毕士英心中微诧却毫不退宿,昂然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凭什么可以草菅人命?这桩事我管定了。” “哈哈,”坛子头目迸凶光,恶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浑小子,今个就让你死个明白,大爷是京师锦衣卫百户古大成,这儿是闻香教匪的巢穴,呆会儿就要把它夷为平地。”说话间,姓钱的车轴汉子已将庄门打开,从外面闯进来一大群人,总有四十几个,灯笼火把照耀下,夜行人纷纷扒去罩衫,露出了色彩鲜明的锦衣卫军服,一个个趾高气扬,杀气腾腾。 年轻人怔忡在那里,十五年前的惨景猝然回映脑海:父亲那体无完肤、血肉糜烂的尸身,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杰作。他那做兵部主事的父亲,因触怒了权焰熏天的阉党,被投入镇抚司监狱,惨死在毒刑之下。家产充公,本就疾病缠身的母亲,在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无情推搡下,悲忿交迸,呕血而亡。年仅九岁的他,带着比自已还小三岁的弟弟,沦落街头。亲朋故友,皆畏惧阉党如虎,唯恐惹火烧身,避之犹恐不及,哪敢收留他们小哥俩。 半年之后,劈风剑客郑隐入京行刺逆阉魏忠贤,由于有人向东厂告密,而中了厂卫的埋伏,苦战逃脱后却迷失在生疏的京师街巷之中。流浪街头的毕氏兄弟,无意中看到劈风剑客痛击锦衣旗校和东厂番役,对其崇拜得五体投地,遂出头为其引路,几经周折,终于逃出京师,一同上了恽源恒山。 毕士英瘦削的面孔上,悲怆、恚恨交替呈现,仇恨的烈焰灼烤着他的心灵。坛子头还以为年轻人被自已的名头吓傻了,心道:“管他是谁,先叫他躺下再说,邀功时不是还可以多算一个吗。心念到此,抢步欺近,左手虚晃,右掌凝八成功力拍出,满以为一招之下就可以撂倒捣乱的年轻人。 毕士英怒视对手,心中压抑了多年对锦衣校尉的刻骨仇恨,在刹那之间猛然暴发,左手出剑指拨点敌腕,右掌继发,击向坛子头的胸口。 锦衣百户古大成顿觉手腕如遭铁杵敲击,钻心的剧痛辐射向他的全身,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嘭--,胸膛上又中一掌,巨力之下,身不由已地向后摔去。幸好大队之中抢出两名校尉将他驾住,连呕了数口鲜血,象是被抽了大筋似的,耷拉着坛子脑袋,给掖到了一边。 校尉中已有三四人抡动兵器欲扑向毕士英。被董邦宪喝住,锦衣佥事心中明了,这个年轻人并非自已的主要目标,不能丢了西瓜拣芝麻。当下面色冷峻地命令道:“吴百户,你带四名弩手看住大门,凡有逃逸者,格杀勿论!西门百户,你带四个人去后院埋伏,截断他们的退路。”侧脸对保镖朱约道:“朱兄,这小子不白给,就交给你了,莫放他走喽。”嗓门忽地拔高,大声叫道:“其余的人听着,一起给我往里杀,捉住匪首者,赏银一千两!” 就在这时,另一组巡哨发现了警况,铜锣敲成了一个点,又唤起其两面铜锣的狂鸣,夤夜之中是那么令人心惊肉跳,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刹时摄住了人们的心房。转瞬间,整个山庄骚动纷乱起来。 此时,锦衣校尉的前锋已经突入了中院,迎面有二十来个衣衫不整的汉子,挥刀舞棒赶来截击。仓促、慌乱之中又怎禁得住精心筛选、有备而来的锦衣卫高手们的狂猛冲击,眨眼的功夫,已经死伤过半,余下的八九个只得边打边退,顽强支撑,好在不断有人加入助战,却依然无法遏制锦衣高手们向庄内推进的势头。 毕士英一怒之下,暴发七成功力坛子头震成重伤。忽的想起现在已是崇祯皇帝在位,早已诛杀了魏忠贤、崔呈秀等奸贼,也算是替父母双亲报了仇。而锦衣卫怕也是有别于前朝了吧。再者说这庄子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何以劳动远在京师的锦衣卫大兴讨伐?闻香教是干什么的,他一无所知,而自已方才所为,无疑已经触怒了对方,这些锦衣卫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是打是走,他一时拿不准头寸。 不容他多想,朱约已倒提着九齿钉耙徐徐逼近,冷冷地说道:“年轻人,出手吧,你殴伤官差,这官司你是吃定了。” 毕士英冷眼相对,本想与他辩辩是非曲直,转念又笑自已蠢,跟锦衣卫的人又如何讲得出理来,只需看看那个坛子脑袋的所作所为,就可略见一斑了,哼,厂卫不过是皇帝、权臣豢养的一群恶狗,无论跟着哪个主子也是用来唬人、咬人的。心知对手不弱,自已匆忙之中只穿了件内衣,又没拿宝剑,但形格势禁,也只能全力一搏了。双掌一错,正色道:“那个坛子脑袋草菅人命,我不过是略施薄惩,阁下既然要为他出头,在下就奉陪几招。” 正说着,忽觉背后衣袂飘风,回眸一瞥,心中顿宽。来的正是装束整齐的神刀玄女綦毋竹。毕士英飞快地说道:“竹妹,你来得正好,他们是锦衣卫,来这里是抓闻香教的,方才我打伤了一个他们的内应,看样子不会善了,你看咱们是打还是走?” 綦毋竹闻言微诧,略一沉吟,想起从前父亲的门客中,曾经有过几个是闻香教的教徒,从那些人的闲谈中,对闻香教的来历还是略知一二的。 闻香教,又称大乘教清茶门,系白莲教的一支。他们信奉无生老母,崇尚光明。是滦州石佛庄的王森,于万历年间创立的。后来此翁去京师传教,被锦衣卫逮捕,病死在镇抚司狱中。他的儿子王好贤禀承其父遗志,尽散家资,结纳四方豪杰,秘密传播闻香教,数年后,教徒遍及晋、冀、鲁、豫和川陕诸省。 天启二年,王好贤与山东钜野的徐鸿儒相约起事,攻城夺县势如破竹。明廷大震,急调各路兵马征剿。义军由于分散作战,被官军各个击破。王好贤、徐鸿儒捐躯沙场,其残余势力仍在秘密活动。不想被自已撞上,是否卷入,还得看看再说。 “士英,你先去穿好衣服,让我来会会这位拿耙子的……猪八戒。”神刀玄女处变不惊,打趣道。 圆头牛眼的朱约冷嗤道:“丫头,就凭你也敢来趟这浑水,真是找死!”大钉耙呼啸而起,力劈华山之式当头砸到。神刀玄女见敌手耙重力雄,不可硬接,娇躯旁掠三尺,宿铁宝刀疾斫朱约的前把手腕。 诛魂耙急忙变招,劲头十足的大钉耙生生在空中刹住,收耙头现耙杆,直捣姑娘的胸肋。仅此一招,已然显示此人的身手了得非常。綦毋竹腾身后飘,双足发力,平地纵起七八尺高,一团银色寒芒直泻朱约的头顶,她用的乃是七极刀法中的绝技“千岩垂电” 朱约喝了声:“好刀!”举耙过顶,施出了看家本领,一招“搅动乾坤”,但闻厉风震耳,罡气砭面。叮叮脆响声中,神刀玄女的奇招无功,不待她落地站稳,朱约的大钉耙又出一招“凤凰点头”直攻过来,势若闪电奔雷。 讶然间,綦毋竹折腰趸起,娇叱一声,刀幕骤展,刀啸栗人,用的乃是“万壑惊雷”——七极刀法中威力最大的招法。 朱约脸上变色,狂舞钉耙,边挡边退,连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封出此一恶招,亦不觉气促心悸,冷汗沁衣。愕然喝问:“西星七极刀!丫头,刀王綦毋梦龙是你什么人?” 仅此一招,已耗去神刀玄女的两成功力,总算震慑住强敌。悄然调息,以图尽快恢复体力。脸上却镇定非常,微然一笑,从容道:“阁下的眼力倒还不错,刀王便是家父。”见朱约神情一呆,心中暗笑。正值毕士英执剑赶到,心下一宽,轻松道:“毕大哥,走,咱们上后面瞧瞧去。”说完与毕士英联袂而起,直落房檐,转眼便没了踪影。 朱约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心忖:“没想到凭空添了这么两个扎手的硬点子,那丫头已然不好对付,那小子恐怕更不好惹,怕是要节外生枝。转念又想:如此也好,先叫姓董的吃点苦头,一待端木大人驾临,便可大显神通,挥戈返日,把这出喧宾夺主的好戏唱得更加有声有色。想到这里,心中惬意,不紧不慢地向里边追去。原来此人就是门犀安插在锦衣卫中在密探,这一回,余卞端董府献计,便是这个朱约密报给东厂门犀的。 二进院中央,议事厅前面的草坪上,数十名闻香教徒正与锦衣校尉们浴血厮杀,呐喊声、惨叫声、兵刃的撞击声,和着四处飞溅的鲜血,以及不时坠落的残肢断体,合奏着一曲令人刿目觫心的死亡乐章。 锦衣旗校在人数上虽居劣势,却个个武功高强,手辣心毒。而教众中只有手执铁扇的马脸管家堪称高手,如中流砥柱一般,力战四敌,兀自是攻多守少。另有两名大汉,高人一头,乍人一背,好似庙里的金刚相仿,一使降魔铁杵,一用钢骨牛皮大伞,仗着皮糙肉厚,身高力猛,左冲右突,尤如狼群之中的一对猛虎,校尉们无人敢撄其锋。 除了这三人,余下的皆是些不怕死的虔诚教徒,武功平平,仓促之中,不少人用的竟是劈材斧子、切菜刀等不入流的兵器,与刀锋剑利,训练有素的锦衣旗校对阵,其境遇可想而知。教徒中不断有人受创、倒地、流尽他们的最后一滴鲜血。锦衣旗校慢慢地收缩圈子,向议事厅逼近。 第26章 孰敌孰友 厅堂口守着一人,年近五旬,头戴圆帽,手提一把鬼头大刀,有几个锦衣高手冲破教徒们的防线,扑近厅堂,却在此人的面前一愁莫展,再也进不了一步。 厅内聚着三男一女,中间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穿天蓝色儒衫,面目白净斯文,目光深邃,神态从容。他便是中兴福烈帝徐鸿儒的儿子徐俊鸣,现为闻香教的副教主。他身旁的是他的妻子飞龙仙子彭笑雪,徐夫人个头高大健壮,面孔却生得十分娇巧秀美。 另外二人,年纪大的五十来岁,一袭碳灰长袍,脸上皱纹纵横,老气横秋。与其不离左右的是个四十挂零的汉子,面如银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目光逡巡不定,神色紧张。 这时,守在厅口的圆帽老者闪进来大声道:“教主、夫人,你们快走吧,外面顶不住啦。”随他进来的还有一人,竟是与古大成一同杀人开门的那个车轴汉子,此人手提的三尖两刃刀上还凝着守夜人的鲜血。 “钱义士,为何不见古兄弟?”徐俊鸣担心地询问道。车轴汉子先是一愣,随即换作一副悲愤神情道:“徐教主,我们俩刚从屋里出来,就撞上了锦衣卫,大成他猝不及防,给他们害了。徐教主,蒋兄,咱们怎么办?”他的目光望了望徐俊鸣,又很快移到了灰袍老者身上。 徐俊鸣朝圆帽老者道:“谢堂主,你快带这几位义军兄弟,从后边的暗道走。”接着冲灰袍老者及银盆脸汉子抱拳道:“蒋、刘两位贵使,请回禀闯王,一切均按咱们昨日的协议行事,几位多保重,请上路吧。” 灰袍老者神情踌躇的问道:“徐教主,不如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我等可以护送贤夫妇脱离险境。” 彭笑雪也急切的催促道:“是啊,俊鸣,我看你还是同蒋、刘二位先走一步,我在这儿抵挡一阵。” 徐俊鸣当机立断道:“不要再争了,谢堂主,你立刻带义军使者离开。笑雪,你跟我到外面看看,鹰爪子来得不是很多,我们并非毫无胜望,而且我已经派人去联络左近的教众驰援,扭转危局还是大有希望的。” 闻香教晋北分舵舵主谢君佐,心里头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他惦念着在前面跟朝廷鹰犬浴血厮杀的兄弟们。怎奈上命难违,而且暗道口只有他和副舵主马脸管家知道。无奈万般只得招呼蒋、刘、钱三人跟着自已,从侧门出了厅堂。 几乎同时,三具血肉模糊的教徒尸体被掼进厅堂,紧接着闯进来四个人,锦衣佥事董邦宪,双手叉腰,神情昂奋,脑海之中不断地闪现着大功告成之后,自己将要得到的荣耀和皇帝的赏赐。他的身旁是两大保镖之一的血流星敖尘。另外二人则是名列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两位,黑胖子边世宜,方脸汉田云横。 徐夫人面凝冷笑和卑夷,打腰间拽出一条鸭卵粗细的软藤枪,腕子一抖,枪杆绕在手臂上,手握枪尖下部,厉声道:“鹰爪子来得正好,姑奶奶手痒得很,哪个先来受死?” 半年前刚从旗手卫调入锦衣卫的田云横,急欲一显身手,扬名立万,可眼角瞥见比自己官大一级的边世宜震拐出场,只好含忍退让。心忖:让他先上也好,一看便知这个娘们不是个善茬口,瞧准她的武功家数再动手不迟。 “妖妇,休要猖狂,看本千户如何取尔狗命!”边世宜咆哮着,手中羊角拐荡起一阵飙风,当头砸下。 徐夫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斜跨一步,避过拐头,软藤枪蛇电而出,上射哽嗓,中刺胸肋,下扎腹股。边世宜一惊,急施“转身崩心拐”化去对方凌厉攻势,拐把一竖,拐尖朝前,一记毒辣凶狠的“破阴拐”猝然施出。 徐夫人身形弹起三尺,枪走棍式,连发“玉女穿梭”、“火驹奔川”两招,刚猛强攻。黑胖子心生怯意,连退两步,惶惧中使出杀手绝技“暗箭穿心”,一刹时,阴风嘶啸,拐影重重。此招既刁又狠,急切间徐夫人还真没有好的破解方法,只得撤枪疾退,失了先机。 锦衣千户边世宜见自已的绝招奏效,得理不饶人,猛抢两步,便欲发出夺命杀招“顺势掏心”。满以为拐至人亡,却不料徐夫人突施奇招,身子的溜一转,软藤枪当作绳镖、软鞭用,一式“乌龙进洞”枪从双腿之间向后甩刺,疾狠奇诡。 边世宜一怔之下,惊见一点寒星扑面飞来,骇然狂叫,马步牢扎,上身后仰,来了个漂亮的铁板桥,以为可以逃过此劫。又哪知徐夫人这招不过是虚晃一枪,电光石火中已收枪起身反臂抽击。此一招变化得太奇太快,甭说当局者边世宜,就连旁观的田云横也没能想到,待他发觉险情,挺刀来援,已经迟了半步。 “啪……”接着就是喀嚓嚓几声闷响,黑胖子的肋骨断了三根,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口角鼻孔溢出血沫子,昏死过去。还是徐夫人为抵御田云横那把来势凶猛的双手带,回撤了三成后劲自保,否则的话,这位锦衣千户早已见了阎王。 血流星敖尘提醒道:“田副千户多加小心,这娘们是银龙枪王的传人。”田云横当然听说过银龙枪王彭大华的威名,更不敢大意分毫,出手则是守多攻少。 徐夫人彭笑雪果真就是彭大华的独生爱女,六年前,银龙枪王参加了侠义道剿灭血手会的联合行动,激战中受了严重的内伤。不料在归家的途中,遭到来历不明的杀手伏击,不幸丧生。彭笑雪亦被那伙人追杀,幸遇四处秘密传教的徐俊鸣和总护法酆九叙的搭救,才免遭毒手。遂栖身该教,并与徐俊鸣两情相悦,结为连理。由于丈夫的武功不是很高,又是朝廷缉拿的要犯,故而徐俊鸣每次离开总舵,彭笑雪都亲随左右,以防不测。 田云横的攻势虽不甚猛,防御却是极为严密,彭笑雪连攻数招,都无功而退,心知遇到了强劲对手,胜负逆料。 董邦宪邀功心切,手指徐俊鸣,冲身旁的保镖敖尘道:“老敖,我看那个书呆子八成就是教匪的头儿,你去把他逮住,咱们就大功告成了。”血流星点头缓步逼向徐俊鸣,傲慢道:“书呆子,识相的就乖乖地束手就缚,以免遭皮肉之苦。” 徐俊鸣面无惧色,不退反进,手中已多了一对护身短刀,从容道:“鹰犬,来吧,徐某舍命相陪,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啦!” 敖尘面凝酷笑,恶毒道:“嘿嘿,这可是你自找的,休怪敖某手下无情了!”说着话亮出了他的成名兵器--血流星。八尺长的铁链,两端系着两只婴儿头大小的锤头,上现布着数十个锋利的牙刺,不用说让它砸着,就是划着一点,也得皮肉皆烂。不知有多少好手惨死在这件歹毒的兵器下,才给敖尘换来这个血流星的名号。而以徐俊鸣的身手与如此强悍的敌手对阵,其处境之险恶就不言而喻了。徐夫人也意识到丈夫的境遇不妙,未免分心,给转守为攻的田云横压在了下风。 好在此时铁扇管家突入厅堂,见教主危急,便要赶来援手。徐俊鸣咬牙支撑道:“先收拾那个当官的。”马脸管家一愣之下,已明白了教主的用意。折身扑向正扬扬得意的董邦宪。 这位董佥事可是草包一个,见状吓得连呼救命,几步逃到敖尘的身旁,害得血流星束手束脚,无法施展,反被铁扇管家和徐俊鸣迫得手忙脚乱,叫苦不迭。彭笑雪见丈夫转危为安,精神大振,奋起反击。田云横只好抱元守一,以保自身无虞。 再说那位谢堂主领着三位使者,匆匆穿行在长廊之上。没走多远,灰袍人回头瞅瞅四下里没人,冲钱、刘二人一丢眼色。车轴汉子的三尖两刃刀,银盆脸的透甲长锥,照着谢堂主的后脑、背心,狂劈恶戳。 谢君佐一心只想着快点把义军使者和家眷送下暗道,好回去与锦衣卫拼个鱼死网破。万没料到变生肘腋,仗着他武功卓绝,生生避开了车轴汉子的致命一刀,肋下则被透甲长锥戳中,血如泉涌。瞠目出刀,武功较差的银盆脸额头被划中,血流盈面。 灰袍蒋邑的三环珠索骤展,绞住了谢君佐的鬼头大刀。车轴汉子乘机一刀斫在圆帽老者的右肩,入肉及骨。谢堂主大叫一声,鬼头刀坠地。与此同时,面门上又着了灰袍人的一记摔碑手,尸身栽倒。车轴汉子恐其不死,抢上去又一刀刺入他的心窝。 恰在此时,徐夫人的侍女云湘,带着六七名妇女和孩子从侧院出来,本打算与他们会合后,一同从后花园的暗道撤走。目睹惨状,妇孺们失声尖叫,谢堂主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扑向丈夫的尸身。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恶魔钱登的钢刀,刀光血影中,妇人哀鸣一声,芳魂追随夫君而去。云湘的武功并不弱,却给银盆脸死死缠住。再看北镇抚司牢头出身的钱登,怪嚎一声,突入妇孺群中,三尖两刃刀狂挥,接二连三的哀鸣惨叫,裂人心肺。 心神大乱的云湘,被银盆脸的长锥连连刺中,终于不支倒地,带着满腔的悲忿,玉殒香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瞬,她仍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位白日里的坐上客,怎么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善良的姑娘哪里知道,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大阴谋,旨在将闻香教一网打尽,究其根源,就是那个生着银盆脸汉子。 此人名叫刘良佐,原本是闯王李自成麾下的一名战将。两年前,也就是崇祯十一年十月,义军在潼关南原中了官军的埋伏,损失惨重,仅有李自成、刘宗敏等十八人突出重围。侥幸逃生的刘良佐见义军势微,便叛降到自己的同乡,明军都督曹变蛟的帐下。 过了一年,闯王在商洛山修整后,声势重新壮大,复又横扫川陕等地。攻于心计的曹变蛟,命令刘良佐再次混入义军做奸细。也活该他倒霉,刚回义军不久,李自成部又在巴西鱼腹山被官军围困,连番恶战,死伤殆尽。最后只以五十骑摆脱追击,这个刘良佐竟也身在其中。由于围攻他们的官军并非曹变蛟的人马,刘良佐无法与之通气,生死存亡之际,也只得与身边的义军同舟共济,作战倒也十分勇敢,由此得到了闯王的信任。 突入河南的闯王,急于扩大实力,接受了军师李岩的建议,决定派人与潜力巨大的闻香教联合共抗昏暗朝廷。刘良佐急忙密报曹变蛟。依着这位曹都督只想截杀使者了事。偏偏那个余卞端觉得其中有利可图,提议将此事移交锦衣卫处理,既可讨好朝中权贵,又能顺藤摸瓜消灭闻香教匪。 曹变蛟自然知道余卞端的背景,而随着局势斩变化,刘良佐的作用已然微不足道,故尔乐得顺水推舟,让余卞端赴京办妥此事。余卞端本可以从董邦宪那里发上一笔横财,不想东厂的门犀横插一手,为了身家性命,他没敢漏半点口风,阴谋却仍在进行。 刘良佐讨了个合谈副使的差事,在太行山中将使团的另外三人杀害,以锦衣千户蒋邑、百户钱登、古大成顶替,混入闻香教晋北分舵,演出了一场里应外合,暗算偷袭的鬼把戏。 妇孺们的惨叫声,隐隐传到厅堂之中,但众人都在恶战,难以抽身。这时,拿牛皮大伞的大个子进了厅堂,又带进来六七名教徒和锦衣卫,双方展开了混战,吓破了胆的董邦宪拉着保镖敖尘退出战团,躲到厅堂的一角,生怕混乱之中挨了哪一方的刀剑。如此一来,徐俊鸣脱出身来,与一名教徒循声进了长廊,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藏在廊柱后的灰袍人蒋邑突然发难,教徒一命呜呼,徐教主要穴被制,瘫软在地。 恶魔钱登的最后一个杀戳对象,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个女孩子显然学了些功夫,身法轻灵,直奔出长廊,接近了后花园的月亮门。可是到底没能逃脱恶魔的毒手,被血蒙瞳仁,人性泯灭的钱登追及,鬼嗥一声,三尖两刃刀划空狂劈,砉然声中,小女孩的残躯分落两处。 猛可里,暴喝如雷:“狗贼,纳命来!”一团人影从垣头泻下,青芒闪处,似电割云层。锦衣百户钱登使出浑身解数,亦不过封出了对方的前三剑,余下的两剑,尽被他的躯体承受,胸口、小腹血箭喷射。方才还大呈淫威的屠夫,此刻却丢了兵器,手臂乱舞,退了两步,重重摔在地上,痉挛几下,直赴地狱去了。 第27章 原形毕露 刘良佐见来人如此勇猛,骇然倒退。蒋邑也未免心惊,但当他看清对方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顿生轻视之念,遂将徐俊鸣交给刘良佐,抖出三环珠索,上前迎住目眦欲裂的年青人。口中冷喝道:“浑小子,你长了几个脑袋,胆敢杀死锦衣校尉,就不怕被诛连九族吗?” 毕士英的心中,由于感念崇祯皇帝替父母报仇,爱屋及乌,而对其属下的锦衣卫产生的那么一丁点好感,早已被血屠妇孺的钱登弄得荡然无存。深埋心底的仇恨,猛烈暴发出来,他怒视满脸皱纹,满目杀机的蒋邑,针锋相对道:“我不管是什么人,连妇人小孩都杀,就不配活在世上,你要替他出头,就动手吧!” 蒋邑理屈词穷,切齿吼道:“好小子,休惩口舌之利,老夫这就送你归阴!”功力催至十成,手中珠索似毒龙怪蟒呼啸而出,直袭毕士英。此人名列锦衣卫十三太保的第五位,武学修为颇为精深,绝非钱登、古大成之流可比。 两人索剑交击,目不交睫之际,已拆了十数招,志在必得的锦衣千户,非但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反陷入了处处被动的境地,而一愁莫展。 徐夫人彭笑雪因不见丈夫回来,悬起了心,设法抽身来到后边想看个究竟。铁扇管家则死死缠追击教主夫人的田云横,一同进了长廊。徐夫人一眼望见血泊之中的谢堂主夫妇,只觉心如刀割,再看丈夫瘫软地靠在银盆脸的身上,更是心惊,急切地问道:“刘使者,俊鸣他怎么啦?” 刘良佐心里头打鼓,两腿发软,一手掖着徐俊鸣,另手紧握透甲长锥结巴道:“徐……徐夫人,徐教主他……晕了……”一边支唔着,眼珠子滴溜乱转,忽地有了坏主意,长锥一指正把蒋邑迫得连连倒退的毕士英大声嚷道:“徐夫人,你看,就是那个用剑的小子,他是锦衣卫的人,就是他杀了谢堂主,打晕了徐教主,还有那边墙下的那些女人跟孩子,都……都是他杀的。你快去帮蒋兄,宰了那小子,给谢堂主他们报仇哇!” 不待彭笑雪有所反应,铁扇管家已经裂喉吼道:“小贼,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舍了田云横,扑向毕士英,紧随其后的还有刚进长廊的三名教徒。为了不使其腹背受敌,徐夫人只好抖起软藤枪,再次与田云横打在一处。 遽然间遭到猛恶围攻的毕士英,委屈、忿懑、充塞胸臆。而先入为主,血贯瞳仁的马脸管家又哪容他辩白。数件利器一味地朝他的要害招呼。本来这几个人身手平平,但他们个个都豁出了性命,出手几乎都是只攻不守、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更何况毕士英明知他们是受人蒙蔽,而不忍心下重手还击。如此一来,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儿了。最可恶的是蒋邑,看准了毕士英不想重创这几人,便以这几人为掩护,突施毒招,连连得手。须臾间,毕士英已身受数创,血染衣裾。 惊怒之下,振喉亢啸,劈风三式出手,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二次使用此招,而且又有了西星神功相助,其威力愈加暴猛。但见罡气炸空,剑焰四溢,铁扇管家连同三名教众俱被震翻出去,半天没能爬得起来。还是毕士英对他们留着分寸,而对蒋邑则毫不留情,痛下辣手。灰袍蒋邑惨嗥一声,左臂齐肩而断,血下如注,震足暴退,慌乱地为自已封穴止血。 毕士英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马脸管家等人,大声说道:“你们听着,这些女人和孩子不是我杀的,而是他们!”剑指蒋邑及死鬼钱登。“他们才是锦衣卫,他们才是罪魁元凶!”他的话引起了在场闻香教众的注意,纷纷把猜疑的目光投向蒋邑。 蒋邑剧疼裂心,没晕过去已算他毅力惊人了,又哪有心思再作狡辩。刘良佐做贼心虚,拖着徐俊鸣往厅堂后门溜,嘴里可没闲着,不住地叫嚣、煽动:“闻香教的弟兄们,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他是贼喊捉贼,快杀了他,给谢堂主他们报仇哇!” 管家等人一头雾水,他们也察觉到毕士英对自已手下留情,未免心生疑惑。但一面是将来的盟友,一面是陌生的毛头小子,孰轻孰重,不言自明。犹疑片刻,还是倒向了刘良佐一方,几个人慢慢地朝年轻人逼拢过来。毕士英心中气恼这些人冥顽不灵,知道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便一步步退向墙根。 另一边,随着战场重心向后推移,厅堂地里已经没剩是几个人了,董邦宪心有不甘,乍着胆子,在血流星敖尘的保护下,出了厅堂的后门,一眼望见三丈外的刘良佐正挟持着徐俊鸣,不由得喜出望外,忍不住大声喊道:“刘良佐,还在那磨蹭什么?快把那个教匪头给我带过来!” 他这一喊,无疑揭了刘良佐的底。登时,徐夫人、铁扇管家以及在场的十数名闻香教教徒恍然大悟,数十愤怒的目光,如道道利剑,一齐刺向义军叛徒刘良佐。 银盆脸这下可慌了神儿,手中晃动着透甲长锥叫嚣道:“闻香教的人听着,你们教主在我的手里,统统给我放下兵刃,束手就缚,不然我就一锥刺死他!” 青光一缕,倏然闪动,一只青龙钢梭钉进了银盆脸握锥的右臂,刘良佐啊的一声惨叫,长锥脱手坠地,左手也松开了徐俊鸣,死死抓住鲜血迸流的右胳膊,怨毒地盯了一眼,立身垣头向他发梭的年青人,扭身狂窜而去。 彭笑雪见两名教徒赶过去搀起了丈夫,心中稍安,满怀感激地向毕士英投去一瞥,她深知这个时候,有能力救丈夫,帮自已的只有这个年青人,见他已转身跃向墙外,颇感失望。当即大声呼道:“诸位兄弟,那个用剑的年青人是咱们的朋友,咱们的恩人,别放走了内奸!” 马脸管家呆了一呆,方回过神来,心道:“既然那个姓刘的是内奸,同他一道来的灰袍人也绝不会是个好东西。”遂疾抢过去,铁扇戳指,厉声喝问:“姓蒋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着朝廷鹰犬与我们为敌?” 面色惨白的蒋邑咬牙道:“哼,老子就是锦衣卫,你们这些犯上作乱的刁民,中了我们的圈套,还在做梦。告诉你吧,闻香教的大限已经到了,你们这些教匪,一个也甭想活!” 铁扇管家目裂发指,破口大骂:“老匹夫,放你娘的狗屁,要完蛋的是你们,就算大爷我活不成,也得要你先死!”边骂边挥扇狂击灰袍人。 蒋邑虽说残了一臂,失血不少,但情急拼命其攻击力依然了得。管家的铁扇被其珠索一绞,险些拿捏不住,只觉腕酸臂麻,知道再不后退手臂不保,只得进锐退速。他刚撤下来,又有两名教徒持械飞扑灰袍人。却随着噼、噗两声闷响,命丧在锦衣千户的珠索之下。 眼见手下兄弟惨死,管家真个急了,牙咬舌尖,激发体内潜力,人如怒矢离弦飞射仇敌。其快、其猛,足令蒋邑瞠目,本能地拽索护身。 管家收脚不住,被珠索扫中面门,顿时血迸肉糜,就在他意识即将消失的一刻,手指扣动了扇柄上的机括,两片薄薄的利刃,从扇骨中疾射出来,深深没入了蒋邑的胸膛。 灰袍人登时扔了珠索,双睛暴突,僵挺着身躯一头栽到地上,再也没动一下。管家用残存的右眼看到了这一切,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毕士英和綦毋竹原本早就到了二进院,还没等他们拿准主意是否帮助闻香教,朱约便已督着五六个锦衣旗校将他二人围住,一对侠侣刀剑合璧,气势如虹。朱约难当其锐,遂使出阴损招数,令众手下躲着剑利掌猛的毕士英,一味攻击功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神刀玄女。 这一招,着实叫毕士英头痛,左冲右突,只顾了保护心爱的姑娘,却恰恰中了朱约的诡计。双方胶在一起,时间一长,体力消耗不小。此时邻近院落中传来妇人孩子的惨叫声,两人有心去救,怎奈分身不得。綦毋竹心一横道:“士英,你把那个拿耙子的撂倒就去救人,剩下的我能应付。” 毕士英想想有理,身形如鹰隼翱空,直掠过众校尉的头顶,凌空扑向朱约,辣手迭出。朱约作茧自缚,叫苦连天,急呼手下援助。如此一来,形势掉了个个,朱约的施人之道被反施于已,支撑了不过十几招,已中了年轻人的一剑两掌,肩上开了道口子,口血狂喷,弹身溜走。 毕士英回剑又刺中两名旗校,见剩下的几个俱是庸手,由綦毋竹收拾已是绰绰有余,便道了声:“竹妹,多加小心,我去去就来。”飞身掠入花墙,一记太乙五行剑式,送屠夫钱登下了地狱。 待他发梭救下徐俊鸣,脱身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只见地下躺着五具锦衣旗校的尸体,而不见了綦毋竹的人影。心中既是纳闷又是担忧,焦灼万分,一边轻声呼唤,一边向后花园寻去。 此时已近五更,月暗星稀,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花园中的假山、林木、亭阁。黑域域的影子依稀可辨。 毕士英放眼园中,阒无人迹,心中凉了半截,竹妹到底去了哪里呢?莫非被锦衣卫的人抓去了?不行,还得去前院找。他刚要转身返回,冷不丁,一溜银光挟着呜呜怪响,从打数丈外的六角凉亭上向他袭来,这串暗器来势飘乎诡异,一望可知,发射之人的暗器功夫十分了得。 毕士英凝眉出剑,叮、叮声中,火星四迸,银弧飞窜。注目凉亭顶上突的挺起一人,手臂轻挥,又有一串熠熠闪光的月牙状器出手。与此同时,左右两翼亦萌险情,花丛树后,射出数十枚各式暗器,齐向年青人的身上猬集。 间不容发,毕士英骤提真气,腾身而起,蹑空步虚,迎着月牙暗器,舞剑如风,疾扑凉亭,当他的身体势衰下落之时,距凉亭已不到两丈,左手的剑鞘猛地标出,直袭亭上之人。毕士英自忖此一招足以将那人逼下亭来,再乘其立足未稳击倒他,剩下的几个就不足为虑了。 可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凉亭顶上的那个人,眼瞅着剑鞘捣向自已的胸口,竟如木雕泥塑一般,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僵挺的身躯飞坠亭下,咕咚摔了个结实,仍是不哼不哈。 毕士英好不纳闷,不及多想,反手抄接了几件从背后打来的暗器,挥臂奉还原主。三条人影从花木间窜起,狼狈逃遁,显然是看见年青人一招之下废了他们的头儿而被吓破了胆。毕士英也知道这几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屑去追赶,迳直奔到亭下,一是为了拣回剑鞘,二是为了看个究竟,以解开心中的疑惑。 再看从亭上掉下的那个人,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用手摸了摸,除了胸骨被剑鞘击断之外,再就是摔伤,并没有其它异状。心中不免匪夷所思,单凭此人发打暗器的手法,就可知其身手不凡,怎么会笨得连剑鞘都躲不过去,其中必有蹊跷。 年轻人弯腰拾起剑鞘,刚刚还剑入匣,猛觉身后有异,心中惊凛之极,不及回身,弹足前纵,人在空中已然旋身出剑,身形一落,仗剑凝眸,望向对面。 两丈开外,灰朦朦的残存夜色之中,立着三个神秘兮兮的人物,一个个冷漠不语,神情诡异 第28章 东厂三魔 居中之人,四十几岁,团团脸,头戴圆帽,额上嵌着一块幽幽泛光的蓝色宝石,价值不匪,身着锦袍,气度不凡,可见此人身份不低。 左边的是位道人,冠正袍鲜,长眉入鬓,长须及胸,威凛倨傲之中,倒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右边的人也是一身道家装束,但与前者一比,则是判若云泥。看这个老道非但相貌猥索,而且是冠破衣残,邋邋遢遢,年岁已然不轻,手执一柄拂尘,稀稀拉拉的没有几根四不象的尾巴毛。唯独其双眸中闪烁着的灼灼精芒,显示出此人的高深修为。 锦袍圆帽之人打破了死寂,淡然道:“章道兄,这小子还真不含糊,就拿他开个张吧。” 邋遢道人似乎很不情愿,大概是觉得大材小用,一摆拂尘,慢吞吞地蹭过来,不屑地打量了毕士英几眼,懒扬扬道:“娃娃,要是识趣就跪下求饶,不然可就死到临头了。” 毕士英昂然道:“你们也是锦衣卫吧?在下已经杀了你们三个、伤了四个,想要小爷低头,那是做梦!” 邋遢道人面色微变,轻蔑地哼了一声:“锦衣卫都是些酒囊饭袋,杀他百八十个又有何难?娃娃,报个名吧,碰上东厂的人,你算是作到头了。” 毕士英心下凛然,原来东厂的人也来了,生在京师的他岂能不知,东厂的番子虽然都大多出身于锦衣卫,但比锦衣卫更加歹毒,更加凶残,而且,这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普通的番役,分明是卖身朝廷的武林高手,深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当即振作心神大声说道:“在下毕士英,但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邋遢道人淡然道:“好吧,就让你死个明白,贫道出身崆峒派,道号拂云子,娃娃,出剑吧,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斤两?” 对方报出的名号。着实令毕士英吃惊非小。他虽然初出江湖,但是从师父、师兄的口中也听说过不少武林掌故,崆峒三子——拂云子、凌云子、摩云子,早在十几年前便已是名震江湖的狠角色,而其中尤以这个拂云子的武功最高,名气最大,想不到竟然肯屈身东厂,甘为朝廷鹰犬。心忖:拂云子是一大强敌自不待言,而另外两位的身份似乎还在他之上,硬拼下去,自已非吃亏不可,该想个法子迷惑他们,突施重手,撂倒他一二人,才有机会脱身。 主意拿定,振剑出击,使得乃是全真南宗的太乙五行剑式,剑势颇快,却故意只用五成的内力。 拂云子一见之下,卑夷的斥道:“哼,嘴上说的倒蛮狂,这手上的功夫可不怎么样,我看你还是回你娘肚子里再修行修行去吧。”腰身一晃,拂尘倒卷,粘住年青人的长剑,暗蕴七成内力,打算一举将其长剑夺出手去。同时,左手如铁爪钢钳,抓向年青人的面门。敢情是这位章老道将压抑心中的恶气,全都发泄到了毕士英身上。 四年之前,拂云子接受了同宗的端木典之邀,来到京师,进了东厂。开始,颇受端木典的倚重,投其所好,遍请各地名厨上灶,每餐都是美味珍羞,水陆毕陈。令馋嘴好吃的拂云子大畅口腹之欲。不料,好景不长,东厂又陆续来了几名高手,输资攀结权贵,倍受尊宠,竟是后来者居上,在东厂的七曜魔星中,他的地位很快便滑到了最末一位。他要重振声威,扬眉吐气,故尔出手阴狠之极。 毕士英毫无惧色,左手剑鞘划扫,逼开邋遢道人的左手,不待其抽招换式,猝凝十成内力于右臂,一声暴喝,剑罡炸空。卷在他剑上的拂尘丝被震得四处飞散,拂云子膀麻身栗,色变神骇。非是他武功太差,而是他太低估对手了,再就是毕士英的内力之强,实在与他的年龄不相称,以至于名满武林的拂云子,才一个照面就已经身陷被动之中。 毕士英的长剑挣脱了束缚,片刻不停,一个内插花,一抹弧电自下而上飞掣划来。若换了一个修为稍差的人,胳膊非断不可。到底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老手,临危不乱,危急中,拂云子沉身扬臂,左腿猛踢年青对手的右胯,掌中拂尘回扫其胸肋,惊怒之下,已是不遗余力。数十年的苦修,委实非同小可。毕士英身形微挫,胸腹内收,手中剑硬是不停,挑下了老道的一片袍袖,紧跟一式“雁阵横空”,剑光耀眼,罡气凌人。 拂云子骇呼一声,拂尘狂舞,倒纵出去。落地时脚步踉跄,再看左臂上一片殷红,头顶的混元巾不翼而飞,本就蓬乱的头发愈加乱得不可收拾。老道的眼中杀机陡现,转瞬又黯淡下去,扭脸冲锦袍人稽首道:“鹿老弟,请代贫道向端木大人告罪,老朽无能,尚不足对付一个无名小辈,无颜回返京师,就此别过了。” 不待锦袍人出言挽留,老道业已震脚掠起,人在空中,拂尘点指毕士英,冷森道:“小子你有种,半年之后,贫道要在三招之内取你的性命!”语音未落,人已似殒星划过垣头。 倒不是拂云子浪得虚名,他的武功实已臻一流境界,只不过在京师这几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饱食终日,人逐渐懒散起来,内外功夫俱已停滞不前,时日一久,功力已然下滑不少。直到不久前,又有几名高手加盟东厂,后来居上,引起了他的不满,半真半假地与那几人较量内功,本想令对方难堪,结果丢人现眼的竟是他自已。这才惊觉内力衰退,懊悔不已,连忙暗中加劲苦练,方见了点起色,便赶上了出这趟公差。 以他眼下的功力,尚不及巅峰时的八成,而且一上来就低估了年轻对手的实力,从而数招之下折辱在后生小辈的手中。当然,若是没有锦袍人和青衣道士在场,他必定会痛下杀手,除掉毕士英,以免丑事外扬,可是有他二人目睹,既便杀了毕士英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更添笑柄,故尔负气而走。 能一举击退名惮武林的拂云子,也是毕士英始料不及的,由于全力攻击,顾不上防身,他的胸口亦被老道的拂尘扫中,骨痛欲裂,呼吸大窒。方想抽身而走,忽听嗤、嗤数声,几粒钢珠破空袭来,将他的去路封死。 青袍道人闪到他的面前,阴恻恻的说道:“真想不到哇,连劈风剑的弟子也这般了得,年轻人,你若乖乖地说出你师父郑隐的藏身之处,我便放你走,否则的话,可就休怪本道的剑下无情!” “不管你是谁,想找我师父的麻烦,就得先过我这一关!”毕士英已猜出对方一定是师父的仇家,恐怕比那个邋遢道士更难对付,但是首战的轻松得手,令他信心倍增,针锋相对地答道。 青袍道人面现狰狞笑容,牙缝中迸出:“年轻人,好大的口气,我是谁大概你还不知道吧?不妨告诉你,本道乃点苍剑士丛向希,可曾听你师父提过?” 毕士英心中一悸,原来此人竟是与师父齐名,名列武林六大剑客之一的点苍狂剑!他可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令他不解的是这么高的身份,怎么也肯去做东厂的爪牙? 点苍第一剑士丛向希,十五年前便已打遍江南无敌手,生性自负、眼高于顶的他,心中所企盼的就是当上本派的掌门,怎奈他前面有三位师叔、四位师兄,论资排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于是他又想做与刀王綦毋梦龙平起平坐的剑王。于是,一口青灵宝剑从云南杀到湖广,倒也赢得了点苍狂剑的名头。正当他志得意满飘飘然之际,万没料到,八公山一战,与劈风剑郑隐较技,竟输了半招。狂傲的他受到巨大打击,衔恨而去。十年苦修,重出江湖,欲寻郑隐报当年的一剑之仇。可是此时,郑隐早已匿居恒山多年,踪迹杳无。满腔忿恨的丛向希四处寻衅,一连伤毙了数十名武林好手,引起公愤。 他的两位师兄闻讯,千里迢迢地从云南赶来,苦劝其收手回山。可是他非但不从,反而与之翻脸,声称脱离点苍派。消息传出,武林哗然,一时间,他成了众矢之的,声名狼籍。恰在此时,他的妹夫,就是他旁边的那位锦袍人,东厂掌刑副千户鹿中平,为壮大自已在东厂中的势力,乃携重金找到他,力请他入京帮忙。心境迷茫的点苍狂剑终为所动,加盟东厂,跻身于七曜魔星之列。 一缕蓝幽幽的电芒,猝然映入毕士英的眼帘。“青灵宝剑!”剑器中的上上之品,传说系唐代大道士司马承祯所铸,同炉的还有一柄名曰:“赤华”,为六大剑客中的另一位,龙虎山的张国瑞道长所持有。 丛向希得意地瞅了瞅手中的青灵宝剑,振振有辞道:“本道既称剑士,宝剑必不离手,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以宝刃占你的便宜,如果你的剑断了,就算我输了。并且,我的内力也只用于护身,你我只比剑法,你要是能接下我十招,我便不再与你为难。至于你能否逃得出鹿老弟的掌心,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要是你接不下我十招,就得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你师父的所在。怎么样,这项君子协定还说得过去吧?” 别无选择,面对武林中第一流的剑士,毕士英毫无惧色,昂然道:“在下可以接你十招,倘若败了,自有性命相抵,要想让我说出我师父的所在,那是妄想!” 不待丛向希发作,锦袍人鹿中平在一旁插口道:“丛兄尽管动手好了,只要捉他到东厂,还怕他不开口吗?” 点苍剑士点头,阴着脸逼视毕士英:“年青人,你的胆色尚可,只是有些不识实务,我看你是想尝尝东厂的沥青剥皮、铁床涮洗的滋味吧?正可谓祸福自寻,接招吧!”言罢剑出,蓝焰瞬闪,已然迫近年轻人的眉睫。诡谲、奇幻是点苍剑术的特色,深得其神髓的丛向希,更其发挥得淋淋尽致。 毕士英凝神辨势,全力出剑,封得可说是滴水不漏,只是无形中被对方那凌人剑气逼退了半步。心神未定之际,蓝芒又至,寒星万点弥空,将他的身形重重裹挟。 年青人斜滑三尺,剑发“混沌初开”以摆脱困境。点苍狂剑的第三招更加奇诡,凌厉。毕士英不由得心底生寒。知道自已无论是功力修为,还是剑术造诣,乃至于手中的兵刃都远远不如对手,经验不足的他未免暗萌怯意,只知一味地破解强大对手的奇幻剑式,而自缚手脚,从而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待到丛向希攻出第八剑,毕士英已是汗涌气促,章法大乱。脚下一拌,平衡顿失,悚然中,生生纵起,长剑卷起一片寒波以图自保。 但这一式仓促发出的“抹月批风”,能否敌得住劲敌的下一招剑式,连他自已也没有半点的把握。果不其然,他的招式用老,青灵宝剑伺隙而入,刺中了他的左肩,鲜血飞迸。 丛向希的这前九招还真的只用了五六成的内力,一来:心高气傲的他,认为和一个毛孩子动手已经是脸上无光,若是再全力施为,更是觉得丢人;二来:是有意给年青对手反击的机会,他是想看看郑隐这么多年来,又研创了什么新的招法。但是眼看十招即将用尽,年青人仍未被撂倒,脸上又不免有点挂不住,不由得无名火起,恶念陡生:哼,想要活口,留着张说话的嘴不就行了。想到此,厉啸一声,身形暴射,剑起狂飙,闪电般攻出了点苍绝技“洱海狂涛”,但见剑光粼粼,剑气荡漾,剑势凄迷,虚实难测,直袭年青人的下盘,志在使其双腿变残。 毕士英心知难破此招,双腿必定不保,与其落入厂卫之手,惨遭酷刑折磨,莫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心一横,大吼一声,腾身而起,全然不顾及身的敌剑,倾注全力飞剑点击丛向希的面门,这已是情急拼命的打法,全无章法可寻。 点苍剑士可不想与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拼个两败俱伤,当即收剑变势上撩封格,同时左掌猝发,恼怒之中已然忘却了前言,用上了十成的内力。 毕士英全力出剑,哪里接得下对手的这一掌,若给击中,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收剑变招,借着点苍剑士的强猛掌力,弹身倒纵出去三丈多远,饶是如此,亦觉五脏欲裂,鲜血滑出鼻孔,体内气息糜乱,又怕强敌追袭,脚甫着地,便刹下腰身,贴地疾滚。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头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灯乱窜,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丛向希一掌震翻毕士英,也不禁暗吃一惊,心道:“这小子的内力竟如此深厚,难怪拂云子大意之下着了他的道儿,照这么看,再过个十年八载,自已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何不就此废了他的武功,免除日后之忧。心怀毒念的点苍剑士晃身疾进,凝阴猛内力于右手五指,打算一下捏碎年青人的琵琶骨。哪知当他奔到毕士英的落身之处时,却看不见半个人影,禁不住大呼奇怪。 第29章 群丑争功 天香山庄的外面,就在董邦宪等人先前隐身的地方,又出现了十几个行踪诡秘的人。领头之人五十来岁,圆脸圆眼,两撇小黑胡子,略微有点上翘,乍一看,给人一种滑稽有趣的感觉。可谁要是以为此人和蔼可亲,容易接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便是凶残阴险的东厂掌刑千户端木典。他的身旁是与之形影不离的亲随护卫,个个都是手辣心毒之辈。 端木典捻着小胡子,眯着小圆眼睛,不住地瞅着十几丈外,火光闪动、杀声阵阵的天香山庄。暗自盘算着如何堂而皇之地进去,把锦衣卫的人踢到一边,自已独揽其功。 不一会儿,他瞧见自已派进庄内打探消息的一名护卫,从庄墙上飞掠而下,一溜烟奔到近前。便急不可捺地问:“里面打得怎么样了?董邦宪他们还顶不顶得住?” 那人躬身道:“回禀大人,庄子里打乱了套,不过好象是锦衣卫占着上风,看样子教匪支撑不了多久了。”闻听自已人即将得手,端木典不喜反恼,只见他紧锁眉头,烦躁地踱了两个来回,砰的左拳砸在了右掌心上,似乎是下了狠心,冲探事的手下问道:“里面还有多少教匪?有没有特别扎手的?” 探子想了想道:“嗯,大概有四五十个吧,不过大半都受了伤,而且打得久了,也都没多大力气了。好手嘛也就是那么两三个,一个是用软枪的娘们,还有一个是用剑的小子,哦,顶数他扎手了,连蒋邑都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好像不是闻香教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端木典闷了片刻,咬牙道:“是时候了,再等恐怕就来不及了,倪三,你快带上七个人,把脸蒙上,进庄以后,先把董邦宪那帮蠢猪给我撵走,然后再收拾教匪,成功了,每人赏二百两银子。” 他的手下们闻言,俱是面现讶异神情,自已人打自已人,这还是头一回,但毕竟不是善类,若是有利可图,就是亲娘老子也都照揍不误,更何况区区一个董邦宪?当下八名蓝衣人,戴好头套,各展轻功,向天香山庄疾掠而去。 端木典踌躇满志,微然冷笑着对余下的四名手下道:“再等一会儿,姓董的滚了蛋,咱们就进庄去捉教匪,好回京向门公公领赏。到时候,董邦宪那个龟儿子,就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不气吐了血才怪。” 再说徐氏夫妇,手下虽然还有五十几个人,但好手廖廖,只有执伞抡杵的两个大汉尚可一战,被锦衣高手们逼到了一个死角,苦苦支撑,饶是机智百出的徐俊鸣,也是苦无良策退敌。无奈只能舞着一对短刀,帮妻子抵敌田云横、敖尘等人的疯狂攻击。正在绝望之际,形势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七八个神秘的蓝衣蒙面人突入战场,二话不说,冲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锦衣校尉,就是一通狂攻猛打。 变起仓促,腹背受敌的锦衣高手们,登时招架不住,节节败退。董邦宪眼见功败垂成,气极败坏地吼道:“混蛋,这些是什么人?打哪冒出来坏我大事?田云横,给我杀!杀了他们!一个也不留!” 被毕士英剑创掌伤的朱约,心里已大致猜出了那些蒙面人的底细,自然要替真正的主子--门犀卖力,当下在董邦宪的耳边道:“大人,我看还是就此罢手吧,再这么拼下去,咱们的人就都得扔在这儿,回去可怎么向骆帅交待呀!” 退至近前的敖尘亦附合道:“是啊,董大人,此时不走,待会儿怕是想走都走不了啦!”他拿董邦宪的银子,职责不过是保证这位佥事大人的安全,至于抓不抓得到什么教匪,并不怎么热心,更不会去为董邦宪往上爬而冒险玩命。 锦衣佥事董邦宪又气又恼,差点哭出来,咬着和后槽牙,恨恨的一跺脚,喊了声:“给我撤!”狼狈不堪的锦衣校尉们,如逢大赦,登时赛起了脚力,一个比一个逃得快,眨眼间,便都没了影。 闻香教众自然欢喜非常,徐俊鸣擦去额角的汗水,喘息道:“笑雪,那些人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可帮了咱们的大忙,走,过去好好谢谢他们。” 徐夫人亦是满怀感激:“是呀,多亏了他们,要不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待夫妻二人抬起脚来,却都一下子惊呆在那里,令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方才还在痛击锦衣旗校的蓝衣蒙面人,突然反戈相向,朝着精疲力竭,毫无防备的闻香教徒痛下杀手,目不交睫之际,已有数人惨遭毒手。 不容多想,也无须再想,是敌是友,已经昭然若揭。彭笑雪再振精神,抖起软藤枪疾抢过去,一条枪力敌三名蓝衣蒙面人。第二度交锋,敌手虽说少了大半,但俱是武功高强,奸狡狠辣的生力军,闻香教群雄再次陷入绝境。 “端木大人,锦衣卫的人跑了。”一个蓝衣人低声向主子禀报。东厂千户端木典的圆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董邦宪是他唯一的拌脚石,至于闻香教的人,在他看来已是不堪一击。轻快地道了声:“好,咱们这就进庄,大伙卖卖力气,多逮些教匪,门公公一定会重重有赏的。”说完率着四名手下扑向天香山庄的大门。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庄门的时候,又有一行人也从不同的方向赶往山庄的门口。双方互生警惕隔着三丈来远,纷纷刹住脚步。当先的蓝衣人厉声喝问:“呔,尔等何人?胆敢阻碍东厂官差,莫非是教匪同党不成?” 对面抢出一位独目壮汉,手执两件家伙,一柄是普通形状的宝剑,只是短了半尺,宽了一寸,另一柄则是曲曲弯弯的蛇形钢剑。怒吼道:“原来是东厂的鹰爪子,告诉你,大爷就是闻香教的,今个就把你们这帮狗杂种杀个片甲不留!”他的身后又跳出一位疤脸人,左手擎着一只大铁琵琶,右手轮指拨弦,一串金石之音,刺入众人耳鼓,口中嚷道:“霍二哥,这几个王八蛋,咱们哥俩就包圆了吧。” 只听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霍老二,小猛子,你俩别在这儿恋战,快进庄帮徐副教主,这么几个烂杂碎,就让我们爷几个收拾吧。” 独目汉闻言道:“行啊,总护法多加小心,我们去了。”说着与疤脸人联袂冲入天香山庄。 老者一捋花白胡须,一对精光湛湛的眸子盯住了端木典,以他数十年的江湖阅历,一搭眼便看出此人不好对付,担心一旦给他们缠住,就再难分身去接应庄里的徐氏夫妇,便将两名最得力的手下先派进庄去。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四名年轻汉子,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老者深知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老匹夫,报个名号,本官好提尔的狗头回去请功。”端木典狂妄地叫嚣道。 “狗贼,你站稳了,爷爷姓酆名九叙,乃闻香教的总护法,有胆子就来吧,手底下见个真章,看看谁先摘了谁的脑袋!”老者忿然应道。 酆九叙,这位当年徐鸿儒座下最枭勇善战的猛将,在攻打钜野、郓城等战役中,功勋卓著,被封为总督之职。时隔不久,局势急转直下,被困邹城的徐鸿儒见大势已去,乃密令他带一小股精兵,保护着几位首领的家眷,潜走他方。 开始的时候,连同护卫的兵士和妇人、孩子,加在一块差不多有一百来人。几经辗转,或被官军擒杀,或流散走失,最后只剩下他和七名死士保着徐鸿儒的儿子徐俊鸣安然脱险。 后来得知福烈帝被叛徒侯五、魏七出卖,被抓到京师杀害。酆九叙痛不欲生,立誓要为首领报仇,遂将少年托付给姐姐,率着七名勇士先宰了侯五、魏七两个叛徒,可当他们去行刺屠杀义军的元凶--大同总兵杨肇基时,不料中了对方的埋伏,七名手下全部捐躯,只有他一个人死里逃生。 痛定思痛,悟出行刺这种事,单凭一腔热血,不怕死是不行的,非得有一身高强的武功不可。于是,他北上少林,南下武当,遍访武林名家,拜师求艺,受尽白眼,终不回头。正是有志者事竟成,半路出家的他,经过二十余年的刻苦修练,竟集巴子拳、少林龙虎拳、武当七星拳三种绝技于一身,侪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并终于手刃仇敌,成为闻香教的总护法。 酆九叙抢步疾进,掌中鞭杆一式“扣拂穿喉”,直袭东厂千户端木典。鞭杆属于棍术的一种,流行于西北一带,又称回回棍,五尺左右长,一头粗一头细,单双手并用,两头兼使,以迅猛、泼辣著称。而且,酆老爷子的鞭杆并非通常的硬木所制,乃是熟铜打铸,重达三十斤,无形之中,杀伤力更增数倍。 而这位端木典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起他的师父,其辈份比拂云子还要高,堪称崆峒派百年以来第一高手。后来,此人为了一位绝色女子,不惜还俗,把即将到手的掌门之位,拱手让给了拂云子的师父。却哪知世事无常,人心难料,满腔热情到头来竟是镜花水月,终落得一场空。就在其心灰意冷、踯躅徘徊之际,被财雄势大的端木家重金邀去,奉为上宾,并请其传授年轻一辈的武功。 情场失意的武林高手倒也尽心竭力,心中却是旧情难忘,郁郁寡欢。十年过去了,端木典艺成出徒,他师父便一病不起,不久就一瞑不视了。 端木典则仗着殷实的家资,以及迎奉钻营的手段,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爬上了东厂掌刑千户的宝座,成为厂卫之中仅次于门犀、骆养性的第三号实权人物。他的飞抓尽得其师真传,加之十数年的浸润,造诣已是炉火纯青。他与酆九叙较量,可说是铢两悉称,势均力敌。三十招过去,已然各负轻伤,却仍难分胜负。他们的八名属下也捉对厮杀,此时,已有二人陈尸当场,兀自恶斗不休。 独目人霍行客与疤面人狄猛来得正是时候,再一会儿,徐氏夫妇非遭不测不可。他二人和拿伞执杵的两个大汉联手敌住八名蓝衣人,掩护着徐氏夫妇及四十几名教徒,缓缓地撤进了后花园。 冷不防,鹿中平、丛向希两大高手,鬼出电入般攻到,举手投足之间,便已放倒了三四个教徒。 彭笑雪只得强抖精神,掣动软藤枪,接住点苍剑士的青灵宝剑,不过五七招,就已被其凌厉的剑气迫得透不过气来。 还是丛向希心境狂傲,不屑剑伤妇人,只想伺机点中其大穴,放倒了事。 徐俊鸣见爱妻危殆,鼓勇上阵,舞刀助战,怎奈身手平平,尤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扭转危局。 鹿中平那边更无敌手,点穴大家出身的他,指点、膝撞、肘顶、足踢,闻香教徒就好似割草刈麦一般,转眼便躺下了一大片。而四大护法正与蓝衣人殊死恶搏,根本无暇他顾。 就在闻香教众情危势蹙之时,假山的下部,悄然打开了一道暗门,三条人影箭打的一般疾掠而出,当先者三十出头,矮个方头,目光如炬,手中一口宝剑湛若晨空,青碧耀眼,实乃剑中上品。另二人年长的手舞双棒,年轻的掌擎斩龙大刀,身手亦是不弱。 绝境之中的徐氏夫妇,一见之下欣喜万分,真可谓大旱云霓。他们已然认出,来的乃是总坛刑堂执法,教主王恩慰的胞弟王恩虎。此人自幼随太极神剑赵万年学艺,二十多个寒暑造就了教中寥若星辰的一流好手,他的到来无疑为恶战中的闻香教一方,投下了至关重要的筹码。 数日前,当徐氏夫妇离开总坛不久,闻香教设在京师的暗桩,传来十万火急的情报,称近日有一批锦衣卫出京,向晋北方向行动。王氏兄弟及酆九叙略一商议,料定可能与晋北分舵的合谈有关,为了确保徐氏夫妇的安全,急调好手分兵两路火速驰援。 前面的一路已与端木典交上了手。而从暗道潜入庄内的王恩虎等人,刚摸到假山下的暗道口,正赶上毕士英迎战拂云老道。东厂魔头的武功之高,令他们愕然,自忖冲出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洞口有失岂不全盘皆输。正踌躇间,毕士英已不敌点苍剑士,摔倒滚撞在暗道口附近,晕了过去。 虽然只是遥对片刻,但是王恩虎等人已对毕士英的武功、胆色由衷钦佩,不禁暗生惺惺相惜之情,不忍眼睁睁看着他,惨遭东厂魔头的毒手,遂冒险打开暗门,将昏迷中的年轻人拉进了暗道。由于天色昏暗,王恩虎等人的动作又十分麻利,隔着六七丈远的丛向希竟然没能发觉。 暗道中,几个人转番为毕士英推血过宫,好在他的内伤并不很重,只不过受了剧烈地震荡而内息紊乱,稍事休息就可以恢复。眼见徐氏夫妇遇险,怎能坐视,王恩虎留下两名亲随守在洞口,自已冲出扑向点苍剑士。他身后的两个人,是刚好在路上遇到的,豫南分舵的正负舵主,苗心残和应洪恩。他二人双战鹿中平,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丛向希、王恩虎双剑交击,一照面的功夫,就连拆了十七八招,倏地分开,青灵宝剑点指年青汉子道:“太极门的,想不到教匪之中还有你等人物,倒是可惜。” 王恩虎轻蔑道:“是啊,我也未曾想到,堂堂的点苍狂剑竟然肯做小伏低,甘当东厂的走狗,真叫天下武林英豪齿冷,令点苍派蒙羞!” 丛向希被刺中痛处,面色阴森,目迸凶光,切齿道:“小子,敢在丛某面前嚼舌根,我这口剑不在你身上开上个七孔八洞,就算白活!”言未既,剑已发,诡异绝伦的剑势罡风,向年青汉子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王恩虎运剑封格反击。点苍、太极两门剑术一长于奇诡,一专于绵柔,本无强弱之分,但丛、王二人的内功修为以及剑术造诣却有着高低之别。毕竟是火候稍差、技逊一筹,三十招一过,王恩虎已是汗流浃背,碧青剑芒渐渐被对方的幽蓝剑焰所压制,只有招架之功了。 再看点苍剑士,则是得理不饶人,攻势更加凶霸狠辣,势欲置年青的对手于死地而后快。更糟的是,所有在场的闻香教群雄当中,此时既便够能抽出身来,也无一能敌得了点苍剑士的三招五式,要想救王恩虎脱离险境,势比登天。 第30章 双剑合壁 就在这时,打假山底部的暗道口中又闪出一人,俯身抓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弹身而起,蹑空腾掠,凌空发剑,人似天马行空,剑若破云雷电,直袭占尽上风的点苍剑士。 身负重伤,方才还在为自已有心无力干着急的彭笑雪,此时则惊喜万分地一捅身边的丈夫道:“俊鸣你看,那不是救你的那个年轻人吗?怎么也从暗道里出来,莫不是恩虎兄弟的朋友吧?” “不会吧,我可从未听恩虎说过。”徐俊鸣摇着头答道。 来的正是毕士英,他在洞中休息了一会儿,眼见恩人处境险恶,怎肯袖手,不顾那二人善意的拦阻,冲出洞口,来援王恩虎。他以刚刚恢复了八成的内力发出这一招“太乙寒丹”,乃是劈风剑客郑隐近几年新研创的两记绝招之一,时才由于乱了方寸也忘了使用,如今旁观者清,施展出来威力竟是不小,更重要的是,丛向希未曾见过此招,急遽间,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挺而走险,见招拆招,硬接硬架。但听得叮叮当当四声脆响,火星飞窜,剑气纵横。毕士英的奇招虽然无功,却令强敌顾此失彼。王恩虎把握良机,猝然出剑。 丛向希左肋中剑,衣裂血出。乘其骇愕之际,毕士英再凝内力,重施辣手,两大绝招的第二式“四象环电”攻出,只见人影幻分,四道环状剑芒如电劈至。丛向希仓惶封避,漏洞频出,左臂连中两剑,惊悸中振喉狂吼,蓝焰暴涨,点苍剑士激发了十二成的潜力,剑罡凌厉无俦。 铮、铮两声,毕士英的剑尖断去三寸,王恩虎急忙撤剑凝视,见自己的宝剑剑锋之上;出现了一处二分深的小豁口,心中痛惜不已。 丛向希则乘机腾身而走,转眼遁逸无踪。王、毕二人虽然剑器受损损,但能合力退敌,仍然欣喜万分,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各执断剑残锋扑向刚刚用打穴叉击倒苗心残的鹿中平。 这位东厂副千户瞥见大舅子带伤而逃,心里也没了底,害怕给那两个年轻人缠上脱不了身,不待他二人靠近,便以鹿角钢叉震退应洪恩,暴发一把钢珠,抽身而走。 他所出的这把钢珠,有黄豆粒大小,二三十颗一同出手,破空之声锐利刺耳,来势甚猛。王恩虎和毕士英不敢大意,各自收脚挥剑拨打,钢珠撞在剑上四处迸射,铮铮有声,足见发射之人的内力深厚,手劲超人。也难怪在凉亭上发打银月飞刀的那位西门百户,被其击中要害,动弹不得,给毕士英的剑鞘撞下亭来,稀里糊涂地做了冤死鬼。 逃往前院的鹿中平顺手牵羊,运叉击倒了正与蓝衣人苦战的抡杵大汉。王恩虎、毕士英如影随形追至,见状也如法炮制,转瞬间已有两名蓝衣人做了剑底游魂。余下几个惊心悼胆,一哄而散。鹿中平原以为可借这些人的力量再斗一场,不想这些人如此不济,目睹两个年轻人神勇非常,愈加不敢冒险以一敌二,无奈继续前奔,王、毕二人衔尾急追不放。 庄门外,端木典瞅见神色慌张的鹿中平,气不打一处来,话中夹尖带刺地问道:“鹿副千户,你跑到前面来干嘛?丛向希和我师兄呢?里边的教匪都逮住了吗?” 鹿中平沮丧道:“咳,甭提了,太倒霉了,本来已经大功告成了,偏偏杀出几个硬点子,你那位宝贝师兄一个照面就大败而逃,我和丛兄寡不敌众,有什么法子?”他的话里话外,将失手的罪责全都推到了拂云子的身上。 端木典没好气地抢白道:“哼,我看你老兄是瞪着眼睛说瞎话,硬点子?硬点子都在我这边,我就不信闻香教还有什么能人?” 鹿中平也戗上了火,气恼道:“我可是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等交过手你就知到了,你看,他们来啦,就是他俩!” 接踵而来的王恩虎和毕士英双剑齐出,分敌二魔。酆九叙缓了口气,顾不上擦汗裹伤,急切地问道:“小虎子,俊鸣他们怎么样啦?这位小兄弟是谁呀?好俊的身手哇!” 王恩虎手上不停,口中简短地答道:“徐教主和夫人都没事,这位兄弟可是咱们的好朋友,帮了咱们的大忙。”说话间,在庄中恶战残存的五名蓝衣人以及应洪因、霍行客、狄猛等人先后赶到,分头去帮自已方面的人。 双方力量相当,各自亮出了看家本领,一决生死。恶战中,利刃如浪,血水飞沥。战场上已没有了开始时的吆喝、吼叫,众人都将所剩无多的力气用在了拳脚和兵刃上,须臾间,又有数人身负重伤不支倒地。再斗片刻,已到了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这当口,无论是哪一方,要是添上三五个帮手,另一方则必遭灭顶之灾。 突然,山庄里面响起了狂猛的呐喊声,当真是入耳惊心,鏖战中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手,数十道目光穿过敞开的庄门朝里边望去。只见三四十人,手挥各式兵器,大声呐喊着,从打二进院里冲出来,直奔庄门口杀来。庄外双方的几十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希望和恐惧在人们的心头交织。 猛听得酆老爷子一声大喝:“是咱们的人!孩子们给我杀,别让一个鹰爪子们溜喽!” 其实,酆九叙也未曾看得如何真切,但这一招先声夺人,着实厉害。闻香教群雄闻言欢呼跳跃,斗志大增,东厂群魔则惊心裂胆,仓惶四散,目不交睫之际,已逃得一个不剩。 奇怪的是,庄内往外冲的那群人,一见敌人退走,顿时刹住脚步,接二连三地身倒了一大半,还站着的几个,也是相互搀扶,状极疲惫。刚才还十分响亮的呐喊声,此时却换成了呻吟和喘息。只有两个人手脚麻利地来回奔走照料着众人。 酆九叙、王恩虎心里纳闷,快步赶至近前,这才看清强撑着的是徐俊鸣和彭笑雪,其余的人俱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两人的眼中登时噙满了泪花,感动莫明,他们知道若不是徐氏夫妇虚张声势,惊退东厂群魔,再打下去,弄不好将是玉石俱焚。 这也是徐俊鸣的高明之处,他先派人探明了前面交战的情况后,决定采取冒险行动,以救出酆九叙、王恩虎等一干教中栋梁。当即聚集还能动的三十几名教徒,一路狂呼大喊,以壮声势。这群人中,只有王恩虎留下看守暗道口的那两个人,算得上是生力军,但以他们的武功,无疑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而这一招心理战术,令强悍的端木典、鹿中平铩羽而归。 晨曦洒在残破不堪的天香山庄,教徒们七手八脚地忙着救死扶伤,激战了大半夜,众人均是饥饿难捺。仅有的两名生力军,四下里寻找食物,生火已是不及,但凡是可以充饥的东西,都被人们一古脑填进肚子。 酆九叙、徐氏夫妇、王恩虎等人围住毕士英,问长问短,热络非常。副教主徐俊鸣握住毕士英的手郑重道:“贤弟此番仗剑援手,义薄云天,诚为我教大功臣、大福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教的特命护法。” 见毕士英要出言谦辞,连忙摆手道:“请贤弟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此一役,若没有你出手,我们这些人的处境将不堪设想,这个头衔贤弟你当之无愧。”说着话目光环视酆、王诸人,见他们都由衷地点头赞同,便从腰间摘下一块碧绿色的玉牌,递到毕士英的面前:“此牌愚兄常佩身边,请贤弟收好,要是有事就到王屋山下的小镇找飘香茶楼,那里的本教中人,见此牌如见愚兄,定以贵宾之礼相待,有求必应,尽心竭力。” 一片挚诚,却之不恭,毕士英心里感动,口中称谢,双手接过。低头看了看这块三寸长、二寸宽的玉牌,见上面刻着两行隶书:“无生老母至上,我佛弥勒重生。”他还有所不知,凡是正式加入闻香教的人,都有一块这样的腰牌,其形状、字迹毫无二致,只不过是樟、榆等木材所制。八大分舵的正副舵主及总坛四大护法,乃至王恩虎、彭笑雪所持的亦不过是纯银打铸,只有教主王恩慰、徐俊鸣和总护法酆老爷子持的是这种岫山玉牌。徐俊鸣以此牌相赠,足见其对毕士英的感激和看重。 王恩虎一拍毕士英的肩头慨然道:“好兄弟,你我联剑击败点苍剑魔,正应了那句话: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此情此义,真是镂骨铭心,终生难忘。”舒了口气,语调变得有些伤感:“士英老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聚首,别无所赠,权且把这柄残剑送给你,以兹留念吧。” 毕士英的佩剑被丛向希的青灵宝剑削断,能得到王恩虎这柄上乘宝剑,焉有不喜之理,只是不忍夺人所爱,激动道:“恩虎兄,你也离不了剑,小弟怎好要你的剑。” 王恩虎爽朗一笑道:“老弟多虑了,当年先父在结纳各方江湖豪杰时,曾用重金购得了十几口宝剑,其中三口最好的,乃以天、地、人命名。我师父挑了地字剑,这天字剑就归了我,人字剑在我哥那里。三年前,我师父封剑归隐,将他的地字剑给了我,他早就说过我这口剑性太刚,不宜施展太极门的剑法,让我改用他的剑。只是我用惯了这柄,延迟至今,师父给我的剑还挂在墙上,原封未动。老弟的劈风剑法路子刚猛,用这口天字剑再合适不过,只可惜我的内力不及丛向希,被他的青剑击伤一处剑锋,还望士英老弟勿嫌其残破,收下它!” 毕士英连连点头,动情道:“恩虎兄如此说,小弟就不拂兄长美意,敬谢不敏了。”说着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天字剑。 “孩子,好样的,真是后生可畏呀,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好的身手,我想不服老也不行啊。”酆九叙笑呵呵地赞许道。“早就听说过尊师郑大侠单剑闯京师,大闹东厂,杀得那些鹰爪子们屁滚尿流,只可惜未能谋面,想不到遇上了他的弟子传人,神勇不啻乃师,实为我教的福星,日后如有空暇,一定要到我教总堂坐客,到时候也好让我们王教主见见你这位特命护法。” 毕士英被老人夸得红了脸,有些难为情道:“前辈过奖了,一有机会,晚辈一定去拜访贵教。” 只有心细如发的徐夫人,察觉到笑脸对酬的年青人,眉宇间隐含着重重地忧虑和不安。凑上前道:“士英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和我们可不要见外,尽管说出来,就算帮不了你,也能替你出出主意嘛。” 面对闻香教群雄关切的目光,不善遮掩的毕士英只好以实相告。 “原来是刀王的千金,怎么会凭白失了踪?莫非让厂卫抓走了?不会呀,这么多人一定有谁看得到。再者说看他们逃跑时的狼狈相,哪还有心思能带着个与我们闻香教没什么关系的小姑娘呢?”彭笑雪的判断,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酆九叙捻须道:“士英啊,除了厂卫之外,你和刀王的闺女还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毕士英略一沉吟道;“嗯,当然有,半个月前,我们在五台县大圣庄,杀了几个三垣宫的人,在兴县,又有不少血手会的人追杀过我们,后来就是东海派的崔图,他要捉竹妹替他的外甥抵命。” 众人相视蹙眉苦笑,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三垣宫、血手会,还是东海派都是极难对付的门派。酆九叙道:“哎呀,你们这两个娃娃,胆子可真不小哩,专挑硬茬口惹,行,有种!不管他是什么宫、什么派,只要他们真的与我们的特命护法过不去,我们闻得教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俊鸣、恩虎,你们说是也不是呀?” “对,必要之时,我教会倾全教之力把他们荡平!”徐俊鸣接口道。“士英贤弟,那你自已打算怎么办呢?” “嗯,我们俩原打算去榆林的杨大侠那里,说不定竹妹她找不到我,独自去了那里等我,反正只差一天的路程,我就先去榆林看看,若是没有,就折回大圣庄,然后去凤阳的崔图家找。” “如此也好,贤弟尽管放心,我们一回到总舵,马上就派人通知各处分舵,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有綦毋姑娘下落的。一有确切的消息,我就让人去大圣庄通知你。” “多谢徐教主、酆前辈、彭大姐、恩虎兄,士英就此告辞,祝你们一路平安返回总舵。”毕士英冲众人一一拱手道别。 “士英老弟,你有要紧事,我们就不留你啦,路上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王恩虎语气凝重地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毕士英怀着闻香教群雄的真挚情意,走出了山香山庄,辨了辨方向,踏上了寻觅爱侣的艰难征程。 --(本卷结束)-- 第二部 肝胆洞 毛发耸 忽奇功 第01章 借尸还魂 山西太岳山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撤了下去,雇主环视四周,还是那座残破的晋代古祠,带他来的两个人隐在门外,对面一丈处,立着神情冷漠的九阴秀士柏震。他的身后是两个面目狰狞的恶汉,双手倒剪在背后,可想而知一定藏着杀人夺命的厉害家伙。祠外秋日高悬,还残留着几分伏暑的暖意,祠内却是一派肃杀阴森的气氛。 柏震的话音打破了沉寂:“抱歉之至,尊驾日前所托之事,看来是有违天意,本会虽已竭尽全力,却仍未能如期完成,在下决定就此罢手,这里是阁下的银票,外加一千两,算是本会给你的赔偿,请发个重誓,对过往之事守口如瓶,回去另请高明吧。” 其实,这不过是九阴秀士的障眼法而已,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的嘴会真的密不透风,时日一久,难保不泄底,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血手会的买卖也就别干了。故此,他已布置妥当,以确保这位身份神秘的雇主有来无回。之所以还来这么一手退银赔款的把戏,不过是想探探对方的底,以免日后生出什么乱子。 出乎他的意料,雇主并没有去接银票,而是冷冷地讥嘲道:“几千两银子,区区还真没放在眼里,只是怕翁二爷那边不好交待呀。”雇主盯着面现惊疑之色的血手会头子,接下去说道:“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堂堂的血手会,连两个无名小辈都奈何不了,不给活活气死才怪哩。” 惊凛的柏震听出对方弦外有音,心道:翁二爷,莫不是二当家还活着?我的底他可是一清二楚哇!不可能,一定要沉住气,别上了这家伙的当。想到此,他故作镇定,戛然长笑:“阁下对本会不满,也大可不必在此故弄玄虚,搬出二爷来唬人。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知,也该为不才继承他的衣钵,重建血手会而深感欣慰的。现下本会羽翼未丰,遭此小挫,无足为怪。我敢断言,不出半年,定能重振声威,惮赫江湖!而那两个小鬼头,乃本会的头号敌人,绝不容他们活在世上!阁下要是还不知趣,信口胡言,可休怪不才翻脸无情。” 雇主依然不为所动,神色从容的说道:“你以为区区是在信口雌黄吗?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想必认得。”说着抬手扔过来一块碧莹莹的东西。九阴秀士接在手中一看,大吃一惊:翁二爷的玉佩! 因为当年的血手会,大当家极少露面,翁二爷就成了血手会的实权人物。当年自已初出茅庐,雄心万丈,想将此人一举擒获,扬名天下。不料反中了他的奸计,落入此人的手中,后来又为其所算,以致于太阿倒持,受制于他,陷入了为人不齿,又不能自拨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位翁二爷一手所为,对此人,柏震可说是恨得要命,怕得要死。遽见其玉佩,怎不叫他心惊肉跳,冷汗浸衣。 但是他仍不肯轻易低头,暗咬牙关,凝眉恨声道:“但不知阁下是从何处拾得此物?说不定七年前你也参加了围攻本会的行动,也是杀害二当家的凶手之一,若果如此,不才就叫你来得去不得,此处便是尔葬身之地!” 他的话音未落,那两名恶汉已有动作,两杆紫铜铸就的五毒喷筒指向了雇主,只待主子发令,雇主定然难逃毒火焚身之厄。与此同时,头上的瓦栊轻响,一支青铜打制的七绝弩,也瞄准了雇主的头顶心。柏震此举无非是敲山震虎,虚张声势罢了,在未弄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发出诛杀令的。 那位雇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泰然自若道:“雨辰老弟,难道说你想让区区揭了你的底不成?那样的话,对令尊以及贵门派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哟。” 一句话,字字如雷,柏震顿时矮了半截,惶恐地摆着双手,阻止雇主讲下去,有气无力道:“尊驾到底是什么人?翁二爷真的还活着吗?”话一出口,自觉失态,急忙扭脸命令众手下解除戒备,亲自带着雇主出了祠堂,三转两拐来到后面一间隐秘的石屋里,柏震点燃了蜡烛,两个人相对而坐,略定心神,九阴秀士开口道:“二爷他现在何处?” 雇主道:“翁二爷现已归属我们天音教,地位尚在区区之上,他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柏震双手微抖着接过信柬,展开急阅:“雨辰老弟,邯郸一役,愚兄在刀剑丛中侥幸逃生。一别八载,天各一方,牵悬挂怀,梦中频见。现下愚兄业已加盟天音教,遥闻老弟重树血手会之帜,欣喜莫明,还望老弟能携同会众共投本教,与愚兄共创大业,若蒙首肯,一切事宜,由持此信及愚兄玉佩的大吕安排……” 读着信,柏震的脑筋飞转,不停地在权衡着利弊,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左右了他。他又何尝不知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道理,可这个天音教在实力究竟有多大,竟然叫桀傲不驯的二当家俯首称臣,想必是神通广大,潜力无穷。怎么办?抗命杀使,只会落得身败名裂,并累及家门声誉,犹疑再三,决定暂作让步,屈居卑下,待日后摸清他们的底细再说。当下装出一副低眉下心的模样:“二当家之命,小弟焉敢不遵,大吕先生,但不知贵教对不才有何差遣?” 雇主的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复又肃然道:“不是区区有意贬低,以令会眼下的实力,很难参与我教日后的行动。这里有一万两,给你作为经费。”边说边推过一叠银票,并用手点了点上面的一张纸:“这份名单上开列的都是黑道狙杀高手,还有他们的现居地点,你可以按图索骥,在十五天之内招集齐全,听候本教的调遣。” 柏震点着头,目光落在名单上,只见那上面所列的八个人,俱是恶名昭彰,叫人头疼的主儿。一想到将这一干黑道巨擘拢在一块,由自已当头儿,不乏自信的他,亦不禁生出使羊将狼的感觉。 那位大吕先生似乎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宽慰道:“柏门主请放心,这些人虽说个个不好惹,但没有一个够得上做统帅的材料,所以本教同意翁二爷的意见,仍让你当血手会的首领,那些人只管做事拿钱,其它一切均由你老弟调度。” 柏震如同吃了定心丸,颇感荣宠,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吕先生及贵教的抬爱,小弟愿肝脑涂地,报效贵教。” 雇主笑道:“柏门主不必客气,从现在起,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你在本教中的代号为夹钟,区区告辞了。” 柏震恭敬地把大吕先生送出了山坳,回身缓步而行,低着头仍在心中思忖着归顺天音教的利弊得失,冷不丁被一声清越话音吓了一跳。 “门主,不是说好了要干掉那个雇主吗?怎么又无端变了卦。” 柏震抬眼望去,登时换了一副神情,喜孜孜、色迷迷地贴了过去道:“我的蓝妹子,这其中可是大有奥妙哟,只不过现在没功夫跟你说,要是真想知道,晚上说给你听,好不好哇?”九阴秀士狡狯地笑着,与穿青戴素的蓝欣擦肩而过,乘机在美妇在香肩上捏了一把。 至打凌希利命丧晋北之后,蓝欣的心境可说是坏到了极点,对于柏震的非份企图,她无处不防。可若是就这么离开,又觉无颜回五毒门,除非控制了血手会,可那意味着将做出更大的牺牲。她虽谈不上冰清玉洁,却也绝非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轻浮女子。然而攫取权力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那颗守节之心。由于父亲的声威,柏震是不敢用强施暴的,但要想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已所用,也不得不给他些许甜头,怕只怕付出了全部却血本无回。柏震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必须事事谨慎才行。 为了加强自已在会中的势力,她设法从川西五毒门中调来了两位同门,就是方才在祠堂里,站在柏震身后的那两名恶汉。秦氏兄弟一直是蓝欣的狂热追求者,加之二人在五毒门中并不吃香,故尔乐得与渴慕怜爱的佳人在一处厮混,巴望着有朝一日能一遂夙愿。他俩表面上受柏震的支派调遣,实际上则对蓝欣唯命是从。 柏震回到自已的房中,一连气写了七封简短的信札,着人分头投送。吃罢晚饭,强捺驿动的心绪挨到定更时分,轻手轻脚地来到蓝欣的房前,用手推了推,门是虚掩着的,好兆头,一阵狂喜掠过心头。他并不认为一向戒拒自已的蓝欣,会单单为了满足一点点好奇心,便情愿屈身相就。这个女人的野心,他了然于胸,但是充满危险的游戏更具诱惑力,他就是要占有这个貌美如花、心坚似铁、渴望权力的危险女人。 “哟,柏门主,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溜进人家的屋子,莫不是存心要占人家的便宜?”蓝欣着意打扮了一番,只见她黛眉入鬓,云髻高绾,翠袄缃裤,丰姿绰约。檀口轻启是微嗔薄怨,星眸闪动是脉脉含情。直把个柏震看得酥了半边身子。他的脑海之中却是警号长鸣。九阴秀士不动声色地陪着笑,飞快地靠了过去,探臂膀揽住了年轻女人的纤细腰身,油腔滑调道:“我哪敢呀,蓝妹子你也太多心了。” 蓝欣象征性地扭了扭身子算是抗拒,感觉对方手臂上的力量有增无减,便不再挣扎,由着柏震将自已紧紧地抱在怀中,娇声道:“柏门主,现在你该把白天的事儿讲给人家听了吧。那个雇主所说的翁二爷是谁呀?门主你又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他呢?”当时蓝欣并未在场,关于翁二爷的事自然是秦氏兄弟告诉她的个什么嘛,过一会儿我会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的,别忘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呢,咱们可不要虚度哟。”柏震嘴上敷衍着,头倏地贴了过来,一只手飞快地搬过蓝欣那张敷满脂粉、楚楚动人的脸,重重地吻住了令他垂 “嗳,妹子你忙涎已久的香唇。 与此同时,柏震的另一只手也行动起来,驾轻就熟地游进了蓝欣的翠色小袄,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兜肚,捉住了少妇的丰盈玉乳,片刻不停地揉捏起来。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股极为强烈的反感、憎恶之情由心底爆发,蓝欣猛地推开大揩其油的柏震,忽又觉得自已的反应与所扮演的角色相悖,忙作掩饰娇声道:“不要乱来嘛,这般猴急,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凭女人的直觉,她已经感到今晚就算是自己把身子舍出去,也很难从柏震的嘴里套出真情。到时候木已成舟,柏震只需胡编一套瞎话便可以打发自已。不行,必须用第二种法子对付他。 柏震从蓝欣眼中瞬间迸发的冷峻之色,体味到危险的信号。心道:今晚的收获不小,还是见好就收吧,把她逼急了,反而不美,反正她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日后有多是机会消遣她。想到这里,他一拍脑门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忘了办,实在对不住哇我的好妹子,咱们改日再聚吧。”不待少妇作出反应,他已飞快地闪出了屋门。 蓝欣无端被拥吻,连最珍惜的乳胸也被侵袭,却半点消息也没探听到,直气得她一个劲地跺脚,用衣袖死命地擦拭着嘴唇,呸、呸地连啐了好几口,没好气地嚷道:“你们俩还不给我滚出来,没用的东西,眼瞅着我给他欺负也不来帮我。” 躲在床下的秦氏兄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爬出来屈委地支唔道:“小姐,是你让我们等你摔了杯子再出来的嘛,外面的情形我们又看不到,小姐,那家伙怎么欺负你啦,我们给你报……” “行了、行了,就你们那两下子还是老实呆着吧,快点回去,姓柏的已经起了疑心,以后要当心着点儿,他可不是好惹的。”蓝欣心烦意乱地说道。 两个痴心汉子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蓝欣梢上门,回身扑倒在自已的床铺上,死命地咬着被子,拳头将床板砸得咚咚响。渐渐地,争夺权力的欲望,淹没了她的耻辱之心。她虎的坐了起来,鬓乱钗横,切齿怒目:“柏震,姑奶奶非要把你攥在手心里不可!” 虽说猜测到蓝欣有可能于已不利,但是柏震并不着恼,反觉得亢奋异常,今晚的进展他已颇感满足,只是他并不打算用强施暴,那样既有可能种下祸根,又没什么趣味,所以他还要与这个这个刚强好胜、狡狯诡黠的小娘们玩下去,直到将其彻底征服。 本来,在省会太原,柏震还有一妻三妾,而且姿色容貌都还不俗,可是他仍然欲壑难填。贪恋女色是他致命的弱点,当年,那个翁二爷就是用美人计,将生死不惧的他收服。时至今日,他依旧在色欲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02章 危情突现 浑浊的黄河水,咆哮着奔腾向前,裹挟着泥沙,一泻千里。一只牛皮舟顺流飞驰,上面载的连同舟子只有两个人。舟子三十多岁,大方脸,体魄雄健,但见他叉着腿,一根长篙敏捷地左点右撑,灵活自如地控驭着小舟。 这种牛皮船,是将曝干的三四张牛皮,束在几根长木之上,再铺上横板,就成了一只简易的小船,浮于河上运货,渡人。它既没有浆,又没有舵,单凭一根竹篙顺水漂流,登岸时,则卖掉木板,把牛皮装上车返回。牛皮可以重复使用,十分经济。在当时,黄河上游一带,人们大多使用它。 船板上,堆放着几大包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山货。毕士英坐在一块百多斤重的压船石上,手握天字剑拄着船板,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令人目眩的激流,剧烈的颠簸,都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在凝眉沉思。 两天前,他西渡黄河,满怀热望地赶到榆林,结果却是叫他极度的失望。金枪门主杨干雷的热情款待令他倍感温暖,然而一颗心仍被无以言表的惆怅和失落所包围。勉勉强强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揣着杨干雷慷慨赠送的二百两盘缠踏上了归程。 此行的唯一收获,就是总算弄清了恶金刚夏侯石临死之前,对他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唉,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毕士英无意中提及此事时,夏侯石的义兄杨干雷喟然长叹,回忆起往事。 “天启七年,尊师郑大侠要进京刺杀奸贼魏忠贤,可是我那位义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竟讹传成去刺王杀驾。当时他还在官府中作事,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便日夜兼程入京告警,结果险些害了尊师的性命,也让那魏阉拣了条狗命,多活了半载。大错铸成,我那义弟觉得没脸见人,差事也不干了,在我家一住就是八年,终日里愁眉不展,自怨自艾。后来他执意去找你师父,要在他的面前自尽谢罪。我怎么劝他也不听,好在你师父隐居起来,他找不到,否则怕是早就做了傻事。想不到在大圣庄……唉,能救助贤侄和綦毋姑娘,他也算死得其所,看来一切均是天意呀!” 起初,毕士英也恼恨夏侯石糊涂、莽撞,坏了师父的大事,继尔对其能够知错痛悔,也渐渐原谅了他。不管怎么说,自已与他们三兄弟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他们的仇还是要向三垣宫报的。话说回来,若是没有夏侯石泄密,师父失手被困京师,自已和弟弟又怎么会习得一身武功?要不是他指点自已去大圣庄,又怎么会与竹妹相知相伴?看来,这冥冥之中真的是造化使然。 “兄弟,准备上岸吧。”撑舟大汉看了看对岸的地势,大声喊道。 毕士英收回遐思站起身来,目光在岸上寻找着落脚之处。舟子向左边连撑数篙,牛皮舟渐渐向右岸靠拢,还隔着两丈多远,毕士英弹身向侧前方纵起,稳稳地落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回身挥手向舟子道别。 跋涉,不停地跋涉,崎岖的山路在他的脚下向前延伸。年青人任凭汗水流淌,荆棘扯烂裤管,划破皮肉,却丝毫不肯减慢行进的速度,借以发泄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和落寞。 一条清亮亮的小溪横在眼前,流水淙淙。精疲力尽的毕士英一下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已赶了近百里的山路,可见他脚力惊人。 吕梁山区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游览登临,经常出没在这里的只有樵夫和猎户。这不,一个头扎大包巾的樵夫,挑着两大捆干柴,疾步如飞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待毕士英察觉此人有些不对劲时,那樵夫距他已不足五尺,只见此人突然扳抡肩头的铁扁担,呼、呼,两捆干柴砸向年青人,跟着那根两头带倒勾尖的铁扁担,拦腰横扫,劲风震耳。 毕士英侧身扑出,怫然喝问:“尔是何人?为什么加害于我?” 刀条脸樵夫三角眼一立,恶声道:“不为什么,就是要你死!”边说边抡动铁扁担,疯狂攻出夺命辣招。 毕士英见此人不可理喻,急掣天字剑,腾空纵起,一招“挑灯看剑”,挑飞了樵夫的头巾,这不过是个警告,希望对手能知难而退。 那樵夫呆了一呆,仍不顾死活地冲了过来,毕士英正打算给他点厉害,忽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又钻出来两个猎人,其中一个大块头闷雷似地吼道:“丁老三,别怕,俺们哥们帮你来了。”两个猎人甩脱叉头上的山鸡、野兔,颤动着两柄三股钢叉加入战团。 毕士英根本就没将这三个凶悍、疯狂的杀手当回事,以为不出十招就能轻松料理了他们。又哪知没拆几招,忽然觉得内力不济,登生险情,错愕之际已身着数创,若不是他仗着天字剑之利,生生削断了对方的四根叉尖,恐怕性命已然不保。心中不禁恚恨难当,暗道:“自已这是怎么了,难倒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三个鼠辈的手中不成?” 蓦的,一个人朗声斥道:“什么玩意,仨儿打一个,有种就过来俩,小爷陪你们玩玩。”恶战中的四人,愕然停手,目光一齐移向俏立溪边的翩翩美少年。 纯阳巾,宽袖道袍,一身亮丽的明黄色,在道家装束中极为罕见,且质地考究。一张生机勃勃的脸,手握一只紫金长箫,站在那里直如玉树临风,潘安再世。 塌鼻子猎户的一对死鱼眼瞪得跟包子似的,牢牢盯住少年腰间的大块玉佩,以及玛瑙钩搭,单这两件东西,少说也得值个三五百两,怎不叫他心热眼红,他使劲咽了口吐沫,大声向两个同伙命令道:“你俩收拾这个,我去宰了那个小兔崽子。”另外二人同样是见财起意,却不得不听命于人,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心中怏怏,手脚也懒得动弹了。 塌鼻子则劲头十足,两个箭步抢到少年的跟前,只剩两个尖的猎叉一晃,直挑少年的小腹,打算随后一叉杆,便可送其归阴。那几件诱人的宝玉就成了自已的囊中之物了。哪料想钢叉才攻了一半,陡见黄影猝闪、紫光耀眼,对方的紫金箫已后发先至,慌忙收叉护身。叮、叮、叮,三声脆响,叉箫交击。笃、笃、笃三声闷响,箫肉相触,塌鼻子一下僵在那里,手中仍举着钢叉,单腿跪在地上,如木雕泥塑一般。 余下那一猎一樵,方攻到已无还手之力的毕士英身前,听得黄袍少年在那边揶揄道:“喂,这个功夫也太差劲了,有没有强一点的啊?” 二杀手扭脸瞧见头领那个熊样,顿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眼瞅着美少年笑吟吟地款步走来,若是换了乖巧的主,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这二人似乎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凶顽非常,当下齐声嚎叫,抡扁担挺钢叉扑向黄袍少年。 方才,少年担心毕士英遭毒手,突发奇招,一举制服了塌鼻子,这一回则如灵猫戏鼠,拿二人寻起开心来。你看他一会儿用箫敲敲大块头的脑袋,教训道:“嘿,大笨牛,这一叉便这么大的劲儿干嘛,省着点力气多扎几下好不好,看你的脑壳不小,里面的瓤子让狗吃了不成?” 过了一会,又用箫捅捅刀条脸的后脖梗申斥道:“啧、啧,我说大刀螂,你这一招使得也太蠢了,咋不留着三分后劲回扫?哎呀,这一下更糟,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再过一阵,少年似乎对这二人已失去了兴趣,叱道:“看你俩忙活了一身臭汗,快去溪水中好好洗洗。” 少年的话刚一出口,那一猎一樵的天枢穴上各中一箫,屁股又着了一脚,皮球似的摔进溪水中。打穴的力量不轻也不重,可说是恰到好处,两个杀手经这么一摔,再给溪水一呛,已活动自如,一个个湿淋淋落汤鸡一般,爬将起来,再也不敢逞强,驾起还在那里拉着架子的头目塌鼻子,仓惶逸去。 “多谢这位公子援手,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毕士英支撑着抱拳致谢。“请问公子贵姓高名?” 少年笑道:“我叫林逸,这位朋友不必客气,正闷得慌,有这么几个混球开开心,还蛮不坏。看你的脸色,莫非受了内伤?” 毕士英面带愧色道:“也不知怎么搞的,有几条经脉气血不畅,内力无法发挥。” “你说说是哪几条经脉,你我合力把它打通。”少年不暇思索地说道。 “如此又要消耗林公子的内力,叫在下如何过意得去。”毕士英是既感动又不安,欠人家这么多情,真不知何以为报。 却听少年爽朗一笑:“这么说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在江湖,谁没有个马高蹬短,为难受困的时候,今天我帮你,说不定哪一天,我还得要你来帮哩。再者说你的经脉不打通,难道想让我一直跟着你作保镖不成?” 在少年的豪爽豁达面前,毕士英反觉自已心胸狭隘,当即也爽快地说道:“林公子所言有理,一切就依公子。”二人面对面盘膝坐定,毕士英调息查脉片刻道:“右手手太阴肺经的太渊穴,左手手少阴心经的神门穴,还有……” 少年林逸乃点穴行家,闻言动手,指点掌按。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两个人的头上都已是热气蒸腾,身上则汗水浸衣。 “好了。”林逸一跃而起道:“你的三条经脉的输穴被人点死,心肺原气无法通行,被那三个混球围攻,能保住性命也算难得了。对了,忘了请教你的姓名了。”听毕士英报出名姓又道:“毕兄你最好再行功一周天,功力便可恢复九成,就算再来比那三个更厉害的,你也可以应付了,等你行完功我再走。” 毕士英满肚子的感激话,又觉得说出来是多余的,深情道了一句“那就有劳林公子了。”言罢调息入定。 林逸走开几步,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来,从背后行囊中取出一只鹿皮套着的洞箫,此箫既不是常见的紫竹洞箫,也非黑漆九节箫,而是在明代列为贡品的玉屏箫,它产自贵州东部的玉屏县,由当地特产的小水竹制作,质地坚韧,节长,管体呈扁圆形,上面有美丽的花纹,并刻有精美的山水花鸟,十分珍贵。 林逸凑箫于唇,按宫引商,一缕清亮箫音袅袅升空,萦绕耳际,韵律古朴悠远,系茅山道士李会元所制的“大罗天曲”中的一节。 本来行运内息需要比较清静的环境,但是在少年的清雅箫音中,毕士英行起周天来,却是异常顺利。少年一曲度罢,余音还未散尽,一道怪影飞速迫近。在两丈之外骤然刹住,林、毕二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矬子,一副骷髅面具罩在脸上,手中掣着一杆比他个头还高的钩链枪,阳光下,枪尖、钩刃上流动着熠熠寒光。 林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神形古怪的矬子,收好玉屏箫,听那人哑着嗓子叫嚣道:“小娃娃,就是你伤了我的人,坏了我的事吧,我看你是作到头了,看枪!”言出身动,矮小的身形就地一滚已经到了少年的跟前,托地蹦起,闪电般刺出三枪。林逸挥动紫金箫拨、格、压尽数封出。矬子身形一落,抡枪横扫、带枪勾挂、竖枪挑阴,又是连环三招,狠辣非常。 林逸滑步侧身,箫走“斩断天河”化去对手的前面两招,手臂给震得直发麻,暗惊矮子内力深厚,膂力过人。 电光石火中,敌手的挑阴枪已至,封压业已不及,忙走险招折腰后翻,衣衫下摆砉然裂为两片,身形一落,少年的手中已多了一柄二尺长的窄刃短剑,大声喝道:“矬子,威风够了吧,也来试试小爷的手段!”话音未落,猱身突进,剑光猝映,剑气纵横,间或以箫点打穴道,龙虎山绝技与林氏神功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矬子全力接架,仍有不逮,转瞬间已连中两箫一剑。骇怒之下,招法一变,与少年比拼起内功来。林逸渐感不支。 这当口,打旁边林子中又陆陆续续地冒出五个人来,其中便有方才被林逸赶跑的那两猎一樵。矬子吼道:“快去宰了姓毕的小子!”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新加入的两个,人手一口砍山大刀,左右一分,当先杀到,余下三人紧随在后,一齐扑向端坐不动的毕士英。而那边,少年林逸的箫剑交叉与矬子的钩镰枪搭在一处,内力即将耗尽,已到了生死一发的关头。 却见毕士英的双目遽然睁开,灼灼生芒,身形一晃已从两刀中间窜起,蹑空而行,刀条脸的头顶百会被踏中,扁担一扔,烂泥似的瘫了下去。他身后的大块头,颈口天突穴上吃了一脚,象堵墙一般轰然倒在地上。塌鼻子的反应还算不慢,察觉不妙,慌忙来了一招“苏秦背剑”三股叉护在脊背,接住了毕士英带鞘的天字剑。只不过这剑实在是太重了,以他的内力是无论如何也背不动,哇的一口血喷出来,直摔了一个狗吃屎,趴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 不待前面那两个使刀的回过神来,毕士英已落在矬子与少年的面前,此时他若想出手取矬子的命,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毕士英并没有那么做,一是担心少年的安危,二是打算留下活口,以便查明这些人是受何人指使。所以他只是以并未出鞘的天字剑,挑开了矬子的钩镰枪,同时飘身探臂膀,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少年。 “林公子,你不要紧吧?”毕士英关切地问道。 林逸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喘息未定,摇了摇头算是回答。只听小矮子气急败坏的吼着:“大伙并肩上,杀了他们俩!”随即抖出一蓬血红枪花,率先扑至。 毕士英怒目横眉,手中天字剑猝然出鞘,一式太乙五行剑施出,咔嚓嚓,登时响起了一片切金断玉之声,矬子栗叫着一串跟头倒翻出去,再看他手里的钩镰枪,只剩下三尺多长的一截枪杆了。而此人的胸前的衣襟上,更是一片殷红。还是毕士英为查明其幕后主使,剑下留了分寸,否则矮杀手必死无疑。 他的两名亲随并没给吓住,舞着砍山刀冲上来一味地死缠烂打,惹恼了毕士英重手还击,末了一个被掌拍后脑命丧当场,另一个身中四剑,血如泉涌,眼见得活不成了。那矬子则乘机开溜,匆忙中倒还没忘了那三名伤重难动的手下,半截枪杆在每个人的要害之处重重戳了那么一下,然后窜入密林,逃之夭夭。 “毕兄好棒的身手,真叫小弟羡慕啊!”林逸支撑起疲惫的身躯,由衷地赞叹道。起初,目睹毕士英被三个身手平庸的凶徒迫得狼狈不堪,少年的心中或多或少存有轻视之念,暗想:就凭这两下子也出来闯江湖,不是自寻死路吗?可当他得知对方原来是遭人暗算,内力无法施展后,方觉得毕士英并非泛泛着辈,遂询问其名姓,只是见他衣貌平常,又不是出身武林望族,名门大派,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经过方才这一场恶战,恢复了功力的毕士英大显神威,一口气连创六敌,尤其是在数招之下,大败堪称一流好手的矬子,足见其武学修为决不在自己之下,而内功火侯更强自己多多,不禁对其由衷敬佩,尊重起来,同时也萌生了结纳之意。 “毕兄,我们也算得上生死与共的朋友了,何不就此结为异性兄弟?”林逸坦诚道。 毕士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坦率开朗,举止文雅的少年,闻言喜道:“好哇,林公子若肯屈就,在下就叫你一声贤弟了。” “大哥!”少年动情地叫了一声,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四目相对,心意相通,一切仪式都显得多余。 “大哥,你的衣服破得太厉害了,我这里有件备用的,你拿去将就穿吧。”林逸说着解下包袱,从中取出一件湖绿色的绸面夹袄,递了过来。 毕士英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实在是没法再穿了,便不再客气,接过来换上,边系大带边问:“贤弟,你这是去哪儿呀?” “啊,我是奉师父之命,去河口镇给他的一位老朋友送一封信,大哥你呢?” “哦,我要去大圣庄,听金枪门的杨大侠说,大圣庄的齐前辈,正在召集侠义道各派共同征讨三垣魔宫。”说着话毕士英的心绪忽的一阵纷乱,要是竹妹在那里该有多好哇! “是啊,三垣宫白虎七宿作恶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们害死了我二姐的未婚夫,还有桑堡主,着实可恶。我送完信还得回老家一趟,然后也去那儿,大哥,咱们大圣庄再见吧!”林逸恳切地说道,与毕士英拱手而别。 第03章 身陷魔窟 桐柏山麓双阳道观 白袍道士青阳子,先从大门进去把道观的侧门打开。赤阳子则亲自赶着一辆独辕篷车驶入观内。四五个心腹弟子持械环立,如临大敌。车子直行到道院西北角的一幢大屋前停住。青阳子上前挑起车帘,拍开车中之人的穴道,命令道:“出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面容憔悴的青衣小道士,慢腾腾地下了车,看样子此人的身体十分虚弱,步履蹒跚,茫然地扫了一眼四下里,虎视眈眈的一干道徒,顺从地走进了那间高大的筒子房…… 赤阳子紧绷着脸,冲众弟子厉声吩咐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踏进那间屋子,更不许向别人提起此事。从今天晚上起,分班轮流看守,不许外人靠近,出了纰漏,小心项上人头!”众弟子齐声应命。 筒子房中堆放着一垛垛木料、布匹、粮食袋子,还有咸菜缸,酒坛子,以及其它一些日用杂物。走到最里头,青阳子上前拽开两只齐腰高的大铁箱子,然后俯身掀起一块厚厚的铁板,斜靠在墙上,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步下十几级台阶,青阳子点燃了两盏油灯。这是一间三丈来宽,四丈多长的大地窖,中间用胳膊粗的木栅栏一分为二,外间有桌椅板凳,里面则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草铺。毫无疑问,这里早已经成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地牢。而那个体虚力乏的青衣小道士,便是在四天前,于天香山庄神秘失踪的神刀玄女綦毋竹。 那天夜里,毕士英分身去收拾屠杀妇孺的锦衣百户钱登,留下她独战四个校尉,本来还可以应付一时,哪曾想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蒙面人来,一个挥剑逼开那几名锦衣旗校,另一个抖拂尘卷住了她的宿铁宝刀,一股阴猛的内力,直震姑娘的掌心,再不撒手,心脉非断不可。 宝刀虽然脱了手,可性情刚烈的神刀玄女又怎肯束手就擒,拼出残存的内力,左手如铲猛插敌人的胃脘。怎奈恶战之后,攻击力尚不及平时的五成,先是觉得手触之处软绵绵毫不受力,以至于自己的力量,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待她收招变式,那人的肚子忽然鼓胀起来,错愕之中,姑娘被强敌发出的反击之力震得趔趄倒退,不待她拿桩站稳,蒙面人已用拂尘杆点中了她的软麻穴,一猫腰提起姑娘放步飞奔。 另一个人杀死四名校尉,弯腰拾起宿铁宝刀自语道:“嗯,这把刀还真不赖,带回去给我徒儿曲广吧。”说着还刀于鞘,一抬头瞧见又有两个蒙着脸的人向提着姑娘的同伙逼近,急忙拔脚猛追。这几人旋风般冲出天香山庄,沿途上不管是锦衣校尉,还是闻香教徒,凡是碍事拦路的,一律致于死地,这也是他们几个蒙面的用意所在,以至于到了后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挨上边的都做了糊涂鬼。 奔出了半里地,提着神刀玄女的那个人忽然刹住了脚步,扯下了蒙面巾,双阳观主赤阳子回头冲衔尾追来的两个人道:“崔图,你也把那块遮羞布拿下来吧。蒙得了别人还能蒙得了贫道吗?” 金盾无敌拉下蒙面布,恨声道:“赤阳道长,快把那丫头交给我,咱们还是朋友,不然的话,休怪崔某翻脸无情!”稍后赶到的贺双绝和青阳子也都撤了蒙面,亮了家伙,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赤阳子将綦毋竹放在地上道:“崔图,你不就是想杀这丫头给你外甥报仇吗?贫道只不过是要问她一些事情,不如这样,人我先带走,一个月后,贫道自会把她送交二位之手,又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彼此的和气呢?” 崔图气哼哼地翻了翻眼皮没吭声,扭脸瞅了瞅他的智囊。贺双绝踏上两步,双斧合于左手道:“道长所言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不过空口无凭,到时候有是你言而无信,我们岂不是落个鸡飞蛋打?” “不错,你必须用贵重的东西作抵押,届时以人赎物,而且期限只能是十五天,你们若是不肯,咱们这就决个雌雄!”崔图的态度依然十分强横。 僵持片刻,赤阳子决定让步,他从怀中掏出师父传给自已的掌门玉牌,狠了狠心扔了过去,口中道:“此牌系我门镇派之宝,价值万金,若有丝毫损坏,贫道绝不与你等善罢甘休。” 崔图接在手中瞧了瞧,又递给凑过来的血斧书生:“是田黄石的吧!倒是稀罕之物,你看行不行?” 贺双绝仔细瞅了瞅,只见葫芦状的玉牌上刻着:渔鼓、宝剑、花篮、笊篱、扇子、阴阳板、横笛,再加上葫芦本身,正好是仙家八宝,而且刀工细腻,构图精美,落款竟是玉雕大师陆子冈,撇开价逾黄金的田黄石不说,单只这款玉雕,就是千金难求的珍品了。看来赤阳子为得到神刀玄女真个是不惜血本了。 崔图见贺双绝一个劲地点头,便长声道:“赤阳道长,人在江湖,信义为本,咱们十五天后,在淮宾县西门,人牌交换。” 天亮时,綦毋竹被迫换了男装,成了一个青衣道士,接下来的几天,车、舟、骑、轿,不停地奔波,赶了千余里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其间,二道对她可说是秋毫无犯,只是看管极严,丝毫没有可乘之机。 神刀玄女浑身酸软,等赤、青二道锁好木栅,上去盖上了铁板,她便一下子倒地草铺上,一双大眼望着窖顶,想着心事。她知道这二人无非是要自已交出西星神功,要是拒绝,皮肉之苦尚不足惧,可冰清玉洁的女儿身怎容半点沾污,否则日后纵然侥幸逃出魔掌,也没脸再见世人。难道就这么把家传功法交给这些心术不正之徒不成? 性格刚烈的神刀玄女,又怎么肯轻易向恶人低头就范,当即遏制住焦燥烦乱的心绪,开始苦思对策。忽然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对呀,何不将功法口诀胡乱背给他们,叫那恶道盲人瞎马地在歧途上折腾去吧,最好是练得走火入魔,武功全失,也省得他们再去为害世人。 想着想着禁不住展颜一笑,接着又锁紧了眉头,骗过了道士,崔图那边又怎么办?尤其是那个恩将仇报的贺双绝,十分难缠,动心眼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唉,想那么远干嘛,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到时候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大不了一死,只有心底那一片柔情叫她黯然神伤。 毕大哥,要是你能找到这儿救我出去该有多好哇!美好的希望毕竟太渺茫了,姑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渐渐地,脑海中混沌起来,昏然入睡,却时不时地被恶梦惊醒,睁开双眼,唯见外间的灯焰如旧。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上面传来人声,铁盖子掀开,赤阳子缓步踱至栅前,瞅了瞅秀发凌乱,眼布血丝的神刀玄女,不冷不热道:“綦毋姑娘,昨夜睡得如何呀?”见对方怒目相对,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道:“时间宝贵,寸阴尺璧,咱们就不必兜圈子啦,快把陆西星的内功心法原原本本的交给我,否则的话,可没你的好日子过哟。” 綦毋竹忿然道:“我若不交你又怎样?别忘了道家的十大戒条!” “哈、哈哈,”赤阳子咧嘴狂笑,又倏地止住,逼近一步,脸贴在木栅上,不阴不阳道:“你说的一点都不差,贫道乃出家之人,时时刻刻都会恪守道门的清规戒律,只不过贫道新近收了几个徒儿,却是粗野得很呢,见了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发疯才怪哩,怎么样,要不要贫道给你引见引见呢?” “无耻!”姑娘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是气愤亦合着几分恐惧。 “放聪明点,反正再过十天你就要死在崔图的手里,只要乖乖地把西星神功交给我,贫道保你在这儿活得舒坦。抉择吧,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合你磨,快说交是不交?”阴冷、奸诈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姑娘的脸上。 綦毋竹只得退让,颓然道:“我可以背给你听。”回身坐到铺上:“肚子饿了,脑子不听使唤。”赤阳子面现得色:“好,饭这就送来,吃完了就开始,不准再拖延了。” 不一刻,青阳子提了食盒来,口中抱怨道:“好大的排场啊,除了师父我还没伺候过谁呢?看你没几天好活,就不与你计较了,快点吃吧,完了还得办正事哩。” 綦毋竹朝食盒里一看,还真不赖,白米饭、用山药炸的素鱼,还有一盘叫金丝吊葫芦的黄豆芽。实在太饿了,心想填饱了肚子才有精神和他们周旋。于是操起碗筷,来了个风卷残云。刚刚放下筷子,赤阳子已经转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白脸道士,样子斯文,怀中抱着一摞白纸,一方砚台,两管毛笔。再也没什么好拖延的,綦毋竹断断续续地背诵起来,开头的几段料想欺蒙不了赤、青二道,便照实背出。 白脸道士伏案疾书,笔走龙蛇,一字不落地记录了十多张纸,上下午,赤、青二道轮班监督。头一天,功法被他们逼去了近四分之一,末了,青阳子又提了食盒下来,这回还有那位白脸道士的一份。二人吃完,青阳子封了綦毋竹的哑穴,锁好木栅。回头对中年道士道:“宋文清,晚上你就呆在这儿,把稿子誊写清楚,明早我来拿,记住,不准与里面那人接触。听到没有?” 那个姓宋的道士起身诺诺道:“弟子谨遵师命。”这天夜里,他真的只是埋头书写,后半夜,伏案睡去,没说一句话,更没靠近栅栏半步。 第二天,神刀开始篡改词句,到了第四天,赤阳子阴着脸来到栅前,凶巴巴地审视了姑娘半天,语气冰冷地说道:“今天不背新的,你再把前天和昨天背的重背一遍。” 綦毋竹如遭雷击,惊愕之下叫苦不迭。要知道,信口改动的功法口诀,再背一遍,绝不可能一字不差,又不能拒绝,那等于不打自招。无奈只好竭力回想前天背出的内容,硬着头皮又背了一遍,其中是否有出入,心里头在实没有底,冷汗沁满了手心。 赤阳子手拿前天的记录,逐字逐句地对照,没过多久,便将手中的记录啪的摔在地下,吼道:“给我住口!我看你是嫌一个人寂寞,是不是想多几个人来陪你?给我想清楚,只此一次,贫道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哼,想耍我,你还嫩了点儿。” 负责记录的道士被观主的凶相吓得面如白纸,惶恐地立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眼望着牢笼中的神刀玄女,目光中充满了迷惑。 綦毋竹牙咬下唇,恚恨满腔,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吧,我把真的口诀背给你!” 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綦毋竹被逼无奈,背出了八段只字不差、货真价实的功法口诀。赤阳子一走,她颓然倒在草榻之上,泪水无声地滑下她那憔悴的脸庞。椎心的痛苦不断地折磨着她。令她难以消受。 晚饭原封未动的端走了,过了好一阵,混乱的脑子方渐趋清醒,还有八段至关重要的功法口诀,无论如何也不能传给赤阳子那个恶道。横下一条心,冒险改动口诀,为了再背不走板,她想了一个办法。 上半夜,綦毋竹佯装酣睡,一待那个道士誊写完白天的记录,趴在桌上睡去,方悄然起身,从怀中取出藏在内衣里的金钗,刺破中指,用鲜血写下要改的词句,为了保险一些,她没敢多改,每段只换了四个关键的词。接下来是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牢记在心,直到那道士睡醒起来活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她被喊醒时,发现赤阳子已站在了木栅前,冷漠地说道:“怎么这般贪睡,都什么时候了,我且问你,功法还剩下几段了?” “八段,都很长,不好背,我要先吃饭。”綦毋竹在故意拖时间。 赤阳子阴着脸道:“不行,饭早就送来了,你自已不吃怨谁?这样吧,今天就先背四段,背完头遍你就吃饭,然后背第二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綦毋竹强打精神爬起来,先小心翼翼地背出了四段改动过的口诀。吃罢饭,赤阳子便拿起了记录让神刀玄女背第二遍。 姑娘自知稍有差错必遭凌辱,便悄悄地把金钗握在手中,以备一旦败露,立刻刺喉自尽。 恶道的眼睛死死盯着纸上记录的功法,神刀玄女则密切注视着恶道脸上的表情,以图及早发觉是否出了纰漏,好自戕而死,免遭凌辱。姑娘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似乎随时都会绷断,每一个字都是谨慎万分地说出口,时间好象凝固了一般,极度的紧张攫住了姑娘的整个身心。 终于背完了,赤阳子面色微霁:“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说完封住神刀玄女的哑穴,走出了地牢。 咣当,铁盖合上了,哗啦,落了锁。綦毋竹仍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中映出闪烁的灯焰。 “姑娘,你歇息一下吧。”负责记录的道士宋文清,第一次对綦毋竹开了口。神刀玄女这才惊悟危险已暂时过去,只觉身上冷汗涔涔,内衣俱已湿透,冲目含同情的宋文清惨然一笑,倒退几步,一下瘫倒在床铺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猛的一凛:糟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明天可怎么办?若不做好准备,真的口诀一定会被恶道逼去。不行,还得改!她偷眼一看,见那道士正伏在桌上睡觉,心中略宽,开始在脑中过着口诀,寻找可以改动,又不易被发觉铁地方,想好之后,拿出金钗,银牙一咬,刺向自已的指尖…… 第04章 舍死忘生 “姑娘,你在做什么?”外间的道士不知何时坐起身,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全神贯注的神刀玄女,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腾地坐了起来,由于近两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觉也睡得很少,动得又猛了点儿,她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头痛欲裂,胃中翻江倒海,干呕了几下只吐出两口酸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抹去眼中的泪水,这才看清脸贴木栅的白脸道士。 宋文清满目关切地低声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何以落得如此境地?” 神刀玄女的心底腾起了一丝希望,说不定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道士,能够帮助自已脱离险境。但是穴道被封,有口难言,焦急地指着嘴,摆了摆手,又向外间桌上的笔墨指了指,并用手比划写字的样子。宋文清点头会意,将文房四宝塞进木栅。 綦毋竹自幼活泼好动,喜武厌文,字写得不好,情急之下更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费了好大的劲,方写清了前因后果,看着纸上春蚓秋蛇一般的潦草字迹,不觉脸红,窘迫地递给道士。 宋文清接过来是越看越惊,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观主他们素日里道貌岸然,竟然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姑娘可有什么亲人朋友能救你脱厄?” 是啊,找谁来救自已呢?毕大哥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大圣庄的齐大叔也不行,时间来不及,等他们接到信赶到这里,自已早作了崔图的刀下之鬼了。忽的想起少林寺的铁面侠僧宗擎大师,他是父亲的老朋友,断不会袖手,于是写下了侠僧的名字。 宋文清回到桌前,匆匆写了封家书,将綦毋竹被困险地,急需救助之事言简意赅的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夹在信中。一切做完道:“綦毋姑娘,你尽管放心,一待小道出去,必尽心竭力为你奔走。对了,你为了改动口诀刺血记录,也太辛苦了,何不写在纸上,也可免去刺指之痛。” 绝境之中遇到关怀自已的人,神刀玄女感动得眼噙泪花,用力点了点头。最后四段功法高深,语句玄奥隐涩,有了帮助,索性大改特改,直改得面目全非,心里头方舒畅了一些。 她仔细谛听,上面传来微弱的梆子声,已经是四更天了,时间紧迫,起身活动了几下四肢,虽有些气喘却驱走了倦意,然后拿起记录着改动后口诀的纸条,反复默诵,用心记忆。 宋文清为了不打扰神刀玄女,坐在桌前,一语不发。心中则是思绪难平。对眼前这个身处绝境,仍如此顽强地与厄运抗争的姑娘由衷敬佩。扪心反思,自叹弗如多矣。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他却屡试不第,经人指点才知道,文人举子加入了复社才有希望登科及第。 复社,是崇祯初年,大文豪张天如,统一南北社集而成立的,旷古未有的大结社。并且从原来单纯的文人组织,逐渐演变成政治团体,最强盛时成员多达数千人。把持科举,凡是士子一入复社,便有了金榜提名的希望。 但是到了后来,因为加入该社的人太多了,难免是僧多粥少。于是社内也兴起了腐败之风。宋文清家境中下,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供他疏通关节,再加上其生性耿直,落落寡合,在社期间,只是先后参加了三届规模盛大的复社大会,而直通天梯的独荐、转荐俱于他无缘。悲忿绝望之下,他脱离了复社,遁入双阳观做了道士。赤阳子倒也用其所长,命其掌管观中的文牍事务。这一次,需要人精确地记录西星神功的功法口诀,这件差事自然非他莫属。 当赤、青二道来到地牢的时候,神刀玄女已将改动后的口诀烂熟于心,因而轻松过关。饱餐一顿,精神和体力恢复了许多。宋文清则将整部功法誊写完毕,合订成册,交于赤阳子。青阳子提来一个大火盆,把功法的草稿尽数焚毁。 赤阳子对宋文清道:“你可以上去了,到我的诵经室等我。”白脸道士深切地望了一眼桎梏中的姑娘,步上台阶。綦毋竹怕被恶道窥出端睨,故意扭开了脸,心中却道:“但愿宋道兄不负我所托,日后定以涌泉相报。” 重见天日,心舒神怡,想起怀中的家书,顿觉肩上沉甸甸的,那可是绝境中姑娘的全部希望和生机呀!迎面健步走来一人,目光所及,心喜非常,暗忖:他倒是送信的最佳人选。 来人二十七、八岁,虎彪彪的身材,突颧骨、方下颌,古铜肤色,一双大脚落地时噔噔有声。他便是宋文清在观中的唯一挚友,山东大汉鲁必成。 宋文清刚想与其搭话,赤阳子已快步赶了上来,并向他投来冷峻的目光。书生心中一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倒是鲁必成边冲观主施礼,边询问道:“文清兄,几天没见,上哪儿去?” 宋文清涩然一笑,按事先赤阳子交待的答道:“啊,小兄奉观主之命出观办事去了,刚刚回来,刚刚回来。”言罢随赤阳子向前走去,回头作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鲁必成抓了抓头皮,琢磨着好友的古怪神情,若有所思。 进了诵经室,赤阳子换了一副笑脸,破例叫宋文清坐下,温言道:“文清啊,这几天也真辛苦你了,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该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才是……”正说着,赤阳子的一名心腹弟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师父,您的参汤。” 赤阳子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清,这碗参汤就给你补补身子吧。” 宋文清未免有些受宠若惊,心中虽对赤阳子掳来綦毋竹十分不满,但对方毕竟是自已的师尊长辈,推让不过,便道了谢,捧过汤碗,喝下肚去。 一直笑容可掬的赤阳子,忽地以手加额:“哎呀,才想起来,观中的文具不多了,还得劳烦你去镇子上置办一些。没法子,只有你懂得这些东西的好坏。这里有十两银子,你酌情买些文具,剩下的就留着零用吧,速去速回,好早点休息。” 宋文清喜滋滋地出了诵经室,迈着轻快的步子跨出双阳观的门槛,心里盘算着买完文具,至少还能剩五两银子,可以雇一个可靠的人到少林寺送信,也免得连累必成兄弟了。走出还不到半里路,宋文清忽觉腹中尤如刀绞,痛得他在山间小道上不住地翻滚,呻吟不止,牙缝中迸出:“观主……你好毒,綦毋姑娘……负你所托,我……死不瞑目。”言罢,七窍溢血,一道冤魂飞入冥府。 树后闪出两名赤阳子的得意门徒,其中就有那个送参汤的招风耳朵。这二人飞快地将宋文清的尸体拽入路旁密林,招风耳从落魄书生的怀中翻出了银子和书信,抖开一看,口中骂道:“他娘的,果真不出师父所料,这小子吃里扒外,想去少林寺报信。” 另一个体壮如牛的家伙嚷道:“亏师父还让咱们埋他,也太抬举他了,干脆剥光他,丢进山沟喂狼。” 招风耳恶毒地笑笑,点头道:“嗯,这法子不赖,又省时又省力,完了事咱哥俩还可以用这十两银子去镇子上快活一番。”两个恶徒正要动手扒书生的衣服,冷不防,呜的一声,一件沉重的东西迎面飞来,正中招风耳的背心,这小子哎哟一声摔入草丛。 那壮牛恶汉从身后摘下一把钢铲,原本是打算埋尸用的,此时则成了兵器,斜肩带背劈向奔至近前的山东大汉鲁必成。却不料,一大团泥沙碎石迎面洒来,蛮牛汉眯了双眼,本能地把铁铲乱抡一气,却是顾头顾不了脚,喀哧,小腿上着了鲁必成一脚,胫骨生生被踹断,一屁股墩在地上,抱着断腿杀猪似地狂嚎起来。 呲牙咧嘴的招风耳刚刚爬起身,面门上就又挨了山东大汉的一记通天炮,刹时口鼻窜出鲜血,呜咽着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鲁必成探了探好友的鼻息,痛苦地摇了摇头,随手抓起地上的信和银子,蹦起来拔腿向山下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赤阳子派出了十二名恶徒,分成四路,乘快马朝嵩山方向追去,这些人得到的命令是:“发现鲁必成,就地处死! 次日,日落时分,疲惫不堪的山东大汉已经到了禹州城郊,城楼遥遥在望,却实在走不动了。自打昨天晌午开始,除了今早买了点干粮充饥外,他的脚一刻也没停过,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竟徒步赶了七八百路,全仗他体魄强壮还撑得住,若是换了别人,早累垮了。正好路旁有间茶棚,忙走进去坐下来要了茶点,边果腹边歇息,想到明天就可以赶到少林寺,心中略感轻松,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好友宋文清那张被痛苦扭曲了的脸,心中悲忿交迸。 他的老家在山东郓城,自幼嗜武,任气使侠,名闻乡里,后因打残了作恶的县尉之子,背井离乡流落到河南,偶遇一名双阳观的弟子遭地痞围攻,乃仗义助拳,并由其引入双阳观。起初,对表面伪善的赤、青二道颇为尊敬,时日一长,渐觉二人心术不正,屡有冲撞,为二道所嫌,不再传他武功。但他凭着原有的功底,加上自已苦练不缀,那些从二道那里学了不少花哨功夫的乖巧、邪恶之徒,却大多不是他的对手。心忖此行若能请出少林侠僧,不仅可以救出地牢中的姑娘,又可以替好朋友报仇,把双阳观那个虎狼窝砸他个稀巴烂。 肚子一饱,倦意大增,上下眼皮直打架,便伏在桌上,原打算只打个盹,哪知一闭上眼,就沉沉睡去。开茶棚的老夫妻见天色尚早也没急着叫醒他。这一觉直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一阵爆豆般的马蹄声撞入耳鼓,方才惊醒,还不等他把眼睛睁开,就听到有人恶声叫道:“他在这儿,别让他跑喽!” 鲁必成霍的跳起,一把抓过立在桌边的那把开了刃的锄头,那是今天早上从前面小镇买的,以他那十两银子的路费,除了买吃的,也只买得起这件农具作兵刃了。 山东大汉的锄头呜的砸向当先突入者,此人手中的熟铜棍横担,当--火星四迸,恶徒虎口尽裂,歪斜倒退。第二人的斩马长刀拦腰斫来,鲁必成虎吼一声,扭胯斜身,抡锄敲向这人执刀的前手,此一招只攻不守,明摆着是拿自已的命去换对方的一只手。本来持刀者大占便宜,怎奈此人连一只手也舍不得,吓得急忙抽手撤刀,如此一来,等于把制胜先机拱手让给了对方。只见鲁必成抬前把压后把,大锄头直捣敌手的面门,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持刀人的尸身飞出了茶棚。砰然坠地。看来此人是舍命不舍手,好歹落了个全尸。 第三个人是从棚子后边摸进来的,铁梢子恶狠狠扫向山东大汉的下盘。与此同时,头一个家伙的铜棍也从正面砸到。 腹背受敌的鲁必成,见躲得了前躲不了后,把心一横,以锄支地,腾身而起,两脚猛的向前踢出。铜棍、铁梢子一齐砸在他的锄杆之上,持铜棍的家伙耳门中脚,喷着血箭平飞起来,落下时将一张桌子砸散了架,头一歪,见了阎王。木制的锄杆断了,鲁必成也重重摔在地上。 不待他起身,铁梢子已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他滚动躲闪着,撞翻了桌凳,一个不留神,左肩被击中,裂心的疼痛令鲁必成暴怒如狂,不顾死活地窜将起来,手中的半截锄杆猛地戳入敌人的胸膛,而他的鼻尖和上唇也被对方的梢头扫中,顿时血肉模糊。他弯着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肩上的剧痛令他头晕目眩,殷红的鲜血滴滴嗒嗒落在他脚前的地上。那对老夫妻被血腥的厮杀吓得魂飞魄散,躲出老远眼巴巴地瞅着茶棚,想走又舍不得这一套赖以生存的家什。 鲁必成从使铁梢子的恶徒身上搜出了二十几两银子,把零头揣进怀里,抄起斩马长刀拄着,艰难地出了茶棚,冲几丈外的老夫妻扬了扬手中的两只银锭,放在地上,然后回身上了一匹栗色的骏马,缓缓向禹州城驰去。 苍茫暮色中,官道之上,一位身材伟岸,浓眉虎目的玄氅大汉轻快地走着,也看不出他如何用力,可常人就是小跑也甭打算跟得上他。经过茶棚时,他本无意逗留,但徐徐微风吹来一股血腥味,不由得浓眉一蹙,两步跨进已不见人影的茶棚。 昏暗中,触目是倾倒破烂的桌凳,壶盏狼籍,地下三具尸体横陈。蹲下身子略一察看,已知动手之人武功平平,不过出手之狠之猛倒是罕见,一定是怀有刻骨的仇恨,亦或是自身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一阵急促的蹄声传来,玄氅大汉站起身刚走出茶棚,便看见六匹快马泼啦啦将茶棚围住,有三个人下了马,斜着盯了几眼大汉,闯进了茶棚,目睹里面的情形,都变了脸色,面目青肿的招风耳冲玄氅大汉吼道:“嘿,你是什么人?这些人可是你杀的?” 大汉正色道:“你们是什么人?在下刚刚涉足此间,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言语之间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外面一人大声道:“老三,别跟他罗嗦了,准是鲁必成干的,快追,他跑不多远。”招风耳应了一声纷纷上马,这伙人一窝风似的朝前追去。 大汉缓步走上官道,心中仍在思忖方才的事,看样子后来的六个与那三个死的是一伙的,是在追杀同一个人。而就那人的身手看,绝对敌不了这些家伙,反正也是顺路,还是赶过去看看为好。当即展开陆地飞腾术,向前飞奔,距城门只有几十丈远了,道旁林中传来搏杀惨叫之声,大汉急忙掠进树林,正瞅见四个人朝着已然倒地的鲁必成痛下杀手。大喝一声:“住手!”他的吼声尤如焦雷炸顶,四名恶徒愕然停手,纷纷扭脸望向玄氅大汉。 “他娘的,又是你,兄弟们干脆连他也剁了!看他下辈子还敢不敢再管闲事。”招风耳叫嚣道。四个家伙一拥而上,乒乒乓乓不多不少正好四下,一干恶徒个个四脚了朝天,却没一个看得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哼哼叽叽地爬起来,招风耳声厉内茬道:“好小子,有种就报个名号,我师父是不会放过你的。” 大汉随口道:“那也好,快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昆仑派岑雪玄随时候教。”边说边走向躺倒在地的伤者,凝眸一瞧,不由得心头一紧,太惨了,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下手竟然这般狠毒,想捉一个问问,回头一看,哪还有半个人影。原来那一干双阳观恶徒,一听到昆仑游侠的大名,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哪里还敢恋战,纷纷开溜。 再看鲁必成,右腿齐膝而断,右手只剩下半个手掌,身中数十创,血人一般。他勉强睁开还能看人的左眼,定定地望着陌生的玄氅大汉,瞳孔中的生命之光渐趋暗淡。 “朋友,你是什么人?有你么事尽可以托付给我。”岑雪玄急切地问道。他的手掌按在了垂死汉子的丹田之上,缓缓推入真力。 鲁必成那不成样子的嘴唇开合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绝望地用左手指了指自已的胸口,手臂颓然落下,左眼圆睁,溘然而逝。 岑雪玄痛心地摇了摇头,轻轻为其合上不瞑之目,深切道:“朋友,你安心去吧,你的事我会尽力替你完成。”说着探手从鲁必成的怀中掏出那封被血浸透了的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凑近细看,不由得对鲁必成肃然起敬,他双手抱拳,深深一躬:“这位朋友,为救我义弟之妹,你舍死忘生,岑某替他们谢谢你。”言罢,从一名恶徒的尸体上拨出斩马长刀,走开几步,双臂一抖,目中射出灼灼电芒,刀身嗡嗡作响,嘿的一声吼,刀头插入地中足有二尺多深,迈开大步连绕三匝,砉然声中,砂石泥土飞溅开来,待他停步收刀,一个五尺见方的圆坑已呈现眼前。放下长刀,弯腰抱起鲁必成的遗体,慢慢放入坑中。口中道:“朋友,岑某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能让你暴尸荒野,待救出义弟之妹,一定回来为你迁坟厚葬。” 长刀平扫,唰唰几下,地面已平复如初,四下看了看心想该留下点记号才好。乃将长刀头上转下,嚓的直插入地下三尺,指捏刀背,再一用力,土已没到了护手盘,摇了摇,料定常人绝难拨出,才放了心。在三匹散放无主的马匹中,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认镫上马,抬手在马后胯上拍了一巴掌,那马唏溜溜一声长嘶,人形立起,鬃尾齐炸,前蹄一落,闪电般向前蹿出,绝尘而去。 第05章 中州四杰 毕士英来到大圣庄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二三百人,与一个月前贺寿之时不相上下,而且,还不时有人投到。他本来打算弄清楚綦毋竹要是不在这里后,就马上赶往凤阳崔图。要是还没有就再去桐柏山双阳观。 可是不想被齐元朗闻知,匆匆迎了出来,问明原委之后,铁掌孟尝温言宽慰道:“少侠不必焦急,綦毋姑娘为人机敏,果敢干练,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的。你不妨住在我这里,找人的事由我来办,保证不出三五日就能有确切的消息,若是綦毋姑娘当真遇险落难,我便率庄中全部人马随少侠一同前往解救。” 随即转身冲正在旁边的副总管何王孙吩咐道:“老何,你火速派六名精干庄丁,骑最好的马,分两路去凤阳和桐柏山,务必打探清楚綦毋竹姑娘是否被困在那里,如形势危急,就报我的名号,叫他们刀下留人,天大的事都由我一力承当,我看他们还不至于不给我这个面子。”何王孙一个劲的点着头,连忙去安排人手。 齐元朗欣赏地拍了拍毕士英的肩头,感慨万千的说道:“当日毕少侠大展神威,力挫魔宫群妖,豪气干云,此次攻打魔宫,我打算着一二位年青一代的高手,统率一批年轻后生单独行动,从后面突袭三垣魔宫,恳请少侠以武林大义为重,留下来担此重任,捣毁魔巢,扬名天下。” 毕士英见齐元朗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贴周全,比自已徒步奔波,死拼硬打不知要强多少倍,便也稍稍安下了心。再听对方这一番话,亦不禁豪情涌动,慨然道:“齐前辈谬赞了,士英德薄才疏,何以独当一面,大战之时,只须前辈发纵指挥,士英愿当先效死,竭尽绵薄之力。” 这时,大圣庄副总管何王孙,从后面快步走来,口中道:“庄主,人已经派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的。”又冲毕士英道:“毕少侠,你的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毕士英的心底仍有些不自在,扪心自问:把寻找竹妹的事托负给别人,自已真的就可以心安理得,静候佳音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人家,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再反悔,心里面怀着重重的无奈,随何王孙来到了西厢第二间。 何王孙先进了屋,笑呵呵的向屋内的三个人拱手道:“几位,我为你们引见一位新朋友,他就是劈风剑客郑大侠的高足,毕士英。上个月的初八,就是他,在敝庄救了神刀玄女綦毋姑娘,身手好得很哩。毕少侠,他们三位是綦毋松的结义兄弟,并称中州四杰,你就跟他们同住,大家有话慢慢谈,我还有事,就此告退。” 众人起身拱手送走了何副总管,中州四杰的老大,是个黑脸刚髯的壮汉,率先抱拳道:“不才曹正伦,久仰少侠大名,如今能同处一室,实感幸甚。” 老三细高挑,黄白面皮的穆少根,上前拉住毕士英的手亲切道:“士英兄弟,多谢你剑退群魔,搭救我们的义妹于危难,教我等既钦佩又惭愧,在义兄、义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他们的身边,实乃平生憾事呀!” 毕士英见对方十分伤心,自怨自责,便忍不住劝慰道:“穆兄,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当时变起仓促,小弟只不过刚好赶上,所作所为微不足道……” “毕少侠,你也不必太矫情自谦了,救我义妹功不可没,小竹的性命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哟。”中州四杰的老四佟远星阴着脸,极不礼貌地打断了毕士英的话抢白道。接下来的一句更是叫人难堪:“请问毕大侠士,我义妹小竹现在何处哇?” 毕士英心中一翻,五味齐聚,注目这个出言尖酸刻薄的佟远星,见其年纪与自已不相上下,高鼻梁,两眼不大却是英气逼人,又瞅了瞅神情关注的曹、穆二人,愧怍万分道:“哦……七天之前,在吕梁山中。我与綦毋姑娘失散了,也不知她现在何处,都是我一时……” “噢,这么说,是你这位护花使者失职喽。”佟远星酸溜溜丢下这么一句讥讽,背着手信步出了屋子。曹正伦、穆少根急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为四弟的失礼打圆场,可是他二人的话,毕士英半句出没听进去,唯觉心乱如麻,委屈、自责、忿懑,纠结在一处,叫他难以承受。 就在就时,院中一阵纷乱,足声杂踏。又听佟远星在外面喊道:“大哥、三哥,快来看哪,震山帮的人马开到了,好多的人,快点出来呀。” 穆少根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去。”过来一拉毕士英道:“士英,走,咱们去瞧瞧热闹,看看那位楼少帮主的尊容仪表,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这当口,庄子的大门口挤满了人,齐元朗、何王孙,以及先行赶到这里的飞云堡现任堡主桑同古,伏牛派掌门段林壑等人出来迎讶。 楼青峰外披一袭猩红色洒金线的斗篷,内穿墨绿色绣银丝的紧身箭衣,中上等的身材,鹰鼻薄唇,面如淡金,与齐、桑、段诸人寒喧见礼,谈笑风声,举止得体,照应周全。他的身后,是那位铁券书才范高咏,神定气闲,不难看出他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另外还有八、九位气度威严,修为高深的帮中长老,自然是以蒲大彪为楚翘,他的大嗓门震得周围的人暗自咧嘴。再往后是三十几名相貌威猛,服饰整齐的亲随侍卫,左右簇拥,众星捧月一般,愈加显示出楼少帮主的气度非凡。 齐元朗激动地向周围众人大声宣布道:“诸位,震山帮为报申屠堂主之仇,派来了一百五十名精英,楼少帮主考虑到敝庄地方有限,已经命他们在台怀镇上的客栈中落脚,以便腾出地方给别的武林同道。在这里,我要感谢少帮主的一片苦心,并且,这就派人送酒送肉去台怀镇,好好犒劳震山帮的弟兄们。” 众人哗然。“到底是中原第一大帮,出手辄是大手笔。”曹正伦感叹道。 “大哥,以申屠大刀在震山帮中的地位和威望,他姓楼的不倾派而来,申屠剑的属下不造反才怪,还算他聪明,他这一来,既可以讨好申屠剑一系,又可以在武林之中树立自已的威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穆少根言出客观,见解精辟。毕士英暗中佩服。心道:“看样子他比自已大不过两三岁,可对江湖之事,世人之心竟能洞悉于胸,自己的经历太少了,还得多多磨炼才行。要是自己有穆三哥那么机敏精明,也许就不会与竹妹失散,要是能和她一起来大圣庄,那又该多好哇!”思绪所至,换来一阵阵揪心的痛。 这一夜,毕士英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佟远星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际,对此人的反感渐渐消失,唯有重重的自责将他层层包围。 竖日,早饭刚刚吃完,乾坤门门主钟肇鹏驾到,这位年近六旬的朱面老者,带来了他的十位义子中的五位,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乃是当今鹰爪门顶尖高手,人称铁爪神鹰的季镇淮,他与乾坤刀客既是莫逆之交,又是儿女亲家,此番参战自然相随。两人的弟子门人加在一起总有四十余众,声势亦是不小。 齐元朗、何王孙,跑前跑后,张罗众多来客的住宿饮食,才见了些眉目,武林盟主林台天和他的妻子轮剑罗刹独孤仪又进了庄门。 先到的人,再一次涌到庄口。毕士英也被穆少根拉着挤在了人群中,尽管说心情极糟,但毕竟是难得一见的非凡人物,毕士英还真想一睹这位侠义道领袖人物的风采, 林氏夫妇就已经够引人瞩目的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綦毋松的未婚妻林迪,更是成了几百道目光的焦点。 林三小姐,一身黑色衣裙,面罩青纱,虽然难窥芳容,但从其婀娜体态,白嫩如脂的纤手玉腕,人们的脑海之中,业已勾勒出了一副绝色容颜。 第三天,武当寒山派掌门邝寒山道长、铁松派掌门铁松子相携而至,他二人与飞云奇剑桑风古乃刎颈之交,为了替挚友报仇,尽发门中好手,共计六十四名前来参战。 接踵而至的是金枪门主杨干雷及其门下精英三十多人。此时,大圣庄业已是人满为患,连平时的仓库、杂房都住满了人,这还不算,台怀镇上的客栈,也是家家爆满,没有一张闲床。 第四天的晌午,宗相大师一行,被齐元朗、钟肇鹏等人迎入庄内。 见所邀各派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午饭过后,齐元朗叫人召集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到议事厅商议讨伐三垣宫的事宜,列席旁听者不限。 十二把太师椅,正中、左右各四把,齐元朗、林台天、宗相大师、钟肇鹏居中而坐,左边依次是季镇淮、桑同古、邝寒山和铁松子;右面坐的是楼青峰、独孤仪、杨干雷及段林壑。有兴趣旁听的武林人物有六、七十人,聚在厅堂口和两侧。毕士英置身其中,只觉眼睛不够用,人这么多,除了最重要、印象最深的几个,其他的都是名与人对不上号。 群口喁喁,私语窃窃。穆少根凑近曹正伦轻声嘀咕道:“大哥,你说这少林派也真怪,要打仗,不让达摩院首座宗擎出马,反来了这么个二十几年不现江湖的老佛爷,随行的也不过是二流角色,十八罗汉的头几位,什么宗擎、宗彦、宗岱,他们都躲到哪几去了?真叫人泄气。” “哼,分明是敷衍,保存实力呗。”佟远星尖刻地插话道:“还自称是什么侠义道的中坚,枉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派!”他的激切言辞,令周围众人纷纷侧目。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心存此念,但对德高望重的宗相大师敬慕由衷,因而对出言不逊的佟远星投来不满的目光。 曹正伦连忙责备道:“四弟,不可口无遮拦,少林派既然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待会儿,宗相大师会向大家说明因由的,我等切不可妄自轻断。” 一席话,周围众人听得纷纷点头称许。佟远星心中不服气,可他一向敬重这位结义大哥,不想在外人面前顶撞他,令其难堪,便强自忍耐,默然不语。 而另一边的人群中,仍有人在指责少林派。毕士英在众人之中内功居首,听力也是最好,依稀听到:“就来这么几个软蛋,操度亡灵也得把他们累吐了血,还敬奉若神,要是动了真章,顶个屁用?” 恶言入耳,不由得心生分愤慨,什么人如此狂悖无礼?凝目望去,发现是个大脸盘的高个汉子,似乎是伏牛派的,那人的身边,是个圈癣脸,闻言附合道:“谁说不是,宗擎、宗岱他们当缩头乌龟,叫和事佬儿宗相出来现世,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癣脸人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毕士英恨不得立时冲过去质问他们是何居心。初涉江湖的他当然不知,相距不到三百里的少林、伏牛两派,嫌怨甚深。究其源由,主要是伏牛派门主段林壑,对门人弟子约束不严,致使伏牛派中,以仇化机为首的一干邪恶之徒日渐猖獗,时常侵扰附近百姓及过往商旅,被少林侠僧撞上自然少不了一番教训,双方的积怨日深。只是少林派高手济济,上门寻仇,无疑是自找倒霉。而少林一方也本着慈悲为怀,指望他们能改过迁善,没有大兴讨伐,因此,两派的分争、仇怨一直含忍未发,但伏牛派中人对少林僧人的敌视则是根深蒂固,难以化解。 乱轰轰一片私语声中,宗相大师双掌合什朗声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或许对我少林,派出如此阵容参战不解甚至不满,这都不要紧,老衲要说明的是,我等来此,并非是要和诸位一同去太白山冲锋陷阵、剿灭魔宫。而是要劝阻大家,暂息雷霆之怒,且慢大动刀兵,而是以谈判解决彼此之间的仇怨,从而消弥中原武林的空前血战。” 宗相大师的一番话出口,举座皆惊,犹如撮盐入火、滚油泼水。轰的一下,议事厅中炸了锅。一刹时,人声鼎沸,咆哮声、咒骂声、斥责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波强于一波,直震得檐瓦、窗棂哗哗作响,整个厅堂就如同一只点燃了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炸裂开来。 第06章 仁者无敌 宗相大师不动声色,双睛微张,神光瞬闪,挨着他坐的齐元朗、林台天等人,顿时觉得有一股凌人的气机发自其体,但听宗相大师一字一顿地说道:“各位施主,请稍安勿躁,且容老衲说明此中原由。” 少林方丈的话语,就如同黄钟、大吕,直撞人们的心坎,厅堂中沸反盈天的吵嚷声,一刹时戛然而止,就连最卖力鼓噪的伏牛派仇化机等人,也愕然住口,一个个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神态安然的宗相大师。 大师收了七重金陀神功,心平气和道:“各位施主,你们或是为了自已的师尊长辈、至爱亲朋报仇雪恨,或是积于侠义之心,一意要铲除三垣魔宫,因而与老衲意见相左,不足为怪。老衲在这里绝对没有发号施令,迫使大家含恨忍辱,向邪恶低头的意思,且听老衲陈明心中想法,是战是和,由在座的诸位豪杰来决断。”说着少林方丈转向左边的铁掌孟尝道:“请问齐庄主,阁下是此次侠义道英雄大会的发起人和组织者,不知现下已经有多少人应邀前来参战?” 齐元朗闻言,一捋颏下长须颇为自豪地说道:“回大师,迄今为止,已经有二十一个门派,二百七十余人,估计到这个月底动身之前,至少还会有四五十人赶到,再加上本庄的人马,足可以凑齐四百人,较之六年前诛剿血手会时尤胜一倍,届时定如以锻投卵,将魔宫化作齑粉。”大圣庄主的话,令厅中武林群雄听得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齐声叫起好来。 少林方丈白眉一轩,镇定自若道:“有道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齐庄主可知三垣宫一方有何举动,料想他们不会蠢到引颈受戮,束手待毙的地步吧?” “大师所言不差,据探事的人回报,魔宫方面已经邀请了川西五毒、西域番僧、以及麦积六煞和崆峒派为援手,其实力亦是不可小觑。” 厅中群豪听在耳中,都不由得心如灌铅,先前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对方的实力会这般强大,别的不说,单是川西五毒和麦积六煞,就够叫人头疼的了。场中气氛顿时变得沉闷、压抑,人们的目光交递,相互传送着心中的忧虑和不安。 齐元朗见状起身离座,前行数步,神情昂然地大声说道:“不过请大家放心,正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们的人数只有我们的一半,人常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却要说魔高一丈,道高十丈。因为道义、天理在我们一方,有道是邪不压正,魔宫的抵抗,势必如同挡车之螳蚍,定会在我们正义之师的铁轮之下粉身碎骨!” 众人的情绪重又热烈起来,金枪门主杨干雷接口道:“他们的狐朋狗党来得越多越好,到时候我们不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吗?” 宗相大师冷静地向坐回椅子的铁掌孟尝问道:“那依齐庄主看,我方的胜算又有几何呢?” “这个嘛,若是死打硬拼,胜算有八成,若以智取,则在十成。”齐元朗很是自信地答道。 大师点头道:“嗯,以老衲看,无论是强攻还是智取,我方都能稳操胜券,可是问题在于,血战之后,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劫后余生,品尝到胜利的喜悦呢?” 齐元朗不禁一时语塞,武林群雄的脑海中亦浮现出尸体枕籍,血流成河,残存的几十个人,也都是创伤遍体的惨景,不由得相顾失色。 “那……我们不妨再多邀些人,”楼青峰心有不甘地插话道。“我们震山帮还可以再出一百人,相信其他各派出都会不遗余力,不出半个月,咱们的实力就会暴增一倍,到时候扫荡魔宫,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吗?” 少林方丈苦笑着摇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楼少帮主也太天真了,不知你想过没有,这半个月之中,三垣宫也不会闲着睡大觉,他们一定会加固防守,再请外援,如此滚雪球一般,只能扩大杀戮,徒增冤魂,于武林何益?”大师的一番金玉良言,使人们心中的复仇狂热大大降温,尽管仍有少数人不死心,暗中煽动,响应者却已是寥寥无几。 武林盟主林台天肃然道:“那么依大师之见,我们又当如何呢?总不至于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会,否则天理何在?”大师正色道:“各位不妨开出条件来,由老衲前往太白山,向三垣宫讨个答付,谅尤侗尊、皇甫辉不会置若枉闻,要是谈不拢,再动刀兵也不迟。到那时,会有更多的人倾向于我们,同时他们的阵营也必定会有所瓦解,彼消我长,势必将形成泰山压卵之绝对优势,可以减少双方许多不必要的伤亡。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只要暂且忍耐一时,就可保全几十、甚至上百名侠义道的精英,又有什么道理反对老衲的建议呢?” 乾坤刀客钟肇鹏捻须道:“大师之计甚为高明,先礼后兵,古之惯例,同时又可以乘机窥探一下魔宫的内部情况,正可谓一举两得,还望大师能倾向我方,不要保持中立为好。” 宗相大师神情一整道:“钟大侠多虑了,不管怎么说,我少林派始终是侠义道的一员,如若三垣宫怙恶不悛,一意孤行,无疑是自取灭亡,届时,老衲一定全力相助,尽发寺中好手参战,以使侠义道的损失降到最低点。” 几位巨擘都已经移船就岸,同意少林方丈之建议,其余人等自然不好再提异议,内中更有一些人的心中忿忿不平,认为与魔宫谈判,纯粹是多此一举,简直愚不可及,三三两两地怏怏离去。 经过众人商议,条件定为:“一、三垣宫必须交出行凶的龙蛇神君符寿昭,以及残余的白虎四宿,为死难的英豪抵命; 二、赔偿死者三方及大圣庄各五千两白银; 三、由上垣尤侗尊出面,正式向侠义道致歉,并发誓不再与侠义道为敌。” 宗相大师不辞劳苦,吃罢晌饭即告辞登程。齐元朗为之备好车马,并配给了四名庄丁,命他们沿途照料少林僧人,一切开消均由大圣庄支付。林台天、钟肇鹏等人率众为少林方丈送行。 送行归来不久,大圣庄总管黄道善走进西厢第二间,先跟曹、穆二人谈笑了几句,然后迳直来到毕士英的身边,面带神秘地笑道:“毕少侠,你跟我来一趟,有人要见你。” 毕士英摸不着头脑,纳着闷跟着出了屋子,口中道:“黄总管,是什么人要见我?是齐庄主吗?莫不是他派出去探事的人有了回音?” 黄道善沉吟了一下道:“啊,綦毋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两路人也都回来了,只是没能打探到任何有关綦毋姑娘的消息,唉,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毕士英一下子傻在那里,心中茫然,除了崔图和赤阳子,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抓走竹妹。血手会和三垣宫倒是想要竹妹的命,可捉走她则毫无必要。竹妹你到底去了哪里?年轻人的心中凄苦不堪。 神刀玄女身陷双阳观,可大圣庄的人为什么没能探听到消息呢?倒不是这几个人办事不利,而是因为赤阳子极端狡滑,生怕走漏了一点风声,有损自已的名誉,故尔对有关綦毋竹的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单从他杀害宋文清就可略见一斑。就算书生不替神刀玄女送信,也是要被灭口的。双阳观中的五十几名门人,知道他带回一个人的,只有那七八个心腹弟子,而这些人又全被派出去追杀鲁必成了。铁掌孟尝的手下捉了几个道士,没能掏出一点口风,只好罢手返回。 黄道善拍了拍神情抑郁的年轻人宽慰道:“毕少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綦毋姑娘没落在仇家手中,就有希望找到她。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边说边拉着毕士英往后走,过了月亮门,这里已是外人禁止涉足的女眷居所。又进了一个跨院,一片花圃姹紫嫣红,扶疏花木中,一幢两层小楼悄然矗立。一名绛衫侍女脚步轻快地迎上前来,冲二人裣衽一礼道:“多谢黄总管,小姐吩咐我带毕少侠进去。”口齿伶俐,神态活泼,煞是讨人喜爱。 黄道善爽快道:“好,毕少侠,我家小姐有事相询,你就随巧珠姑娘进去吧,我先走了。”言罢转身出了月亮门,心道:“这个毕士英的福份还真个不浅,他恐怕是大小姐闺楼中的头一位年青男客哩,莫不是大小姐对她动了情,也未可知。 宽敞典雅的客厅,窗明几净,花香馥郁。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美的字画,另有琴桌、书架、花几,均摆放得错落有致,烘托出宁静、淡雅的氛围。楼梯轻响,步下两位年轻姑娘。 “毕少侠,请坐。”随着一声明快、清脆话音,翠衫绯裙的齐楚燕款步进入客厅,一双妙目把神情拘谨的年青人着实打量了一番,方缓缓入座。她身后是缟衣素裙的桑嫣云,怯生生望了一眼毕士英便垂下眼睑,坐在了齐家小姐的身边。 齐楚燕的美艳、泼辣,对毕士英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局促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自在。心中暗想:同样是年轻女孩子,为什么与竹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这种压抑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綦毋竹相聚的那段美好时光,心田中一下子充满了温馨的回忆。同时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抱拳道:“齐小姐,唤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请少侠来,首先是要感谢你,在我爹寿宴那天,力挫三垣宫群魔凶焰,救了竹姐姐,也算为我们齐家挽回了一点面子。再者就是想打听一下,竹姐姐她现在何处?为什么没同少侠一块来?” 毕士英闻言顿觉时坠入重重的内疚和自责之中,口中答道:“齐小姐过誉了,在下技薄艺疏,当日贸然出手,能全身而退,实属侥幸。至于綦毋姑娘,在下原打算护送她去榆林杨大侠家暂避一时,不想在吕梁山中,我二人失散了,至今也不知她身在何处,在下真是愧对诸位。” “那……竹姐姐她会不会有危险呢?”一直未开口的桑嫣云忍不住插话道。绵软娇柔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关切和忧虑。 毕士英心头一荡,急摄心神道:“这还不能断定,当时并未见到血迹,八成是给人掳走了,可是日前齐庄主派人,去嫌疑最大的凤阳崔图家和桐柏山双阳观,却没有发现一点可疑迹象。”话到此处,年青人眉头紧蹙,忧肠百结。 “哎,竹姐姐也真命苦,自幼没了爹娘,如今唯一的哥哥也给人害了,剩下她孤伶伶一个人,又不知现在是吉是凶?我们姐妹何时才能再聚首?”齐楚燕伤心地说道。那边的桑嫣云已经泫然欲泣,扭转了身子,以袖拭泪。 毕士英心如悬铅,怅然起身道:“两位小姐请放心,此间事情一了,在下就是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一时激动,泄了心底真情,急忙刹住话头,自觉脸上发烫,窘迫万分的说道:“哦,齐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告辞了。” 齐楚燕也站起身道:“竹姐姐的安危就全仰仗少侠了,希望姐姐她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对了,少侠你住在前面,消息灵通,可知我爹他们打算何时动身去攻打三垣宫呢?” “啊,原定在这个月的月底,现在恐怕要推迟了,因为少林方丈宗相大师,要去跟魔宫谈判,要他们交出凶手,抚恤死难的英豪,就算谈不成,从这里到太白山,迢迢千里,一来一回大概也得个把月,再要发动,最快也得下个月的中下旬了。”毕士英平静地说道。在他看来,不管谈判是否能够成功,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凶手必须血债血偿。 “那三垣宫的人能答应吗?”说到报仇,身负丧父之痛的桑嫣云登时来了劲头,忘了羞涩,大声问道。一见毕士英的目光投来,慌得又低下了螓首,一双纤手不安地摆弄着自已的衣襟。 毕士英想了想道:“这很难说,若是大师真能折冲尊俎,不战而屈人之兵,既能为死难的英雄讨还公道,又不必大动干戈,涂炭生灵,当然再好也不过了。”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小院的门口。齐楚燕道:“毕少侠,一旦有了竹姐姐的消息,请立刻通知我们,小妹就不远送了。” 毕士英点头道:“齐小姐放心,一有綦毋姑娘的确切消息,在下一定设法告知二位。”说完转过身走向前院。 齐楚燕目送毕士英的背影远去,拉起桑嫣云的手,悠悠地说道:“看得出毕少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对竹姐姐也绝非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要是竹姐姐能够平安无事,他们一定会结成美眷,出双入对,双宿双栖,那该多好哇!”话锋一转,把嘴凑到目光迷离的桑嫣云的耳边,轻声道:“云妹,你也不用急着想情郎,等你日后成了亲,作了林家的媳妇,你那位林相公会天天陪着你、哄着你的……” 桑嫣云的玉面绯红,嗔怪地瞪着冲她作鬼脸的齐大小姐,忽地探手去呵齐楚燕的痒处,口中道:“死燕子,让你饶舌,非叫你吃点苦头不可。” 齐楚燕哎哟一声,随即抛出一串银铃般的咯咯娇笑,喘息道:“就说、就说,有能耐来追我呀。”一边说着,人已象雏燕穿林一般奔向楼后的演武草坪。 桑嫣云娇声叱道:“死燕子,你跑不掉的,让我捉到,有你好受的。”嘴里嚷着,提起真气,翩然若蝶,追逐而去。 这两个女孩子,为了参加武林正邪大决战,近一段日子里,习练武功真可说是夙兴夜寐,不辞劳苦。上一次与白虎七宿交手,方知平时练的功夫多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一到实战,不免捉襟见肘,此番痛下苦功,经常请教庄中高手练百威、何王孙等人,一个月下来,二人的内功、兵刃均颇有进境。同时,在争强好胜的齐楚燕的心中,涉足江湖,扬名立万的念头也在与日俱增。 当齐、桑二女的倩影消失在闺楼拐角处的时候,小院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着黑缎子紧身衣靠的年轻女子,她便是武林盟主林台天的三女儿林迪。 此时的林三小姐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端庄、秀美的面庞。她随母亲独孤仪及四名婢女住在齐夫人的东跨院,来这里本是打算找齐、桑二人同练武功的,不料远远望见齐楚燕、桑嫣云正和一个年青男子交谈,便隐在一旁,倒不是她有意偷听,只是他们三个所谈及的话题,正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当她听到大战将要推迟,禁不住心下烦乱,悄然伫立在原地,二女的嬉笑打闹声她充耳不闻,外柔内刚的她,渐渐地萌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第07章 居心险恶 夜阑人静,毕士英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齐楚燕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回荡在他的耳畔,是啊,竹妹已经举目无亲,落了难还能指望谁呢?而自已则在这里无所事事,要是大师谈判成功,岂不是空耗时光,一事无成。还不如去四处打探一下竹妹的消息,就算谈判失败,大战在即,自已再赶去参战也不迟呀,也算没辜负齐前辈的重望。拿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向大圣庄主齐元朗告辞。 时已三更,室内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是鼾声阵阵,强劲的夜风鼓动窗棂瑟瑟作响,毕士英睡意全无,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如何辞行,以及先向哪个方向找等等事情。忽的,隔壁传来极低极轻的窃窃私语声。由于他的铺位紧靠着西墙,而且他的听力超乎常人,因此能够断断续续地听到:“……不共戴天,杀了那帮秃驴……冒三垣宫的名,岂不更妙……” 原本是无意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却令毕士英悚然心惊,连忙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凝神谛听下文。 隔壁中另一人说道:“好,就这么办,只不过那老和尚的功夫深不可测,恐怕不大好对付呀。” 第三个人道:“你们不必担心,老家伙由我们料理,你们只管收拾那几个小沙弥就行了。” 先前那人顿显轻狂:“如此就好办多了,老兄你这一千两银子绝对不会白花的,就等着瞧好吧。” 户枢轻响,似乎有人走了出去。毕士英断定此人是主谋,想弄清其庐山真面目,以便当众揭穿其险恶阴谋,急忙飘身下地,连鞋也顾不上穿,抢至门边,轻轻把门拉开一道缝,向外面望去,却不想仍旧慢了一步,月光下已是人迹杳然。 寒冷的夜风吹进门来,身上只穿内衣的毕士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无可奈何的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已的床铺上,躺下来脑子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人胆敢串谋杀害宗相大师呢?是为了私仇,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呢? 想想隔壁住的好象是伏牛派的人,忆起白日里议事厅中,那个盘子脸的恶毒言语,没错,他一定有份。 毕士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去禀报齐庄主,可转念一想,不行。自已空口无凭,那帮家伙要是来个死不认帐,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反正自已也要离开这里去找竹妹,何不在暗中保护宗相大师,倘若那帮家伙敢对大师下手,就可以当场把他们捉住,看他们还如何抵赖。 次日一早,毕士英便去向齐元朗辞行,不想铁掌孟尝去台怀镇慰问震山帮的人了,只好向门房借了笔墨,草草写了张便条,打算托穆少根转交,却看见曹正伦、穆少根、佟元星三人匆匆走出庄门,只好作罢,回到屋中把字条放在枕头上,收拾好自已的东西,出了大圣庄,晓行夜宿,一路追赶宗相大师去了。 就在毕士英悄然离开的当天下午,一位劲装少年来到了大圣庄。正赶上总管黄道善和大武师薜宗道在门房。 “小兄弟,可是来参战的,你的师尊长辈是谁呀?”大武师丝毫没将这个黄脸少年放在心上,只想知道他是哪个门派的,便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要你管!”少年双眉一扬,白了大武师一眼,气呼呼地顶了一句,转向面目和善的黄总管道:“这位大叔,我要找一个人,嗯……他是我师弟。” 薜宗道嗤之以鼻,少年已经很不起眼了,他的师弟能会是什么出奇的人物。黄道善却不露半点轻视之意,郑重其事地问道:“好哇,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我好在来客登记薄上给你找。” “哦……”少年颇为踌躇,欲言又止。一双明亮的眸子落在了黄总管手中的宾客登记薄上,喜道:“这么说你们客人的名字都记在这上面啦?”见黄道善点头又问:“那可不可以让我自已找哇?”见黄道善微笑点头,便快步来到桌案前,一页页的查找起来,当看到林台天的大名时,一丝惊慌闪过脸庞,下意识的吐了一下舌头。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却仍不死心,又从后往前查,依然是一无所获,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黄道善,怏怏说道:“上面没有。” “要不你告诉我,你师弟他长什么样,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兴许他不愿意报自己的真实姓名,这在江湖上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黄道善非但不烦,反而显得兴趣十足,热心的建议道。 少年重又燃起了希望,心道:对,一定那个小鬼头用假名字骗我,他的爹娘姐姐都在这里,怎么会偏偏少了他?哼,这一次,我非逮到他不可!口中道:“哦……他的个子比我高半个头吧,喏,就跟那个人差不多一般高。”手指薛宗道,语气中显露出对轻视自己的大武师仍然耿耿于怀。“身材嘛,不胖不瘦,模样很受看的,常穿一件明黄色的衣服,对了,他还有一件湖绿色的绸面夹袄。也时常穿。” 黄道善察言观色,发觉少年的双瞳之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起初甚是纳闷,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着少年的描述,忽的想起了一个人,忙向薛宗道说:“薛老弟,麻烦你去西厢第二间叫毕士英出来一趟,就说大门口有人找他。” “知道了。”大武师颇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斜了一眼少年,咕哝道:“嗤,人不大,事可不少。”那黄脸少年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两个人竟呕上气。不大工夫,大武师转了回来,后面跟着的则是穆少根。 隔着还挺远,少年便气咻咻地嚷道:“错了,不是这个人。”黄道善笑道:“我知道不是他,不过这个人是你师弟新交的朋友,他们住在一起,问问他,不也能知道你师弟去哪儿了吗。” 穆少根来到近前,皱着眉打量了几眼少年,很是怀疑的问道:“你是毕士英的师兄?” “对呀,信不信由你,别看我的年纪不比他大,可是我入门要比他早,称他师弟有什么不对?”少年理直气壮地抢白道。 穆少根与黄道善相视苦笑,接口道:“啊,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令师弟今天早上就一个人出去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大概是去了台怀镇吧。我看不如这样吧,黄总管,你不妨先给他在这儿挂个名,然后就叫他去我们那屋等士英好了,晚上不行就和他师弟挤挤睡吧。” “这个……不太好吧。”黄道善颇为踌躇。再看那少年更是一脸的惊慌:“不……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晚上再来吧,多谢二位了,告辞,告辞。”惶惶然转身便走,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穆少根不解地冲黄道善耸了耸肩道:“真是莫名其妙,就好象咱们会吃了他似的,这般稚嫩还出来闯江湖,还不如个姑娘哪。” “穆少侠就不要怪她了,人家本来就是个大姑娘嘛,而且呀,不知你看出来没有,这个闺女对她的师弟,可是一往情深哩。”黄道善颇为自得地说道。 “当真?”穆少根凝眉问了一句,随即也回过味来:“啊,对、对,确实是个女孩子,黄总管,这姜还是老的辣呀,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啧啧,一个大姑娘,女扮男装来找情郎,真有意思。”边低声嘀咕边扭转了身,脸上已然罩上了一层霜气,待他回到住处,又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室内光线昏暗,曹、佟二人各自躺在榻上歇息。今天他们兄弟三人,一口气攀登了五台山的东南西北中,望海、锦绣、挂月、叶斗、翠岩五座山峰,畅游了北台顶的灵应寺,东台顶的望海寺、南台顶的普济寺和西台顶的法雷寺。虽说三个人都身负精湛武功,可是这几百里崎岖险峻的山路攀爬下来,也累得腰酸腿疼,浑身乏力。 穆少根拖着疲惫的双腿进了屋,往自己的铺上一仰,不再吭声。曹正伦忍不住问道:“少根,是什么人找毕兄弟呀?” “啊,是个姑娘,说是他的小师姐,居然女扮男装来这里找他,还真看不出,这个表面上老实巴交的毕士英,还蛮有女人缘的,既蒙咱们的小义妹垂青,又被多情的小师姐所眷恋,听说昨天,齐庄主的女儿还把他叫到后院的闺楼里去了哪,真是羡煞人了。”穆少根的语调乍听上去,似乎在调侃,但是其内心当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哼,外表忠厚,内藏奸诈,想必是个追花的老手,呸,地地道道一个伪君子!”佟远星腾的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愤然说道。 “四弟,不可妄下断言,说不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毕兄弟真正爱的是……”曹正伦还想为毕士英缓颊,以图息事宁人,他深知四弟的脾气秉性,生怕他真的动了肝火,等毕士英回来后,会闹得不可收拾。 “什么有意?什么无情?分明是个个有意,处处留情!等他回来,我便要与他决斗,要是我还活着,就离开这里去找义妹小竹。”金环哪咤铁青着脸,言辞激切地大声说道。 曹正伦连忙制止道:“四弟,不可胡来!大敌当前,我们怎么可以肝胆楚越,自相残杀呢?” “是啊,大哥说得在理,”穆少根也起身劝解道:“二哥的仇还没报,怎能言它?再者说,那个毕士英的武功不在我等之下,跟三垣宫斗,还得让他出力助战哩。” “他算是哪根葱?哪头蒜?为二哥报仇,我们兄弟就是血溅五步,肝脑涂地,也用不着他姓毕的帮劳什子忙!”佟远星边说着边下了地,动手收拾自己的行囊:“大哥、三哥,既然你们不准我与姓毕的决斗,那我就到镇上客栈去住,我可不想再和那么个卑鄙小人照面,更不要说是住在一间屋子里。” “远星,你这又是何苦呢?”“四弟,不可意气用事。”曹、穆二人连声劝阻,但是金环哪咤佟远星不为所动,抱拳道:“大哥、三哥,恕小弟无礼,我意已决,非走不可,待太白山决战之时,咱们再相见吧。”言罢,大踏步走出门去。 曹、穆二人不好大声张扬,只得默默跟着金环哪吒出了庄门。曹正伦拉住佟远星的手,动情地说道:“四弟,本来我们兄弟应该共同进退,可又不好冷落了齐庄主和毕少侠。少根,你随远星去镇上,帮他找好客栈再回来。远星啊,明天哥哥便去看你。” “多谢大哥!”佟远星心中感动,深深一躬,与穆少根相携而去。曹正伦目送二人走远,长长叹了口气,返身回庄。 等穆少根从镇上回来,已是掌灯时分,到门房一打听,毕士英还没有回来,而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也是来而复去。心中满是疑问,刚到屋门口,正值曹正伦手拿毕士英留下的字条走出来:“三弟,你回来啦,快看,毕兄弟走了,还留了这封信,要是早些看到,四弟也就不必去镇上住了。” 穆少根接过字条,匆匆看了一遍道:“这个毕士英,神秘兮兮的,搞什么鬼?要走也不告诉咱们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儿?大哥,我去把这字条交给黄总管,明天就把远星接回来,都是这个毕士英给闹的。” 第二天清晨,神情凝重的齐元朗、黄道善、林氏夫妇及飞云堡主桑风古,聚在铁掌孟尝的书房之中,计议了大半个时辰,而后由大圣庄庄丁总教习练百威,副总管何元孙,轮剑罗刹独孤仪,以及飞云堡年青一代的顶尖好手桑玮、桑环,各乘快马冲出大圣庄,顺大路向南疾驰而去。 昨天夜里,有三个人偷偷离开了大圣庄,留下的短柬上说是去找三垣宫报仇。你道这三位勇士是何许人?原来竟是林迪、桑嫣云和齐楚燕。以她们三个女孩子去挑战三垣宫,只能说是拿羊羔往虎口里送,怎不叫三人的长辈五内如焚。 这个大胆的主意,首先萌发于林三小姐的心中,她原本打算孤身赴险,找桑嫣云商量,不过是想让她帮自已遮掩一下,以使父母晚一点发觉自已出走。却哪知,外表柔弱怕羞的桑嫣云,竟然执意相随,并以告发相要挟。林迪万般无奈,只得答应和她一块走。 而那位聪颖伶俐的齐大小姐,发现林、桑二女躲着自已,神神秘秘地争执、计议,便留了意。待她偷听去只言片语,业已猜出了大概,亦嚷着要入伙。 这下可叫林迪犯了难,带桑嫣云去已然心中不安,可好歹桑嫣云也是父仇在身,而且,日后要嫁给弟弟林逸,终是一家人。而齐楚燕不过是为了到江湖上去闯名头,怎好带她去,万一有个什么差迟,如何向齐大叔交待。拒绝吧,又怕她张扬,整个计划泡汤,犹豫再三,只好使出缓兵之计,表面上佯装同意,与其约定明晚动身,当天夜里,便携桑嫣云悄然出走。 林迪想借此摆脱掉齐楚燕,哪曾想这位齐大小姐,乃是个机智过人的鬼精灵,早就察觉其中有诈,暗中派出侍女巧珠姑娘,牢牢盯住林迪和桑嫣云。林、桑二女前脚走,她便后脚跟了出来,为了防止被林、桑二人发觉,再耍花招甩掉自已,齐楚燕便易容改装,尾随其后。本来她的易容和跟踪手段都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憋脚得很,江湖老手一眼就会识破。怎奈林、桑二女没有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竟然毫无察觉,还自以为得计,放心大胆地奔赴陕西,她们的头一个目标是三垣宫的终南分舵。 第08章 裂地惊龙 终于到了,枣红马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通体是汗。心急如焚的昆仑游侠整整奔波了一夜,赶了六、七百里的路,直抵桐柏山的脚下。极度疲乏的岑雪玄席地而坐,调息行功,他知道要救人免不了一场恶战,赤、青二道绝非庸手,不能不恢复一下体力。 日头慢慢的爬上林梢,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叉间跳跃啁啾。岑雪玄站起身,打量着不远处的双阳观。心忖:按理说,救人应采取偷袭的手法,夜里最为适宜,否则对方以人质相挟,自已势必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但是一想到綦毋竹随时都可能遭到伤害,自已又岂能坐等天黑,干脆,直闯进去,来他个迅雷不及掩耳,撂倒他二人中的一个,就不怕他们再耍什么花样了。 昆仑游侠发动身形,两步跨上双阳观的台阶,啪、啪、啪,将大门敲得震天响,以至于门楼上的尘土、墙皮纷纷落下。 “谁呀?吃饱了撑的呀,使这么大的劲儿,别再敲了,门都快散了。”里面一个人没好气地嚷道。抽去门栓,拉了条缝,探出一张遍生横肉的脸,翻了翻眼皮,瞅了瞅一身征尘的昆仑游侠,冷冷地说道:“观主不在,有什么事儿十天后再来吧。”说完咣当一声推上了大门。 岑雪玄心道:“分明是作贼心虚,不敢见人。”不等那人重新上栓,肩头一顶,大门哗地开了。只听哎哟一声,那个满脸横肉的看门道士,摔了个四仰八叉,待他呲牙咧嘴地爬起身,眼见负剑大汉已昂然向观内走去,急忙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哪,仇家上门啦!” 随着看门人的叫声,打正殿中蹿出六个持械道士,呼喝着前来截击,却没能使昆仑游侠的脚步稍停半刻,就在这目不交睫的一瞬间,众道士已然有三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另外三个则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岑雪玄大踏步闯过正殿,四下里又涌来十几名道士,舞动兵刃鼓噪向前,只听得劈哩啪啦一阵响,又躺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七、八个手中的刀剑抡得呜呜响,脚步却是只退不进。 “快叫你们观主出来,告诉他们,昆仑派的岑雪玄前来拜访。” 道士中有几个阅历广的,晓得这位昆仑游侠的厉害,顿时吓得面色如土,纷纷侧目看一个大眼睛道士,那人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道:“岑大侠,我们的两位观主都不在,有事儿……就跟我说吧。” 岑雪玄断定此人是个头目,便厉声道:“那好吧,既然这儿是你说了算,就快把綦毋姑娘交出来,否则的话,岑某绝不会与汝等善罢甘休!” “姑娘?”大眼睛道士面现惊诧,愣愣地问道:“岑大侠,我曲广可以指天发誓,本观之中绝对没有窝藏什么姑娘,绝对没有……” 岑雪玄的目光忽的凝聚在大眼道士的手上,大声道:“把你的刀给我!” “这……好吧。”大眼道士曲广,战战惊惊地将手中的钢刀连同刀鞘一起递了过去。 昆仑游侠接刀在手,还刀入鞘,冲众道士晃了晃沉声道:“这把刀就是綦毋家的宿铁刀,你等还有何话讲?再不交人,我可就不客气了。” 道士曲广慌了神儿,连忙摇手道:“岑……岑大侠,请息怒,请听我说,这把刀是十几天前,我师父外出归来时送给我的,至于什么綦毋家,我……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呀!” 岑雪玄审视曲广及一干道士,没发现什么破绽,心道:“莫非自已弄错了,不会,那位义士舍身送信,绝不会有假,还有这把刀,人一定就在这儿,或许这些人也被蒙在了鼓里。”口中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关押人的地牢、密室什么的地方?” 曲广迟疑一下道:“有、有,在后院,不过好象很久没有用了,那里面我也没去过,不知是什么样。” “走,带我去看看,”岑雪玄扭脸冲另外七个道士命令道:“你们也去,一个也不准走。”众道士哪敢违拗,乖乖地跟在岑、曲二人来到后院。曲广指了指门上的大锁苦着脸道:“岑大侠,这锁……打不开呀,钥匙一准在观主身上。” 岑雪玄轻蔑一笑,飞起一脚,咔嚓声中,异常坚固的门板上出了个大窟窿,又是一脚,门框断裂,半扇门散了架。旁观的一干道士相顾失色,暗忖若是这一脚蹬在谁的身上,不把肠子踢出来才怪。 昆仑游侠与曲广等人进了仓库,掀开地牢的铁盖子,他担心有人在上面捣鬼,便将曲广等八名道士都赶了下去,自已方步下台阶。 进入栅栏,岑雪玄的目光扫过草铺,心中一片悲凉:“贤弟,你的尸骨未寒,妹子又遭恶人欺凌,赤阳老道,綦毋姑娘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岑某便要将你碎尸万段!”忿然扭脸冲蠢蠢欲动的几名道士吼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哪个胆敢耍滑使诈,岑某就立毙了他!” 几个不安分的道士,目睹威风凛凛的昆仑游侠,心里打鼓,收住悄悄挪向窖口的脚,乖乖回到木栅跟前。 “岑大侠,这儿有一撮头发,象是女子的。”曲广手执一缕青丝道。 岑雪玄接过看了看,点点头,走近铺边仔细查找,发现在靠近草铺的石壁上刻着“淮宾西门”四个小字,不留意是很难发现的,心中叹道:“好个聪明的姑娘,绝境之中,还没乱了方寸,不愧为刀王之后。”猛地拔开身后的曲广,冲出木栅。外间的道士们以为他要拿他们开刀泄忿,吓得爹娘乱叫,轰的退到墙根,两个胆小的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岑雪玄哪有心思理会他们,两个箭步纵上台阶,就要闯出地窖。恰恰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地窖出口的铁盖子重重地关上了,哗楞,还梢死了铁门栓。 岑雪玄用力推了两下纹丝未动,急掣游龙宝剑唰地在铁盖上划了一圈,只见铁蛇飞卷,剑尖割出了一圈半寸深的槽,他知道这块铁板足有两寸来厚,既便能将其割透,宝剑也必毁无疑,爱剑如命的他未免踌躇,回头望了望乱作一团的众道士,听到大眼睛曲广喊道:“快划呀,剑算什么,活命要紧呀!” 岑雪玄不禁自责愚蠢,丧了命再好的剑又有什么用?一狠心运剑再划。却听上面有人大声道:“岑雪玄,就别瞎忙乎了,就算你把铁板割开,上面还有一座山呢,我看你就干脆死了这条心吧。”众人侧耳细听,果然上面脚步声杂踏,扑通、扑通,很多件重物压在了窖门之上。大家都知道,仓库里多得是粮食袋子,只要有十来个人,不屑片刻,就能摞起一大堆,休想突得出去。 曲广急了,抢到出口处,大声喊道:“郝师兄,那我们怎么办?下面还有七八个弟兄哪。” “曲师弟,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几个就陪岑大侠士在下面享享清福吧,等师父他们一回来,马上就放你们出来,要是闷了,还可以向岑大侠讨教几手武功嘛,说不定,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修成无上神功哩,多威风,多神气呀,哈、哈、哈。”上面那个姓郝的狂笑不止。 岑雪玄已听出此人便是在禹县南郊,率众围攻送信义士的那个招风耳。自已连夜赶路,反将他们落在了后面,算算他们有四个,再加上观中被自已点中了穴道的该有二十几个,很难从正面冲出去,只有另想办法了。 地牢中咒骂声不绝于耳,众道士痛斥招风耳毒辣阴损,不念同门之情。岑雪玄则收了剑,冷静巡视着整个地窖。但见四壁皆是长条石垒砌而成,顶部成拱券弧形,也是由条石镶嵌,又是在地下,根本无隙可乘。忽地用力吸了几口气,觉得并不憋闷,一定有通气的孔道。当下喝道:“各位,现下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你们观主去了淮宾办事,一去一回,最快也得六七天,到时候,下面的人不饿死也得渴死,只有齐心合力才有生路,徒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快帮我找通气孔在什么地方。” “对、对,快找,快找。”道士们对昆仑游侠的敌意早已荡然无存,起了同舟共济之心,纷纷行动起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很快发现了三个,这些通气孔十分隐蔽,都在接近券顶的地方,两块条石之间,留着一寸宽的缝隙。 岑雪玄辨了辨方位,来到一个北面的通气孔跟前,心想其出口大概在墙的外边,挖起来不易被发觉。他让道士们闪到一边,抽出游龙剑,后退两步,凝雄浑内力于剑尖,对准石缝猛插过去。 嚓--火星、石屑四处飞迸,几个只顾观看的道士眯了眼睛,忙不迭地又揉又翻,乱作一团。当昆仑游侠的第五剑插出时,条石松动了,岑雪玄舍不得用宝剑撬,双手十指抠入石缝,两膀较力,摇动几下,嘿的一声大吼,一块二尺多长的条石被扒了下来,砰然落地。 在道士们的一片欢呼声中,昆仑游侠一连气扒下了四块,稍事休息,又弄下四块。露出的砂石土层中,嵌着一个碗口粗的通气孔道,里面是陶土烧制的管子。游龙剑再次挥出,坚硬的土层被剜出一个五尺多的锥形圆洞,泥土沙石哗哗地往下落,很快就在脚下堆了一大堆。岑雪玄扭头冲众道士吩咐道:“你们把土往窖口运,别光站着看热闹。” 此时一干道士视昆仑游侠为救星,对他自然是唯命是从,当即七手八脚地忙活开了,有的用手捧,有的使衣襟兜,蚂蚁倒洞一般,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隧洞已向上延伸了六尺有余。岑雪玄已经是汗流浃背,众道士也一个个精疲力竭,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肚子饿得咕咕叫,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道士们又开始咒骂那个叫郝良的家伙。大眼道士曲广恭敬地让岑雪玄坐在草榻之上,好奇地问道:“岑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綦毋姑娘被困在我们这里的呢?” 岑雪玄看了看曲广,觉得此人的品性还不算坏,便坦言相告:“我原本在东海派前辈鲍清风那里坐客,后来听说我义弟綦毋松被三垣宫的人害死,大圣庄主齐大侠要联合侠义道各派征讨魔宫,就打算赶去参战,路经禹州南郊的时候,遇到一个汉子被人追杀,对了,就是关了铁盖的那个招风耳朵领的头。” “那个被追杀的汉子怎么样了?”曲广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对鲁必成的安危十分关切。 “唉,我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他已是伤重不治,不过在他死之前,干掉了他们五个,真是条硬汉子。”昆仑游侠心情沉痛地说道。 曲广闻言顿足捶胸,悲声道:“鲁老弟,是我害了你呀,千不该万不该让你进这个虎狼窝,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你。”大眼睛道士抹了把悔恨的泪水,恨声道:“必成兄弟,你安心去吧,他们那几个狗杂种我个个记得,你收拾了五个,剩是的就全交给我曲广吧,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 你道这个叫曲广的大眼睛道士为何如此悲恸?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被鲁必成搭救,并引其进入双阳观的人。在赤青二道的几名亲信之中,唯有他还有几分正直心肠,只不过在表面上随波逐流,酗酒、赌钱。偷鸡摸狗,通常少不了他,而每每遇到欺凌弱小,污辱妇女等恶事,他都要转弯抹角地劝阻一番,若是不成,就找借口躲得远远的,因而,郝良等人并不怎么排斥于他。也兴许是两人性情相近,趣味相投,青阳子对他竟是十分看重,使他在观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当赤阳子派人追杀鲁必成时,因为可以自在远游,众恶徒无不争先恐后,曲广良心上过不去,假装着喊了两声,便自甘落后作了留守。他自知无力回天,只有在心中默默希望好朋友能吉人天相,逃脱魔掌,如今得知噩耗,叫他如何不痛?如何不恨? 蓦地,两缕青烟从另外两个通气孔灌进地牢,咳嗽声登时响成一片。“操他祖宗!郝老三他要熏死咱们。”曲广噌地蹦了起来,眼珠子都红了,满腔怒火却是无处发泄。 “快用衣服堵住气孔!”岑雪玄吼道。两个灌烟的气孔被塞死,众人心中稍安。岑雪玄却意识到局势严峻,上面那帮家伙并不呆,迟早会发现这第三个通气孔,不用说往里灌烟,就是将其堵死也完了。当下大声道:“诸位,气孔只剩下一个,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找到,快随我挖洞!”说完率先冲进洞中,游龙剑猛插狂划,泥土如雨泻下,道士们也顾不得灰头土脸,忙着搬运泥土沙石,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隧洞迅速地向上拓展,台阶处已堆满了泥土。一孔微弱的光线从上面泻下,令绝境中的人们兴奋不已。离地面已经不足三尺了,岑雪玄打了赤膊,依然是汗流浃背。忽然,那碗口大的光亮不见了,洞内顿时一片昏暗,呼吸也困难起来,惊怖泛起人们的心头。 岑雪玄镇定道:“留一个掌灯,其余的人都下去。” “我来拿灯!”曲广喊了一声。昆仑游侠信任地点了点头,调集残存内力,游龙剑闪出弧状银光,唰地一声,泥土落了二人一身,灯却没有灭,摇落头上的土,又是一剑,估摸离地面差着一尺左右,两人都有些支持不住,一同撤下来。饥饿、疲惫的人们东倒西歪地靠在一块,吃力地呼吸着愈来愈混浊的空气。 岑雪玄调息行功,略略恢复了一下体力,再次钻入斜洞,众道士都知道成功就在眼前,纷纷挣扎着爬起来凑到洞边。曲广执灯,跟了上去,昆仑游侠站稳脚跟,运起玄功,双掌齐发,向上推去。 轰的一声闷响,泥沙草石飞向半空,人们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井口大小的洞口,洞内遽然明亮起来,空气为之一爽。而岑雪玄则被反弹之力震落下来,砸倒了后面的曲广,二人一同摔回地牢。众道士却不管他二人的死活,踩着他俩争先恐后地向洞口爬去。 栗人的寒光、惨嗥、血迸,率先钻出洞口的三个道士饮刃毙命,尸身落下撞翻了后边的四个,一块滚回地牢之中。 第09章 神威虎胆 大眼晴曲广狂吼一声,推开众人冲了上去,砰、砰两声,抓住了两杆戳下来的长枪,用力一拉,洞口外持枪下扎的两名恶徒死命回夺,上身俯向洞口。僵持之中,又有两只长矛刺向曲广的头顶。大眼睛道士明知性命不保,只得闭目等死。突然觉得双肘被人猛的向上一推,力量大得惊人,手中的长矛不由自主地朝上面戳去。 “啊--”正在拼命往回拽枪的二人,猝不及防,被自已的枪杆捣断了肋骨,口喷血箭翻倒在地。眼看就要扎中曲广的那两杆长矛慌忙抽了回去,想必是叫同伙惨毙的景象吓破了胆。 一道银龙,裹挟着一团人影似长烟猝起,游龙宝剑挥闪之间,已有三名恶徒见了阎王。一群作恶的道徒,顿作鸟兽散去。岑雪玄一眼发现仓惶逃向道观后墙的招风耳郝老三,心中恨极此人,无端被他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飞快地俯身抓起一杆地上的长枪,平端在手中,略略瞄了瞄,左手成管状,右掌疾推枪杆的后端。长枪呜地一声射了出去,犹如矫龙怪蟒,蛇电飞驰。 招风耳正双手扒在墙头,打算翻进院里,岂料长枪已到,直掼进他的腰眼,透出腹部的枪尖,深深钉进了墙壁,恶棍悬在空中,手脚狂乱地又抓又踢,凄厉地嚎叫着。 曲广爬出洞口,也执了一杆长枪,猛冲了过去,口中吼道:“郝老三,老子要替我鲁兄弟报仇雪恨!”噗、噗、噗一口气扎了七八下。 岑雪玄此时已跃入墙内,从马厩里挑了一匹棕色的骏马,急匆匆牵着奔向双阳观的大门。 “岑大侠请稍等片刻。”曲广喊了一嗓子,跑进厨房胡乱抓了些馒头、咸菜,奔出来塞给已经认镫上马的昆仑游侠。神情激动地说道:“岑大侠,拿着路上吃吧,狠狠收拾赤阳子那个狗贼。” 岑雪玄接过东西,抱拳道:“曲道兄请放心,我不会轻饶老贼赤阳子的,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抖缰踹镫,绝尘而去。 大眼睛道士高高地拱手扬声道:“祝岑大侠马到功成,救出綦毋姑娘。”伫立片刻,回身瞅了瞅乱轰轰的双阳观,见众道士正在抢夺财物,万分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时隔不久,两个扛着大包小裹,心满意足的道士奔向双阳观的大门,刚刚跨出门槛,忽然发现眼前立着一人,高高大大就象一堵影壁墙,还没等二人看清楚此人的眉眼,面门上就已经各自挨了一掌,力量之大,远非他二人所能承受,当即摔出去一丈多远,鼻梁子塌了,满嘴里跑牙,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跟在后面的七八个道士顿时矮了半截,扔了手里的东西,砰、砰地一个劲磕起了响头。 “他娘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拆伙不成,你们的观主在哪儿?”魔刀罗汉一戒法师大声地吼道。 信阳城西门,两名道士骑着马,夹着一辆篷车驰进了城门洞。岑雪玄悄悄地跟在后面等待着下手的时机。过了两条街,快要到城东门了,篷车在一家素食店前停住,青阳子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赤阳老道,从怀中摸出一锞银子,掂了掂走进素食店,看样子是要买些吃的东西。良机稍纵即逝,昆仑游侠脚下加劲,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赶到了篷车的旁边。 赤阳子在马上环视周遭,并未留意到衣衫脏乱不堪的岑雪玄。驾车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道士,此时正撩起车帘的一角往里面窥探,那张还算周正的脸上,满是垂涎欲滴的淫相,斜眼瞟了一眼赤阳子,见其并没有嗔怪之意,胆子一壮,一只手向车内摸去。 就在此时,岑雪玄的右肘猝然捣出,鹰嘴骨直击驾车道士的肋下京门穴。却不想这位车夫并非平庸之辈,他乃是赤阳子手下几大心腹之首,武当弃徒邵人杰,身手尚在郝老三等人之上,仅次于青阳子,察觉生变,急忙晃肩振臂,右手鞭杆从腋下闪电般戳出,左掌一式“太乙龙神掌”劈向昆仑游侠的头顶。 岑雪玄本打算一招撂倒车夫,夺车在手,救出綦毋竹,再与赤、青二道周旋。驾车道士的武功之高,超出了他的预料,面对敌手的猛恶攻击,昆仑游侠怒起心头,暴发神功,沉右臂压制敌手的鞭杆,另一只手铁指戳点其脉门逼对方撤掌变招,电光石火中身形骤起已置于车篷之上,一刹腰,左脚扫出,邵人杰皮球一般滚下车辕。紧接着昆仑游侠一长身,避拳、化掌、封指、让脚,一气躲开了凌空突袭的赤阳子四记辣招,滑落车辕,双掌连衡,还了一招劲势雄奇的“狂澜飞舟”,直逼恶道小腹要害。 赤阳子全力攻击未果,气穷势尽,逢此奇招,只得借力而走。岑雪玄在躁动不安的骡子屁股上踢了一脚,车子向前一蹿,轮辐飞转,行人惊散,反手一把将车帘扯下,瞥见车内坐的竟是一个青衣小道士,正自错愕,车旁标起一道人影,一抹寒光切向他的脚踝。 岑雪玄斥了声:“你找死!”左脚虚晃,右脚踢出。邵人杰的棱锥剑不过在昆仑游侠的裤管上刺了个洞,肋骨却给踢折了一根,捂着胸口翻了出去,直疼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逞强。 赤阳子撮唇长啸,上马尾随着篷车,他自知单打独斗占不到多大的便宜,所以要等师弟青阳子赶上来,和自己联手对敌,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他盘算着在城外旷野动手也方便一些,以免蜚语流言传扬开去,于自已的声名不利。 一直企盼有人搭救的神刀玄女,心中希冀的是铁面侠僧宗擎大师,亦或是毕士英,而岑雪玄则是她最没想到的人。就在车帘扯下的那一刹,綦毋竹当即认出了那张深藏心底的面容,不由得心弦剧颤,获救的喜悦和莫名的惆怅,一下子壅塞在她的心头,泪水潸然而下。 等岑雪玄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替她解开被封的哑穴和麻穴,百感交集地她脱口问道:“岑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下落的呢?” 此时车子已经驶出了信阳城东门,岑雪玄又给了骡子一巴掌,路旁的林木向后飞逝,车轮卷起一道尘龙滚滚向前。昆仑游侠见义弟的妹妹安然无恙,心中的千钧大石终于落地,便三言两语说了自已寻来的经过。 綦毋竹虽然猜不出宋文清写的信,是如何转到了鲁必成的手中,但是想想一个纠纠武夫,尚且难逃赤阳子的魔掌,更何况一个文弱书生,宋文清的遭遇可想而知,心中好不难过。 “妹子,前面有个往北去的岔路口,你从那里下车去大圣庄,我赶着车引开他们。”岑雪玄的想法固然不错,可是还没等车子驶到他所说的那个岔路口,赤、青二道已然策马飞速迫近,两道人影腾空纵起,直扑骡车,利剑、拂尘兜头袭到,凌人的罡气针肌砭骨,克尽生机。昆仑游侠无奈道了声:“他们来了,多加小心。”游龙宝剑呛然出鞘,一式“龙腾九霄”,剑锋挑起无俦寒焰,迎击两大高手。 赤阳子的拂尘是在师传剑法的基础上,揉和了软兵刃的特性,自创了摩衍十八式,每式三变,共五十四招,技法怪异狠辣,加上他内力深厚,实为一大劲敌。而青阳子的功力只及他师兄的七成,但他的剑术造诣精纯,反应机敏,在二流的人物中也算是庸中佼佼,还有就是此人生性胆小,行事谨慎,交手之时守多攻少,瞅冷子攻出一剑,给昆仑游侠的威胁亦是不小。 激战中,赤阳子一招“天风海雨”,瞬间连变三式,拂尘直袭昆仑游侠的肋下空门。岑雪玄本可以剑创青阳子,无奈回剑自保,侧滑半步,一式“大漠孤烟”攻出,剑幕猝起,直挂恶道颈口。此一招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但细说起来,若两人都不撤招,昆仑游侠固然身遭重创,而赤阳子则会身首异处,恶道怎么肯吃这等大亏,急忙转攻为守。青阳子却看出便宜,挺剑刺向昆仑游侠的后心。 好个岑雪玄临危不乱,屈脊扬首,左手剑鞘斜挑青阳子的剑锋,右手剑势硬是不停,生生在赤阳子的左肩开了道血槽。 青阳子杀招被封回,惊见师兄受伤,不禁一呆。岑雪玄的游龙剑已划出一道璀璨寒光削向他的头顶。吓得他骇叫一声,猛缩脖子,咔嚓声中,头上的偃月道冠只剩下了一个底座,青阳子一退五步,怔怔地站在那里,还以为自己的脑袋没了,好半天没敢动弹。 三个人,丁字形,静立不动,心中都明白,再度交手,必然是两败俱伤,故尔都不想先启战衅。 岑雪玄担心的是神刀玄女的安全,万一自已倒下,体力虚弱的她必定难逃魔掌。遂戟指怒斥:“赤阳子,想不到你堂堂一观之主,武林名宿,竟然做出这等令人齿冷之事,如若就此收手,岑某尚可放你们一马,再若纠缠,休怪岑某剑下无情!” 赤阳子面色阴郁,双目在昆仑游侠和立在车边的神刀玄女之间游移。青阳子摸了摸脑袋没事,壮了壮胆子叫嚣道:“姓岑的,少在那儿吹大气,想英雄救美,就放手一搏,看看鹿死谁手?” “慢着!”赤阳子大声喝止师弟,转向昆仑游侠道:“岑雪玄,本来你我之间并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上拼个你死我活,实话告诉你,要不是贫道用镇门之宝田黄玉佩换出那丫头,恐怕她早已经被崔图他们剖心活祭了。眼下约定交人的期限已经到了,要是交不出人,本门的宝玉就拿不回来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合作,你先让我二人用那丫头换回玉佩,然后我和师弟再帮你把她抢回来如何?” 久闯江湖的岑雪玄深知人心难测,闻言沉吟半晌道:“阁下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岑某信不过你们,在下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却不能拿綦毋姑娘的性命作赌注。” 青阳子忽然发现了对方的弱点,尖声叫道:“着哇,姓岑的,你不怕死,肯豁出命去救那丫头,那我们就偏偏要杀了她,反正死的也比没有强,我想崔图他们是不会太过计较的,师兄,你说对是不对?” “这个嘛,岑雪玄你是心知肚明,”师弟的话倒给赤阳子提了醒,得意道:“按说我二人联手杀你固然不易,可若是要取那小丫头的性命则容易得多,你自问能保得了她吗?” 此一问,令昆仑游侠的自信心产生了动摇,他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神刀玄女,无奈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们,不过,你二人必须发下重誓,信守你们的诺言。” 赤阳子虽然逼迫岑雪玄妥协,其实他还真的不敢那么做,因为他知道,一旦杀了神刀玄女,岑雪玄反倒少了后顾之忧,会毫不容情地跟自已拼命,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也就借坡下驴,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行动的计划:就是由岑雪玄扮作车夫,綦毋竹仍装成穴道被封,暗藏利器防身,见到崔图,人玉交换,二道设法让崔图继续雇用这辆骡车,他们拿到玉佩后去而复返,蒙面突袭,引开崔图等人,岑雪玄则乘机救走神刀玄女。 接着,两柄长剑,一杆拂尘指向天空,赤、青二道郑重其事地发了毒誓,双剑和拂尘搭在一处,算是结了盟。江湖人物,哪怕是黑道魔头,大多也顾及自已的名声,重诺守信是他们的信条,因而,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对武林人物来说,却有着莫大的约束力。 第10章 天目双尸 骡车重新启动,二道上马一前一后随行。夜宿长陵镇,为綦毋竹买了把匕首,随身携带,游龙剑和宿铁刀则藏在车内的坐垫下面,又将车厢后板撬松,以便危急的时刻撞开脱身。 次日晌午,一行人来到了豫皖交界的淮宾县西城门,崔图,贺双绝早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金盾无敌看过委顿车中的神刀玄女,遂将田黄玉佩还给赤阳子,末了,赤阳子道:“崔老弟,依我看你就再给车把式加点钱,让他直接把人送到你家,既省时又省力,咱们后会有期,告辞了。”说完与青阳子拨马离去。 崔图觉得赤阳子的话有道理,便从腰间掏出一锞三两重的银子抛向岑雪玄,口中大声道:“车把式,帮我把这个人送到凤阳,再给你五两。” 岑雪玄故作笨拙地一下没接住,弯腰拾起银锞子,一边点头一边用袖子擦干净揣进怀里。怪斧书生瞄在眼中,一脸的不屑。 篷车在前,崔、贺二人在后,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已经偏西,昆仑游侠心中清楚,赤、青二道的援手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自作打算了。最好的方法就是采用偷袭的手法,重创崔、贺两人中的一个,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虽说胜之不武,但旨在救人,就算有损自已的名声也在所不惜。偷袭谁好呢?论武功贺双绝要弱一些,比较容易得手。正自筹划,后面的交谈声随风飘来。 “崔兄,我看不如宰了那丫头,带着人头回去岂不便当,也叫想救她的人死了心。”说话的乃是贺双绝。 崔图迟疑道:“这个嘛,你说的自然在理,可是来之前我已经答应了我姐,要带活的回去,由她亲自动手为她儿子天佑报仇。怎么好出尔反尔。”随即长声道:“喂,赶车的,快着点,要是明天能赶到凤阳,再加你五两银子。” 岑雪玄含混地应了一声。心中对贺双绝的憎恨无以复加,决意拿他开刀。用肘尖挑开车帘,压低声音说道:“妹子,你假装袭击我,引他们过来。”车内的神刀玄女心领神会,钻出车篷,扬起手中匕首作势下扎。岑雪玄则用手中的鞭杆抵挡,口中惶恐地大叫:“救命,救命啊!” 自已的建议没被采纳,正怏怏不快的贺双绝,脸上忽然绽出酷毒笑容,恨声道:“臭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嘴里说着人已经弹起,迅枭一般掠向篷车,一对怪斧恶狠狠斫向神刀玄女的双肩。而以眼下的体力,綦毋竹是绝对接不下这一记毒招的。 “快退!”岑雪玄迸出两个字,鞭杆用力将姑娘推入车厢。咔嚓声中,木片横飞,车篷几乎被劈碎。昆仑游侠的鞭杆已缘臂而上,疾点怪斧书生的关元、气海二穴。 贺双绝毕竟是成名的人物,遽然间,尚能缩腰挫身,令岑雪玄的鞭杆点偏了半寸。口中痛嚎,双斧环劈,狠辣之极。 岑雪玄一招不中,急走险式,俯身车辕,右掌骤发十成内力,以重手震穴法拍中了怪斧书生的右腿中渎穴。与此同时,綦毋竹的匕首亦深深刺进贺双绝的左腿。 怪斧书生一下跪在车辕上,惨嗥一声,右斧前挥左斧后扫。神刀玄女见势不妙,忙舍了匕首,身子猛地朝后撞去,随后车厢板落在地上。砉然巨响,车厢被狂怒的贺双绝劈作两截,飞出数尺摔得四分五裂。岑雪玄鞭杆斜拨敌斧,右掌一式“穿梭龙形手”击中怪斧书生的期门穴。 贺双绝口中喷出一溜长长的血箭,飞坠车下。而昆仑游侠的肩胛也中了崔图的一记“天遁神掌”,还是綦毋竹及时跃起,用早已出鞘的游龙剑攻出一招,使得金盾无敌无法全力进击。 “岑大哥,接剑!”体力不支的神刀玄女,被崔图反手一掌震退数步,并力呼喊,将宝剑掷向空中。岑雪玄纵身接剑,划出一道森寒剑幕,令金盾无敌骇然暴退,再弹身已护在姑娘在身前。 “你……你是岑雪玄!”崔图惊怒交迸,手指昏死在地的贺双绝道:“枉你鼎鼎侠名,竟自甘坠落,偷袭暗算,道义何在?” “哼、江湖道义要施于讲道义之人,贺贼人如其名,辜恩负德其一绝,寡廉鲜耻其二绝,对这等衣冠禽兽,何言道义!”昆仑游侠义正辞严,崔图为之语塞。贺双绝的为人他亦不齿于心,但看在他处处维护自已,也就容忍于他。遂话锋一转,断然道:“这丫头杀了我外甥,非要她尝命孙可,阁下既然执意架这份梁子,便是与我崔图过不去,你我且一决生死!” 崔图回身操盾在手,身形一长一缩,凌空扑来,声势骇人,直袭昆仑游侠的上盘,此招在盾牌技法中称作“踔”,很难抵挡。 岑雪玄凝眉辨势,侧滑半尺,剑发“太阿倒悬”斜挑对手腰胯。崔图金盾一沉,下压游龙剑,乘下落之势,突发右掌,迎顶劈至,是为天遁掌法中的夺命辣招“上天无路”。 岑雪玄晃身摆头,剑走偏锋,施出昆仑剑术中的妙招“万里斜阳”,同时左手一式“龙泉指”侧击金盾无敌的右臂要穴,使其无功而退,两个人以快打快,直看得神刀玄女目眩神驰,根本插不上手,却不知紧盯崔、岑二人搏杀的远不止她一人。 隐身于草丛之中的赤、青二道,并非是为了履行诺言而来,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若岑雪玄占上风,就出手杀死崔图,嫁祸昆仑游侠,反之则杀掉岑雪玄讨好崔图,如果是两败俱伤,便来他个干净彻底,一并除之。 岑、崔二人剑来盾往,指掌交击,转眼已过百招,金盾无敌因怒生乱,渐处下风。此时,若是岑雪玄暴施杀手,可在十招之内重创对手。但是他并不想那么做,那样的话势必将造成昆仑、东海两派间的极大仇恨,故尔,他只打算伺机点中其要穴,将其撂倒,带綦毋竹脱离险境,他自忖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目的。 突然,两道人影标射而起,挟着浓浓杀机的拂尘、利剑向本已不支的崔图后心狂泻。 待腹背受敌的金盾无敌察觉,为时已晚,无奈何使出一招“灵龟负岳”回盾护体,而前面的胸腹要害则暴露无遗。 再看岑雪玄双睛暴瞪,腾空而起,剑指齐发,劲气震空。 金盾无敌不由得心头紧缩,闭目咬牙,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耳中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自已的腿上、背上先后一震,本能地团身滚出七八尺远,回头望时,看到岑雪玄与两个蒙面人倏地分开。其中一个尖着嗓子斥道:“姓岑的,真个不识好歹,我们来帮你,可你……”另一人哑着嗓子喝止:“算了,咱们走!” 崔图这才明白刚刚是岑雪玄救了自已一命,心中一时间恩怨交结,无从分清,遂将满腔怒气全都发泄到那两个偷袭者的身上,虎的跳起,恶声吼道:“何方妖孽,胆敢暗算崔某,还想走,没那么容易,留下命来!”金盾无敌目眦欲裂,挥盾狂攻。蒙着脸的赤、青二道本来是稳操胜券,但在疯魔附体,舍死拼杀的崔图面前,既是心惊,又是心虚,反倒被逼得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一旁观战的綦毋竹奔过来道:“岑大哥,让他们打去吧,咱们快走。” 岑雪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离开,忽听一个怪怪地声音响起:“老婆快来,看看这十年里,江湖上都出了些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两缕黄影,其快如骨腾肉飞,幽灵一般锲入战团,砰砰啪啪,目不交睫之际已与恶斗中的崔图三人各换了两招,本已是强弩之末的金盾无敌踉跄摔出,喷出几口鲜血,委顿在地。 “哟,还蒙着脸儿哩,怕羞不成,快让奶奶瞧瞧是什么孙子样儿?”那妇人说话有些夹舌头,南腔北调十分滑稽,嬉笑怒骂之间辣手迭出,不过五七招,赤、青二道脸上的面罩,俱已被她手中的骷髅锤转挑飞。一向自负相貌俊逸的青阳子,左颊上添了一道二寸多长的血痕,不禁痛心疾首。 “咦,这儿还有两个,也别闲着,都动动手吧,打架人多才带劲儿。”面目黝黑的麻衫汉子,舞着一杆五尺长的怪兵器电掣而来。 岑雪玄见其来势凶悍、怪异,急忙挡在綦毋竹的身前,全力发剑,连展昆仑绝技:“莫邪投火”、“干将锤剑”。神刀玄女则刀发“龙门斩鲤”。亦是七极刀法中的妙招。 麻衫汉子微微一怔,怪棒一摆,晃荡开上面的两根活动的小棒,竟化解了三记狠招,只是稍迟了一些,内力交锋上吃了点亏,被昆仑游侠的凌人剑罡震退了三步。此人非但不怒,反而狂声怪笑:“好、好,这才够劲儿,刀王的丫头,去叫你爹来,我夫妻俩与他还有一笔旧帐要算哩。你,昆仑派的小子,功夫不赖嘛,来、咱们好好玩玩。” 岑雪玄蓦地想起这二人,乃是十年前凶霸江湖的黑道魔头天目双尸--白文彪、阴素梅夫妇。听前辈人讲,他二人原本是青城派中顶尖高手,后来被僵尸门的宁河老怪巨毋光降服,收在门下,七年之后,现身江湖,夫妻联手,所向披糜,将追杀他们的青城派十一名好手杀得七零八落,死伤殆尽,青城派从此一蹶不振。后来遇到了克星,那便是神刀玄女的父亲--刀王綦毋梦龙。一场恶战,天目双尸铩羽而归,复又消声匿迹。而他们的师父巨毋光,也被飞篁客林台天和妻子独孤仪联剑挫败,生死不知。 万万没想到,十年之后,他们重现江湖,竟然给自已撞上。才换了一招,便已知非其敌手,心下沉重,只得施展看家本领,力敌白文彪那倏分倏合、变幻无方的白骨杖。二人杀得兴起,所用的俱是高深武学,内力及修为与他二人相差甚多的神刀玄女,站在一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那边,阴素梅占尽上风,一对骷髅锤,五官孔洞中,气流湍射,呜呜作响,沉沉暮色中,愈加显得阴森可怖。而她居然还有闲心跟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崔图拉话:“嘿,那个用牌的,你可是袖里乾坤檀大爷的师弟?” 崔图本来忿懑难当,乍听此言,怔了半晌,方才回过味来,连忙答道:“啊……不错,在下姓崔名图,尊驾如何认得我师兄?” “噢,那就是自已人了,我夫妻此番出山,就是受檀大爷之邀,他让我俩来帮你对付你的仇家……就是那个姓郑的。想不到你的仇家还真不少哩,今个就让我两个把他们一勺烩了吧。”金盾无敌听了妇人的话,真是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两个怪物,一照面也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通,这口气还没法出了。唉,认了吧,一切还要倚仗人家,能赶快了结这桩烦心事,好集中精力去找郑隐,为哥哥报仇。”随即道:“那就有劳尊夫妇了,成事之后,崔某必有重金相酬。” 妇人应了一声:“好说!”一锤将青阳子砸出丈外,老半天没爬起来。赤阳子独力难支,叫苦不迭。 心中惬意的崔图,一时忘却了身上的外伤内创,目光一扫,发现了神情紧张,专心观战的神刀玄女,恨声道:“死丫头,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合该你在劫难逃,连岑雪玄都救不了你。哼,这回看还有谁保得了你?” 崔图绕过激战中的几个人,悄然逼近神刀玄女,待綦毋竹发觉,想跑已经迟了。无奈只得摆刀迎战。她应付元气大伤的金盾无敌还算勉强,哪曾想,她的身后又冒出一个人来,细高挑,黄白镜子,正是双阳观好手,生性淫荡的邵人杰。 这个武当弃徒身手了得,脑筋亦是不慢,他已猜出綦毋竹身上必有什么稀罕之物,否则,两位观主绝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弄她回来。退一步说,即便捞不到什么珍宝、秘笈,玩玩小有名气的神刀玄女也是一大快事。所以他不顾伤痛,一路跟踪到了这儿,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 如此一来,綦毋竹腹背受敌,就算她功力如常,也未必抵敌得了,真是方出险地,又陷绝境。 第11章 剑荡群魔 迷雾重重,阴风惨惨,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拖着綦毋竹走向深渊的边缘。耳闻姑娘凄惨的呼救声,自已的双脚却是重逾千钧,使出全部的力气,依然是寸步难行,直急得他五内如焚,七窍生烟,大叫了一声:“竹妹--”毕士英惊醒梦魇。 他苦追了两日,快到定襄城时,才赶上了宗相大师一行。见他们进了一座叫千丰寺的庙宇投宿,也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吃罢晚饭,早早熄灯,合衣而卧,打算抓紧时间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好去千丰寺为大师守夜。 他尽量克制自已不去想綦毋竹,可脑子里闪动的全是她的翩翩倩影,一会儿为美好回忆所左右,微笑上脸,一会儿又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不能自拔。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昏昏睡去,直到被恶梦惊醒,外面传来梆子声,已是二更时分,连忙起身下炕,拿了天字剑,推窗而出,踏檐履脊,不屑片刻,已置身于千丰寺的钟鼓楼上,选好隐身的地方,躺在瓦栊之上,仰观星斗。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忽然,噌、噌、噌、噌,四条人影翻墙入寺,猫着腰碎步疾行,迳直奔向西院的一间僧舍,及近,其中一人蛇行而上,在窗户纸上插入一根小竹管,便打算向屋里吹迷烟。 冷不防,一物破空而至,既快又准,正中那人的灵台穴,吹迷烟的那人一声大叫,身子僵挺倒下。另外三个,反应十分机敏,两个掉头扑向钟楼,一个冲向僧舍,掏出一枚小号的轰天雷,飞快地点燃了引信,便要摔进屋中。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脊中穴一麻,四肢发软,轰天雷脱手落在他自已的脚下,訇然巨响,血肉横飞,木石四射,浓烟中闯出三个持械的年轻和尚,一人喝喊:“铉正在哪儿?”另一人剧烈地咳嗽着回声道:“铉清师兄……铉正他受伤了。” “铉镇、铉机,快随我去保护方丈!”先前那个僧人大声喊着,率先向东院奔去。 当毕士英发出第二枚崇祯通宝制钱,两个戴着头套的杀手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四只燃烧着凶焰的眸子,死死盯着这个坏事搅局的年青人,也不搭话,使五行轮的恶狠狠一招“混沌初开”,左轮立劈,右轮横扫。拿水磨钢鞭的斜斜一记“霸王挂鞭”抡砸年轻对手的中盘,凶狠异常。 毕士英振作精神,天字剑银虹倏现,剑发“开天辟地”,上撩下斩,身形前冲,掌出“金龙奔海”,尤如狂飙骤起,直袭二敌。 使轮的家伙见已躲闪不及,还自恃内力深厚,体魄雄健,可以挺得住。他哪里知道,此一掌,凝聚了年青人的九成内力,刚猛无匹,任你是何等高手,也不敢等闲视之。只听得一声闷响,杀手硕大的身躯飞坠尘埃,眼见得死多活少。 仅仅一个照面,同伙便完了蛋,用鞭的杀手心胆俱裂,胡乱攻出两招,掉头便跑。 毕士英已看出此人就是伏牛派的那个盘子脸,正要追上去抓他个人脏并获,突见东院火光闪闪,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方知杀手不只这一路,急忙弹身掠向东院。 就在西院的铉清等人遭到袭击之时,住在东院的宗相大师,也同时受到了凶猛的攻击。仓促之中,功力最弱的道法接连受创,渐感不支。 他与道宗的敌手,是一对用蛇形软鞭的孪生兄弟,论真实功力,充其量不过是三流角色,可这二人非但相貌酷似,而且心灵相通,再加上经过多年的苦练实战,动起手来竟如同一个人,生着四只胳膊、四条腿,其攻击力无形之中暴增一倍。打斗中,这二人往往是上下齐至,左右同击,可说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以至于道法斗不多时便身受重伤。而赶来助战的铉清,修为尚不及他,全仗大和尚道宗舍命与争,勉强支撑一时。 另外三个杀手更是凶悍,围着十数年没动拳脚兵刃的宗相大师,的溜溜走马灯似的乱转。领头的是一个用鸭嘴拐的白胖老头,拐法刁钻,功力深厚,堪称一流好手。他的两个同伙亦是江湖上少见的上乘身手。高壮之人,一对大号判官笔,纯铜打造,表面镀金,双笔分点合击,变化无方,金光闪烁,铿锵做响,招法凶霸,声势骇人。细高挑执的是一对烂银钩,比寻常的要长半尺,舞动起来却灵动非常,毫无笨拙之感,其威力则大增,伸缩吞吐,劈扫钩拉,诡谲狠辣。 少林方丈端立垓心,面色肃穆,双目微张,射出灼灼电芒,袈裟如风鼓荡,双掌倏分倏合,间或推出一掌,口诵一声:“阿弥陀佛”。 三名杀手则如临渊履薄,不敢妄进一步。瞅冷子攻出一招两式,亦是进锐退速。正僵持中,又有三条怪影飘入场中,头一个,墩墩实实,一脸的紫斑,好不狰狞,擎着两柄沉甸甸的熟铜爪,身法却是不慢。他的身后,是个瘦瘦长长的大马脸,丑陋之极,手摇铁索飞抓,呜呜作响,如风车相仿。最后那人,肉球脑袋,绿豆眼,样子甚是滑稽,倒提一杆四指曲、一指伸的爪枪。鬼爪三雄乃是西北黑道上。让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此时前来自然是助纣为虐。 正值铉镇、铉机赶到,见状急忙上前截击。却哪知一个照面,铉镇的镔铁棍就飞向半空,年轻僧人慌忙旁闪,想避开紫斑脸的夺命铜爪,却是避坑落井,偏偏凑上了大马脸的飞抓,登时脑裂尸横。稍后的铉机红了眼,抡动绳镖,一式“劈山救母”攻向杀害师兄的凶手。 大马脸咧嘴酷笑,抖抓相迎,两人的绳链绞缠到了一处。铉机毕竟年轻,此时他若弃镖而走,尚可逃生,但狂怒之中的他,只顾拼命回拉绳镖,终究内力不及对手,收脚不住,踉跄前冲,给后面的肉球脑袋看出了便宜,突的一枪,前探的钢指锲入了僧人的额头。 用鸭嘴拐的胖老头,朝紫斑脸打了个招呼,与判官笔、烂银钩,齐起强攻。后至的鬼爪三雄也纷纷厉啸窜起,同时扑向少林方丈。 面对六大高手的狂猛攻势,宗相大师一声亢吼,如虎长林,龙吟大泽,左掌圈在胸前,右掌向前托起。随着一阵砰砰噗噗的声响,地面三人,翻滚而退。站起身个个脚步蹒跚,面色如土。空中三人则如惊弓之鸟,四散坠下,功底最差的肉球脑袋摔了个跟头,鼻孔中溢出血来。危急中,宗相大师暴发九重金陀神功,一举震退六大高手,还是他佛心仁慈,没有乘胜追击,否则,六人中必定已有四个横尸当场。 毕士英到时正好目睹了这一情景,心中赞叹大师的旷世神功,知他可保一时无虞,便转向岌岌可危的道宗和道法。太乙五行剑式出手,先给了那对双胞胎每人一剑做为见面礼。信氏兄弟血染衣裾,齐声怪嚎,舍了二僧扑向年轻人。毕士英对付这二人可说是游刃有余,只不过要击退他们并非三招两式所能办到,而另一边的宗相大师此刻已萌险情。 头一轮攻击失利,群魔余悸在心,不敢再过分进逼,过了一阵,见大师并未就势反击,便又壮起了胆子。用鸭嘴拐的蒙山恶叟巴天印,大声叫嚣道:“大家别怕,老和尚已是黔驴技穷,咱们并肩上杀了他,好平分那一万两白银!”群魔闻言斗志陡涨,仗着人多势众,轮番出击,攻势如潮。虽又有二人给金陀神功震吐了血,可大师已身中十数创。但是他宁死不肯造杀孽,只以神功护体,以至于功力大耗,险象环生。 鸭嘴拐巴天印、判官笔尚大志、以及熊家兄弟中的头两位,看出机会难得,连声怪啸,夺命辣招纷纷出手。只存六成内力的宗相大师,自知无力抵敌,双掌一合,高诵佛号,泰然待死。 毕士英一见之下,急怒攻心,暴发一式抹月劈风。信氏兄弟各断一臂,称得上有难同当,剧痛恍惚之际,给道宗、铉清一刀一镰,送这对难兄难弟共赴阴曹。 围攻宗相大师的四个魔头,正暗自窃喜得手在即,猝见一道银虹从天而降,凌人剑气针肌刺骨。惊凛之极。首当其冲的熊家兄弟,各遭一剑,惨嚎着退出战团。 少林方丈见有强手来援,精神大振,双睛暴张,左掌下按,右掌斜推,劲气激荡中,蒙山恶叟的双拐,不由自主地重重砸向了地面。还是此人狡狯,察觉不妙,双拐一丢,来了个懒驴打滚,脱去了断臂之灾。而那个用判官笔的尚大志,见机可没他那么快,运气自然也就差得多,左手笔坠地,胳膊被震脱了臼,噔、噔、噔退了七八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道宗、铉清扶着道法靠过来:“方丈,您怎么样?”大师急道:“我不要紧,你们快去帮那位小施主。” 这时,寺院中的火势大盛,冲天烈焰灼浪逼人。毕士英大声喝道:“大师,你们快走,我先挡一阵。”说完振剑杀向群魔。 道宗为难地看了看伤势甚重的方丈和师弟,又瞧了瞧四下里渐渐逼近的熊熊大火,顿足喊道:“少侠,你且支撑一会儿,等我师伯、师弟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回来助你。”说完,四名僧人相互掖驾,寻烈火的缝隙,突了出去。 巴天印拾起双拐叫道:“莫管这小子,杀宗相要紧!” 熊老大抹了把颊上的血,恨声道:“老秃驴跑不了,先宰了这个搅局的小子再追不迟。” 蒙山恶叟的心中尽管颇不以为然,但是自忖光带着判官笔、烂银钩,就算追上一干和尚,也讨不到多大的便宜,只好顺着熊家兄弟,先对付毕士英。 面对六名丧心病狂的黑道高手,就连宗相大师都难操左券,毕士英又怎能措置欲如?不出片刻,年轻人已身被数创。他倒也剑刺掌击伤了对方三人,无奈群魔誓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兀自恶战不退。这时候,毕士英想要脱身已是力不从心了。 鏖战中的众人谁也没有发觉,在火势较弱的西边屋脊上,悄然奔来一人,向下望了望,火光辉映中,绿衫剑士在群敌间势单力孤,苦苦拼杀,形势危殆。那人顾不得多想,身形似春燕翦翅,直扑战团核心,手扬之处,赤色光华闪现,夏玉的特号烂银钩由二变四,鬼嚎一声,斜弹出去。尚大志见来人的兵刃厉害,双笔搭在一处,将赤华宝剑夹住,打算借物传功,一举震落褐衣少年的手中宝剑。 却不料那少年甚为机敏,抽剑不得,左手疾弹,一枚指环击在尚大志的中脘穴上。这位北邙四鬼中的老二,可说是小河沟里翻了船,喔了一声,佝偻了身子,双臂内力骤散。赤华宝剑挣脱束缚,咔嚓声中,一个判官笔头,连同一大块皮肉飞向了半空。 巴天印亦舍了毕士英,踅过来一拐扫中了少年的肩胛。好在他久战力疲,只剩下不到五成的内力,少年痛叫了一声,保住了臂膀,奋不顾身,挥剑斩向正挺枪攻击毕士英的肉球脑袋熊老三。 肉球脑袋闻恶风袭至,慌忙扭身横枪招架。枪剑相交,顿时傻了眼,赖以护身的枪杆断为两截,赤华宝剑当头劈下,骇得他怪叫暴退,好歹避过了少年的利剑,却哪知顾此失彼,命门穴给毕士英一掌击了个正着。熊老三双睛暴突,脚不沾地向前飞去,人在空中,业已血喷气绝。 那少年看似甚爱洁净,慌忙一闪,以免被熊老三喷出的血污溅到。直到这时,褐衣少年方才看清楚,身着湖绿箭衣的毕士英的面容。不禁呆立当场。给巴天印一拐击在背上,颓然倒地,宝剑脱手坠地。蒙山恶叟顾不得伤人,双拐合于左手,俯身探右臂去抓赤华宝剑。 不料,一人突至,手中断了一截的烂银钩往地上一插一挑,嗡的一声,赤华宝剑高高飞起,足有一两丈。再听那人口中狂笑:“哈哈、老巴,这剑就让于兄弟我吧。”说着话身形扶摇直上,伸胳膊就去抄宝剑。巴天印看清和自己抢宝剑的是北邙四鬼的老三夏玉,心中有气,无奈轻功远不及他,又不好与其翻脸,只好自认晦气了。 巴、夏二人去夺宝剑,只剩下熊家两兄弟为报杀弟之仇,与毕士英拼命纠缠。眼见宝剑就要落了敌手,毕士英也急了,运起残存的七成内力,一式“太乙寒丹”攻出。熊老大惊嗷暴退,整个前襟被割开,大带也断了,肚皮上渗出一串血珠。熊老二的左肩鲜血淋漓,疼得他呲牙咧嘴直转圈。 绝招出手的同时,毕士英已腾空而起,蹑空步虚,天字剑点向夏玉的肋下空门。夏玉单钩封格力有不逮,只得收回抓剑的手自救。想不到毕士英突然变招换式,扬剑将下落的赤华剑挑向高空,左手在夏玉的肩头一按,再纵数尺,将宝剑牢牢握在了手中。夏玉本来升势已衰,又给毕士英这么一按,石头一般直坠下去,咕咚,摔了个结实,急怒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毕士英宝剑在手,威力暴增。群魔手中的兵刃刹时变成了烧火棍,沾着碰着,不是缺一块,就是短半截,六个人接连受创,一干魔头为之气夺,纷纷落荒而逃。 第12章 将错就错 此刻的千丰寺,已是一片火海,毕士英收好双剑,背起褐衫少年,发掌震裂火墙,冒烟突火,一口气奔回客栈。此时已是鸡叫头遍,天将破晓,他轻轻放下少年,从窗户钻进屋内大开了房门,托起少年放在炕上。探了探鼻息,把了把脉,松了口气。少年的内伤并不重,只是疲劳过度,力脱体虚,只需好好睡上一觉,再休息几天便可复原。遂将少年的靴子扒下来,拉过被子为其盖好。 低头看看自己,苦着脸自语道:“林贤弟,真对不住了,你赠与我的这套衣服又报销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到院里水井中汲了盆清水,回到屋内栓好门,脱下焦黑破烂、血迹斑斑的衣裤,只剩下中衣。用一块洁净的素绢,沾着清水擦拭身上的伤口,全身上下共有十几处,擦净后再一一涂上金创药。等他忙活完,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院中开始传来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 他拿了内衣,走到炕前想看看少年醒了没有,却见那少年俊目一睁,惊骇得张大了嘴巴,啊——失声尖叫着,拉起被子蒙到了头上,就如同见了妖魔鬼怪一般。 毕士英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温言道:“小兄弟,你怕什么呀?昨夜幸亏你出手帮了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呢。” “你……你是谁?”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点被子,露出一只眼睛又慌忙拉上,气咻咻地嚷道:“快……快穿上衣服。”毕士英更是纳闷儿,跨进一步,一边穿内衫,一边说道:“在下毕士英,敢问小兄弟贵姓高名?” “你别过来,我的名姓你别管,快说,你为什么穿我师弟的衣服?”少年听到对方朝自己靠近,更加慌乱,紧紧用被蒙着头脸,大声反诘。 “噢,原来你是林贤弟的师兄呀,失敬失敬。是这样,七天前,在下于黄河岸边遭人暗算,承蒙林贤弟仗义相救,他见我衣衫破烂,就把他备用的衣服送给了我,只可惜这一次又弄得不成样子,唉,真是……” “好你个小鬼头,跟我耍了个金蝉脱壳的把戏,这下可给你害苦了。”少年在被中咕哝着,口气似嗔似怨。忽的话锋一转,怯怯地问道:“你……穿好了没有哇?人家都快要憋死啦。” 毕士英束好内衣衫裤说道:“好了,这位朋友,我与令师弟已经结成了异姓兄弟,你既是他的师兄,又与在下共过患难,咱们也算是兄弟了,你说对不对呀?” “哼,兄弟个鬼!”少年猛的掀开头上的被子,腾地坐了起来,没好气地嚷道。背上的伤处给牵动,疼得皱眉咧嘴,差点哭出声来。瞪了一眼仍一头雾水的毕士英,气哼哼地一把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包巾,一蓬柔软发亮的青丝,瀑布般泻落下来,披散在少年的双肩。 “天哪,原来是个姑娘!”毕士英直惊了个目瞪口呆。这一回轮到他乱了手脚,低头瞅瞅自己还穿着内衣,慌忙抓过外衫,就往身上套。偏偏是越急越出差,竟是拿反了,伸了几下胳膊也没穿进衣袖,心里一急,劲使得大了点,嘶的一声,本已破烂不堪的衣服,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一张脸火烧火燎,尴尬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姑娘反被他的狼狈相逗得咯咯娇笑起来,喘息道:“行了,那件破衣服还穿个什么劲儿?扔掉算了,还不至于连件衣服都买不起吧?” 毕士英懊丧地褪下衣袖,瞧了瞧不成样子的衣服,无可奈何地放到了一边。讪讪道:“这位姑娘,时才在下不知就里,多有唐突,还望你不要见怪,多多海涵。” 这位乔装成少年的姑娘,自然就是私自下山,苦追林逸的张紫薇。虽说她性情开朗,胆色超人,但想想方才的情形,毕竟尴尬,眨了眨眼睛,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撑身下了炕沿,口中道:“毕大哥既然与我师弟结义金兰,小妹和你也算是患难之交,不妨就让我做你的义妹吧。”紫薇姑娘出身高贵,在龙虎山常常是说一不二,习于性成,开口就是定论,也不给对方留商量的余地。接下来便自报了姓名、家世,语气坦然,毫无夸耀之意。 毕士英仍为刚才的事忐忑不安,又听姑娘乃是正一真人的千金,未免迟疑。但见姑娘态度坚决,神情至诚,便道:“张姑娘既肯纡尊降贵,在下就抖胆高攀了。” 两个人正式见了礼,坐下来听张紫薇细述前情:“林逸他比我大一岁,只是入门比我晚,就得管我叫师姐,本来他艺成下山,头好几天我就偷偷跟他商量,打算和他一道下山去闯江湖。谁知他一个不答应,两个不答应,说什么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又是女孩子,行走江湖如何如何凶险,哼,跟我爹娘、叔婶他们一个调。我一来气,就说:你先走三天,我在后面撵,管保不出半个月便可以逮到你。他说我吹牛,我就与他打赌……” 紫薇姑娘忽的面带狡黠道:“不瞒你义兄,其实啊,我早就偷听到叔叔跟他说,要他去黄河上游的河口镇送信,所以一路上踩着他的尾巴追,有两次都已经撵上了,结果还是给他耍花招溜掉了,后来我和坏人交手受了内伤,耽搁了两天,估摸着他可能已经从河口镇折回来了,就在黄河西岸打听他的行踪。不曾想那个小鬼头诡计多端,把衣服送给了义兄你,既帮了你,又给我摆了个迷魂阵,把我引上了歧途。这下可惨了,还有几天就到半个月的期限了,我可上哪去找他呀?”姑娘沮丧中夹着幽幽哀怨。 毕士英已然听出林逸和张紫薇之间,绝非只是打赌输赢那么简单。旁观者清,很显然,自己这位身份高贵的义妹,对林逸贤弟已然动了真情,只是秉性高傲,再加上女孩子的矜持,不肯言明和表白。而林贤弟又是倜傥不羁,听说他还要和桑家小姐订婚,义妹的一片深情,只怕会落得一场空。面对为情所困的紫薇姑娘,心生怜惜,不觉触动情肠。林贤弟机智百出的想摆脱钟情于他的姑娘,而自己的心爱之人却芳迹杳然、生死未卜。禁不住黯然神伤。 紫薇姑娘双瞳忽地一亮:“对了,义兄你一定知道小鬼头的去处,求你快告诉我,要是输给他,会给他耻笑一辈子的。” 毕士英觉得林逸的一味回避也不是办法,遂道:“林贤弟他此时大概已经到了老家歙县,不过他说过要回来参加齐庄主他们讨伐三垣宫的行动,你只需在大圣庄等着就行了。” “嘻、守株待兔,太妙了,可就怕时间来不及了,对,就打赖说从我下山那一天算起。多谢义兄指点迷津。小妹这就动身。”张紫薇笑逐言开,兴奋异常。 毕士英关切地叮嘱道:“义妹,你的身体还很弱,不要只顾着赶路,得当心累着,要注意休息。”说着拿过赤华宝剑递了过去,神情郑重的说道:“这把剑我看还是少用为好,要知道象齿焚身的道理,江湖中人一旦拥有了宝刃秘笈,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弄不好会召来杀身之祸的。” 张紫薇感动地连连点头,想想伏牛山下的那个盘子脸,以及昨夜群魔对此剑的贪婪模样,不由得心生后怕,连忙道:“多谢义兄提醒,这把剑是我私拿叔叔的,当时只想着用它可以削金断玉,动起手来大占便宜,没想到会惹祸上身,而且小妹的武功低微,根本无力掌握它,不如由义兄你来保管,那样会安全得多。你的剑权且借给我防身用吧。” 出身豪门的紫薇姑娘,并未将这把令无数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宝剑放在心上,一想到带着它,弊大于利,便急着脱手。当然了,她心目中对毕士英的敬重和信赖,才是她作此决定的主要原因。 毕士英略作踌躇道:“那好吧,此间事一了,我就亲自把宝剑送到龙虎山,交还给张国瑞前辈。” 张紫薇微笑道:“那就有劳义兄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接过天字剑,裣衽一礼,走出了房门。 毕士英在门口伫立良久,神情怅然,暗道:“难为这么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凭着一腔痴情,不畏艰险,独闯江湖,追寻自己心爱的人。而自己却难脱羁绊去寻竹妹。”瞅了一眼手中的赤华宝剑,自责道:“这不,又揽了一件差事。”苦涩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无奈。盼只盼宗相大师一路平安,顺利达成和解使命,自己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寻觅竹妹的踪迹了。 河南信阳城郊 金盾无敌崔图一式“推山入海”使出,掀起平地狂飙。气竭力衰的神刀玄女闪躲不及,托刀封架,结果给巨力荡出一丈开外,宿铁刀也脱了手。崔图咬牙道:“死丫头,认命吧!”运盾前扑,便要对綦毋竹痛下杀手。 方才还与他联手攻击神刀玄女的邵人杰,此刻却忽然反戈相向,棱形剑瞬闪,点刺在金盾无敌的右腿环跳穴上。崔图一个跟头摔下去,挣扎半天也没能爬起来,又气又急,眼睁睁看着年轻道士提起綦毋竹的大带,隐没在蒿草丛中,噗的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另一边,阴素梅是愈战愈勇,赤阳子则是越打越怕,心道:“我的天呢,要是一个失手,丧在这个女魔头的锤下,自己费尽心机才搞到手的西星神功,岂不成了挑雪填井,画脂镂冰,白忙了一场。不行,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这条命,修成神功,再来报仇。廉耻、道义也曾令他稍作迟疑,但求生苟且的欲念终究占了上风。由于心生杂念,他的防御登现破绽,阴素梅批亢捣虚接连攻入两锤。赤阳子亦真亦假,迭走险式,口中狂呼:“岑老弟,快来救我!” 昆仑游侠这边半点也不轻松,他使出浑身解数与白文彪苦斗了三十几招,业已处于下风,瞥见赤阳子危殆,心知此人一倒,自己独战双魔,必死无疑,况且不管怎么说,老道也算是口血未干的盟友,不能见死不救。当下全力发出昆仑派绝技“腾云四剑”,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功夫,近几年从来没用于实战。第一剑“沧海横流”,格住白骨杖,虚步拧身,剑接“中流击楫”连抹带压,左掌如刀,迳劈魔头执杖的前手手臂。 白文彪沉肩摆动小杖,反打年青对手的小腹。岑雪玄暴喝一声,施出第三剑“风狂雨横”。黑脸魔头惊呼:“好招!”白骨杖狂舞,化开猛恶无比的剑势,虽说未漏什么大的破绽,却也被生生逼退了三尺。再看昆仑游侠已平滑出去,游龙剑抖出七缕寒光,泻向他妻子阴素梅的后心。 已是胜券在握的阴素梅未免大意,自忖有丈夫缠着岑雪玄可保万无一失,待她察觉时,凌人剑气已然及身,到底是一等一的高手,间不容发之际,附身斜旋而出,她的脊背上爆起一串血光,督脉五处大穴被剑罡震伤,好歹拣了一条性命。 要知道昆仑游侠这一手“七星聚斗”乃是昆仑剑术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阴素梅能剑底逃生,足见其身手了得,换了功底稍差的,就算有两条命也都得扔在这儿。 见妻子处境凶险,白文彪惊怒万端,厉啸如泣,舞杖杀来,亦使出了看家本领“搜魂八法”,刹那之间,阴风骤起,杖影弥空,令人心栗神颤。却仍是慢了半步,等他赶到近前,阴素梅以然受创,岑雪玄反崩剑、旋身掌,全力化解仍力有不逮,左肩、右腿连遭两击,骨痛如折。 就在此时,一杆拂尘,恶狠狠地扫向昆仑游侠的背心,阴毒无比。发难之人竟是他刚刚舍命相救的老道赤阳子。恶道的反戈一击,着实出乎了岑雪玄的意料,万般无奈,背剑护脑,斜跨一步,扭臂捣出一记劈空拳。由于是怒极而发,挟平生之功力,其威力亦是非同小可。 赤阳子本就心虚,闪的又慢了一点,被捣了个正着,滚出两丈多远,呲牙咧嘴地爬起来,顾不上抹一把鼻孔中滑下的血线,疾抢几步,来到刚刚苏醒的崔图面前,一稽到地,摆出一副可怜相,低声下气的央告道:“崔……崔老弟,是、是岑雪玄逼我们帮他,不然就要烧了我的道观,杀光我的几十个弟子,贫道违心相从,实在是万不得已呀,方才我那一击,已经表示了贫道反正之决心。恳请老弟念在以往的交情上,为我美言几句,求白老魔放过贫道吧!” 崔图斜了一眼摇尾乞怜的道士,心中憎恶其反复无常,但是他并没有赶尽杀绝之心,只想尽快了结这里的事,把綦毋竹交给姐姐,报了外甥的仇,然后好专心去找宿敌郑隐算帐。遂扭脸冲正为妻子察看伤情的白文彪道:“白前辈,这个道士临阵倒戈,就给他留条生路吧?” 白文彪见妻子伤势沉重,一腔怒火都集中在了岑雪玄的身上,闻言头也不回吼道:“让那个孬种滚得远远的,杀他,污了大爷我的手。”崔图亦轻蔑道:“既然白前辈首肯,赤阳道兄就请回吧,望你好自为之。” 赤阳子如逢大赦,又是一稽,假惺惺的说道:“崔老弟缓颊之恩,贫道刻骨铭心,没齿不忘。”心中却恨恨地暗道:“哼、只待我修成西星神功,定将尔等尽数诛绝,以雪今日之耻!”惶惶然如漏网之鱼,深一脚、浅一脚落荒而去,连他师弟青阳子是死是活也没心思去管了。 岑雪玄的后背衣衫,被赤阳子的拂尘丝扫出一道大豁口,四寸多长、二寸多宽的脊背血肉模糊,鲜血缓缓地渗出来,阵阵钻心的疼痛顺着脊柱袭上后脑。他用剑柄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以防止失血过多。放眼望去,不见了綦毋竹的身影,暗叫一声:“糟糕,竹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算搭上这条命,也不过是从井救人,于事无补。” 不容昆仑游侠多想,白文彪已然蹦了过来,厉声叫骂:“姓岑的小子,老夫看在你爹的金面,本打算放你一马,真想不到哇,你小子为了那个不是玩意的臭杂毛,竟下这等辣手伤我的婆娘,也罢,念在老夫昔日曾与你老子有着一面之交,你且斩下自己的右手,咱们的恩怨就此扯平,怎么样?识趣的就快点动手,以免过会儿老夫变了主意。” 岑雪玄镇定自若,正色道:“是我出手过重也好,是我所交非人也好,总之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后果自然由我一个人来承担。綦毋姑娘在哪里?如果你肯放过她,在下这颗人头便可以交与你等,否则的话,恕我自不量力,你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哈哈,好个给脸不要脸的混小子,”白文彪暴跳如雷:“今个不打得你跪地求饶,大爷的白字就倒着写!你有伤在身,老夫就空手跟你玩玩,也好叫你小子输得心服口服。” 青城派的空风掌,夹杂着僵尸门的催魂锥手,端的了得。岑雪玄尽管长剑在手,可二十招刚过,已是险象环生。白文彪森然怪吼,掌、锥瞬息变换,难断难测。昆仑游侠一个疏神,被其锥手啄中了血海穴,暗叫不好,急施同归于尽的打法,挥掌劈向黑脸魔头的耳门死穴。只不过他受伤在先,掌力仅是平时的三四成。 昆仑游侠连退数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全身抖颤,豆大的汗珠滚下额角。白文彪也被打得东倒西歪,脑袋象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口中呀呀怪叫,须发皆立,两手一分,俱是阴狠歹毒的催魂锥手,僵尸功发至极限,双目迸出森寒凶焰,衣带箕张,扑向年青对手,左手锥钩击额角太阳穴,右手锥直戳颈口天突穴。 岑雪玄已还剑入鞘,抱剑于胸,神色泰然。自语道:“竹妹子,对不住了,岑雪玄驽马铅刀,没能救你脱险,愧对你们兄妹,死不瞑目。”虎目贲张,等待着敌人的致命一击。 第13章 魔刀罗汉 “哟呵,黑炭头,你还没死呀?别他娘的净跟娃娃们耍威风,有种就接洒家几招。”随着如雷暴喝,噔、噔、噔,一个大和尚闯入场中,抬手便是一刀,森森刀焰直袭黑脸魔头白文彪的胸肋。 虽然只是一招甚为普通的刀法,其中却蕴涵着无数精妙的变化。白文彪不敢怠慢,急忙变锥为掌,发出劈空掌力,身形侧滑出去,探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白骨杖,立眉点指质问道:“一戒,你我可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横插一腿?” “嘿嘿,”魔刀罗汉搔了搔油光钲亮的脑瓜顶,笑呵呵的说道:“不错,贫僧的确与你夫妇无仇无怨,之所以来趟这浑水,一来欠人家的情,二来技痒,想找个象你这样的好手过上几招。老黑子,你且放马过来,看看你这十年有没有偷懒,功夫有多大的长进。”话音未落已抢身发刀,声势逼人。白文彪无奈摆杖迎战。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内功造诣,这二人都可谓是半斤八两,只是眼下一个恶战多时,真力大耗,另一个则是生龙活虎的生力军,白文彪自然吃亏不小。 转瞬间,魔刀罗汉已连施少林达摩刀、五虎断门刀、武当太乙坎离刀、巫氏地躺刀……十几种刀术,一招比一招猛,一招比一招狠。白文彪疲于应付,封、架、格、挡,化出了大和尚的三十余记连环杀招,连气都透不过来。 一戒哈哈狂笑,大叫:“痛快,痛快,白老黑,今天就让你尝尝鲜,品品贫僧新学来的这趟刀法的滋味如何?”言未既,刀法突变,刀势更加奇诡,每一招从发出、中途、到及身都是一变再变,根本无从断定应该封挡的方位。 在场的几个人俱已认出来,大和尚所用的乃是綦毋氏的七极刀法,白文彪早在十年前就曾败在刀王手下,这些年倒也想了一些破解的法子,怎奈内力不济,再妙的招法也成了木龙泥虎,中看不中用。如此一来,更加狼狈不堪。 目睹一戒和尚使出七极刀法,昆仑游侠的惊疑中更夹杂着忿满和不平,心道:“这魔刀僧是如何窃取了义弟家的刀法?八成是从竹妹子手中夺去的,岑某就算是血流五步,也要为你们兄妹讨还公道!” 阴素梅见丈夫不支,顾不得身上的创痛,硬撑着上前助战,替白文彪挡开两式僧人的夺命辣招,左手锤被震飞,索性双手执单锤,死战不退,令黑脸魔头有了喘息之机。眼看一戒和尚的优势就要丧失,岑雪玄双掌向地下一撑,身形贴地前掠,拖起一蓬沙尘,双腿巨剪般绞向白文彪的下盘。刚刚反守为攻的黑脸魔头连忙回杖抽扫。崔图见已成群殴之势,害怕已方的人吃亏,也拖了条伤腿加入战团,抡起金盾劈向昆仑游侠的头顶心。 岑雪玄见势不妙,双手猛按地面,凌空蹿出。白文彪的白骨杖固然走空,崔图的杀招“天河泻水”,也不过在他的小腿上添了一道二寸长的创口,而昆仑游侠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就在白文彪分神的一瞬间,一戒已一刀背将阴素梅拍出去七八尺远,趴在那儿呕出一大滩血来,再也无法参战了。 白文彪一呆之际,撤招稍慢,左手指头丢了半根,惨叫着纵出圈子,夹起半死不活的老婆,叫了声:“贼秃,咱们没完!”亡命而去。崔图见大势已去,恨恨地瞪了一眼魔刀罗汉,悻悻离去。先前被岑雪玄击昏的贺双绝,早就没了踪影。 一戒抹了把额上汗水,眉飞色舞,志得意满,自语道:“这七极刀,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小试牛刀,竟能一举挫败天目双尸,来日洒家若能登上刀王的宝座,也算的替你綦毋梦龙露了脸啦!” 走到昆仑游侠的身前,不冷不热地问道:“喂、岑雪玄,你没事吧?方才你来了那么一手,还真帮了我的大忙哩。”昆仑游侠包扎好腿上的伤处,拄着宝剑站起身来,不无歉疚地说道:“以前在下对大师心怀成见,多有不敬之辞,今日承蒙大师搭救,晚辈感恩莫名,惭愧之至。不知大师怎么会这么巧来到这里?” 魔刀罗汉大咧咧道:“好说、好说,日久见人心嘛。你小子也用不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与那对鬼夫妻周旋了那么长的时间,贫僧也没那么容易就打发掉他们。本来我是来这儿找那赤阳……啊呸,提起这个狗才便叫我恶心,交往了十来年,这一回总算是看透他了,真他娘的孬种加杂种,忒不仗义。你小子居然敢一个人独挑天目双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正对洒家的脾气。对了,你和刀王家的人走的挺近乎,你倒说说贫僧的这趟七极刀用得如何呀?” 岑雪玄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邃、冷峻,肃然道:“大师内功高深,造诣精湛,佐以刀王神术,正可谓如虎添翼。不过,在下倒有一事不明,要向大师问个明白。但不知大师是从何处,又是采用什么手段得到这七极刀法真传的呢?因为事关我义弟綦毋松兄妹的切实利益,在下不可不究!” 一戒的两只大眼珠子瞪得恁大,虎着脸直勾勾逼视昆仑游侠,此刻他若翻脸动手,要取岑雪玄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然而,昆仑游侠的凛然神态,着实令僧人惊异不已。 四道目光交击,两个人的意志在搏斗,一片死寂中,唯有劲风呼啸着滚过草头树梢。过了半晌,魔刀罗汉面色一霁,开口道:“阿弥陀佛,岑少侠重情重义,甘为朋友两肋插刀,贫僧早有耳闻,今日算是领教了,洒家不会自吹自擂,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如何光明磊落,可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你想知道这七极刀法是如何传到贫僧手中的,且跟我来,有人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大和尚说完,当先走下了大路。岑雪玄虽然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却毫不迟疑地跟在了僧人的后面,下了一道土坡,杂草丛中躺着一具尸体,一身道士装束,二十七八岁,菱形短剑横着穿过此人的前额,一边露尖,一边留柄,死得很惨。昆仑游侠认出这个家伙,就是赤阳子手下那个赶骡车的。 一戒颇为惬意的说道:“这个邵人杰,见了女人就冒坏水,老早就瞅他不顺眼了,时才给我撞见他正要欺负刀王的丫头,就用他的家什给他别了个簪子,样子还不赖嘛,也省得他一天到晚地老打女人的坏主意。”岑雪玄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大和尚救了竹妹子。 又走不远,稀稀疏疏的林木中,迎出来两个人。面色惨白,嘴角还凝着血迹的青阳子,一把拉住一戒的袍袖,急切地问道:“翟兄,我师兄他可曾脱险?” “哼、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畜牲,他只顾着自己逃命,何曾想到了你?”手拍青阳子的肩头,语气凝重地说道:“老弟,相交一场,我劝你就别再和你那个混蛋师兄搅在一块儿了,要不然迟早得叫他给卖喽。”撇开发呆的青阳子,大步来到岑雪玄和綦毋竹的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卷书递了过去:“丫头,贫僧言而有信,今天这整整好好一个月,这是你们家的刀谱,,物归原主,而且,贫僧按你的意思,又救了一个你的朋友,咱们这回可是互不相欠了。岑雪玄,你想知道的事,她会告诉你的。再会了。”言罢,大踏步的走出了树林。 青阳子讪讪地凑了过来,偷偷瞟了一眼神态威严的昆仑游侠,心里头直打鼓,期期艾艾道:“綦毋姑娘,日前之事,哦……都是我师兄他一意孤行,小道不过是勉强依从,哦……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海涵,来日,定力劝我师兄来向你赔罪,向你赔罪。” 神刀玄女此时此刻称得上心乱如麻,百感交集。刀谱的失而复得,不能说不是一件喜事,可是家传绝技被外人窃取,仍令她觉得愧对父兄。而那一戒和尚前后两次出手,使自己免遭淫贼凌辱,恩同再造,又救了士英和岑大哥,真不知是该恨他还是感激他。更叫她内心不安的是,这一次岑雪玄为了救自己,创伤累累何以为报?胸中感情的波澜汹涌澎湃,以至于青阳子那一番词不达意的至歉之辞,也无心深究,随口说道:“道长既有悔过之意,晚辈权且将囚禁之辱,记在令师兄赤阳子的帐上,有朝一日必定要他加倍奉还!” 青阳子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宽宏大量,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敢马上转身走,害怕遭到偷袭,退了几步,见对方二人并未显露多大的敌意,才稍稍放了点心,扭转身仓惶遁去。 见青阳子走远,岑雪玄再也支撑不住,一股鲜血涌出嘴角,高大身躯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倒。綦毋竹见状,连忙探臂膀扶住昆仑游侠,让他缓缓坐下,目噙泪花,动情道:“岑大哥,为了我,伤得这么重,叫小妹如何……” 岑雪玄摆手阻止姑娘说下去,虚弱地安慰道:“妹子,我的伤不要紧,养上几天就……没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綦毋竹深知岑雪玄的伤势,绝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上哪儿去给岑大哥疗伤呢?既要防着崔图他们卷土重来,又不能在太偏僻的地方,因为条件太简陋,一定对岑大哥的康复有不良的影响。 神刀玄女蹙眉片刻,有了主意。弯腰搀起昆仑游侠,温言道:“岑大哥,你还能走吗?天快黑了,咱们得离开这里,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见岑雪玄点头,就扶他上了大路,在不远处找到了那辆骡车。因为岑雪玄与贺双绝在车上交手时,无意中伤了驾辕骡子的后腿和背部,骡子受惊奔出不远,疼痛迫使它停了下来,不住地回头舔舐身上的伤口。 綦毋竹取出金创药,涂在骡子的伤口上,然后赶着骡车,载着伤势沉重的昆仑游侠,踏着四下的暮色向北方行去。 姑娘的心中依然纠结着烦乱的思绪,如何把握与岑大哥的关系呢?江湖中会不会有蜚语流言?要是传到毕士英的耳中,他会不会心存芥蒂呢?而自己真的能够遏止住心底的那份初恋情怀,不让它死灰复燃吗?一连串的疑问,一连串的忧虑,象一块块巨石,重重地压在神刀玄女的心头,又似团团棉絮,紧紧地壅塞在心口,令姑娘的脚步变得愈加沉重。 宣府绸缎庄 密室之中,黄钟东方异阅罢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将其投入燃烧着的火盆之中,看着它化为灰烬。抬眼扫视室内的三名手下,开口道“此事关系到我教整个南狩计划的成败,不可等闲视之,万一让宗相他们上了太白山,就会拆穿咱们的计谋,以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画脂镂冰。既然大吕的手下没能得手,只好由咱们自己干了。无射,你带上六个人,火速赶往晋南,与大吕的人取得联系,要他们全力配合你,搞掉那个捣乱的老和尚。不过,那宗相的武功高深莫测,你等不可蛮干,应以智取为上。还有就是大吕信上所说的那个姓毕的年轻人,一直在跟咱们作对,最好一并除了,以免日后为患。” 公孙湛应声道:“是,属下知道了,那小子我认得,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了。” 东方异转向康玄中道:“蕤宾,你和夷则按原来的计划,稍后动身接应无射,除掉宗相后,在太白山等侠义道的人马开到,再给他们添把柴,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康玄中陪笑点头道:“最好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能如期赶到,那样的话,可就有好戏看了。” 东方异嘿嘿冷笑,语气酷毒地说道:“这回我从总坛给你们带来了四只毒焰喷筒,这东西的厉害想必你们都清楚,蕤宾,你把它们都带上,让它们在太白山大显神威,将中原武林搅他个地覆天翻!” 第14章 诡计阴谋 京师东厂 侧厅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十分结实的大铁笼子,笼子的中央是一只铜火盆,里面的炭火通红,灼灼热浪向四处辐散。五只肥肥的白鹅正在绕火奔走,不时撞向笼壁,所发出的凄厉哀鸣,丝毫不亚于酷刑之下人类的惨叫,叫人神栗心颤。鹅身上原本洁白的羽毛纷纷脱落,露出红赤赤的皮肉,惨不忍睹。焦渴拿耐的鹅,饮着事先调好的五味卤汁,却是愈喝愈渴,直至骨烂肉脱。 一名黑衣侍卫从笼中叉出一只刚刚伏地不动的肥鹅,用尖刀解开,放入托盘之中,端到厅里首的桌案上,余下的四只仍在高温中煎熬,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 这道美味,乃是由武则天驾下的酷吏张易之,担任控鹅监时发明的,至明代宫中有人效法过,口味虽然很是鲜美,但是由于其手法过于残忍,为世人所不能接受,因此平时很难一见。 桌边坐着三个人,主角当然是大太监门犀,左边一位枯瘦道人,看年龄已近半百,突颧骨,眼窝深陷,面目阴森吓人。他便是门犀手下第一心腹,毒龙真人巫竟中;右边的是东厂掌刑千户端木典。三个人一边吃着烧鹅,一边低声说着话。另一名黑衣侍卫肃立在桌旁,不时地向三个人的杯中,注满由御酒房酿造的美酒满殿香。 巫道士咽下一口鹅肉,鼓起眼珠瞅着擎杯不饮的老太监道:“公公,要是果真照方丈、蓬莱的情报上所说,太白山一战,势必将牵动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那咱们可就大有油水可捞啦。” 端木典见门犀的脸上呈现出称许之色,急忙顺竿往上爬:“是啊,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乘他们元气大伤之际,多控制他几个门派,也好叫他们为朝廷效力。” 门犀撩起大眼皮,斜眼瞧了瞧两名心腹干将,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你们是只见其利,未见其害呀,不错,武林正邪两派相争,定会杀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可要是想叫那一个门派,心甘情愿地听命于我们东厂,那可是难上加难啊,搞不好,他们会联起手来共抗朝廷,若是真闹到了那个地步,烂摊子谁都不好收拾呀!” “那……这么个大好时机,岂不是要白白错过了吗?”巫竟中心有不甘。端木典一时摸不准上司的心思,没敢插言。 门犀重又端起了酒杯,诡秘地笑着又摇了摇头,慢悠悠说道:“那倒也不是,这核桃还是要吃的,不过,得先找一件有分量的东西敲开它才行。”说着将杯中的酒喝下去一半,然后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毒龙真人。后者马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领神会地颌首赞道:“公公真是神机妙算啊,得手了,好处是咱们的,不成功呢,又有人当替罪羊,妙极、妙极!” “哪到底怎么办呢?又让谁去当砸核桃的那件东西呢?”端木典也猜出了十之七八,却在那儿装傻充愣,以满足上司的卖弄之心。 老太监的脸上漾起得意之色,把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将空杯往桌上一墩,目光忽的变得锐利如刀,打牙缝中挤出:“锦衣卫同知——北季鹰!” 在靠近埠城门的北街上,坐落着一处外观十分普通的宅院,后院的六角亭中,几个人围着用石头刻凿而成的棋盘,正聚精会神地观战。对弈的二人年纪都在五十上下,执白者细目淡眉,颏下长须及胸,一身酱色夹袍,神情淡定。执黑之人,相貌奇特,浓眉豹眼,灼灼生芒,古铜色的肌肤,一副短钢髯,气度不凡。他便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跻身五大刀客之列的雁翎刀客北季鹰。与他对弈的酱袍老者,亦非平庸之辈,乃是大名鼎鼎的棋坛霸主过百龄。 过百龄,名文年,无锡梁溪人。出身名门望族,十余岁时已名震乡里,曾与路过无锡的大学士叶向高下过围棋,不畏不让,轻松取胜。成年后,先后会过各地的棋坛高手,什么姑苏的李元兆、维扬的周元服、新安的汪幼清、以及金闾的盛大有,无一能敌。天启年间至京师,大败老国手林符卿,从此称霸棋坛。 自打崇祯元年起,过百龄便寄居在北季鹰的家中,那时候雁翎刀客还只是个副千户,后因追查魏忠贤余党有功,被初政清明的崇祯皇帝破格提拔,成为锦衣卫的第二号人物。他家的食客常年保持在二三十名,中有文坛秀士,亦有武林豪杰,都是些情投意合的知心朋友。 就在棋战正酣之际,从打前院风风火火地奔来一人,观此人中等身材,刷子眉、翻鼻孔、厚嘴唇,体魄健壮,神情整肃,拨开人群,拱手躬身:“北大人,骆帅请您速到衙门,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和您商量。” 北季鹰浓眉一轩,冲过百龄及围观众人谦然一笑,推枰而起:“抱歉之至,过兄,有道是人在公门,身不由己呀,今天就此封盘吧,咱们晚上再决胜负。” “好啊,一切当以国事为重嘛,”过百龄捻须起身道:“北大人的棋艺真是突飞猛进啊,过某已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啦。” “过兄缪赞了,小弟已是困心衡虑、焦头烂额,只好借此机会缓上一口气,纯粹是投机取巧,叫各位见笑了。”北季鹰抱拳向众人告辞,与报信的汉子快步离去。 众人散去,一个身穿米黄色缎袍的中年人,携过百龄漫步走进后花园,感叹道:“真想不到哇,短短几年,北大人从百忙公务中抽空练棋,与过兄对弈,竟从让五子授先,到现今的让二子抗衡,其天赋可见一斑。他若是早些年就弃武从棋,说不定连小弟也不是他的对手哩。”说话之人姓江名用卿,系过百龄的挚友,也是棋坛上的一流好手,棋法不依古谱,敢于创新,常与当朝重臣对弈,不卑不亢,胜多负少。 过百龄点头赞同,放眼用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和一旁的花圃,不无忧虑地说道:“也不知邓中离唤大人去有什么事?看样子很重大、很紧急,不知怎的,最近几天,我老是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唉,但愿是我慵人自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江用卿宽慰道:“过兄,官场上的事,我们都是局外人,无从参与,顺与不顺也是无能为力。不过,不管北大人的地位是高是低,我们还都是他的知心朋友,您说对不对?” “对,太对了。无论宦海沉浮,我等和北大人都是不离不弃的好朋友。”过百龄目光深邃,语气坚定地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北季鹰与他的心腹爱将,锦衣卫千户邓中离匆匆返回府中,直入书房。坐在书案前,展开公文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并且逐字逐句地品味着其中的含义,然后放下公文。浓眉深锁,向肃立在旁的邓中离道:“奇怪,圣上派锦衣卫到那么远的地方捉拿流寇,可还是头一回,莫不是这其中还另有因由?” “大人,卑职听说此次是端木典上奏皇上的,说什么流寇党羽只有几十个人,若派大军围剿,就如同大炮打蚊子,非但不能奏效,而且容易打草惊蛇,适得其反。所以才推荐大人出马。可依卑职之见,那帮家伙是不会安什么好心的,大人务必多多提防才是。”邓中离言辞恳切地说道。 “我会小心的。中离,你速派精干探事赶赴陕西太白山,摸清那里的确切情况,再从中所筛选六十名好手随时候命。对了,你再去卢将军家去一趟,请他过来。卢将军曾在陕西剿过李闯,比较了解流寇的内情,让他作作参谋,会事半功倍的,两天后,咱们就动身。” 陕西华阴县城 毕士英坐在一家茶肆中,眼睛不时地瞥向街对面的那家万安镖局。宗相大师一行就投宿在那里,这间镖局的总镖头伏虎神拳管琨,系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五天来的平静,并未使他的心里轻松分毫,因为他知道,那帮杀手元气未伤,断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鸣锣收兵了,下一次的攻击必定比上一回的更加凶猛、更加歹毒,而且自己也必将成为他们的目标之一。果真如此的话,自己将再无法分身去照应大师,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凶险。为此,他连日来一直忧心忡忡,却又束手无策。 蓦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踏上了镖局门前的台阶,向看门人递交了一张信柬之类的东西,返身而下。毕士英心道:咦,这人不是血手会的那个狙击弩手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擒了他问问便知。想到此便急忙会了帐,追踪而去。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家伙甚是刁滑,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两个人在城中穿街过巷兜开了圈子,时间一长,不谙此道的毕士英稍有松懈,竟被其甩掉,心中好不懊恼,悻悻然往回走,打算在镖局附近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镖头管琨骑着马迎面驰来,与他擦肩而过,观其神色颇为阴郁和不安。望着管琨的背影奔向南城门,一个念头倏的闪过脑海:会不会与那个狙击手所送的东西有关?看看日头刚刚偏西,暗忖那些杀手天黑以前是不会有什么举动的,干脆跟去瞧瞧,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些恶人的藏身之所,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杀他个人仰马翻,看那帮家伙还能有甚作为? 出了城门,地势渐高,奇峰插天的西岳华山已是遥遥在望。十里长亭,管琨下了坐骑,牵着马走向一旁的密林。 “哈哈,管镖头,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啊?”林间空地上立着面生紫斑的熊老大,额角上的长疤,是毕士英在千丰寺给他留下的记号。他的马脸兄弟倒背着手站在旁边,阴恻恻地盯着伏虎神拳的一举一动。 “多谢熊兄挂怀,小弟还过得去。”镖头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情。 “老弟与我们哥们儿向来默契,互敬互让,相安无事。这一回熊某受人所托,有件事想请老弟帮忙,不知可否应允?”熊老大急不可耐地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所在,语气倒还蛮客气,却是言甘意苦。 管琨谦恭道:“熊兄请讲,但凡小弟力所能及的无不尽心竭力,以报答贵昆仲多年来的庇护关照之恩德。”别看他嘴上答应的爽快,心里头则是七上八下。深知熊家兄弟要自己办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够朋友,那咱们就闲话少说,你师父宗相是不是住在你们镖局呀?”熊老大轻飘飘地问道。 “不错,熊兄要办的事难道与他们相关吗?”管琨的心中更加惶惑。 “噢,是这么回事,一个朋友的师弟叫他娘的三垣宫给杀了,本来想借大圣庄侠义道的力量去找他们报仇。谁知你师父偏来穷搅和,要凭一张嘴平了这事儿,你说气人不气人?没法子,只好来请老弟你帮帮忙啦。” 瞅着紫斑脸皮笑肉不笑的怪模样,管琨直觉得脊梁沟嗖嗖地冒凉气。惴惴问道:“但不知熊兄想要我师父他们怎么样?” “这个嘛,容易得很。”紫斑脸凑近两步,打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扬了扬道:“只需把这瓶药面掺在饭菜里,叫他们吃下去,就大功告成了。” 管琨闻言变色道:“不可,不可!小弟怎么敢欺师灭祖?你们就是杀了管某,也休想让我屈从!” “哈哈,老弟你想哪儿去啦,咱们朋友一场,我怎么会让你去干那等缺德的事呢?你放心好了,这瓶里装的绝对不是要命的毒药,只会让你师父他们小病一场,延误行期,那样的话,大圣庄的人马就可以发动了,荡平三垣宫,对你老弟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要是能将此事办妥帖喽,我们哥们就保你万安镖局的大旗五十年不倒!”紫斑脸大包大揽地许诺道。 管琨也是个铮铮铁汉,但他知道鬼爪三雄,个个是杀人如麻的嗜血恶魔,倘若拒绝的话,自己赔上性命尚且不惧,可一家人乃至全镖局的六十几口将祸不旋踵。屠戮满门、鸡犬不留,可是熊家兄弟的拿手好戏。踌躇片刻,发狠道:“那好吧,相信熊兄不会欺蒙小弟,小弟就按你的吩咐去办就是。” “好,够爽快,从今个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老弟有什么难处尽管吱声,熊某要是不讲究,就是婊子养的。”熊老大把小药瓶往神情忐忑的管琨手中一塞,朝马脸弟弟一招手,二人飞快地隐入密林深处。 伏虎神拳手攥着药瓶,发了一阵子呆,然后转身慢吞吞走向自己的坐骑。猛的衣袂之声入耳,惊凛之下,托的向后跳了四五尺,凝眉握拳注视打树上飘落的年轻人,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方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听见了?” 毕士英拱手一礼,答道:“不错,在下有一言要奉劝前辈,下药的事万万使不得!” “何以见得?”管琨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心念彷徨之际,便想听听对方的下文,以利于自己正确行事。 “前辈有所不知,五天之前,在定襄千丰寺,就是姓熊的一伙人,已经对宗相大师下过一次毒手了,当时,两名年青僧人死于非命,大师也受了内伤。此一次他们又来,断不会心慈手软,或许这药不是致命的毒药,可是你想想,一旦大师他们中了毒,熊家兄弟杀上门来,前辈自问能抵敌得了吗?覆巢无完卵,届时势必殃及前辈的家人,若是由于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前辈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还请前辈三思而行啊!”毕士英言挚意诚地劝阻管琨。 伏虎神拳先是惊愕、后是懊悔,愧怍地捶了几下额头,开口道:“小兄弟所言句句在理,是我一时糊涂,只想委曲求全,险一险上了贼人的当,唉,有道是当局者迷,不知小兄弟是否有能保万全的良策?” 毕士英在树上时已悄悄盘算过,闻言答道:“不如这样吧,我先回去禀告大师,让他们即刻转移到别的地方,如此一来,既可以使熊家兄弟措手不及,重新布置还得费不少时间。同时,前辈你也就可以不开罪他们了,不知尊意如何?” “好、好,一切就依少侠,骑我的马吧,会快一些。”管琨急切地说道。 “不,那样反容易牵连前辈。”毕士英匆匆地说了一句,骤提真气,电掠而走。谁知才奔出去二三十丈,忽然发觉四周人影浮动,急忙刹住脚步,长声喊道:“管前辈,情况有变,快点上马随我冲出去!” 管琨的江湖阅历极为丰富,见眼前的阵势,已经知道不能善了了,忿然将手中的药瓶掷向脚边的一块石头,砰然爆裂声中,吼道:“鬼爪三雄,来吧,管某与你们拼了!” 埋伏的敌人在快速逼近,一共五个。迎面的是蒙山恶叟巴天印,左右两翼的是北邙四鬼中的老二尚大志、老三夏玉,抄后路的自然是熊家兄弟。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黑道魔头,管琨看在眼中,心缩成了一团。他倒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而是担心毕士英无法脱身,师父和自己的家人凶多吉少。凭心而论,这些人自己至多只能敌住两个,余下的三个怎么办?纵马赶上来,紧张道:“少侠,大家死在一块儿,于事无补,你快骑马走吧,给我师父报个警,也算我管琨无愧尊长了。” 毕士英镇定道:“管前辈,这几个我都会过,由我来缠住他们,你快回城叫大师躲一躲。”边说边掣出赤华宝剑,猝然拔起身形,蹑空扑向巴天印,同时,左手打出两只青龙钢梭,分赠尚、夏二人。 管琨乃武学行家,眼见年轻人轻功之妙,剑势之奇,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惊叹:“好俊的身手!”欣喜之余,抖缰踹镫,策马向前冲去。 第15章 顾此失彼 就在管琨和毕士英相衔出城的同时,万安镖局步入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主人四十多岁,脑门锃亮,腮帮子鼓鼓着,梗着脖子,腆着肚子,目不斜视,活脱脱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两名随从一个穿戴似管家模样,病恹恹的没一点精神头;另一个小厮打扮,则手脚灵便,一双眸子的溜乱转,十足的鬼机灵,与前者相映成趣。 大镖师侯定基将他们引入客厅,落座献茶后,询问来客名姓。富商傲慢地吸了口手中的大烟袋,喷出一串烟圈,懒洋洋地开了腔:“敝姓赵,家住京师,常年在外头做皮货生意,眼下呢,有一批银子打算送回去,听人说贵镖局的声誉还不错,所以哪,想请贵局派人押运银两回京。” 侯定基陪着笑问道:“行啊,但不知赵老板要运的银子是多少哇?” “啊、不多,也就三十来万吧,”瞟了一眼对方惊讶为难的神情,富商很是得意,自顾自地说道:“这个酬金嘛,就三千两吧,怎么样啊?要是没问题,明个我就叫人把银子送来。” 侯定基苦着脸道:“这……赵老板,这么大的数目局主不在,在下实在是不敢做主呀,还请您几位稍候片刻,我家局主很快就会回来的。” “噢,不急、不急,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富商不以为意地说道。接着便与侯大镖师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没过多久,一脸病容的管事忽的佝偻了身子,手按腹部,低声呻吟着,状极痛苦。 “哎呀,这位朋友不要紧吧?我们街口有位医术相当不错的大夫,叫他来给看看吧?”侯定基关切的问道。 “不必、不必,老毛病啦,没事儿。”富商对下人的痛苦漠不关心,依旧悠闲地喝着茶,喷云吐雾。 “哦、这里可有茅厕?”管事难为情地问道。 “啊、有、有,我带你去。”侯定基起身道。 “不劳您驾,指给他就行啦。”富商不耐烦地插话道,转向小厮没好气道:“你快扶老柏去,别麻烦人家侯镖师,真是的,正事办不了,竟给添乱。” 小厮板着脸,老大不愿意地掖着管事,按侯定基所指的方向,朝后院走去。偷眼瞥见大镖师回了客厅,再看看左右无人,管事倏的挺直了腰,眼中精光闪烁,拉着小厮拐进左边的甬道,径奔西院的厨房。 眼瞅着一个小伙计抱了有大摞劈材跨进门槛,小厮鬼魅般贴了过去,一掌击中了伙计的眩晕穴,随手朝屋内打入了一蓬蓝烟。须臾间,厨房里面扑通、扑通、哗啦啦一阵响,不用说准是人倒了,锅盆摔在了地上。 小厮回身在门口把风,病管事突入厨房,迅速地跨过躺在地上的两个大师傅,手中的瓷瓶中抖出缕缕绿色粉末,洒向已经洗净了的蔬菜和待用的锅、碗、瓢、勺以及水缸之中,直到药瓶倒光方才蹿出屋来。 小厮又向厨房内打了一团黄色烟雾,然后朝趴在门口的小伙计的灵台穴上踢了一脚,与病管事奔出西院,急急返回了客厅。 富商见他们回来便起身告辞:“侯镖头,今个就不等了,明天我们再来,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你们镖局了。再会了,请回吧。”吃了定心丸的侯大镖师,笑脸相送直到大门口。 一主二仆拐过街角,迎面走来两人,身材高健,面目阴沉的汉子低声问道:“柏兄,事情办妥了吗?” “行了,”病管事不无得意地说道:“小事一桩,那个趟子手呢?” 高个汉子冷笑道:“早打发他回老家了。”瘦小枯干的弩手姬十一道:“门主,姓毕的小子跟着管琨出城去了,现在恐怕已经被熊家兄弟剁成肉酱了吧?” 乔装成病管事的九阴秀士柏震想了想,微微晃了晃脑袋:“那倒也未必,那小子难缠的很,上次他们六七个人,还不是给他逃了,反正这儿也没咱们的事儿了,公孙老弟,宗相就交给你了,我们去料理那个搅局的小子,也免去了你们的后顾之忧。” 见公孙湛点头赞同,柏震便带着姬十一、赵长耕、蓝欣,匆匆赶到落脚的客栈,结了帐,上马出城,直奔十里长亭扑去。 万安镖局的厨房中,两位大师傅懵懵懂懂地爬起来,瞧见一地的锅盆狼籍,把一肚子邪火,都发泄到呆立在门口的小伙计身上,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方才住嘴。三个人又忙碌了一阵,刀勺齐响,阵阵香气和油烟溢出门外,不消多时,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就做得了。铉清端走了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斋饭素菜。 管琨、毕士英力敌群魔,边打边走。那五个家伙都尝过毕士英的苦头,不敢过分近逼,只是缠住他,单对伏虎神拳下手,使其无法脱身进城。恶战多时,二人走了还不到三里地,毕士英已经预感到了事情不妙,急切间决定各个击破,遂先咬住了尚大志,连环两掌将其震吐了血,紧接着又在熊老二的肋下开了道血槽。奸狡的夏玉怕被毕士英盯上,驾起尚大志躲到了一边。年青剑士乘机一剑逼开凶顽的紫斑脸,一掌按在正与巴天印苦战的管琨背上的气海俞,使之内力暴涨。 蒙山恶叟如何吃受得起,惨哼着歪斜倒退,面如死灰。毕士英大喝了一声:“快走!”用力将管琨推出了三丈多远。就在伏虎神拳纵出包围圈,跃上坐骑之际,毕士英已连遭两创,乃熊家兄弟联手所赐。 管琨自知留下只会给年轻人添累赘,便喊了声:“少侠保重,我先走了。”策马冲上土坡,正要纵马狂奔,跨下坐骑猛不防人形立起,唏溜溜惨嘶着瘫了下去。 姬十一的七绝弩尽发,弹身跳到了一边。管琨脱镫就地滚动,还没等他起身,一团翠影划空袭至,两道绵柔掌力当头击来,急忙出拳相应,突觉拳面被利器刺入,骇然收拳后弹,落地的已是脚步踉跄,摇摇欲倒,因为他的双拳上,深深扎进了蓝欣的六枚赤蝎毒针。 赵长耕抢至,三环大刀一路狂劈,此刻的伏虎神拳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堪堪躲过三刀,左臂砉然坠地,裂心的剧痛,令他暴怒如狂,不顾死活地合身扑击,在敌人的钢刀戳进自己胸膛之时,他的铁拳也给那位赵老板来了个满脸开花。胖杀手哀嚎着一头栽进了蒿草丛中。 为了阻止群魔追杀管琨,毕士英也向这边赶了二十几步,甫将五魔的如潮攻势稍稍遏止,却目睹管琨的惨死,而行凶的竟是血手会的人,新仇旧恨一起迸发,亢啸飞纵,挣脱利器的罗网,赤华剑寒焰炸空,直泻血手会的几名杀手。 姬十一、蓝欣首当其冲,弩箭、毒针给狂烈的剑罡震得无影无踪,惊惧中,狙击手横青铜弩护身,却哪知赤华宝剑乃是削金断玉的神兵宝刃,登时,弩裂人亡。毕士英的这一式“日落榆渊”只用了一半,本打算变式横抹毙了毒姬蓝欣,后边的柏震见状,慌忙打出四只毒笔,救了爱将一命。 赤华宝剑划空一扫,四笔齐断,瞥见翠袄女子掉头逃窜,抬左手就是一记劈空掌。蓝欣正为脱厄庆幸,猛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大锤巨杵,重重击在了她的后背。妈呀一声,直摔出去一丈多远,爬将起来,只觉得手掌灼痛难当,鼻子尖生疼,一缕粘稠之物流到了嘴中,忙用手背一抹,是血!不用问脸肯定是破了,一向自负美貌的她几乎要疯了,对毕士英的仇恨可说是无以复加。 环视四面逼近的群魔,毕士英忽的心生一计:这些恶人,该来的也都来了,何不将他们引走?也免得这帮家伙进城去谋害大师。当即踅了回来,一式“白日飞升”削去了熊老大的一大片头皮。余下四人一时摸不清年轻人的心思,骇然散开。毕士英展开上乘轻功,冲出缺口,向华山方向飞奔。 柏震见宿敌走脱,急吼道:“别让那小子走喽,宰了他,赏银三千两!”群魔均遭受过毕士英的挫辱,心中都是一般无二的念头:杀之而后快。又有巨额赏金诱惑,当下各个来了精神,发足功力,拔脚急追。 第16章 剑啸华山 脚下地势渐高,绕过玉泉院,华山峪口呈现眼前。毕士英心忖:人们都说西岳奇险无比,何不把这帮坏蛋引上山拖垮,若是能得着机会,一并废了他们的武功,不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吗?心念一定,回心石下片刻不停,铆足了劲直奔向太华的咽喉——千尺峒。 刀劈斧削的二百六十多级台阶,他拉着旁边的铁索一口气上了大半。突觉脑后响起暗器的破空之声,急忙缩颈挫身。叮、叮两声脆响,两杆毒笔在他头顶上的石磴上磕飞,迸起一片石屑当空落下。再上几磴,毒笔又至,虽然被他尽数避过,只是上行的速度大大降低,眼见离石阶尽头还有一丈来远,便打算来个一鹤冲天纵上去。孰料轻功不弱的熊老二,乘柏震发笔迟滞他上攀之机,已然悄没声的赶了上来,叫足内力,飞爪抖出,径袭年轻人的脚踝。 毕士英惊觉,骤提真气,往上兔跳了两磴,挥剑下扫。大马脸的飞爪应声而断,赤华剑的剑尖,哚的将熊老二的左眼啄出了框外,大马脸凄厉的鬼嚎着凌空摔下。 距其不远的九阴秀士惊凛至极,接吧,害怕被带下去,可若是不接,终究是得力手下,况且其兄长就在后面,日后必不甘休。急中生智,猛一侧身,探右手抓住大马脸的衣襟,同时指尖用力,嘶的一声,熊老二的衣服开裂,人依旧朝下跌去。柏震装腔做势的尖叫道:“啊、当心,快接住他!” 到底是胞泽情深,熊老大不顾粉身碎骨之险,双手齐出,左推右托,全力施为。怎奈惯性太大,以他超人的膂力仍难与之抗衡,硕大身躯慢慢地向后倾倒。幸亏在他身后的是,和他有过命交情的巴天印,既没退缩,也没慌乱,而是弓步发掌,死命顶推,总算救下了二熊。眼看血流盈面的弟弟,熊老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先将弟弟送下山医治,还是继续上山找毕士英报仇?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当口,下面气喘如牛地又爬上来一个人,蒙山恶叟忙道:“尚老弟,快把老二送下去,我和老大好去追那小子。”尚大志一心想夺得赤华宝剑,好回去讨四妹鬼姑言青的欢心。待要反驳,却看到熊老大那双喷火的眸子,心里有些发秫,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上面,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毕士英已将九阴秀士杀得落花流水,正欲再加把力,要了他的狗命,却看到熊、巴二魔疾攀上来,无奈只得返身上行。 尚大志气囊囊地托起死猪一般的大马脸,刚下了十几磴,瞧见下面又奔来二人,喜道:“老三,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个死倒接过去,我得赶紧上去,非把那口宝剑弄到手不可。” 夏玉皱着眉、咧着嘴接过熊老二,回过身下到石崖的底部,冲刚刚赶至近前的蓝欣吩咐道:“小妮子,你就甭上去了,在这里给他治治伤。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了你的。” 用一幅香帕遮着口鼻的蓝欣,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了,她之所以能撑到这儿,全凭一股复仇的疯狂。此刻,以手扶着石壁,剧烈地喘息着,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了。直到夏玉把满脸血污的熊老二放到了她的脚边,才缓过来一口气,厉声道:“不、我不管!我还要去追那小子呢,他……破了我的相,我……非杀了他不可!” 夏玉勃然变色:“放你娘的狗屁!就你那两下子还逞什么能?再说半个不字,老子就先破了你的身,然后再毁了你的容!” 蓝欣尽管心性狂傲,倒也半点不呆,恨恨地瞪了一眼满脸淫恶相的风流吊客,没敢再吭声。夏玉耍完威风又幸灾乐祸地叮嘱了一句:“你可得小心侍候他,要不然熊老大会扒了你的皮!就是门主也救不了你的哟。” 穿过三面临空、危撑在欲合双壁之间的惊心石,敌我双方的速度都在减慢,前面便是老君犁沟,相传是太上老君驾青牛犁成,更为凶险陡峻。柏震因负创失血,体力不济。巴天印则在长亭一战受了内伤,都落了后。只有剽悍凶顽的熊老大,胸中燃烧着为兄弟复仇的烈火,奋力攀登,一马当先。 尚大志一心惦记着赤华宝剑,使出了吃奶的劲,压过了柏、巴二人,位居第二。夏玉的轻功本是不赖,无奈内力远不及其他人,咬着牙攀上了千尺潼,再爬过百尺峡,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抬头仰望更加险峻的老君犁沟不免泄了气,一屁股礅到地上喘息道:“他娘的……累、累死我了,先歇会儿……再说。” 一路狂奔恶斗,毕士英的体力也渐渐衰竭,强撑着攀上沟顶,伏在岩石上瞄着光着膀子,呼哧、呼哧往上爬的紫斑脸,七尺、五尺、三尺,年轻人猛的起身一剑。熊老大骇叫歪身,肩头又少了一块皮肉。只见他双睛暴突,咆哮着抽出插在后腰的一只大铜爪,封出了再次刺到的赤华剑,不顾死活地扑上来抡爪狂砸。 毕士英也拼出了全部内力,双手握剑向上斜撩。咔嚓一声,铜爪断在当腰,猛烈的撞击,使气尽力脱的二人各自倒退数步,宝剑、铜爪同时落地。 红了眼的熊老大见年轻人俯身去拾剑,怪声嚎叫,猛扑过来,两只巨大的手爪,恶狠狠地抓住了毕士英的双肩。剧烈的疼痛激发了年轻人体内的潜力,赤华宝剑由下而上猛挑上来。紫斑脸见事不妙,狂抖双膀将年轻人抛向两丈外的石壁,饶是如此,他的胸肋仍被宝剑划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汩汩而下。 毕士英身不由己地撞在了石壁上,额头上殷红一片。不待他重新站稳,一只特大号的判官笔呜的飞向他的面门。急忙用剑全力拨打。火星迸射中,判官笔斜飞,赤华剑坠地。年轻人立脚不住,连退数步摔倒在地。 尚大志眼盯着地下的宝剑,心花怒放,三步并作两步,抢至近前,口中自语:“嘿嘿,四妹要是瞧见这把剑,骨头不软了才怪,肯定会乖乖的让我……”心里想的正美,突觉腿上一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膝盖上嵌入了一只龙形飞梭,大腿折了一般的疼,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时,柏震、巴天印几乎是并肩登上的沟顶,蒙山恶叟赶过去为熊老大止血包伤。九阴秀士则死死盯住了正艰难地去抓宝剑的毕士英。他咧着嘴,无声地笑着,一步步逼近,侧身避过年轻人勉力攻出的一剑,连发两掌将毕士英击出丈外,酷毒道:“小子,你也有今天,说吧,想怎么个死法?今个大爷有的是工夫,一定陪你玩个尽兴。”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折磨死毕士英方才解恨,忽然听到身后足音杂沓,衣袂震风,一缕青光入眼,劲气逼人。慌忙弹身倒退。一面生黑痣的中年道人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在此殴伤人命?”充沛的中力,可见其内功颇具火候。道人的身后并排立着五名年青道士,各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柏震恨声道:“臭杂毛,大爷杀人,干你屁事?再不滚开,连你们一块儿宰喽!” “哼,这桩事情道爷我还就管定了,演德,快背上这位正一派的兄弟走。”黑痣道人被激怒了,大声喝道。 另一边的巴天印悄然扑至,鸭嘴拐荡起一阵狂飙,袭向中年道人。柏震见有人对付道士,双掌一错,便要对已然昏迷过去的毕士英痛下杀手。已与蒙山恶叟斗在一处的黑痣道人吼了声:“四象剑阵!” 四名年青道士闻声发动,四口长剑瞬间出鞘,但见身影穿掣,剑光交错,劲气弥空。九阴秀士陷入阵中,急遽间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毕士英被那个叫演德的道士背走了。而巴天印的武功本在对手之上,怎奈此时的内力还不及平时的一半,反给黑痣道人压在了下风,真是憋气又窝火。 就在这节骨眼上,夏玉爬上了沟顶。柏、巴二人吃紧,他并未放在心上,径奔坐在地上,抱着大腿发傻的尚大志:“二哥,那把剑拿到了没有?” 辣手判官哭丧着脸道:“没指望了,那小子和那把剑都叫臭道士弄上山去了,我的腿伤了,站、站不起来了。” “让我看看,哎呀,这腿不废了吗!”瞅瞅尚大志给吓白了的脸,夏玉哈哈大笑:“我的傻哥哥,没事儿,逗你玩呐,刚强着点,快起来跟我一块上,门主和老巴顶不住了。” 尚大志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咬牙起身,一把拉住要去参战的风流吊客,低声道:“别管他们,咱俩去追那姓毕的小子,抢剑要紧。”夏玉会意,尚、夏二鬼丢下苦斗的同伙,斜插过去,朝已被演德背出了差不多一箭地的毕士英追去。 黑痣道人见状,只得舍下狼狈不堪的巴天印,腾身疾掠,截击二鬼。巴天印暗叫侥幸。缓过一口气来,闪过去撕裂了四象剑阵,救柏震脱困,一同往山上追去。黑痣道人见无法照应周全,便从弟子演德的背上接过毕士英,吩咐道:“快去请掌门!”然后,发足轻功纵上一堵两三丈高的巨岩,把年轻人放到上面,返身跃下,挥剑挡住尚、夏二鬼,好在这两个家伙俱是内伤外创,体力所剩无多,道人一时还扛得住。 可是好景不长,巴天印、柏震击倒了三名小道士,破了剑阵,亦追到了巨岩之下,以一对四,就黑痣道人的功底来说,将是一场绝无胜望的搏杀。 第17章 佛归西天 “方丈、师父、师叔,用斋吧。”铉清右手端着托盘,左手拎着食盒,进了东院的住处。旅途之中也不那么讲究辈分了,四名僧人围着炕桌坐下,开始进餐。 道宗头一个吃完,放下筷子纳闷地问道:“师伯,你说怪不,在千丰寺做恶的那些恶人,都这么多天了,咋就没有一点动静了呢?莫非都给那个用剑的年轻人收拾了?恐怕也不大可能,只可惜我们回去的时候没能找到他。” 铉清见是授业恩师发话,便没了拘束插话道:“师父,依弟子看,那帮坏蛋一准给咱们方丈的神功吓破了胆,再来,还不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铉清,休得狂言妄语,”宗相大师推开碗筷,沉声道:“我佛慈悲,想是我等之所为悲天悯人,得到了佛祖的首肯,谴来贵人相助。千丰寺,若非劈风剑客的高足仗义出手,力敌群妖,我们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用膳吗?只是不知那孩子现在是吉是凶?年纪轻轻,侠肝义胆,武功超群,真是难得的好苗子呀!你等应当见贤思齐,且不可夜郎自大,到头来事无所成。” 道宗向弟子投去严厉的目光,不无愧疚的说道“师伯教训得是,晚辈一定铭记肺腑。” 道法见铉清低下头,满面羞愧,泫然欲泣,解围道:“行了铉清,知错就好,快去把碗筷涮洗干净。”待年青僧人提着杯盘碗筷离去,道法和尚凑近宗相大师道:“师伯,上一次,若不是您一味忍让,不肯开杀戒,重惩那干贼子,咱们又怎么会落到那般田地?结果还得靠别人搭救,多没面子呀,传扬开去,江湖中人岂不是要耻笑咱们少林派?”几天来,他一直为此忿忿不平,并已向师兄道宗表露过几次,这一回终于忍不住向师伯直陈。 “师弟,不可放肆……”道宗的喝斥被大师挥手打断,少林方丈和颜悦色地注视了一阵神情局促的道法,缓缓开了口:“道法他说的很对,做为一寺之主,没能保护好门下弟子,的确是老衲的失职。但是,希望你们能够体谅师伯的一番苦心,你我乃佛门中人,怎可轻言刀兵,更不能动辄屠戮生灵。这还在其次,据老衲推测,那些黑道魔头多半是受三垣宫驱使而来,其用意无非是杀鸡敬猴,借以恫吓大圣庄的侠义道英豪,倘若尽丧在我等之手,那我们这趟千里斡旋,非但是劳而无功,而且会成为火上浇油之举,故而老衲开始的时候,只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是那些人竟会那般凶顽毒辣,倒是真的出乎老衲的意料了。以至于后来的局面失控,老衲已是无力回天了。铉镇、铉机殉难,老衲罪责难逃,若不是那个年轻人出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道宗见大师陷入深深地自责中,师弟也似有所悟,默然无语,便转了话题:“师伯,那依您看,我们这次去太白山,真的难让三垣宫低头认错,交凶纳款吗?” 宗相大师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平静地说道:“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议和成为画脂镂冰,那也只能算作天意使然,也就是说中原武林合该有此血劫,我等自问已竭尽心力,也就无愧于心了。” 三僧心事沉重,室内一下静了下来。但闻窗外秋风悲吟,寒蝉凄唱。他们在等铉清回来,一同作晚课。忽然,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奔跑、呼叫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妇人们的哭喊和哀号。道宗、道法的脸都变了颜色,正欲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大镖师侯定基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额角、鼻洼尽是汗水,口唇青白,虚弱的说道:“不……不好了……” “侯施主,别急、别急,快坐下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大师开口道,神情更加整肃。 侯定基惶急道:“大师,也不知是怎么啦,刚刚吃完晚饭,这老的、小的、有老病的一下就都不行了,就这么会儿工夫,已……已经有三个咽了气,还有好几个瞅着也都够戗,其他的人也都手脚发软,身上一丁点劲都没有,管大哥出去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这……这可叫我怎么办呀?” “道宗、道法,你俩快跟侯施主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大师急切地吩咐道。 侯定基感激地一个劲的作揖,刚站起身还没迈步就瘫了下去。道宗急忙用手托住他。宗相大师连忙为其把脉,面色凝重道:“道法,你速将侯施主背回去,告诉所有的人,不可惊慌,全都躺下来别动,三个时辰过后就没事了。”待道法背起镖师出了门,大师对宗道:“看起来,侯施主和镖局里的人,都中了一种极为霸道的化功毒药,颇伤真元,体质稍差的人就会承受不了,而且,下药的人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呀!” 道宗惊愕道:“师伯,照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他不敢想下去,挥掌劈向桌角,啪的一声,桌上的茶壶、茶碗蹦起来老高,可桌角却毫无损伤。一时间,无边的恐惧攫住了黄脸僧人的心灵。若是平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桌角劈下来。武功在身,再强的敌手,他都会毫不畏惧地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可现在沦为没有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的常人,怎不令他如浸冰潭,寒彻心脾。 少林方丈双掌合什道了声:“阿弥陀佛”。回到炕上,盘膝而坐,镇定地说道:“道宗,看起来老衲此番是难逃劫数了,你速与你师弟带铉清离开这里,回寺去吧。” “那怎么行?”道宗亮了戒刀,强抑满腔悲愤,大声道:“师伯,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说着敞开了大门,横刀立在门外,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可就在此时,轰——轰——连声巨响,震耳欲聋,整面后墙被炸得四分五裂,宗相大师给猛烈的气浪掀下炕沿,背部的衣衫全都化作碎片,脊背上血肉模糊。而门口的道宗亦摔出一丈开外,内力大损的他架不住如此剧震,立时昏厥了过去。 硝烟未散,四条人影从墙豁口窜进了屋内。领头的公孙湛猫着腰,站在炕上,眼睛死死盯着脸朝下趴伏在地上的少林方丈,冲三名手下一挥手,其中一人双手倒握一柄洼面宽剑,鬼嚎着高高跳起,瞄准少林方丈的后心,狠狠刺下。 却见大师闪电般翻过了身,瞳孔中泛出两道湛湛神光。 噗——利剑戳进了他的胸膛。 啪——大师的双掌合击在了剑身之上。 啊——杀手直飞起来撞在了房梁上,随即砰然坠地,七窍溢出血污,哪里还有命在? “好厉害!”无射公孙湛喝了一声,闪下炕沿,发足十成功力,抡掌按向剑柄的末端,打算在剑上加力,刺死大师。万万没有料到,那柄插在少林方丈胸口的宽剑,竟然一下子断成了七八截,不由得吓得面无人色,顿足暴退。 跟随他一起发难的另两个人,身手与之相去甚远,既没有他进得快,更没有他退得疾,用蛇矛的倒也扎中了大师的软肋,却给对方踢中了矛杆,居然拿捏不住,反震上来撕裂了自己的下腭。摔了个四脚朝天,再也没动一下。 使双手带的那名杀手,劈中了大师的肩头,少林方丈脖子一梗,一溜血箭,射中了此人的面门,杀手扔了兵刃,双手捂着脸,象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东扑西撞,发出一声声惨厉无比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公孙湛眼里瞧着,心里发毛,没胆子再上前动手,一口气将身上带的九枚子午断魂顶钉全都射入了少林方丈的身躯,然后迟疑了一下,拽出腰间的七节钢鞭,咬着牙、发着狠,纵下炕沿,一枪刺穿了大师的咽喉,往回一带,抽倒了还在满屋子乱转的那名手下,复又跳上炕,打怀中掏出一叠纸,向屋中一丢,片刻没敢停留,逃也似的从后墙上的豁口掠了出去,连头都没敢回一下。这也是大师何以如此大杀戒的目的所在,他自知难逃大劫,却怕殃及道宗、道法乃至镖局中人,故尔连施辣手,意在令杀手裂胆,顾不上再伤害自己的后辈门人。 “师兄——”闻声赶来的道法扶起道宗,摇着喊着。铉清也从后院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刚刚苏醒的道宗惶急的嚷道:“快、快去屋里,方丈他……” 道法、铉清也慌了,三个人跌跌撞撞地摸进了混杂着火药和血腥味的房间。 “方丈——,方丈——”僧人们悲声呼喊,一个个涕泪横流。 血泊中,宗相大师早已经魂归那世,镖局中几名身手较好的镖师和趟子手,亦支撑着赶过来,见状无不唏嘘叹息。虎目滴血的道法,拾起一张染有血迹的纸,识字不多的他,看了几眼,没弄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遂将纸递给了师兄。 道宗接过才看了两行,便把纸撕了个粉碎,钢牙咬得格格响,双目几欲喷出火来,牙缝中迸出:“三垣宫,我与你们拼了!”扭头道:“铉清,你留下照顾好方丈的法体,道法师弟,跟我走!” 眼见师父脸色铁青,语气坚决,铉清没敢吭声,无奈地点头领命。要知道,扫平魔宫,为方丈报仇,也是他的心愿啊! 第18章 典当风波 南直隶阜阳 一辆独辕骡车停在了城西四海客栈的门前,车上跃下位青衣仆从,一双大眼睛警惕地四下里扫视了一番,回身撩起车帘,搀下来一位气色不佳的中年商人。生着一张扁平脸的客栈伙计,连忙迎上前搭讪:“二位,可是要住店啊?哎哟,这位大爷病得可是不轻呀,快、快请到里面。 青衣仆从道:“那就两间上房吧。“ “什么,两间?”扁脸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头道:“兄弟,你家主人病成这样,黑天白天都得有人侍侯,你俩何不住一间大一点的,不是还能省不少钱吗?”心里却道:哼,谱儿还摆的不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跟主子平起平坐。嘴里说着,讨好地把目光投向了高个商人。那人却只是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青衣仆从则厉声道:“就开两间,银子,我们东家有的是,你管得着吗?” 伙计讨了个没趣,一缩脖子,讪讪地带二人到柜台上登了记,然后,领着他们进了客房。青衣仆从换了副笑脸,塞给伙计半两银子,温言道:“这位兄弟,贵店可有笔墨纸张?麻烦你借给我们用一用。“ 扁脸伙计欢天喜地的揣起银子,一叠声的答道:“有、有,小的这就去拿。”没一会儿,便一阵风似的拿回了文房四宝。 “你先忙去吧,呆会儿用完了,我给你送去。”仆从客气地说道。“不用、不用,使完了就放在这儿好了,晚上我再来取。”伙计殷勤地说着,快步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青衣仆从听伙计走远了,向商人道:“岑大哥,你把药方开出来,我好去抓药。” 片刻之后,神刀玄女綦毋竹仍是那身仆从打扮,出了客栈,沿大街走着,手里攥着药方,没进药铺,却先进了当铺。到无人的角落从贴身的兜中,掏出一个黄绫子小包,打开来,万分留恋地看了几眼,牙咬下唇,取出一串珍珠项链和一对玉镯,只剩下了母亲的遗物,那根在双阳观刺血改功法的金钗。,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揣入怀中。 等两个当旧衣物的穷汉子走出去,便过去把项串和手镯递进了高高的柜台。随即看见以颗突颧骨,两腮无肉的脑袋探了出来,锥子一般的目光,将仆从装束的神刀玄女从头到脚看了三遍,眸中的猜疑很快化成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把头缩了回去,冷冷地抛出来几个字:“三百两。” 神刀玄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那串璎珞,六十四颗大小均匀的白色珍珠的价值姑且不算,单只中央的那一粒八分大的粉红色珍珠,乃是极为珍贵稀有的醉美人,俗话说:七分珠、八分宝。光它的价值就不下千两。那是三年前,她与兄长綦毋松从一采花大盗的手中,救出的一位豪门千金,其父重金相酬,兄妹俩坚辞不受,临别时,那位姑娘含泪将最珍爱的项串赠送给她,里拒不成,勉强收下。当时,她二人还不知此物的珍贵,直到两年后,遇到了一位识货的朋友,方才明了。也就打那时起,她再也没有戴过。璎珞再加上那对姑妈给的岫岩玉镯,至少也得值三千两白银。 当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神刀玄女强压怒火,冲里面的朝奉道:“劳驾您再好好看看,这两件东西真的就值三百两吗?” 朝奉闻听,噌的站起来,抻长脖子,虎着脸,蛮横地抢白道:“看什么看?小子,实话告诉你,这两件玩意儿值三千两还不止呢,不过,我倒要问问,这两件宝物,你是打哪儿偷来的?”说着啪的一拍台面,声色俱厉道:“你小子要是不说清楚,老夫这就叫人绑你上衙门。”停了一停,语气忽的一缓,拖着长声道:“想清楚,三百两,不开当票,当是不当啊?” 綦毋竹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这身仆从衣服作的怪,又无法争辩,可若是当这冤大头,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给岑大哥买滋补药品,花消必定少不了,三百两难免不捉襟见肘。这个该死的朝奉也着实可恶,不整治整治他,难消心头之恨。想到这里,猛的回身抢到大门口,砉的关上两扇大门,销是了栓。 朝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一个你字刚刚出口,神刀玄女已经旋风般飘坐在高高的柜台之上,嘭,一把捏住了瘦朝奉的肩胛骨,笑吟吟道:“你老儿倒是够精的,想黑吃黑,发横财是不是?可惜你还不够狠,闲话少说,我也不难为你,就两千五百两,当票嘛我也不要了,你还有五百两的赚头,我急等钱用,不然你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不会当的。快点,给我拿五百两现钱,其余的要本省的银票。你给是不给呀?” 一心想狠敲一笔的瘦朝奉,又是疼、又是怕、脸青唇白,浑身哆嗦,冷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舌头打着卷,咕哝道:“给……给,好汉饶命啊!” 神刀玄女手劲略收,催促道:“叫他们快拿银子!”“好、好,拿、拿。”朝奉气急败坏地冲两个吓麻了爪的伙计吩咐道。伙计毛手毛脚地忙了一通,将银子、银票摆在了柜台之上。 綦毋竹大致看了看,估计差不了多少,遍把银票叠了叠,揣进怀中,对哭丧着脸的朝奉揶揄道:“瞧你那德行,跟死了亲娘老子似的,你又没吃什么亏,可你要是胆敢张扬,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说完砰的一拳,将硬木台面砸了个坑,抓起银锭包,跃下柜台,拉开门栓,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不敢、不敢……”瘦朝奉舌不下,抹去头上冷汗,暗道:“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大霉了,偷鸡不成失把米,平白被讹去两千多两银子,去报官?不行,衙门里的差役比强盗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件东西必定会当做脏物被充公,而失去的银两也未必拿得回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朝奉烦燥地踱了两圈,忽的一拍额头,自语道:“对呀,何不去向万俟老爷求助?”想到此,顿时来了精神,愤愤然挥了挥青筋暴露的拳头,仿佛那欺侮自己的青衣仆从,已经被他攥在了手心。 第19章 客栈历险 神农堂,全城最大的药铺,各种名贵珍奇的药材一应俱全。綦毋竹打量了几眼宽敞、洁净的售药大厅,冲一位鼓鼻梁的堂倌道:“你们这里有上好的山参吗?” 站堂的伙计翻着白眼珠瞧了瞧神刀玄女,佯装没听清:“什么?你要买……参?我们这儿可不卖草参,山参最小的也有五两多,你要买几支呀?”一脸的不屑,摆明了想要让对方难堪。 綦毋竹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始从包里往外掏银锭,不一会儿已经摆了一片。鼓鼻梁伙计尤如挨了一闷棍,蔫了、傻了,嗫喏道:“您……稍等、稍等,小的去找掌柜,找掌柜。” 不大工夫,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位胖胖乎乎的生意人,满脸堆笑,连连拱手,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客官,要买山参是吧?正好,本堂昨日新进了一批辽东长白山参和太行山紫团山参,都是上等货色,清河参也不错,而且价钱便宜一些,不知客官打算买哪一种啊?要不要每样都给您拿一支瞧瞧?”说话间目光不时地在那些银锭上溜来溜去。 “不必了,这儿有五百两纹银,按这两个方子各抓十副,余下的银子都买长白山参。”神刀玄女说着把昆仑游侠开的方子递了过去。 药铺掌柜接过一看:月石、血竭、土狗……已经明了是治疗内伤的七厘散和太保十三味。一定有江湖人物到了本城,并且受了很重的内伤。单看这位仆从的神态举止就已颇不寻常,其主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连忙唤来伙计照方抓药,自己则拨动算盘核算药价,再把剩余的钱折成山参,最后连药带参捆了三大包。綦毋竹拎着药出了神农堂,由于急着回去熬药煮参,替岑雪玄治伤,竟未发现背后多了双眼睛。 药铺的里间屋,当铺朝奉正填油加醋地向药铺掌柜讲述着遭人勒索的经过。他刚说完,鼓鼻梁伙计神情诡秘地溜进来,伏在药铺掌柜的耳边,嘁嘁喳喳说了好一阵,然后又匆匆离去。胖掌柜安慰瘦朝奉道:“邹老哥,你放心好了,贵号的银子一钱都不会少,我这就去禀告我们大东家,有万俟老爷出面,管叫那两个强人插翅难逃!” “岑大哥,药煎好了,乘热喝了吧。”正在疗伤的昆仑游侠收功坐到榻边,瞧着綦毋竹端来了两大碗汤药,微感诧异:“嚯、咋这么多!是不是水搁得太多了?”他以前曾不止一次喝过七厘散和太保十三味,却从来没有这么多。见姑娘微笑不语,心中更是纳闷,接过来一仰脖,咕咚咕咚喝光了一碗。自我调侃道“喔,这药的口味可比烧刀子差多了。” 綦毋竹抿嘴笑道:“我看大哥你的酒瘾又犯了,没法子,只能以药当酒了,来,再喝这一碗。”岑雪玄才喝了一口,便停下来惊疑道:“咦,这不是参汤吗?妹子,这东西贵得很,怎么好叫你这般破费。” “岑大哥,说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的父亲、兄长虽然都不在了,但是两家的情谊还在,再者说这一次全都是为了我,叫大哥你伤成了这个样子,小妹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况且,大哥你早一天康复,我们也可以早一天赶到大圣庄,为铲除三垣魔宫出把力呀!” 听着姑娘情挚意切的话语,岑雪玄连连点头:“妹子说的是句句在理,是哥哥糊涂乱讲话,来日,岑雪玄一定多杀他几个魔宫贼子,以慰义弟的在天之灵。”说着饮了个碗底朝天。 扁脸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差一点跟刚要出门的神刀玄女撞到一块儿,綦毋竹微嗔道:“看你。忙个什么呀?掉了魂儿似的,把碗撞掉地上怎么办?” “二……二位客官,县衙的典史严大人来拿强人,叫所有的客人都到院子里集中。看样子事出的可不小哇!”伙计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蛮横的呵斥吼喝之声。 綦毋竹不悦道:“这位兄弟,我们东家重病在身,麻烦你去跟他们说说,还是免了吧。”伙计苦着脸摊开双手道:“客官,这事小的哪儿做得了主哇,要是恼了典史大人,可是要倒八辈子大霉的呀!” “算了,妹子,就别难为他了。我不碍事的,咱们出去吧。”岑雪玄说着下了床榻,由綦毋竹和扁脸伙计两边搀着走出了房门。 天井中,陆陆续续聚集了几十名投宿在这里的旅客,十来个伙计、杂工挤在廊下,瞪圆了眼睛瞅着,巴望着有热闹可看。 一个三十出头的九品典史,大喇喇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客栈管事手捧着茶盏在旁侍立,典史的身后,并排站着三个相貌奇特的汉子,俱是不可一世的骄横神情,两边八名公差如狼似虎,手执锁链、木枷,燕翅排开,如临大敌。 典史呷了口茶,傲慢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禀官爷,都、都出来了。”管事诚惶诚恐道。 典史扭脸朝身后的矮壮汉子一努嘴儿,那家伙便扯开嗓子大声吼叫起来:“呔、尔等听着,日前,省按察司传来紧急公文,说有盗宝杀人的强匪二人流窜至本县,你们凡是三日内投店的,自动站到这一边来,有周管事拿帐薄核对,哪个也休想蒙混过关。快、快点!” 旅客们缓缓地分成了大小两群,大多数人脱了干系,把心放回肚子里,加入了旁观者的行列。余下的十七八个人站在那里,惴惴然好不紧张,其中自然少不了綦毋竹和岑雪玄。 “大人,这些个人都带回衙门吗?”矮壮汉子低声下气地请示道。 “不急,先在这儿搜搜他们的身,看看是否带着凶器和赃物。郭大个子,你也去帮帮忙。”典史冷峻的目光在有嫌疑的人群中扫来扫去,就如同一只搜寻猎物的猛兽。 旅客们遭到了粗暴的搜查。“把手举过头顶!”矮壮汉子恶声命令道。神刀玄女傲然冷笑,顺从地扬起了手臂。不知深浅的矮汉子伸手便向姑娘的胸口摸来,倒不是他有意轻薄,可神刀玄女又怎容他欺侮?举起的双手顷刻间已经变掌斫下,正劈在壮汉两只胳臂的郄门穴上,顺势一招“推窗望月”。矮汉子象皮球一般滚入了人丛。 天井中登时炸了营,旅客惊惶四散,姓郭的大个子疾抢两步,叫足力气,捣出了两记凶狠的通背拳,谁知,招甫出手,后背缩筋穴上已重重着了一掌,凶猛的攻击刹时变成了胡乱的扒抓,借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正力不从心之际,迎面又飞来一脚,直踹了个满脸开花,直挺挺摔倒在地,竟昏了过去。 那一掌乃昆仑游侠所发,若非他重伤在身,只须一指,便可要了郭大个子的性命。至于脸上那一脚,除了神刀玄女还会是谁? 众公差嗷嗷怪叫,张牙舞爪四面扑来,眨眼间扔了铁尺,丢了锁链,一个个东倒西歪,捂肚子抱腿,哎哟个不停。见局面已经无可挽回,只有捉住典史为人质,逼退众官差方可安然脱身。拿定主意的神刀玄女,朝天井中央直攻过去。 典史身后仅剩的梆子头,噌的跳过来,大声喝道:“小子,功夫不赖嘛,大爷陪你玩玩。”嘴里说着,晃身劈出两掌,乃武当太乙门的绝技柔云掌,造诣不俗。那姓严的典史也站起身点指岑雪玄狂傲道:“嘿,那个高个的,看本官如何擒你。”言罢,如疾鹰恶隼般扑向重伤在身的昆仑游侠。 四个人分成两对打在一处,梆子头的武功精纯,夹杂着上乘的子午按穴术,在二、三流人物中算得上是拔尖的角色了,神刀玄女没想到会遇到这等强手,功力只恢复了八成,又没有称手兵刀的她,渐渐给压在了下风。 另一边,严典史展开凶霸的鹰爪功,分筋错骨手,施展得淋漓尽致。岑雪玄可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有凭及残存的三成内力与之周旋,退敌固然无望,自保尚能勉强支撑一时。 第20章 神农馆主 这时,四下里观战的人群轰的爆起一片喧哗,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目光中尽是惊诧好奇。原来綦毋竹方才走了一式险招,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儿,头上的包巾被对手抓落,发髻散了,一头青丝泻了下来,露出了女子容貌,引起众人哗然。散乱的秀发影响了她的眼力,被动中连着两击,晃了晃却并未倒下,心中疑惑,对手似乎并没有全力施为,否则自己必定受伤不轻。其中的原由一时间也无法猜测得出。 忽的一条矫健身影,打客栈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头顶掠过,口中喝叱:“嘿,别光跟妇人、病夫耍威风,想打架小爷和你们斗个痛快。”紫金箫龙飞蛇走,飘逸的身法,英俊的面庞,令众多旁观者赏心悦目,不由得暗自赞叹:好一个美少年! 梆子头先乱了阵脚,紧接着典史也遭到了攻击,险些出乖露丑,恼怒之下,顾不得颜面,双双舍了原来的对手,回身双战执箫少年。若论真实功力,少年较对方二人也高不到哪儿去,但是他那令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的身法,神奇变幻、目不暇接的招式,叫典史和梆子头目眩神迷,头疼不已。 观战的人群中,有一位长脸长髯的半百老者,见火候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将不好收场,便排众而出,朗声说道:“诸位、诸位,先请住手,且听老朽一言。”声若洪钟,字字入耳奔心,在场的百十号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此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当地人大多识得此人,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农馆主万俟汉,他乃现今武当伤科数一数二的好手,人称妙手神医。但见他神定气闲,款步走到场中,冲那位典史拱了拱手:“严大人,这三位全都是老夫故交之后,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他们的清白。兄弟们都辛苦了,受伤的老夫包治,这点钱大伙拿去买杯茶、打壶酒吧。”说着随手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典史的手中。又对梆子头唤道:“孟雄啊,你过来,为师给你引见引见。” 万俟汉欣赏地拍了拍岑雪玄的肩头:“孟雄,这位是昆仑派雪山神剑岑老爷子的公子;这个姑娘必定是刀王之后,真是虎父无犬女,巾帼不让须眉呀!而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伙子,一准姓林,令尊令堂一向可好哇?”岑雪玄、綦毋竹、林逸各自报出名姓,并与孟雄见礼,心里尽管感到有些别扭,但事情能够这样平息下去,每个人都觉得格外的轻松。 妙手神医又道:“我这徒儿不务正业,在县衙里帮闲,还和严典史拜了把子,其实这位严大人也不是外人,他的师父就是江湖人称铁爪神鹰的季镇淮,这孩子有出息呀,前年会试中考了个武解元,屈就敝县,方才不知各位的底细,多有冒犯,还望诸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要记恨于心才是。大家既然到了阜阳地面,便都是老夫的贵客,此间人多事杂,还是请诸位到敝馆,岑少侠的内伤不轻,急需诊治,若再耽误,怕是很难复原了。” 岑雪玄、綦毋竹称谢后,回房收拾东西。林逸则对神农馆主躬身一礼道:“万俟前辈,我大伯病的厉害,看样子快不行了。小侄来此就是想请前辈施展回春妙手,救他老人家一条性命的。” 林逸在黄河岸与毕士英分手后,便去河口镇送信,然后折回来,匆匆往老家赶,千里之遥他只用了四天。哪知,面对的竟是病入膏肓的游五湖,这位林氏的老管家,已在林家待了近三十年,共同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并且一手把林逸照顾大,两个人的情感笃深,绝非一般的主仆之情可比。伤心之余,忽的想起,听别人说过,阜阳有个医术高超的武林名宿,忙套了挂车,带着两个家人,兼程赶来,刚进城就撞上了四海客栈的打斗,很快便认出了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岑雪玄和綦毋竹,见他二人处境不妙,忍不住出手助拳。 万俟汉闻言急忙出了客栈,来到林家的蓬车前,挑起布帘,望了望老管家的气色,又把了把脉,对神情紧张的少年宽慰道:“贤侄尽管放心,老夫担保你大伯安然无恙,只是必须的针药都没带在身上,还是去我那儿吧,治疗将养都方便一些。”少年欣喜万分,一揖到地:“那小侄就代我大伯谢谢万俟前辈了。” 这时,昆仑游侠和神刀玄女走出客栈,管事与神农馆主热络地说着感激的话。扁脸伙计帮忙提着两个包。孟雄又叫来了一辆车,让岑雪玄和綦毋竹乘坐。万俟汉则上了一顶小轿,又向弟子吩咐了几句,然后示意车轿启动,一行人匆匆出了城东门,奔一里外的神农馆赶去。行至中途,孟雄策马从后面追上来,先到了其师父的轿旁,勒马道:“师父,东西取回来了。”神农馆主回了句:“啊,那就快还给綦毋姑娘吧。” 神刀玄女接过孟雄递来的小锦盒,好奇地打开一看,真是又惊又喜,那里面竟是自己刚刚忍痛当掉的项串和手镯。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激动道:“多谢万俟前辈和孟大哥了,我这里还剩下两千两的银票,请代我还给当铺吧,另外五百两抓药用了,算是我欠他们的,日后有了,一定奉还。” 孟雄咧嘴笑了笑道:“不必、不必,我师父从前救过当铺掌柜婆娘的命,他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这一次,姑娘你就算是成全他了。”说完打马前行,冲轿中的神农馆主大声喊了一句:“师父,我先行一步,回去安排一下,好接待客人。”然后纵马驰去。 神农馆的占地并不甚大,房舍、亭榭,精雕细琢,林木花草,错落有致,白石铺就的甬道,曲折通幽。花圃中姹紫嫣红,小池畔嫩柳垂荫,一派静谧幽雅,好似一处世外桃源。 “岑少侠都用过什么药了?”把众人都安置妥当后,万俟汉问綦毋竹。“这方子是岑大哥自己开的,此外,我还给他炖了参汤。”神刀玄女边说边把药方递了过去。 “噢,是太保十三味,对路,不过它只是医治全身穴道受伤的总方,依老夫看岑少侠受伤的血海、百肓、肺底三穴当中,以肺底为最重,如不及时治疗,将有性命之忧。”神农馆主转向弟子:“孟雄啊,你快去在太保十三味中加寄奴、青皮各一钱,地鳖虫一钱五……”万俟汉说完又为游五湖诊治去了。綦毋竹跟随孟雄到药库配齐药,煎好后给岑雪玄送去。 一晃三天过去了,昆仑游侠的内伤已好了大半,老管家游五湖的顽疾也大有起色。綦毋竹的心情亦开朗了许多,暗想:如此要不了多久,岑雪玄的伤就会痊愈,自己也就可以赶往大圣庄,说不定日思夜想的那个冤家也会在那里,那该多好哇……姑娘的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期盼,却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神农馆中,依然潜伏着重重危机。 第21章 夜遇异人 毕士英睁开双眼,只感到五脏如炙,四肢酸软,环顾左右,心中甚是纳闷,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一会儿,榻旁走过来一位中年道士,面如淡金,欣喜道:“张贤弟,你终于醒了,这里是华山北峰的翠云宫。” “哦……我姓毕,不姓张,请问,救我的那位,脸上有痣的道长怎么样啦?”毕士英此刻已经回想起来,老君犁沟顶上的那场恶战了,不禁担心起了恩人的安危。 淡金脸道士微微一怔道:“啊,你是问伍师兄呀,他也负了伤,现在别的地方疗养。兄弟你就算是不姓张,也该是天罡剑客的高足吧。”语气依然是那么肯定,见毕士英仍是摇头,诧异道:“那就怪了,你要是不是龙虎山正一派的,那你这柄赤华宝剑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无形之中,语气已经冷了许多,并且隐含着一定的责问追究之意。直待毕士英阐明其中原由,道士方释然神霁。快步走出去,不大工夫,引来一位半百道人,热情地介绍道:“毕贤弟,这位就是我们华山派的掌门人。师父,您也没想有想到吧,伍师兄他们救下来的,敢情是郑大侠的弟子。” 毕士英久闻华山派掌门区崇天的大名,心中甚为敬仰,挣扎着要下地见礼,被区崇天拦住,十分赞许的说道:“孩子,你一个人单挑五大魔头,能支撑到我们这里,当真难为了你,虎威不弱令师当年,是郑兄调教有方啊!你伤得不轻,就好好休息几天吧,但不知你是如何招惹上了北邙山二鬼,和巴天印那一干难缠的家伙?” 昨日,华山派教字辈弟子伍教阳,即那位黑痣道人,为保护身受重伤的毕士英,与柏震、尚大志等人死战,堪堪丧命,幸好年青道士演德找来了区崇天,迫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众魔头,救下了毕、伍二人。听毕士英娓娓道出,自己如何一路暗中护送宗相大师,力抗血手会群魔的经过。区崇天耸然动容,冲淡金脸道士吩咐道:“教虚,你速带教明、教昱下山,到万安镖局看看,一定要弄清少林方丈有无危险,速速回报。” 见弟子领命离去,区崇天慈爱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道:“孩子,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能体恤宗相大师悲天悯人之心,千里相随,暗护法驾,以至招惹悍敌追杀。来,贫道且助你早日康复,以协助少林方丈达遂心愿,造福武林。”说着双袖一抖,两掌上下虚合,目光如炬,踏上一步,双掌交替在毕士英的气海、关元二穴上,各自按了一掌。 两道暖扬扬的热流注入体内,毕士英只觉得周身脉络为之一畅,精神振爽,脏腑间的疼痛也减缓了好多,自知得了莫大的恩惠,忙起身下榻深深一躬:“多谢区前辈赐掌。” “孩子,你的内力已经恢复了近八成,不过不要着急,现在天色将晚,明天一早,教虚他们也该带消息回来了,到时我再着人送你下山。” 毕士英连连点头,恭送华山掌门出了屋子,回到榻上盘膝行功,直至小道士端来晚饭。他慢慢地吃着,脑子却未闲着,自忖:“自己在这里昏睡了一整夜又大半天,柏震和他的那些残兵败将,对大师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可是,会不会另外还有一伙人?” 这个念头令他的头皮发炸,禁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冷战。糟了,莫不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到这里,顿时没了胃口,撂下碗筷,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想:“按理说柏震一伙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宗相大师才对,却为什么会对自己大肆围攻呢?他们上次失手后蛰伏了这么多天,再次发动,必定积蓄了相当强的力量,而就自己之所见,人手跟上一次也差不了多少,不对,一定还有另外一路人马,不行,非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否则,这一宿可怎么睡得着?不给急死才怪。 起身穿好了衣服,手提赤华剑,推门走到屋外,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四周的屋宇,远处的群山,都是那么陌生,他自幼就居住在深山之中,深知夜间行走山路是何等的凶险,区前辈已经安排好了,总不能凭着自己的一个猜测,就去打扰他,要他派人陪自己去冒险。自己走吧,不但极为失礼,并且不熟悉路径,非迷路不可。正应了那句话:欲速则不达,没法子,只好捱到明天了。 怏怏地转回屋子,和衣躺在床上,心想睡着了时间会过得快些,可是脑子里乱烘烘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依旧是睡意全无。外面已经是二更天了,心绪如麻的年轻人索性起来,飞掠到道观之外,找了一处宽敞平坦的地方,舞了两趟剑,心情方稍稍平静了一些,正打算回去休息,蓦的,一缕黑影,疾若流星,轻似柔烟,打翠云宫中纵起,向南飞掠。 毕士英讶然自语:“好厉害的轻功!会是谁?肯定与华山派有一定的关系。明知自己很难追得上,仍按奈不住好奇心,想跟去看个究竟。当下骤提真气,奋起直追,没跑多远,猛的刹住脚步,惊愕地瞧着前面的路,它宽不盈尺,右为插天绝壁,左为无底深壑,要走过去就必须把脸贴着石壁,手挽着铁索往前行,这段路虽然只有三丈多长,却险到了极处。 回想前面那人经过这里的时候,奔跑的速度似乎没有明显的降低,可见其非但轻功已臻化境,这胆色也是豪壮的不得了。自己的轻功固然不及他,胆色却不应该输给他。当即凝神敛气,也不拉铁索,大踏步向前走去。毕士英尚且不知,此处乃是华山奇险——阎王扁,又叫擦耳崖,是北峰通往其他四峰的唯一通道。 过了阎王扁,再奔过二百四十六级御道坊,直至十三级天梯之下。前面那人业已无影无踪,毕士英未免气馁,便打算循原路返回。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人语,虽轻若蚊呐,但字字震心:“喂,怎么不追啦?有胆子就上来呀,咱们好较量较量。”所用的竟是江湖上极为罕见的束声成丝之法,不具备最上乘的内功的人,根本难窥其门径。 “阁下可是华山派的?”毕士英愕然仰视,隐约看到天梯的顶端立着一个人,便也聚气发声,冲上面喊道。那人却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能上来,再接下我三招,我便告诉你。”听语气不象恶人,况且,以此人的身手,倘若是想伤害自己,并非什么难事,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毕士英心里想着,嘴中应道:“那好吧,我可开始上啦。”话刚出口,已飞身纵向天梯。 十三级台阶并不算多,只是太陡了,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只能用双手拉着两边的铁索,象爬梯子似的往上攀爬。毕士英将轻功发至极限,那人数到“二”时,他已踏上了十级,双膝一曲,两脚猛蹬,同时双手狂掖铁索,崖上之人的“三”字出口,他已经生生跃上了崖顶。稳住身形,凝眸望去。 如银月色中,对面五尺处立着一人,个头不高,一袭宽大的皂衫,在猎猎夜风中鼓荡,银髯白发,古铜色的面庞,看不见有什么明显的皱纹,很难断定其究竟有多大的岁数。银髯老者开了口:“还不赖嘛,那就再接我三招吧。”说着话手臂微扬,掌心前翻,毫无征兆,一股绵柔沉猛的劲力悄然袭至。 毕士英不敢怠慢,叫足内力,出双掌封挡,仍然觉得有些吃不消,连忙旁卸其掌力,身形横飘三尺,脚甫着地,又见老者的左掌外旋,弧状切出,只见平地刮起一道强劲无比的旋风,将自己紧紧裹在了垓心,惊凛之下,急施全力来了个“一飞冲天”,打算借此摆脱困境,哪知道脚刚一离地,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本来就是一等一是轻功,再加上老者掌力的推波助澜,毕士英扶摇直上足有三丈有余。 他还从来没有纵过这么高,禁不住心中骇悸,却忽然耳边响起老者的话音:“小心,第三招来了。”毕士英慌忙扭脸望去,直惊得挢舌不下,银髯老者竟然已与自己齐肩,而且升势未衰,瞬间又升高了三尺,双掌自上而下的一按,掌力似天河之水倾泻下来。 这可是硬碰硬,见真章的时刻,身在空中,半点巧劲也使不上,毕士英咬紧牙关,掣出了背后的赤华宝剑,以刚刚恢复了八成的内力,发了一式“抹月劈风”。但见赤焰炸空,罡气迸射,其声势足以令武林高手怵心悼胆。本以为此一招,即便迫退不了对方,也能抵挡一阵,不承想,偏偏遇上了克星,他的剑招只发出了一半,便再也无法施展,人直坠下去,落地时噔、噔、噔一连退了七八步,方勉强拿桩站住,胸膛中气血翻涌,脸上则满是惊骇和羞惭。 22章 晴空霹雳 老者飘然而下,笑哈哈的走了过来,上下左右把年轻人好一通打量,看得毕士英心里直发毛,不知这位绝世高人会如何消遣自己。 “哈哈、哈哈,直是天赐我也,天赐我也啊!可免去了我十几年的苦功哇,伺弄小娃娃会要了我的老命呀!”听着老者这一番不着边际的话语,令毕士英如坠五里雾中。又听老者还在那儿自言自语:“奇怪,小小的年纪,居然习练了全真南宗张伯端清修一派的功底,又参悟了东派陆长庚的玉液炼己,拿着正一派的赤华剑,使的却是郑隐的劈风剑法,邪门!若要是再练上重阳真人的北派和陈抟老祖的无极神功,那可直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老者被自己的奇异想法所吸引,不禁心驰神往起来,眯着眼瞅着迷惑不解的年轻人问道:“娃娃,做我的徒儿吧,不出十年,我保你天下无敌!” 直到此时,毕士英方才明白对方的心意,不由得喜上眉梢,能拜在这等旷世高手的门下,其益处必定终身受用不尽。可转念一想:不行啊,自己既要为宗相大师护驾,又得去寻找竹妹,哪有闲工夫清修武功啊?连忙深施一礼:“前辈垂爱,晚辈受宠若惊,怎奈杂事缠身,难以静下心来修炼武功,前辈若能容我百日,处理完一些事情,方能全身心拜受前辈的神技。”尽管他在对答之中,尽可量的斟词琢句,却也知道给自己这么一拖,很可能再无机缘,成为平生憾事。但是要他现在放弃护送宗相大师,不去寻觅心爱的姑娘,即使练就了天下第一的武功,仍会终生负疚。故此,他毅然选择了凶险万端的后者。 老者闻言略现失望之色,他满以为年轻人会乐不可支,急不可耐地马上跪倒叩头拜己为师。可是说来也怪,这样一来,反倒令他的收徒之心愈加坚定了。暗道:“唉,急个什么,一切均是天意,反正已经等了十多年了,还在乎这区区百日?当下哈哈一笑,爽快道:“好,好哇,你我就一言为定,百日之后,你来这希夷谷找我,至于老夫的名讳,等你做了我的徒儿再告诉你也不迟。”停了一停,神情一整道:“不管怎么说,你我今晚能够邂逅相逢,也算是莫大的缘分,老夫就送你一点见面礼吧。” 不待毕士英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印堂、檀中、气海,上中下三丹田各受一指,微惊之下退了半步,立时觉得任脉内真气充溢,瞬间腾起,直冲头顶泥丸宫,再沿督脉而下。只感到神清气爽,体内隐痛全消,知道获益良多,急忙施礼拜谢,向老者告别。 望着年轻人飞快地下了天梯,消失在远处的御道坊,老者手捋银须,仰望浩瀚星空,感慨万千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的神灵在上,请宽恕弟子懒散成性,耍起这偷机取巧、避重就轻的把戏,要是让弟子跟您一样,把个吃奶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再一点一点地教他武功,弟子实在是没有那个耐心丸啊,万般无奈只好出此下策,拣了个现成的。即便如此,弟子也是煞费苦心,寻觅多年了,中原各大派的年青后生,已经让我扒拉个遍儿,只是没一个可心的,哪知道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在家门口碰上了,乖乖,这小子可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呀,恐怕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嘴里叨咕着,老者又朝毕士英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道:“哎呀,这个娃娃跟我要了一百天的时间,也不知是去干些个什么事情,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倘若有个闪失,老夫我岂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这怎么行呢?唉,没法子,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少不得要跟他操心了。” 毕士英循原路回到翠云宫,已经是四更天了。倒在榻上,想着方才的奇遇,亦喜亦忧,一百天,大师斡旋的成功与否肯定会有分晓,就是双方真的打起来,也能见个上下。只是能否找到竹妹的下落,心里却没有半点把握。每每想起与自己生死与共、以沫相濡的綦毋竹,他都会感到愧疚难当。一幕幕前尘往事,叠印脑海,一时间心绪繁乱如麻,斩不断理还乱,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砸门声远远传来,毕士英噌的跳下了床,心想:准是下山打探大师消息的那三个道士回来了。抓起宝剑拽开房门就冲了出去,等他跑到大门口时,正瞅见淡金脸道士他们进来,一望那三个人的神色,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心里面打再鼓,上前拱手道:“教虚道兄,宗相大师他们怎么样了?”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多么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大师平安的回答。然而,只见淡金脸道士,神情痛苦地摇了摇头,悲声说道:“大师他……已经被人给害死了……” 毕士英一下子呆在了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木然地歙动了几下嘴唇,却没能说出一个字。这时,区崇天等人也匆匆赶到,闻知噩耗,无不喟然叹息。“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华山掌门愤然问道。 “回师父,那帮行凶的人,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告示,弟子拿回来一张,您看。”区崇天接过弟子递来的告示,见上面写着:“三垣宫致齐元朗及大圣庄诸公,今日诛杀宗相,明朝便是尔等之末日,有种的速来,本宫业已备好上乘棺木多多,翘首以盼,切切!”华山掌门阅罢,脸色铁青,将告示掷于地下,怒道:“三垣宫,特也猖狂,说不得我华山派也要为武林除害尽一份力了!”众弟子也义愤填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咦,那个毕士英去了哪里?”区崇天一语提醒了众人,大家四下里找了个遍,也没能发现毕士英的影子。“毕兄弟一定自己走了。师父,我去追他回来。”淡金脸道士上前请命道。 “我看不必了……”区崇天咽下了后半句话,他深知以毕士英的内力和轻功,众弟子无一能及,根本追不上。除非是自己亲自去,可就算强劝他回来,也解不开他心中的结,一不留神,还会给他走掉。他语调深沉地对弟子们说道:“那孩子苦心孤旨、千里迢迢地暗中保护少林方丈,惹下了不少强敌大仇,可说是舍死忘生、义无返顾。如今宗相大师遇害,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但愿他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否则一个难得的可造之才,势必将从此湮没无闻了。” 秋风萧索,秋日无光,触目是黄叶飘零,万物凋敝。毕士英茫然地挪动着脚步,他已记不清是怎样出的翠云宫,又是怎样下的华山。走在华岳镇的大街上,熙攘忙碌的人群擦身而过,他浑然不觉,就仿佛置身于缈无人迹的不毛之地。失去希冀的心,沉浸在巨大的哀痛和无尽的自责之中。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着,下意识地又回到了华阴县,来到万安镖局的大门前,心想:应该最后瞻仰一下大师的遗容,遂迈上了台阶,刚跨进门槛,侯定基迎上来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吗?”听年轻人道出来意说道:“啊、宗相大师的法身已于昨日火化,骨灰已经由铉清和尚送往少林寺了。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局主他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真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哇。”愁眉苦脸的大镖师,心烦意乱地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毕士英惊悟道:“这位大叔请留步,我忘了告诉你,管前辈几天前就给血手会的人害死了,他的遗体大概还在城南五里,道旁的林地间。” “什么、管大哥真的死了吗?那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侯定基一把抓住年轻人的双肩,用力摇撼着大声吼道。可当他发现对方眼眸中的悲戚哀伤,绝不亚于自己时,颓然松开了手。 “是我亲眼所见,可惜我无力救他。”毕士英神情黯然地答道,忽的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道宗法师他们呢?” “噢,两位大和尚去找三垣宫的人报仇了。这位兄弟,我还有要紧事去办,你就请便吧。”侯定基神情悒然地说完,回身去招呼手下人,备马套车,赶往城外寻找局主管琨的尸身去了。 “是啊,大师不能就这么平白给人杀了,天理何在?道义何在?血债还要血来偿!荡平三垣魔宫,就是血溅五步也在所不惜!”毕士英的心头燃起了熊熊的复仇之火,立志要助两位僧人一臂之力。 第23章 鬼针魔女 神农馆的夜,静谧无声,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投映在壁角床前。床榻上的綦毋竹大睁着双眼,睡意全无。最近两天,不知怎么的,自己在岑雪玄的面前,竟然开始有些拘束起来了,微妙的心理变化,令她惊悸不已,自己心底的那堵感情的堤坝,是否依然牢固?模糊的答案,使姑娘咬紧了下唇。 “吱——”门响声轻到了极处。“谁?”是岑雪玄的低沉声音在发问。 “是我呀,雪玄大哥,还不至于这般健忘,认不出小妹了吧?”甜腻腻的女子话音。神刀玄女不禁疑窦丛生:打哪儿冒出来个年轻女子呢?似乎是岑大哥的旧相识。 “是你……”昆仑游侠的话音十分冷淡,颇感意外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儿是我的家呀,你没想到吧,小妹就是这神农馆的第二任女主人。”那女子扬扬得意地答道。 “噢,原来是万俟夫人,岑某冒昧前来贵馆疗伤,多有打扰,还要多谢尊夫妇的收治之恩……”岑雪玄出言尽管十分客气,但是话语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情,不难体会其内心对那女子的厌恶之情。 “哟,瞧你那样儿,怎么,人家当姑娘的时候,你爱理不理的,等人家嫁了人,倒吃起干醋来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轻浪的语调令神刀玄女心头一紧,已经知道来者不善,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外衫。岑雪玄回了一句,她没有听清,便把耳朵贴到了墙上,心里却想:自己这般偷听别人的隐私似乎不大好,可又怕那个女人会伤害岑大哥,要是他身上没有伤,根本用不着自己操这份心,眼下则不然,岑大哥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为了救自己,如若有什么闪失,自己将抱恨终身。 只听那女子接口道:“啧啧,上哪门子火呀?小妹虽然已为人妇多年,可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儿身,万俟老头娶我作续弦,不过是装装门面而已,那老儿为求长生不老,早已禁绝了男女之事。要是雪玄兄愿与小妹重续旧好,不出一个月,我就能让那老儿白日飞升,余下的偌大家资就都成了小妹的陪嫁。雪玄兄,只要你轻轻点一下头,这一切就全都是你的了。好好想想吧,顶着那么个不当吃不当喝的侠名,东游西荡的有什么意思?也该有个安乐窝了,你放心,有小妹服侍你,管保让你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 “楚碧瑶,”岑雪玄厉声打断那女子喋喋不休的劝诱:“你这个人太可怕了,当年岑某便看出你心术不正,不想过了这么多年,你非但没能改过迁善,反而变本加厉,简直是不可救药。请你出去,明日岑某便向万俟馆主告辞!” “哼,姓岑的,今朝已非昔日,你想甩就甩,没那么容易!若是惹恼了我,三招之内就能要了你的命。”那个叫楚碧瑶的女子语调忽冷,充满杀机。 綦毋竹料想此事不会善了,轻轻拽开门栓,悄然潜出,停在了岑雪玄的房门外,听到室内的昆仑游侠镇定的话音:“你以为威胁恫吓就能让岑某屈服?真是错打了算盘,你我之间的事情,早在五年之前就已经了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下再来旧事重提,纠缠不清,毫无意义。至于你要杀岑某泄忿,在下自知残躯难抗你三记杀招,甘愿引颈受戮。” “噢,岑雪玄,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我看你是被那个林迪迷住了心窍,还有陪你来的那个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昆仑游侠忍无可忍,打断了对方充满怨毒的话语:“楚碧瑶,请你口下留德,綦毋姑娘乃岑某义弟之妹,此番是……”“得了,”那姓楚的女子厉声道:“我看是戳到你痛处了,有道是欲盖弥彰,你先给我呆着,看我如何收拾那个小贱人!” 听屋中传来扑击搏斗的声音,神刀玄女砰的撞开了房门,大声喝道:“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就动手吧!”眼见室内烛光摇曳,那女子已经收回了手,岑雪玄僵坐在床沿,一动不动,显然已被封住了大穴。未免暗自心惊:岑大哥的武学修为精深,就算内伤在身,想要三五招内制服他,也绝非易事,而这个女人居然做到了,可见其身手之强悍,实为一大劲敌。 那女子转过身,一张甜美娇艳的面庞,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修眉入鬓,瑶鼻檀口,明眸中辐射出的却是慑人的寒光。 楚碧瑶,在巫山神女派的十八名女弟子中排行老二,姿容冠绝武林,成为无数江湖豪客、好色浪子垂涎追逐的目标。五年前,刚刚艺成的她与昆仑游侠偶然邂逅,初见之下二人互生爱慕,形影不离。可时隔不久,岑雪玄渐渐发现此女为人阴毒,心术不正,便毅然与其分道扬镳。遭受失恋打击的楚碧瑶,怀着一腔恨怨愤懑,恣意横行江湖,到处惹是生非,杀人若儿戏,很快便搞得声名狼藉,被人称为鬼针魔女。她的师父——神女派掌门房关琳,闻听此事,怒不可遏,亲自出马将其捉回,本打算废掉她的武功,但面对得意弟子的发誓赌咒,磕头见血,未免心软,遂将其关入后山石洞,幽闭三年思过。不知怎的,竟摇身一变成了神农馆主万俟汉的续妻。 鬼针魔女恶毒道:“綦毋竹,你来的正好,让我掂掂你到底有多大的斤两!”话未即,一式“暗香偷渡”攻出,紧接一招“梅花三弄”,神女派的镇派掌法以及近年来自创的歹毒招式,一股脑地向神刀玄女倾泻。可忙活了半天,也不过才稍稍占了点上风。暗自盘算:似这般死打硬拼,弄不好会落个两败俱伤,还是施展拿手绝活儿来得便当。 一心急于解救岑雪玄的綦毋竹,见敌手出招忽滞,向旁闪退,也猜测可能有诈,仍奋不顾身地抢至榻前,出手解开了昆仑游侠的哑穴,还不等她再次出手,猛听岑雪玄喝了声:“小心她的毒针!”急拧腰身,运指疾弹,五枚射至面前的鬼针斜飞出去。但因失了先机,胸口中了魔女一掌,趔趄着撞到了床沿。 鬼针魔女再度发难,施出了看家本领,“梅开五度”,掌影幻分,针芒弥空,将綦毋竹尽罩其中。神刀玄女情急生智,一把扯下床上的被子当空扫落,十五枚鬼针尽入被中,内力交击下,布片、绸丝、棉絮,四处飞扬。 绝招无功,楚碧瑶恼羞成怒,娇美的面孔布满了煞气,厉啸一声,挥掌劈向端坐不动的昆仑游侠。綦毋竹大惊,合身扑出,左掌右拳狂击魔女胸肋要害,意在逼对方撤招自救,以解岑雪玄之危。不想,正中了楚碧瑶的诡计,电光石火中,魔女已斜身变招,原本击向岑雪玄的右臂,蓦的拐了个弯,指间射出三枚比鬼针还小的毒芒,昏暗之中极难发觉。 全力攻击的神刀玄女,防御难免有隙可乘,自知不保,收臂封挡,,心想被射中胳膊也比胸腹要害强得多。同时,身形急挫,右腿扫出。正喜得手的楚碧瑶,没料到对手如此顽强,环跳穴上挨了一脚,身不由己地撞了出去,碰翻了花几和一把椅子,手抓窗棂才未摔倒。 綦毋竹还想乘胜追击,一举毙敌,怎奈射入手臂的毒芒,药性极烈,片刻之间已生效力,甫一抬脚,只觉天旋地转,一下瘫倒在床前的地下。 骨痛欲裂的鬼针魔女,面色可怖,跛着脚抢过来,扬起手就要取神刀玄女的性命,忽又放下了手,点指委顿在地的綦毋竹,冲昆仑游侠威逼道:“姓岑的,我方才所说的事,你到底应是不应?不然,我立马就宰了她!” 岑雪玄怜惜地望了望为己所累的姑娘,抬起头来,昂然逼视魔女,目光中的冷蔑鄙视,令楚碧瑶心底生寒,退了一步心虚道:“你……你不会见死不救吧?这丫头的小命可就攥在你的手心里,只要你点头,我信得过你的季布之诺。” “我答应你。”岑雪玄的声音冷到了极处:“快给綦毋姑娘解毒、放她走!” 听了头一句,楚碧瑶展颜媚笑,可转瞬又作色道:“好哇,你个岑雪玄,想耍我是不是?你想先让我放了她,然后再跟我死耗对不对?哼,想的倒美,今时非比往日,跟我玩心眼儿,你还差得远呢!”说话间已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綦毋竹的口中,随即封了她的三处大穴。 鬼针魔女站起身来,忽的嫣然一笑,甜甜地说道:“我的雪玄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若是换了别人,无论是小妹,还是这百万家资,得了哪一样都会美的忘了姓啥,惟独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可是这话说回来,这人哪,就是贱,上赶着不是买卖,别的人我还就真没看上眼,偏偏迷上了你,你越不答应,我还就越来劲儿。”魔女自说自话,坐到了床沿,偎在岑雪玄的身上,温声软语道:“你要我放了这个丫头并不难,那得等咱俩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才行,你说好不好啊?”边说着话,两只粉藕般的手臂,蛇一样攀上了昆仑游侠的颈项,紧跟着玉脸贴来,香吻继至,竟撒起了花痴。 岑雪玄身子难动分毫,心里的愤怒憎恶无以复加,脸上的神情如同嚼蚁吞蝇,口中呵斥:“楚碧瑶,请你自重!”他不敢激怒对方,担心魔女失去理智伤害綦毋竹。 神刀玄女呻吟一声,苏醒过来,要穴被制,动弹不得,眼见妖女对岑雪玄大施狐媚,真是心如油煎。 第24章 复仇天使 月冷星寒,一派沉寂,四条黑影燕飞入墙,疾行在神农馆的屋宇之间,最后在后院的一幢小楼前停住,为首的紫衣人一挥手,其余三人散开各自隐藏在墙角屋檐的阴影中。紫衣人打背后抽出一把寒光流溢的苗刀,灵猫一般上了楼,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略一踌躇,推门潜入,一双燃烧着仇恨的眸子,紧紧盯着纱幔低垂的床榻,一步步逼近。幽暗之中,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人,紫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聚了十成内力,准备攻出夺命的一刀。 忽的,床上那人一翻身坐了起来,懒洋洋道:“夫人,你回来了?”一撩幔帐探出头来,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那把寒气逼人的苗刀抵在了她的喉咙。 “吕风荷,果然是你!楚碧瑶在哪儿?”紫衣人低声逼问。那女子抖成一团,牙齿打战道:“大……大师姐,夫……啊不……二……二师姐她……她去了前院的客……客房。” “客房在哪儿?指给我看!”紫衣人厉声命令道。拖着那名女子来到临院的窗口前。吕风荷抬起手比划道:“喏、绕过那个亭子,出月亮门往左一拐就是了。”乘紫衣人探头察看路径,手中苗刀的利刃稍微离开自己的颈口之际,吕风荷猛的仰身捣肘,右腿反踢对方的小腹,同时,双手在窗台上用力一撑,整个人从窗口窜了出去。 紫衣人偏头避肘,弓腰化解掉下腹的危机,手中苗刀闪电般划出。身在空中的吕风荷只觉腿肚子上一凉一热,落地时扑通一声摔了个灰头土脸,耳听周围动静不对,抬脸望去只见黑暗中有数条人影挥兵刃向自己杀来,惊得是魂飞魄散,一个就地十八滚,噌的窜起,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一边狂奔,一边尖叫。楼上的紫衣人回身将烛台丢进幔帐里,飞身跃下楼来,冲凑过来的三名同伴吩咐道:“月吉、七妹,你俩去除了那个姓吕的贼婢,她腿伤了跑不远的。八妹,你随我来!” 正如紫衣人所说,吕风荷拖了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才跑出月亮门不远,便被那名唤月吉的绿衣少女追及,情知逃无可逃,慌忙摆出一副可怜相,哀求道:“小姐、小姐,你就饶过我吧,一切都是二师姐她逼我干的,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呸、姓吕的,少跟我在这装蒜,是你贪生怕死、为虎作伥,害死了五师姐和六师姐,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儿,也得死在你的手里,不把你剁成八瓣,难消我恨,看刀!”唰、唰、唰,绿衫少女连环劈出三刀,疾狠无比,刀刀致人死命。 吕风荷狼狈地躲闪,没命地尖叫着。两名巡夜的人闻声赶来,被随后而来的绛衣女子截住,刀剑交加,战在了一处。绿衫少女的第五刀划中了吕风荷的前胸,正欲再进一刀结果其性命。冷不防,白影猝闪,铮的一声,紫光瞬映,少女那夺命一刀被生生格开,只觉虎口发胀,手腕又麻又疼,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五六步。侥幸逃脱的吕风荷,昏头昏脑,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神农馆主的书斋,差一点和打里面往外奔的万俟汉撞个满怀。妙手神医见夫人的侍女浑身是血,惊愕不已,连忙扶她坐下,边询问情由,边取出鳗鱼血焙成的粉末为其止血,并包扎起来。惊魂未定的吕风荷,一面哼哼唧唧地呻吟,一面断断续续编了套瞎话敷衍。 书斋外面,林逸与绿衫少女刀来箫往斗了二十几招,少年原本以为,神农馆主名声不坏,且与己有恩,到他家闹事行凶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绝不能让其溜走,逍遥法外。可打着打着渐渐感到,对手的年龄恐怕比自己还要小,又是个女孩子,武功不错,胆色过人,不禁暗生怜惜之情,问了几次为何来此伤人,那少女只答了“报仇!”两个字。林逸不忍重手伤她,只想让她知难而退。 绿衫少女明知不是对手,却不甘心就此罢休,依然咬牙苦战,只盼能得到同伴的援手。可那边的绛衣姑娘方撂倒了一个敌手,不想又添了两个,自保已是吃力,哪里还有力量来帮她。还是紫衣女子事先点着了那幢阁楼,二三十名馆众都赶去救火,否则,一拥齐上,二女的处境将不堪设想。 楚碧瑶也听到了吕风荷的尖叫声,又见窗户纸上火光辉映,正是自己的住所方位,心中惊凛,悻悻地推开木人一般的岑雪玄,恨声道:“来了,终于来了,等我收拾了她们,再来消遣你俩!”气冲冲地一下拽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迎面冲至二人,一刀一剑朝着她狂劈恶戳。 才一照面,魔女已觉察出左边那人功力较弱,遂挺而走险,不退反进,斜身向左侧扑出,砰、砰两声,那人的兵刃已脱了手,惨叫着摔跌出去。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的后背已被紫衣女子的苗刀割裂了两条血槽,急挥刚刚夺得的长剑封挡,刀剑交击,一口气响了十七八下,四迸的火星在夜幕之中格外刺目,两条人影一分,鬼针魔女恶毒道:“龙玉锦,到底还是让你给找着了,也好,今晚我就要来个斩草除根,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姓楚的,你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天理不容,纳命来!”紫衣女子裂喉怒吼。两个昔日的同门姐妹,今朝的仇敌,再度杀在了一起,直斗得飞砂走石、树折竹断,好不猛恶。 三年的幽闭生活,楚碧瑶除了武功大进之外,其心性愈加酷毒,她恨岑雪玄,恨房关琳,敌视所有的人。并想出了一系列阴毒无比的报复计划。出来后,她表面上收敛了许多,暗中却积极地寻找靠山,很快便成了神农馆的新女主人。并偷偷地配制了一种奇毒,涂在了成名暗器鬼针之上,开始了她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神女派掌门房关琳首当其冲,含恨西去。当时,龙玉锦回老家云南探望病中老母,其余的十六名门人被她杀了大半,残存的几个四处匿藏。 楚碧瑶捉住了吕风荷,这个门中唯一和她比较亲近的人,便逼迫其去为自己钓那些逃走的人,假意约她们去云南找大师姐龙玉锦回来报仇,就这样排行在五、六位的两位姑娘被吕风荷引入毂中,惨遭鬼针魔女的毒手。惟有房关琳的亲生女儿郦月吉,窥破其毒计,及时通知了仅存的七、八两位师姐,免遭荼毒,终于等到大师姐归来,经多方探察,总算发现了魔女的下落,前来寻仇。 双方恶战三十几招,先已受伤的楚碧瑶已呈不支之势,寻机闪入屋内,挥剑扫灭蜡烛,想打算乘黑发打鬼针,除掉劲敌。孰料,外面的熊熊火光透进被她抓烂的窗棂,把屋内照得通亮,只好自叹晦气。 龙玉锦舞刀杀入,拨飞五枚鬼针,蓦的发现室内还有两个人,不知是敌是友,向后一退。魔女借机打出一蓬毒芒,将屋里的另外三个人都罩了进去,然后团身撞窗而走。此时龙玉锦已经认出了昆仑游侠,以前岑、楚二人相好时,她与岑雪玄曾见过几次面,彼此的印象都不错,见又有暗器打来,忙挺身上前挥刀封挡,岑雪玄和綦毋竹没事,她自己却中了一枚毒芒。替昆仑游侠和神刀玄女解开被封的穴道,已然摇摇欲倒。岑雪玄忙道:“龙姑娘,快坐下别动,竹妹子,你先帮她运功御毒,我去找万俟馆主,他不会袖手不管的。” 林逸的紫金洞箫抵在了绿衫少女的颈口,长刀已经脱手坠地的郦月吉,缓缓地抬起手臂,扯下了罩在脸上的面纱,神情昂然地说道:“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少年注目那张秀美面庞,圆睁的杏眼、紧抿的樱唇,以及明媚双瞳中闪烁着的坚毅目光。紫金箫不自觉地撤了回来,轻声道:“你走吧,练好了功夫再来报仇吧。”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没吭声,只抛下了一个幽怨嗔怪的眼神,飞快地拾起了自己的兵刃,返身替绛衣姑娘解了围,双双掠出了院墙。林逸手握金箫,眼望芳尘绝处,怅然若失。 第25章 敢死双姝 三垣宫终南分舵,坐落在终南山的一个山谷中,这里原本是终南剑派的堂口,五年前,该派被三垣宫粉碎后,如今已是鹊巢鸠占。 日落时分,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翩若惊鸿,绕着这座高墙深院的大宅子,足足转了三圈,然后在一堵巨岩的缝隙中停住了脚步。黑衣人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高绾的青丝和神情刚毅的面庞,正是飞篁客林老盟主的三女儿林迪。她扭脸对同行的白衣女子肃然道:“嫣云,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否则,一入敌人巢穴,十有八九没有生还的希望,你和我的身份还不太一样,你们桑家有那么多男子汉,没必要非得由你出头,你可要想清楚。” 为报杀父之仇,桑嫣云咬紧了朱唇,一双漆点墨画的眸子,坚定地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使劲摇了摇头。林迪无奈道:“那就由着你吧,不过要切记,千万不能叫他们抓了活的,那可比死惨上一千倍一万倍。“ “好姐姐,你就放心吧,一路上你都说了十好几遍了,”桑嫣云顽皮地说着,忽又板起面孔,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个……一、突袭时,姐姐在前,小妹在后,切切不可分开;二、遭遇强敌时,要以轻功暗器对付,万万不能给对方缠住;三、既是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一旦不敌,又逃不掉的话,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自绝,免遭凌辱。迪姐姐你看,我这指甲上涂了什么东西?” 林迪注目嫣云姑娘的纤纤指尖,指甲都变成了猩红色的,提鼻嗅了嗅,一股怪怪的味道,蹙眉道:“哦……好象是毒蕈汁,涂它干嘛?你又不会鹰爪功夫。” 桑嫣云莞尔一笑道:“伤人倒是不能,可用来自尽就便利多了,到时候只消舔上几下就成了。”原本是惨痛万分的事情,由她口中说出来,竟仿佛成了一件十分轻松有趣的游戏。林迪心头愈加沉重,不禁怀疑自己带她来是否明智,嫣云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杀父之仇固然要报,但是桑家有那么多高手,她还有两个兄长,怎好让她最先犯险赴死?而自己则不同了,綦毋松的死,对自己的打击和震撼,是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两年来,她一直在感情的旋涡中苦苦挣扎,在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徘徊游移,面对母亲的干涉,她痛苦不堪,起初,为了能与初恋情人岑雪玄相伴终身,她不止一次的想离开家与意中人远走天涯。可是她知道,如此一来,势必会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轻者有损父亲的声望和威信,重者可能引发林家乃至昆仑北宗和昆仑南宗的矛盾冲突,使本就不睦的南北两宗,更加相互仇视敌对。她惶惑了,举棋不定,只有听任事态的发展。綦毋松被害,表面上似乎使她得到了解脱,可是在她的内心之中,情感的重负丝毫没有减轻,她是个外刚内柔的女子,暗自打算,豁出命去向三垣宫寻仇,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已经为未婚夫竭尽了心力,若能拾得半条命,再去追随岑雪玄,也可以无愧于心了。 终南分舵别看占地并不甚大,但是因为这里是三垣宫通往中原的门户,而颇受重视。在这里常年驻扎的系,上垣十指剑魔尤侗尊的嫡传弟子——北方玄武七宿。为首的斗、牛二宿,无论身份和武功都仅次于三垣,凌驾于其他二十六宿之上。手下统驭的门人有五十余名,内中不乏身手高强之辈。更何况,前几天,得知侠义道将要攻打他们,按仙机居士的指点,尤侗尊派遣下垣苻寿昭带奎、娄二宿及三十名门人来此加强防守,使这里的实力更加强大。此刻,东道主斗、牛二宿,正设宴为昨晚刚到的龙蛇神君接风洗尘。 一头黄焦焦乱发的斗星宿呷了口酒,斜睨龙蛇神君,此人心性狂傲,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如今又来到自己的地盘充老大,这心里面委实不痛快,有心给他难堪,便没话找话地说道:“符前辈,依你看宗相那个老和尚,想叫咱们跟大圣庄的那帮乌合之众讲和,我师父和皇甫先生能答应吗?”也不等符寿昭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这要是两方面谈崩了,硬碰硬地大打他一场,到头来肯定会落一个两败俱伤,咱们这十几年苦心经营的家底子可就全毁喽。”这话里话外分明是责怪龙蛇神君败坏了三垣宫的基业。 牛星宿的心思和他师兄一般无二,也酸溜溜地敲起了边鼓:“那也得打呀,就是拼他个玉石俱焚,一个不剩,也不能把符前辈和白虎七宿交出去任人宰割呀,你们说是不是?” 一旁陪坐的奎、娄二人面带愠色,但瞥见师父冷峻的目光,没敢搭茬。龙蛇神君这一阵的处境可说是尴尬至极,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尤侗尊和皇甫辉表面上都已经接受了,但是他的心里面,仍然不是个滋味,毕竟是有人冒了自己的名,去大圣庄杀人,惹下了塌天大祸,令三垣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面对下属的奚落、讥嘲,城府颇深的他含忍不发,只是淡淡应了句:“那是当然。”便岔开了话题:“哦……你们知不知道宗相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斗宿倒也不敢太过分,只能见好就收,接口道:“啊,前天探事的来报,说是已经到了风陵渡了,时下大概过了华阴县了,明天差不多就能到咱们这里。符前辈,你来之前我师父和皇甫先生说没说拿那老儿怎么着哇?” 龙蛇神君语气平淡的说道:“自然是以礼相待了,绝不能让武林中人看不起咱们三垣宫,至于交涉谈判,令师和皇甫先生自会有办法应付的,用不着你**心。”正说话间,厅堂口慌慌张张跑进一人,乃是在前面负责防守的室星宿,变颜变色道:“启禀下垣,二位师兄,刚刚山下探事来报,说宗相那老和尚,在华阴县叫人给杀了,凶手顶的还是咱们三垣宫的名号。” “啪——”牛星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恶声咒骂:“他娘的,这不是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吗?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捣鬼?” 符寿昭面色凝重地扫视几个宿辈弟子,镇定道:“先是大圣庄血案,现下又杀了宗相,这伙人摆明了是要激起整个武林对咱们三垣宫的仇恨,使咱们成为众矢之的,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一时还搞不清楚,咱们也只能火烧眉毛顾眼前了。反正我宫要称霸武林,迟早都得跟那些徒有其表,浪得虚名的侠义道一决雌雄,尽管时机尚未成熟,但是形势所迫,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扭脸冲斗、牛二宿道:“两位,请火速派人回总舵,禀报令师和皇甫先生,大战将不可避免,叫他们尽快做好一切准备。另外再加派人手,下山打探大圣庄侠义道的动向,及时回报。还有就是从今晚起,执夜的人数要增加一倍,以防有人偷袭。” 七名被派往山下打探消息的三垣宫门人,出了大门飞快地掠过门前的旷地,穿行于一片稀疏的桦树林中。冷不丁从头顶上,倾泻下来雨点般密集的暗器。啊哟、哎呀,目不交睫之际,已经躺下了三个,剩下的四人狂舞兵刃,背靠背挤在了一起。一个白衣蒙面人飘下树来,手中一对细剑舞动如风,身形环走,一口气向这四人猛攻了二三十剑,剑势虽不算如何沉猛,却也把这几人弄了个眼花缭乱、疲于应付,以至于真正的危险从天而降时,竟没能够及时地察觉。 一朵黑云直落四人的近前,一对奇形兵器,劈、削、拍、打、点、刺、划,既疾且狠,只见血光迸射,惨嚎迭起,四具尸体接连栽倒在地。林迪向桑嫣云一甩头道了声:“走,咱们这就杀进去!”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搏杀,两名矢志报仇的年轻姑娘,向八十几名强悍凶狠的男子,发起了几近于自杀般的攻击,对手当中武功不在她们之下的便有十几二十个,胜利和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她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为自己的生命索取最高的代价。 第26章 虎穴龙潭 七名被派往山下打探消息的三垣宫门人,出了大门飞快地掠过门前的旷地,穿行于一片稀疏的桦树林中。冷不丁从头顶上,倾泻下来雨点般密集的暗器。啊哟、哎呀,目不交睫之际,已经躺下了三个,剩下的四人狂舞兵刃,背靠背挤在了一起。一个白衣蒙面人飘下树来,手中一对细剑舞动如风,身形环走,一口气向这四人猛攻了二三十剑,剑势虽不算如何沉猛,却也把这几人弄了个眼花缭乱、疲于应付,以至于真正的危险从天而降时,竟没能够及时地察觉。 一朵黑云直落四人的近前,一对奇形兵器,劈、削、拍、打、点、刺、划,既疾且狠,只见血光迸射,惨嚎迭起,四具尸体接连栽倒在地。林迪向桑嫣云一甩头道了声:“走,咱们这就杀进去!”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搏杀,两名矢志报仇的年轻姑娘,向八十几名强悍凶狠的男子,发起了几近于自杀般的攻击,对手当中武功不在她们之下的便有十几二十个,胜利和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她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为自己的生命索取最高的代价。 三垣宫的人万万没有料到,敌方的攻击来得这样快、这样猛。但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流星曳空般从门楼上电掠而下,呼吸间,已有五六个人稀里糊涂地入了鬼籍。宿辈弟子毕竟不同,仓促中抢出三人截住了林、桑二女,他们是玄武七宿中的后三位;危星、室星和壁星。 林迪纤手漫舞,三十六根竹签,无声无息地射出指端。这竹签只有二寸半长,比筷子还要细好多,通常只能入肉半寸左右,创口既小又没有毒,算得上最仁柔的暗器了。然而此时的林三小姐,杀机如炽,出手皆是要命的所在。壁星宿狂挥一对手戟,拨出了不下十七八根竹签,仅仅漏过了一根,却扎的不是地方,乃是用来视物的眼珠子,嗷的一声惨嚎,蹦出去老远,一连转了三四圈,直挺挺摔了下去。 室星宿见状一呆,右臂要穴上连中三签,可并不是什么上上签,七星刀落地的同时,胸口挨了重重的一脚,虽说是大姑娘的金莲,滋味也是很不好受,一溜跟头翻了出去。上去的三人当中,武功最好的危星宿,胆子却是最小,看两个同伙败下阵去,不禁心生怯意,口中大呼小叫,九节鞭舞得呜呜作响,人却一连退了四五步,给林、桑二女让了路。 符寿昭及斗、牛、奎、娄四宿此时正凑在桌前,打算进一步商量商量应变之策,闻听前院传来骚动纷乱的声音,刚要派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林迪就已经出现在大厅的门口。双手抖处,数十根竹签弥空射向坐在桌旁的五个人,而手上又多了两件奇形兵器,右手握的是一只一尺多长,前细后粗的点穴笔,左手拿的则是一柄装着直把的铜镜,镜子的边缘都开了刃,寒光流溢,亦是一件伤人的利器。 这五个人的武学修为,哪一个都比林迪高着不止一筹,一时间只听得飕飕、呜呜异响大作,四根筷子、三只酒盅挟风标向厅口,若不是这几人还得退开桌子,以闪躲射至的竹签,手上的劲力只用了六七成,恐怕锐气逼人的林三小姐,就会伤在这些不伦不类的暗器之下。 砰砰啪啪,竹筷断折,瓷片纷飞,林迪只觉手腕发麻,攻势顿衰,脚甫着地,对面抢出二人,乃是雀斑脸玄武牛宿和豁牙子白虎娄宿,分取林迪和稍后赶到的桑嫣云。而符寿昭仍旧端坐在桌边一动没动,神情泰然,他业已看出来人的身手一般,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飞到面前的竹签被其衣袖轻轻一拂便告无踪。扫巴眉奎星抱着膀子立在龙蛇神君的身后,双目紧盯两个突袭者。离了椅子的黄毛斗宿暗自惭愧,终究不如老江湖稳重。再看厅口,已被陆续赶来的数十名门人堵了个严实合缝,整个大厅成了铁打的牢笼。 牛星宿左掌一式‘横推河朔’,右手成剑指发出五重龙象指力,林迪登感遍体灼热,气血微乱,咬牙挥铜鉴化开对手的掌风指力,点穴笔疾出‘三星照月’,上取印堂,下取左右云门,乃是林氏打穴法中的妙招。 雀斑脸缩身托掌,右手再发一招龙象指直袭林迪小腹,以解云门穴之危,孰料林迪的点穴笔内含机关,手按机括,其前端突的探出一截四寸来长的钢锥,正中牛星宿的左云门。这件法宝林迪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用出来,可是形势已不容她再拖延半分,对手太强了,另一边的桑嫣云已堪堪被制,顾不得再伤敌手,侧滑过去,鉴笔齐施,全力攻向占尽上风的娄星宿。 “当心!”奎星宿关心师弟的安危,飞快地掠过来想救师弟脱厄,仍迟了一步。猝不及防的娄星宿,好不容易避开刺穴钢锥的闪电攻击,却给锋利的铜鉴,在胸口割了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惨哼着踉跄倒退。要不是奎星一把抓住他,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林迪鉴笔合于左手,右掌在桑嫣云的背上猛的一推,口中喝了声:“快走!”。桑嫣云的反应亦是不慢,双足发力,娇俏身影好似乳燕穿云,凌空飞向堵在厅口的那些三垣宫门人,她双剑狂舞,足尖踩踏在那些人的头上、脸上、肩上,硬是冲了过去,身形一落向前疾奔了两步,发觉林迪并没有跟着出来,急刹脚步,的溜一个旋身,再次扑向厅口,染血的双剑,凶猛地袭向惊魂未定的众门人。 里面的林迪扭动点穴笔的后端,接连射出三枚钢针,将奎星逼退,纵身扑向厅口。挤在那里的四十来个三垣宫门众,骤然遭到前后两面的猛烈打击,顿时溃散。林、桑二女会合一处,奔向大门口。 奎星宿险一险中了钢针,气恼地拧紧了扫巴眉,追出厅口恶声吼喝:“好狠的小娘们,也尝尝大爷的暗青子。”左三右四,七只蛇形钢镖,电射而出。林迪闻得劲风逼近,忙侧腰身挥动铜鉴拨飞了打向她自己的四枚蛇镖。桑嫣云也低头偏身躲过了两枚,接着痛叫一声,向前扑倒。林迪大惊,反手连按机括,将点穴笔中剩余的四只钢针尽数发射。撂倒了追近了的几名敌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激劲,一哈腰将桑嫣云夹在了腋下,腾身而起,掠向垣头,晃身跃下。 三垣宫一方高手虽说不少,但论起轻功来,则与林迪相去甚远,待他们追出来,哪儿还有半个人影?依着斗、奎二宿还打算带人去搜,被龙蛇神君制止:“算了,这两个身手平平,可能是探路的,捉与不捉无足轻重,你们快去清理一下死伤的人,安排好今晚守夜的人手,他们的第二轮攻击会更猛,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嫣云、嫣云妹妹,你醒醒啊——”林迪夹着桑嫣云一口气跑出了半里多远,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焦灼地呼唤着已深陷昏迷的桑家小姐。见没有反应,心下更是悲伤,含着泪拔下其背上的蛇镖,看了看银牙咬得咯咯响,用力将青幽幽的蛇镖掷出老远,恨声道:“毒,难道我就不会用吗?” 她先捏开桑嫣云的嘴,喂了两粒祛毒丹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然后取出一个小青瓷瓶,拔下蜡封的塞子,再从兜囊中掏出仅剩的五十来根竹签,握成一把在腿上礅齐,把小瓶水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淋在签尖上,余下的则全都倒在了铜鉴的锋刃上。银杏绿胚芽加上夹竹桃的根,精缩而成的花毒,其烈性虽谈不上见血封喉,却也足以使人病残终生。一切做完后,拉过几蓬蒿草覆盖在依然昏迷的桑嫣云的身上。起身再一次奔向三垣宫终南分舵,这次她没有直闯正门,而是绕到了侧面,飞身上墙,脚才着地,不远处便有一队巡哨走过来,双方快速地接近,相隔三丈,林迪的竹签猝然出手。 五名巡哨躺下了四个,剩下的那个便是吃过林迪苦头的室星宿,一见是她,掉头就跑,口中狂呼告警。不待林迪追上他,迎面奔来十六七个人,灯笼、火把高擎,将林三小姐困在了垓心。领头的乃是扫帚眉奎星和少了颗门牙的娄星宿。“怎么,小娘们,去而复返,莫不是也想尝尝大爷我的蛇镖吧?嘿嘿,你那位伙伴的处境不太妙吧?”奎星宿阴着脸嘲弄道。 林迪怒目相向,用铜鉴一指后面不远处,在地上呻吟挣扎的四个三垣宫门人道:“你们那几个人也中了我的毒签,没我的解药,不死也得残废,想要他们活命,快点拿你的解药来换。”一个顶四个,她满以为对方会乖乖就范,却不想奎、娄二宿根本不买她的帐,因为那四个人是北方玄武门的,他们的死活对奎、娄二人来说无关痛痒。娄星宿蛮横道:“师兄,别理她,擒了她还怕找不着解药吗?” 瞧见扫帚眉点头赞同,林迪把心一横,闪电般扑出,她自知斗不过奎、娄二星,便专挑软的捏,鉴划签射,四下里围着的三垣宫门徒,眨眼间又趴下了八九个,待奎、娄二人回过味来,两边杀上,林迪则倏的后掠数尺,把铜鉴抵在了自己的颈口,语气决然道:“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你俩要是再进一步,我就自刎而死,你们那些手下就都得为本姑娘陪葬!” “噢,想不到你还有点血性,不过大爷的眼里可是不揉沙子,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们换解药,那也就是说你的解药一定带在了身上,你死了,我们一能找到它,你说是不是啊?”奎星宿狡狯地说道。娄星也来了劲头,语调下作地附和道:“着哇,你尽管死好了,我们才不怕呢,只须剥光姑娘你的衣服,准能找得到解药,要是根本没有解药,他们这些人也就只能认命了,权当是为本宫尽忠了。你倒是快点死呀,我可有点等不及了。” 林迪极力掩饰着心悸,强作镇定道:“你们说的没错,我是带来了解药,但还不会傻到搁在身上,进来之前我就把它藏在大墙外面了,你们就是能找到也得天亮了,地下躺着的这些人早就见了阎王,你们可以不信,那就不妨拿你们的十几条人命跟本姑娘赌上一把吧!” 眼望神情刚毅的林三小姐,奎星宿的信心动摇了,后躺下的这些人可都是白虎门中的人,倘若自己任性而为害死了他们,不要说师父饶不了自己,得罪了本门中人,日后还怎么在门中立足?正迟疑间,前院隐隐传来厮杀之声,几乎同时,后院也骚动起来,夜空中火光闪烁。四下里的梆子声响成了一个点,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发毛,暗忖:不好,看样子师父说的第二轮开始了,得赶紧打发了这个女人,好去对付更强的敌手。当下急促道:“那好吧,就信你一回,我的解药可以给你,你的解药呢?” 前后两处的骚乱,令林迪精神振奋,她虽然想不出是什么人所为,但是与三垣宫为敌的便是自己的盟友,口气也不禁强硬了起来:“你先把你的解药给我,我的解药自会给你。” “啊呸,你想的倒美……”娄星宿的抗议被其师兄制止,呲着豁牙退到了一边。奎星接过了话头:“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给你!”说着从小银筒中倒出了一颗药丸扔了过来。林迪伸手接过握在手心,缓缓退到了墙根,奎、娄等人也紧逼过来,扫巴眉森然吼道:“好了,快把你藏药的地方指给我们!” 林迪点头同意,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药丸揣进怀中,顺手掏出了自己的解药,身形纵起,口中喊了声“在这儿。”药瓶高高抛向三垣宫众人,奎星接药,娄星五锥出手却全钉进了墙壁。豁牙娄宿暴跳如雷骂着:“他娘的,到底还是叫那个臭丫头给耍了,药就在她身上。”奎星宿伸手拉住要去追赶的师弟,递过解药瓶道:“算了,快给弟兄们疗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娄星宿心领神会,解药有限,自然要可本门中人先用了,最后轮不着的,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你们在这里小心警戒,我回师父那儿看看,又是什么角色来犯我宫。”奎星宿吩咐一声,带着两名亲随奔向中央大厅。 第27章 魂断终南 坚固的正门,在兵刃的猛烈劈砸下四分五裂,两个中年僧人,执刀横铲闯进了三垣宫终南分舵,数十名玄武门门众,从各处奔出来,上前截击。 道宗、道法,少林寺达摩院十八罗汉中,排行在第七、第八的两位武僧,怀着对方丈之死的无比歉疚,和对凶手的刻骨仇恨,大开杀戒,但见戒刀飞旋,钢铲狂舞,虎啸狮吼,气势如虹,直杀得三垣宫门众血肉横飞,丧魂落胆,危、室二宿亦难撄其锋,仓惶倒退。 匆匆赶到的斗、牛二宿,目睹手下的狼狈象,既惊且怒。一脸雀斑的牛星宿咆哮道:“娘的,慌个什么?见了鬼不成。”一巴掌将逃至他身前的一个门人扇了个趔趄。黄毛斗宿冷眼盯视两名来犯者,知是劲敌,皱了皱眉头,低声在他师弟的耳边咕哝了几句。雀斑脸连连点头,二人上前替下已然不支的危、室二宿。 开始时,他俩也被二位僧人的勇猛气势所压制,边打边退,可渐渐地,道法的锐气耗尽,已经让斗星宿抢到了上风。另一边的道宗尽管还占着优势,但是想要放倒牛宿,至少也得三五十招,黄毛所设的诡计见功了。雀斑脸按着师兄的授意,苦苦支撑,死死缠住道宗不放,而道法在千丰寺受伤后,功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更何况他的对手,乃是三垣宫屈指可数的高手,二十招刚过,便已到了性命悠关的生死关头。 黄毛斗宿左掌一式“磨盘手”,荡开道法的月牙钢铲,右手催动龙象指力,直逼僧人面门。道法撤铲不及,只好单手执铲,右手运达摩金刚掌相抗。不料,斗星宿在这一瞬间已经掌指互换,左手抓住铲杆,龙象指力顺钢铲直逼入道法的手少阴心经。性情刚烈的道法宁死也不肯弃铲,自己震断了经脉。黄毛知道再怎么加力也没用了,反手一个“霸王卸甲”将道法击出丈外。道法的鼻孔、嘴角溢出血沫,手拄月牙铲还想站起来,却未能如愿,不由得恨怒交迸,昏死过去。 道宗见状,心中大震,本想一鼓作气,将三垣宫终南分舵杀他个七零八落,再上太白山,哪料到时乖运蹇,出师不利,竟碰上这两个强悍对手,师弟重伤,自己独力难支,想全身而退都已经是奢望了,讲不得只好拼个玉石俱焚。当下激发了三十个寒暑练就的,外家至刚至猛的潜力,金刚掌、伏虎刀,狂风骤雨般泻向敌手。不数招,牛星宿便中了三掌两刀,周身浴血,摇摇欲倒。 斗星宿稍稍恢复了一下体力,正要上前为师弟解围,置道宗于死地。猛听身后有人吼道“大家都住手!”内力之强,震人耳鼓。牛星宿一呆,身体僵在那儿,道宗和尚的一招‘倒掖虎尾’足以乘机取其性命,却也被喝声震得气息糜乱,手掌轻飘飘地按在呆若木鸡的雀斑脸的胸口,只将其推了个趔趄。 人影猝闪,龙蛇神君置身场中,双手一分,又要交手的道宗和牛星宿各退三步,他二人的内力本就照下垣符寿昭差着一大截,又在恶战之后,怎禁得住他的阴猛气机,不倒已经是难得了。 龙蛇神君双手倒剪沉声道:“两位,你们想必是为令方丈报仇而来的吧?不过符某可以告诉你们,宗相之死与本宫没有半点关系。”见道宗立目欲辩,摆手道:“且听我说完,信与不信就是你们的事了。从大圣庄到华阴县,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假冒本宫之名所为,存心要栽赃陷害我三垣宫。话说回来,就算你俩认准了是我们干的,想报仇,就凭你二人的功夫也是白白送命,快带上那一位走吧,回去叫宗擎、宗岱他们来,符某随时恭候。”说完把目光投向斗星宿。黄毛的心中很不以为然,却不好与其公开顶牛,悻悻地冲众手下挥了下手,几十名门人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道宗悲愤交加,内疚、自责、愧怍象万根钢针戳刺着他的心灵,同时,符寿昭的一番辩白,也令他暗生疑团,心想: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杀害掌门师伯,断无再放自己生还,买好己方的必要,难道真的有人在捣鬼不成?也罢,还是先救了师弟,回寺去向师父、师叔禀告,由他们定夺吧。”他低着头,步履沉重地走到道法的身旁,把了把脉,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冲龙蛇神君双手合什道:“小僧这条命权且寄在这里,至于阁下的话,我会如实禀告我派师长,若是日后弄清真相,果是汝等所为,我会再来,甘为大圣庄群雄先驱蝼蚁!”言罢,背起昏迷不醒的师弟,蹒跚着朝外面走去。 “快修好大门,戒备绝不可以懈怠,他们很有可能还会来的。”符寿昭大声命令道,然后转向刚从后院赶回来的大弟子问:“后面的情况如何?”扫帚眉语气轻松地答道:“啊,女、虚二宿差人来报,说已经没事了,只有一个人,放了把火,给他们打伤后逃走了。” 符寿昭点了点头冲斗星宿道:“令师弟伤得不轻,你也该歇歇了,这里就先让奎星顶着吧。”黄毛汉子称谢离去。九具门人的尸体被抬走,更多的伤者给扶驾回房救治。另外几个人拿了木版、钉子、锤子,乒乒乓乓地修补着大门,还有二十来个人,分成了两队,在门前交叉巡逻。前院、侧院的战场都已经恢复了平静,而后院的情形则和女、虚二宿所禀报的大相径庭,称得上是方兴未艾、如火如荼。 为什么女、虚二宿会谎报军情呢?是因为他们别有所图。原来,在后院放火、偷袭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而且美艳如仙。两个色中饿鬼怎舍得杀伤这等尤物,又害怕被别人抢去,便连诱带逼将那姑娘引进了地下暗道,并吩咐手下人去虚报上司。此刻,这两个家伙正玩着恶猫戏鼠的把戏。 偌大的石室,用青砖间壁成两大间,由于没什么摆设,仍显得甚是空旷。外间是长条桌案和板凳,几口大水缸以及一溜酒坛子。里间是两趟能睡三四十人的大通铺,上面只有一些草垫子和芦席。这里本来是终南剑派用来贮藏蔬菜的地窖,三垣宫进住后改成了危机时的藏兵避难之所,并且还挖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地道,平时则很少有人涉足。除非是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玄武七宿中位居三、四两位的女、虚二宿,常年在后院驻守,他俩又都是生性凶残的淫恶之徒,这个地窖便成了他们摧残良家妇女的魔窟。当那姑娘明白了他们的恶毒用心时,已经成了笼中之鸟。她的兵刃——一杆装饰精美的抓子棒,业已被虚宿夺了过去,尖嘴猴腮的虚宿,用猥亵的目光在猎物身上瞟着,下作地说道:“老哥,咱们还是老规矩,每人出三次手,只准撕衣服,不许伤人,没撕着或是伤了她的就算输,怎么样?” 胡子拉茬的女星宿痛快答道:“好哇,你小子还不服是不是?这回你还得吃哥哥我的剩饭信不信?”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姑娘恐惧地退到了墙角,散乱的青丝,被汗水粘在了脂粉狼籍脸上,她曾几次想自尽都被两个色魔所阻挠,到了手的宝贝,又怎么能让她白白死掉呢?女星宿先动手了,姑娘尖叫着躲到了大铺上,仍旧摆脱不掉恶魔的追逐,随着抓子棒的伸缩吞吐,她身上的衣裤,一片片离体而去。 第28章 厄运连连 心急如焚的毕士英,生怕迟一步,两位僧人遭到什么不测,为了往前赶,他抄捷径上山,说是捷径,其实根本就没有路,陡峭的绝壁,无底的深壑,是常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逾越的,可对他来说则不在话下,借着清冷的月色星光,好似灵猿飞鸟一般的纵跃攀援,很快便接近了终南分舵,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如此一来,反倒与道宗、道法二僧失之交臂。 道宗背着师弟顺着来时的小径缓缓下行,伤心的泪水,无声地滑下他那刚毅的面庞,羞愧和耻辱,一刻不停地啮啃着他的心灵。快到山脚的时候,背上的道法动了一下,呻吟出声。道宗忙将其放下,关切地询问:“师弟,你醒了,你的伤很重,我给你推血过宫吧?” 面色惨白的道法和尚,一双失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师兄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师兄,我死不了……武功算是废了,你还是省着点劲,给方丈报仇吧。”说着话泪水已经潸然而下。道宗亦不禁唏嘘:“想不到三垣宫这般厉害,就算你我再生三头六臂也收拾不了他们,一切只有仰仗师父,师叔及大圣庄的群雄了。”擦了把泪水,神色一整,忧心忡忡道:“只是……方才那个符寿昭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们既敢害死师伯,决不会再装好人放咱们走,师弟你看杀害方丈的,会不会另有其人呢?如果那样的话,将是陷整个武林于血海之中的大阴谋哇。” 道法亦是一凛,茫然道:“那……师伯的仇该去找谁报呀?”道宗愈加自信地说下去“一定另有一伙人,惟恐中原武林不乱,在此兴风作浪,以图浑水摸鱼。” 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响起,树上、石后跃出四个人来,领头的便是杀害宗相大师的元凶公孙湛:“臭和尚,看不出你的脑瓜子还蛮灵光的嘛,还真给你说着了,一切都是我们做的,压根就没三垣宫的什么事儿,万安镖局留着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俩去斗斗三垣宫,怎么样?三垣宫的人不白给吧!瞧你俩那熊样儿,就知道一点便宜也没占着。” 道宗虎的跳起来,裂喉吼道:“是你杀了我家方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好,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们的名号叫‘天音教’,不出两年,整个中原武林,就将是我们的一统天下。”无射公孙湛得意道,扭脸冲三名手下道:“杀了他们!”说着率先扑向道宗。 道宗血贯瞳仁,奋不顾身,一刀将扑向师弟的一名杀手劈作两半,自己则被对方击中两掌,退出数步,鼻孔中滑下血线,再度交手,很快便被公孙湛压在了下风,本来尚可支撑一阵,可是师弟道法的惨叫声,令他心神大乱,破绽频出,接连受创。另外两名杀手,杀死无力反抗的道法和尚返身掩袭,可怜道宗和尚惨毙在乱刀之下,含恨西去。 公孙湛抹了把头上的汗,冲手下命令道:“来,把这两个臭和尚都挂到树上去,让他们的尸首再为咱们尽把力。”片刻之后,天音教的杀手们消失在夜色里,并带走了那名丧了命的同伙。只有道宗、道法那血肉模糊的尸身,在凄劲的山风中来回摇荡。 毕士英来到终南分舵的正门,攀垣窥望,只见前院悬挂着十多盏气死风灯,把整个院落照得通亮,又有二十来人在穿梭巡逻,很难靠近。遂向后院绕去,瞧见两个巡夜的人,躲在墙犄角,正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他投了枚石子,那两人也没有反应,便飘身入墙,贴了过去。隔着还有两丈远,隐在一株合抱粗的古槐后屏气谛听,想从三垣宫门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有关道宗他们的消息。 “唉、小六子,那小妞的模样可真他娘的不赖,你说大头、二头他们玩腻了,能不能也让咱们哥们也开开荤呀?”湖广口音,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别做梦了,等那两个恶鬼玩够了,那小丫头还能有人模样了吗?怕是到时候让你玩,你也不敢了。”另一个哑着嗓子,满腹怨气地发着牢骚。 “就是死的,我、我也要抱过来亲亲摸摸,她可是我活这么大,见过的第一美人呀!我看什么西施、貂蝉、杨玉环,也不过如此吧。”头一个人仍是意乱情迷地喋喋不休。 毕士英心道:“一定是这帮家伙掳了良家妇女施暴,既然撞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三垣宫害死宗相大师,罪大恶极,非把它搅一个地覆天翻不可。”当下在地上摸了块拳头大的石头向旁边的草丛扔了过去。 “什么人?”这回那二人听着了动静,亮了兵刃奔过来查看。忽觉微风拂面,人影倏闪,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双双瘫了下去。毕士英一手一个将他们又拖回到那个避风的墙旮旯,压低了嗓音逼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女子,现在在哪儿?”那二人还想抵赖拖延,却吃不住琵琶骨上的剧痛,你一句、我一句,断断续续道:“在地窖里……从那屋进去……啊,有、有暗门,我、我们打、打不开……”。毕士英心急似火,出手点晕二人,抢至那两人所指的屋子跟前,手一推知道里面上了栓,当即轩眉发力,在门闩的断裂声中,排闼而入。 两眼环视空荡荡的屋子,地窖的入口在哪里呢?后悔没带那二人来,焦急地奔到东墙前,耳贴墙壁听了听,又跑到北墙边,然后是西墙,终于听到了下面传来微弱的人语声,若非他的听力过人,怕是也很能发现。 暗门一定就在这面墙上,可急切间无法找到机关所在,退后一步,双掌运起八成的内力向墙壁击去,轰的一声,灰尘腾起,砖石塌陷向下面滚去,毕士英也不管下面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一哈腰钻进了墙窟窿。里面是十几级台阶,上面满是断碎的砖块,难以落脚,索性涌身一跳,可是,他的脚刚刚着地,石室外间里的灯就灭了,呜——昏暗中劲风逼面,知是沉重之物,急挥带鞘的宝剑拨击,来物斜飞出去撞到墙上,碎裂开来,里面装的液体四处喷溅,刺鼻的酒味刹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原来是只盛酒的坛子。 听里面一人大喊:“老弟,快出来,有扎手的。”毕士英抢进两步,身形一蹲,一只木凳在墙上散了架,闻风辩位,两只钢梭一刚一柔,次第出手,刚者啸风疾射,柔者无声而至,单此一手,没有上乘的内功便绝难做得到。 果然虚星宿躲过了头一只,正凑上了悄然飞来的第二只青龙梭,一声痛哼,栽倒在地。毕士英突入还亮着灯的里间,闪身避过兜头劈到的利刃,看清对手光着脖子赤着腿,只着了件中衣,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手中掣的金杆抓子棒,似曾相识。 女星宿色欲薰心,根本没把闯入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恼其耽误了自己的好事,火冒三丈,运起抓子棒,劈、砸、扫、挂,凶狠无比,几招一过,轻视全无,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了。他在玄武门中排行在三,整个二十八宿中已在前十位之内,武功自是不凡,也是他恶贯满盈,今夜碰上了克星。 毕士英并没有亮剑,想留个活口探探消息,故尔容女星宿攻了十几招,窥得一个破绽,一把叼住了抓杆,见对手全力回夺,不拉反送,右掌电发‘雁过衡阳’。平衡大失的女星宿给抓刃割裂了肩头,刚猛的掌力击得他脚不沾地向后飞去,双脚在板铺上一碰,身子车轮似的转了两个圈,啪嚓嚓,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听声音铺板给他砸断了不止一块。 毕士英刚要过去将其擒住,猛觉背后有异,急用脚尖点地,的溜一个旋身,右脚踢出,只听一声闷响,正中偷袭者的下巴,那位挨了一梭还不满足的虚星宿直掼出去,屁股撞倒了一口水缸,斜着弹回来,一头扎进酒坛堆中,再也没吭一声,想必是因为能做酒乡之鬼而心满意足了。 一身横练功夫的女星宿,当真不含糊,那么摔居然还能站得起来,还打算乘机开溜。给毕士英赶上,拳击大椎,掌按神道,顿成木人的女星宿,实实在在地跟石头墙贴了个脸,却满不是滋味,额头、鼻尖、下巴血糜肉烂,晃了两晃,咕咚一声直挺挺摔在了地上,不过他并没有死,毕士英还有话要问他。 直到此时,毕士英才将目光投向地窖的尽头,目光所及,心头突的一跳,刹那间,但觉体内燃起了赤热的炭火,周身血脉贲张,脑海中一片混乱,他用力扭开脸,把挚着的目光移向昏暗的墙壁,猛吸了几口气,以平息剧烈驿动的心神。 第29章 艳遇惊情 两溜板铺的尽头,那个姑娘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只见她披头散发,左肩一片殷红,乃是方才的搏斗中新受的伤。再看她,袒露着粉颈酥胸,赤裸着小腹大腿,残存的那几片可怜的亵衣,勉勉强强遮掩住腰臀私处。更可悲的是,此时此刻,她的自尊心已被两个恶魔彻底摧毁,羞耻之心也被蹂躏得几近麻木,蓬乱的长发挡住了她的半边脸庞,露出的半边,既无血色,亦无表情。 毕士英等了一会儿,以为那个姑娘会忙着找衣服遮羞,然而,他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只有女孩子那缓慢而虚弱的呼吸声,那绝不是一个年轻姑娘,在被异性窥见身体时,所应有的正常反应。毕士英反觉得自己的呼吸远比对方要急促得多。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了,他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开口说道:“这位姑娘,你快穿上衣服,我好带你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那个女子开始移动脚步,朝他的面前转来。毕士英的心中就如同擂起了战鼓,他没有动,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姑娘的双眼毫无顾忌地注视着自己的恩人,意识在悄然复苏,双唇歙动了几下,挤出几个字来:“毕大哥……原来是你……” 毕士英蓦的一惊,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又赶紧闭上,更加惶惑地扭侧了身子,万分诧异地问道:“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争强好胜的齐楚燕,一心想到江湖上闯出个响当当的大名头来,她尾随林、桑二女南下进入陕西,终因轻功略逊一筹,落后了半天的路程,待她赶到终南分舵的时候,正值道宗、道法在前院、林迪在侧院,杀得热火朝天,这位齐大小姐竟别出心裁,绕到后院冲了进去,法子倒是不坏,也确实助长了另外两路的声势,错就错在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然,过于自信的人绝不止她一个。起初,还颇为顺手,一杆漆金抓子棒,一口气放倒了七八个敌手,又放了把不大不小的火,可说是有声有色,正兴高采烈之际,女、虚二宿杀至,她的噩梦便开始了,一番恶战,施出浑身解数的她,仍非二宿的对手,蒙面纱被揭掉,于是乎她又占了上风,却是两个淫徒的诡计,待她察觉为时已晚。 随着羞耻之心的渐渐复苏,齐楚燕苍白的面颊微微泛起桃红,双手本能地掩住了胸口,退了两步,想找件衣服遮体,四顾之下,目光落在了躺在那里的女星宿身上,黛眉倏地挑起,贝齿深深嵌进了下唇,双瞳几欲喷出火来,弯腰操起自己的抓子棒,疾奔过去抡棒便砸,噗的一声,淫贼的脑袋开了花。 裸露的双腿上溅满了血污,血蒙心窍的齐大小姐意犹未尽,又扑向扎在酒坛堆中的虚星宿,抓子棒疯狂地在仇敌的尸身上抽击劈砸,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脸上涕泪横流,似乎在极力地洗刷着自己心灵上的巨大耻辱。 毕士英听得出她在干什么,心一阵阵作痛,不用说那两个恶人死有余辜,可那样一位美艳娇矜,风情万种的大家闺秀,竟然变得这般嗜血疯狂,令他不寒而栗。 忽然,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没了一点声音?猛地睁眼扭身,正瞧见齐楚燕倒握抓子棒,用尽全力砸向她自己的头颅。顾不得许多,疾掠过去,探臂膀抓住棒杆,痛惜道:“齐姑娘,看开些,万万不可寻此短见,欺负你的人不是都已经让你给杀了吗?这仇也算报了,这里发生的事,权当做是一场噩梦,忘了它吧!”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一心自绝的齐楚燕,徒劳地摇撼了两下抓子棒,放弃了抗争,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毕士英的眼睛,绝然的神情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依然美丽的杏眼微微眯了眯,嘴角抽搐了一下,右手离开了棒杆,蓦的骈指戳向毕士英小腹上的气海大穴。 此时正值亥时,如被打中,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如果毕士英有所准备,运气闭穴的话,以齐楚燕的功力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但是,事情糟就糟在他一意救人,对齐楚燕没有一丝一毫的防范,察觉时,齐大小姐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小腹,怒愕之下,本能地推出左掌,已然用上了差不多七成的内力。 齐楚燕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飘落丈外,脊背抵在一根木头支柱上方未摔倒,血线打鼻孔、嘴角中滑出,滴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这还是毕士英惊觉出手太重,急撤了三分后劲,否则的话,齐大小姐必死无疑。 “齐姑娘,你……你恩将仇报,也太不仗义了吧?”毕士英厉声质问,他暗自猜测,可能是对方担心丑事外扬,欲杀掉自己灭口,不禁动了气。 齐楚燕惨然一笑,声音黯哑地说道:“毕士英,你真是个正人君子,”这本来是一句赞誉的话语,却由于充满了哀怨、酸楚的语调,变成了另外一番意味。听她接着说道:“你不让我死,又不肯为我移情,叫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想我齐楚燕,出身名门,模样不敢说是国色天香,也差不到哪儿去,打我懂事起,就没有一个男人不对我青眼相加,趋之若骛。现如今,虽不能再奢谈玉洁冰清,但女人最珍贵的贞操还没有失去,而你却视我如蔽履,无动于衷。我恨你,只不过我知道,你的武功太好了,我就是再练十年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之所以突施杀手,不求杀你,只是想死在你的手里,你是好人,给我个痛快,我不要你可怜!” 这一番直抒胸臆的言语,直听得毕士英心弦剧颤,扪心自问,面对裸露娇躯的姑娘,说自己没有一点绮念绯想,简直是自欺欺人,可若是乘机占她的便宜,岂不成了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岂不比那两个恶棍更卑鄙、更无耻? 对綦毋竹的真挚情愫支撑着他,控制住躁动纷乱的心绪,坦诚地说道:“齐姑娘,在下绝对不是因为你遭到恶人的欺凌,而对你的姿容、节操心存半点的轻视,今日之事,我可以指天发誓,终此一生,绝不会对第二个人吐露半句,还望你能够消除顾虑,自尊自爱,鼓起勇气,好好地活下去。” 齐楚燕大瞪着泪水迷蒙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是在眺望从前的那些美好时光,可最终无尽的阴霾,翳住了她那脆弱的心头,绝望地垂下了眼帘,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不,完了,一切都完了、都完了……”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了下去。 第30章 英雄救美 毕士英想伸手去扶,又怕触到姑娘那裸露的肌肤,正自踌躇,忽听上面传来人声:“咦,不对劲呀,这屋的门怎么开了?哎呀,墙……墙咋给弄成这样了呢?不好,有仇家上门了,快去敲钟,快敲钟!”他这才惊悟,只顾着与齐楚燕辩白,同她的强大诱惑相抗争,竟然忘了仍身处虎穴,当即拔脚抢出,正瞧见一个人刚奔至门口,抬手一块碎砖标出,正中那人后颈,那人吭哧一声摔了个门里一半,门外一半。长身形跃过那人,跨出门口,外面已经响起了震耳的钟声,甩手一只钢梭,送敲钟的家伙去见阎王,返身把门槛上的死尸拖进屋内,关好门,为的是让那些闻警出来的人,一时间找不到是什么地方出了乱子。 重又下到地窖,形势逼迫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抓过女星宿的长衫铺在地上,想了想有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垫在上面,俯身抱起气息奄奄的齐大小姐,用衣服裹紧系牢,驮在肩头,抄起抓子棒,上到地面,从门缝朝外面望去,见二十几个人,正打着灯笼,擎着火把,东一群、西一伙,吵吵嚷嚷地在院子里乱转。有人骂骂咧咧道:“他***,深更半夜,瞎敲个什么钟?连个鬼影都没有,成心不叫人睡好觉是不是?”“不对,一定出事了,要不然山东刘咋叫人废了?还有小六子他们,说啥也整不醒,我看出手的肯定不是个善茬子。” 一个公鸭嗓插话道:“诶,奇了大怪了,咋不见女宿、虚宿的影呢?”头一个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嗤之以鼻道:“哼,还能指望他俩?八成钻进那个小娘们的裤裆里出不来了。”几个人下流地狂笑起来。第二个北方口音的人认了真:“他两个是不是已经叫人给收拾了,要不然这么折腾,咋也得露个头哇,走,咱们去地窖瞅瞅,要是没事,看看热闹,拣点狗剩也是好的。”其余二人嘴上讥讽贬低,心里也暗自来劲,急匆匆奔这边走来。 那三人离门口还有四五步远,毕士英猛的拽开门闯了出去,二话不说,抓子棒呼啸扫出,人已冲出两丈开外。公鸭嗓手捂胯上的创口,没命地嚎叫:“不好啦,女星宿叫人给掳走了,快……快去叫大当家……” 说话间又有五六个三垣宫门人,在抓子棒的迅猛打击下颓然倒地。听那公鸭嗓的喊叫,毕士英先是纳闷,随即恍然,原来那个家伙错把裹着女星宿外衣的齐楚燕,当成他们的头目女星宿了,暗觉好笑,忽的灵机一动,对了,何不将错就错,以免他们打暗器发冷箭,伤了齐姑娘,当即把抓子棒在齐楚燕的头上晃了晃,运气发声道:“尔等听着,再敢靠近,我就叫他脑袋开花!” 四面逼来的三垣宫门人顿时傻了眼,真个是投鼠忌器,既不敢过分逼近,又不敢施放暗器和弩箭,眼巴巴地看着毕士英大摇大摆地踹开后门,扬长而去。 天刚朦朦亮,惨白的弯月还挂在灰蓝色的天空,终南山下一行人匆匆赶来,为首的便是轮剑罗煞独孤仪,紧随其后的是大圣庄高手练伯威、何王孙,两位青壮汉子是桑嫣云的兄长,桑玮、桑环。 道宗,道法那猝不忍睹的尸身映入眼帘,众人悲愤之余,更添仇恨。独孤仪让桑家兄弟把两位僧人的遗体从树上卸下来,暂且入土为安,日后再依佛门规矩,火化归葬塔林。桑氏昆仲在五人中属晚辈,而且妹妹嫣云迟早要做林家的媳妇,故尔顺从地领命去安葬二僧。 轮剑罗煞和练,何二人担心三个女孩子的安危,各展轻功疾奔上山。忽然发现十数丈外的山径上人影一闪即逝,三个老江湖眼神交换,业已心领神会,练、何二人仍沿山路上行,独孤仪攀上径旁岩石,从侧面包抄了过去,树木细缝中,隐约观出两个人的背影。轮剑罗煞飞身扑下,双掌凝了六成内力拍向那二人的背心大穴,自忖足以一招制住对方。招甫出手慌忙移掌旁扫,击起两蓬石粉木屑,因为她正要袭击的目标,恰在此时转过脸来,竟是林迪和桑嫣云。 “娘——”林三小姐唤了一声,扑入母亲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独孤仪抱住女儿,又揽过面容憔悴的桑嫣云慈爱地说道:“嫣云,你没事吧?你大哥和二哥,过一会儿就能赶到。”转向女儿嗔责道:“迪儿,你也太任性了,这般胡来,还带着嫣云和楚燕,若是她俩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低垂粉颈,自愧自责的林三小姐,猛的扬起头愕然道:“楚燕?我们没有看到她呀!起初她是说要跟来的,可我和嫣云背着她悄悄动的身,根本就没带她来,怎么,她也来了终南山吗?” 凑过来的练伯威惊道:“什么?我家小姐没和你们在一块儿?哎呀,这下可糟了。”林迪也慌了,知道这次自己的祸闯的可是不小,皱紧眉头想了想,一拍额头兴奋的说道:“对了,昨晚,我回去向他们索讨解药的时候,前院、后院都有人和他们交锋,不知是不是楚燕妹妹?”随即神情一黯,忧心忡忡道:“那帮家伙十分厉害,楚燕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迪儿,他们这里都有些什么角色呀?很难对付吗?”独孤仪的心中颇不以为然。 “娘,您有所不知,这里的好手可多了,坐阵的是小老头,另外还有四大高手,个个都不好惹,他们手下有四五十人,可能后院还有。”林三小姐心有余悸地说道,极力不去回忆昨夜那梦魇般的情景。 “是嘛,真想不到,三垣宫还真下了血本,那个老头会是谁呢?也不知有多大的斤两?我看八成是三垣里的一个。迪儿,那你和嫣云没吃什么亏吧?”轮剑罗刹仍是将信将疑。 林迪愧怍道:“娘,那老头的功夫如何女儿不得而知,单是他的两名手下,女儿就……就斗不过了,嫣云还中了他们的带毒暗器……”接下来,林三小姐大致讲述了昨晚的前后经过。 三个老江湖听罢俱是眉头深锁,与道宗、道法相比,林、桑二女算得上是幸运的了,那齐楚燕的境遇又会如何呢?三个人业已感到,仅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奈何得了三垣宫这个分舵的,不过为了得到齐家小姐的确切消息,无论如何也要闯上一闯。更何况,独孤仪的心中暗自憋了一口气,她要为林家争回一点面子。遂向刚刚赶到的桑玮、桑环道:“两位贤侄,你们先陪嫣云和迪儿下山,在镇子上找一家好一点的客栈住下,等我们办完事就去会你们,一起回大圣庄。” 两位年轻人本欲杀上山大干一场,为父报仇,可是眼见三位前辈的凝重神情,知道事态严峻,蛮干不得,而且妹妹的身体十分虚弱,急需调养恢复,便没有争辩,向三人道过珍重,护送两个姑娘下山去了。 轮剑罗刹略一沉吟道:“练兄、何兄,这样吧,我从前面进去,吸引住那个小老头,你们俩从后院进去,打探清楚你家小姐的下落,咱们在前院会合,看情形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走,你们看如何?” 练伯威、何王孙点头称善,三个人依计而行,分头掠出。 第31章 轮剑罗刹 三垣宫终南分舵,可说是一夜数惊,直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宿下来,总计折损了女、虚二宿及十七名门人,另外壁星宿瞎了一只眼睛,牛宿伤得亦是不轻,一时半会无法复原。 从后院回来的符寿昭,手中摆弄着毕士英所发的精钢梭子镖,扫视聚在厅中的斗、危、奎、娄四宿,语气沉重地说道:“宗相一死,本宫与侠义道的大决战将不可避免,鉴于本舵的实力尚不充足,而且上、中二垣的临敌对策还未下达,我们只有以防为主,保存实力。从即日起,包括我本人在内,一律不准饮酒,更不准玩女人。”扬了扬手中的钢梭,语调变得更加严厉:“这女、虚二宿就是前车之鉴,如有违反者,就地处死,决不姑息!” 斗星宿因为是自己的属下出丑丧命,未免气沮心亏,表现得甚为驯服。龙蛇神君布置完守御方面的事情,最后举起手中的钢梭肃然道:“大家听着,在后院地窖中杀死女、虚二宿的这个人,乃是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第一号强敌,听在场的人说,此人不过二十多岁,然而其身手之强,实已臻一流境界,且出手狠辣,倘若他再来,你们只管诱其深入,由我亲自对付他,切不可意气用事,与他硬拼,徒伤性命。”四宿拱手应命,各率手下分赴自己的防区。 早饭时分,众门人聚成几堆,嘁嘁喳喳的议论着昨夜所历之险,看看往日的相识、密友,一夜之间已是人鬼殊途,都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伤感,在人们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 符寿昭吃罢饭,又拿起钢梭端详起来,脑海中交替闪现出墙上的窟窿,没入石壁的钢镖,被重手点晕的巡哨,心中只感到匪夷所思。而女、虚二宿那血肉模糊的尸身,更令他暗自心惊,这个年轻的煞星,是何门何派的呢?他当然无法知道,那乃是情绪失控的齐楚燕所为。正思忖间,一只响箭在空中炸响,是前院!龙蛇神君腾的站起身,冷冷地自语道:“来得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说着率四名亲随,急匆匆出了大厅。 来到前院,远远望见斗、危二宿正与一个妇人恶战,细看那妇人的相貌和兵刃,心中一凛:原来是轮剑罗刹,她如何来得这般快?要是林台天也来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当即朗声道:“林夫人,久违了,在下符寿昭,位居三垣之末,敢问夫人,本宫与林家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阁下怎么会到我们这里大逞雌威呀?” 酣斗之中的三个人倏的分开,独孤仪愤然戟指:“姓符的,少在这儿装疯卖傻,你在大圣庄杀了飞云堡主和我女婿还不算,居然狗胆包天害死了少林方丈,就连他的两个弟子都不放过……” “慢着!你是说跟宗相来的那两个大和尚吗?他们刚刚来这里闹事,受了点伤,符某不想与少林结仇,已经放他俩走了呀,怎么,阁下难道没有遇到他们吗?”苻寿昭沉着脸迫近几步辩白道。 “一派胡言,是你杀了他们,还挂在山下的树上,不就是要向天下的英豪示威吗?怎么,敢做不敢当,既然有胆子干,还抵赖什么?你不仅是个屠夫,还是个懦夫!”独孤仪的声音更厉,义正词严。 符寿昭满腹狐疑,看了看斗、危二宿,心道:会不会是他们做的手脚?黄毛斗宿觉察到龙蛇神君的猜疑,急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躬身道:“符前辈,属下敢发毒誓,绝不是我等所为。“ 符寿昭看斗宿的神情不象是在撒谎,一定又是杀宗相的那伙人,他娘的,这一招真够损,真够毒的呀,叫老子百口莫辩,,遂摆摆手懊恼道:“好、好,林夫人既然认准了是符某干的,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是想要我的项上人头是吧?实话告诉你吧,阁下还不配,去叫你当家的来吧,我符寿昭随时候教。”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故出此言,既是为了激起独孤仪的肝火,使她因怒生乱,动起手来会容易对付一些,更重要的是想探探她的口风,以便弄清楚林台天到底有没有来。 性情刚烈的轮剑罗刹,果然被对方的轻侮之言气得面青唇白,切齿道:“姓符的,少在这里嚼舌根,接我三剑!”“女娲炼石”威猛无匹的昆仑派剑法出手,森寒剑气,直逼仇敌。 苻寿昭不敢大意,斜踏半步,双袖一分,左手一式青城派绝学“六龙御天”,右手伸缩不定,乃是邪派的“趸蛇九式”,摇身攻入剑隙。独孤仪犯了武学之大忌——心浮气燥,险些吃亏,幸而她经验老道,临危不乱,轮剑从攻击中生生撤回,在身前划出一道剑幕,足尖点地倏的后飘七尺,同时腕子一翻,手指按动剑柄上的机括,装在剑上的钢轮呜的飞出,目不见睫之际,已经射到了龙蛇神君的面前。她的疾进疾退已然快得叫人咋舌,而这一招宝剑飞轮,更令旁边观战的三垣宫众人,爆起一片惊呼。 符寿昭面凝冷笑,不退反进,双袖暴涨,左袖上托,右袖斜拂,疾速飞旋的钢轮,带着他的一截衣袖飞落瓦栊。他的身形却片刻不停,飘忽中已闪进六尺,双掌一式“龙蛇竞走”,挟十成功力,击向轮剑罗刹。 独孤仪本想钢轮得手后乘势进击,一举重创对手,不意局势的变化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急忙变招护身,仍然慢了那么一点点,她的剑罡甫发,龙蛇神君那阴猛怪异的掌力指风已狂压过来。失了先机的林夫人现出破绽,左肩中府穴被对付的蛇指啄伤,惊怒之下,激发了全部潜力,暴发一式“凤翔九霄”反击强敌。 劲势已穷的龙蛇神君见此招猛恶,只好借力腾身退回,冷傲道:“林夫人,我已经说过了,你杀不了我的,快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怒火裂胸的独孤仪飞快地装上了第二只钢轮,冷喝道:“姓符的,少这那儿卖狂,今日你我就一决生死!” 恰在此时,后院又响起了一枚信炮,符寿昭担心另有强敌,便冲身边的斗、危二宿高声道:“既然林夫人的兴致这么高,你两个就陪她耍个尽兴吧。”紧接着又低声叮嘱道:“攻她左侧!” 斗、危二宿头一阵被独孤仪杀得狼狈不堪,都窝着一肚子邪火,此番上阵,强援在侧,有恃无恐,按着龙蛇神君的指点,专攻对手的左翼,果见功效。林夫人左肩要穴受伤,掌力难以发挥,防御自然漏洞频出,仅十几招,就已险象萌生。不由得恶胆横生,心想:与其败在这两个鼠辈手下,颜面尽丧,还不如与他们拼个玉石俱焚! 第32章 知己红颜 符寿昭才打发走一个亲随去看看后院的情况,惊见独孤仪凌空纵起,宝剑挥处,钢轮脱离剑身,向自己射来,此一轮乃挟轮剑罗刹的毕生功力,着实非同小可,厉风嘶啸,锐不可挡。 龙蛇神君暗自心惊:好狠的婆娘!心忖:“躲开倒是不难,只怕会给手下人看轻,稍一迟疑,轮已及身,千钧一发之际,拔身而起,挥掌下击。砰的,高速飞旋的钢轮猛然扎向地面,重重砸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又蹦起老高,符寿昭伸手将其抓住,正要炫耀一下,遽见又一只钢轮飞旋至眼前,慌忙用手中的轮一拨,一声脆响,一串火花,一蓬血雨,站在他旁边的一名亲随,脑袋少了半边,尸身摔出,众门人一阵纷乱。 恼羞成怒的符寿昭,瞧见独孤仪撇开斗、危二宿朝自己杀来,喝了一声:“疯婆子,你的东西还给你!”运足了十成的内力掷出钢轮,,那轮比来时更快更猛,飞斫轮剑罗刹。 铮的一声刺耳锐响,独孤仪长剑斜撩,尽管用了巧劲,仍给震得手臂发麻,前冲之势顿减,背上被追至的斗宿戳中了一指,稍后赶到的危宿挥鞭扫向她的下盘。独孤仪怒极,拧腰发剑。乃是昆仑剑法中的妙招——“傲凤抖翎”。原以为必定见功的危星宿,嗷的一声惨叫,斜蹿出去八九尺远,丢了软鞭,手掐右臂疼得一个劲的哎哟。 轮剑罗刹脚步微乱,嘴角滑下一缕血线,手擎宝剑,冷睨四面逼近的三垣宫门人,打定主意要与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 冷不防,打后边飞速掠来两条人影。“当心——”符寿昭大喝一声,身动掌发,依然迟了半步。斗星宿已被那二人击得东倒西歪,待他扑至,那二人倏的回身,一人出拳,一人出爪,左右合击。龙蛇神君怪啸着左指右掌全力迎击。嘭的一声闷响,劲气四溢。那二人各退两步,符寿昭则一连退了三四步,脸色青白。 身着黄衣的练伯威,架起独孤仪飞身而走,从后院追来的奎星抬手又是七枚喂了剧毒的蛇锥。身穿蓝袍的何王孙双袖狂舞,拂飞了六枚,第七枚在他的袍袖只是钻了个洞。两旁的门人四散奔逃,仍有两个倒霉蛋被乱飞的蛇锥射中,踣地不起。蓝袍人哈哈大笑,腾身而去。 符寿昭喝住奎星宿:“不要追了,敌情不明,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弱,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儿。我们只需坚持到明天,总舵就会派援兵来,到时候再一并收拾他们。” 一心想要为林家争回些面子的独孤仪反遭挫辱,心头恚恨难当,脸色也十分难看,碍着练、何二人的面上,又不好发作,强自忍耐道:“多谢二位及时援手,否则……练兄,你们那边的事办得怎样?可曾探听到楚燕的消息?” “嫂子,我和王孙捉了两个他们的人,分开来问,得到的消息是一致的,料必无欺。他们说‘我家小姐先是给他们的女、虚二宿抓进了地窖,后来给一个年轻人救走了。他们还说那个后生的武功十分了得,女、虚二宿都死在此人手下,看样子,八成是侠义道中的人。” “会是哪一派的年青子弟,在那里可以来去自如?”独孤仪对三垣宫再也没有半点的轻视,她深知非但符寿昭的武功超玄,就是那些个宿辈子弟的身手亦堪称一流,能一举杀掉两个宿辈弟子,那年轻人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略一沉吟,无奈道:“我们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楚燕了,但愿救她的那个人,是个侠义心肠的正派后生。” 时近五更,山风更劲,深秋天气,寒气逼人,终南分舵南十几里外的山谷里,一座烧碳人居住的窝棚中,毕士英燃起篝火,已然苏醒的齐楚燕神情漠然的凝视着跳动、闪烁的火焰,良久不语,忽的把脸埋在膝上失声痛哭起来。毕士英心情悒然,也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心想或许她哭过一阵会好过一些吧。 待姑娘渐渐收住悲声,毕士英开口问道:“你冷吗?”话说出口自觉无味,她怎么会不冷,内伤在身,又只穿着一层衣服,裹在外面的那件女星宿的袍子,早被她丢进了火堆。齐楚燕抬起泪眼,望了望年轻人,凄然苦笑,轻摇螓首。 又过了一阵,齐大小姐冷不丁问了一句:“毕大哥,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你有没有发现竹姐姐的行踪啊?” 毕士英的心弦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顿时感到无地自容,愧疚万分地说道:“还……还没有,我……对不起她……”扪心自问,自己根本没尽心尽力地去找她,而是自命不凡地跑去护送宗相大师,结果又怎么样呢?大师还不是让人给害了,自己若不是遇到华山派的人,这条命也早就没了,现如今,又与这个很难相处的女孩子搅在了一起,究竟该怎么做,只感到左右为难,彷徨无计。 齐楚燕动了一下蜷曲的身体,以极冷静、极超然的口吻说道:“大哥的武功、人品鲜有人及,惟独对竹姐姐,就太让人寒心了。唉,都说这人无完人,真是一点都不假,我这不过是洗垢索斑罢了。”忽而,她的语气一变,嗔怨道:“要不是竹姐姐恋你在先,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我昏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你做过什么,可是很难说得清楚,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靠上你一辈子,即便竹姐姐来了也没辙。” 见毕士英气得涨红了脸,急欲开口争辩,齐大小姐狡狯地撇了一下嘴揶揄道:“用不着动这么大的肝火吧,给你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让人家痛快痛快嘴还不行嘛,我已经说了不会讹你的,我也相信你是不会干对不起竹姐姐,对不起良心的事情,竹姐姐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崇拜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让她伤心,让她难过,更不会让她受你的委屈,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姑娘的语调逐渐轻快起来,可刚刚展现出来的一点点笑意,很快又化作了一脸的苦涩,急促地喘息着,身子瑟瑟发抖,额角冷汗沁出,状极痛苦。 被齐大小姐弄得哭笑不得的毕士英,连忙过去扶她坐正,在其背上的气海腧上推入真力,归束其体内糜乱的气息。待齐楚燕的状况有所好转,收了掌力道:“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我去左近找些个吃的和衣服,你不要动,抓子棒放在这儿,好防备有什么不测发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出了窝棚,登上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岗,极目远眺,见西边山坳中有几缕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当即展开轻功飞奔过去。这里是一座数十户人家的小山村,而且大半已是人去屋空,残垣断壁,甚是荒凉,连敲了几家的门,终于见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忙道:“老婆婆,我是路过的,可否给一些吃的和衣服,我有银子。”说着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镙子递了过去。 老妇人转惊为喜,一叠声的应允,让年轻人进了屋,拿出十几个馍馍和一碟子咸豆腐干,还有几件粗布衣裳。 毕士英为难的挠头,闷了半响只好直言是要女孩子穿的衣服。老妇人一听颇为激动:“不瞒小兄弟,我们村本来住着五十几户人家,三百来口,至打什么宫的那帮坏蛋一来,隔三差五的来这儿抢东西,还抢大姑娘,小媳妇,眼下已有一多半人家远走他乡了,只剩下我们几户既没钱,又没女孩子的朽在这儿。隔壁周嫂的两个闺女,前些日子给那些恶人抢走再也没回来,他周嫂哭瞎了两眼,无依无靠就过来和我一起住,她闺女的衣服倒是有几件,给你拿去吧。唉,我们这空屋子多的是,干嘛不来村里住,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毕士英闻言心头一亮,对呀!何不到这里住上几天,一待齐楚燕的内伤康复,自己就可以去太白山参战,然后便能心无旁骛地去寻找竹妹了。谢过老妇人,拿了衣物和吃食,一溜烟奔回窝棚,把衣服递给齐楚燕,来到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姑娘虚弱的呼唤:“毕大哥,我换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村姑打扮的齐楚燕,别有一番风韵,手中拿的是刚刚脱下来的毕士英的外衫:“大哥,这是你的衣服,快穿上吧。”年轻人伸手接过,穿束停当,只觉一阵阵姑娘的肤香直钻鼻孔,一霎时,禁不住心神飘缈,担心自己失态,忙掩饰道:“哦,你吃点东西吧,也好有力气,我们去那边那个村子,住上几天,把你的伤养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33章 复仇之师 骚乱过后的神农馆,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厅堂之中,坐着妙手神医万俟汉、岑雪玄、綦毋竹和林逸。毒性消除了的龙玉锦因挂记师妹们的安危,天一亮便告辞离去。 神农馆主叹了口气,痛心懊悔的说道:“是老夫糊涂啊,去年中秋刚过,那个姓楚的女子上门求医,其实她中的不过是一种很平常的毒,老夫给她治好后,她却小题大做,非要以身相许,我不答应,她便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老夫至打六年前丧偶之后,本已无意续弦,但是亲朋好友都是热心肠,屡次三番为我说媒牵线,我也很头疼,又被那楚碧瑶磨得受不了,便立下契约,与她只是挂名夫妻,她也答应了。谁知她包藏祸心,伺机偷了我的凝血丹,此药本是用来克制天下奇毒——腐骨摧心散的,可是它本身也是一种剧毒药物,以至于巫山神女派惨遭灭门之祸,若不是龙姑娘她们来这里寻仇,老夫还不知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老夫无意之中铸此大错,真是追悔莫及呀!” 岑雪玄宽慰道:“万俟前辈,您就不必太过自责了,想那楚碧瑶一向是口蜜腹剑,巧舌如簧,善良正直的人被她所蒙蔽也是在所难免,好在前辈将凝血丹的解药给了龙姑娘,使她们日后再与那贼婢交手时,可以放手一搏,不用再忌惮她的淬毒暗器了。”停了一停,昆仑游侠起身一躬到地,诚挚道:“这些天承蒙前辈妙手回春,拯救在下于危患之中,大恩大得,没齿难忘。晚辈打算即日告辞,与綦毋姑娘一起,赶赴大圣庄,去参加侠义道征讨三垣魔宫之战。” “啊,是这样,既然岑少侠和綦毋姑娘有正事要办,老夫就不再挽留了,请二位路上多多保重,争取早日铲除武林大患,造福天下苍生。”神农馆主也起身离座,慨然说道。 林逸接口道:“万俟伯伯,小侄也要向您告辞了,我得先送游大伯回去,然后也要去大圣庄参战。” “好,好,年轻人应当有所作为,老夫就在这里,预祝各位一路顺风,马到功成!”万俟汉乐呵呵地说道。 岑雪玄、綦毋竹与林逸分手后,由界首进入河南,斜走项城,急趋许昌,然后抄近路横插禹县,来到鲁必成的殉难处。神刀玄女早就从昆仑游侠的口中,得知了鲁必成孤身苦战群敌,舍死送信的事,跪在恩人的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接着在岑雪玄削好的石碑上,用宿铁刀郑重刻下了宋文清和鲁必成的名字。伫立碑前,含泪道:“宋大哥、鲁大哥,你们是为了救我而死,来日小妹一定手刃赤阳子那个恶贼,用他的狗头祭奠两位的在天之灵!” 第四天,他们路过中岳嵩山,无意当中听说了宗相大师遇害的消息,吃惊非小,连忙赶往少林寺,在知客僧宗顺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两天前,铉清背着大师的骨殖奔回少林,向宗擎、宗岱、宗华等人哭述了方丈被害的经过,当下,全寺举哀,宗顺忙着为大师作法事,操度亡灵。达摩院的一干武僧,则磨刀霍霍,一意要为方丈报仇雪恨。次日一早,以宗擎为首的四十名武僧,踏着秋霜,直扑终南山。 同一天的中午,少林寺派出的信使,在狂驰了将近十个时辰后,抵达了五台县大圣庄。午时三刻,庄中央的议事大厅中挤满了神情激愤的江湖群雄。武林盟主林台天,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略作沉吟大声道:“诸位,凶信传来,魔宫已经对宗相大师下了毒手,正邪两派的大决战已经无可避免了,为了确保此一役能够大获全胜,各门各派的人马,行动的协调统一至关重要,老夫特推荐大圣庄主齐大侠为我们的军师,调度全盘,大家可有异议?” “我赞成!”急于出风头的楼青峰率先表态:“我们震山帮至我而下,一百五十号人,愿听林盟主和齐庄主的发纵指挥。” 飞云堡继任堡主桑怀古,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我们飞云堡的六十名弟兄,愿受元朗兄的调遣,不过,这头一阵,一定得由我们来打!” “只要能把三垣宫那帮王八蛋杀个鸡犬不留,怎么都行啊!”立在门边的金环哪吒佟云星大声嚷了一嗓子。按理说在这种场合,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可是他说的这句话,恰恰道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故而反博得了众人的连声赞同与附和。 “好,既然大家的意见一致,那就请齐庄主发令吧。”林台天把铁掌孟尝让到了前面。 齐元郎向四周的群豪拱了拱手,振喉扬声:“各位,先是申屠堂主、桑堡主和綦毋公子,后是宗相大师,三垣宫欠下了我们一笔又一笔的血债,该是彻底清算的时候了。齐某承蒙林老盟主和各位的抬爱,愿肝脑涂地,为铲除三垣魔宫竭尽绵薄之力!” 停了一停,神情从容道:“不才的打算是这样的,头一队:由飞云堡的三堡主桑今古,率三十名门下,会同震山帮的蒲大标堂主及部下五十人,乘最好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终南山,设法与已在那里的林夫人取得联系,将魔宫分舵一举荡平;这第二队;由林老盟主统帅,汇集林氏、寒山、铁松和本庄的人马,外加上金枪门的英雄,共计二百人直扑太白山,主打中路,吸引住魔宫的主要兵力,为左右两翼创造突破的机会。乾坤刀客钟大侠,带本门子弟,与飞云堡剩下的一半人马为第三队,负责攻打魔宫的左翼。” 大圣庄主上前两步,手拍已有些急不可耐的楼青峰道:“楼少帮主为第四队的统帅,与头一队的蒲大标堂主会合后,攻击魔宫的右翼。另外,各个门派还要挑选出两到三名年轻勇敢、身手高强,尤其要轻功过硬的弟子,组成一支奇兵,由中州四杰之首曹正伦少侠统带,绕到魔宫的后面,直插进去,来他个内外夹击,一鼓作气,将三垣魔宫犁庭扫穴,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回身冲黄道善吩咐道:“黄总管,速命火房提前为打先锋的人马准备午饭,以及一切应用之物。” “就不劳齐庄主费心啦,”蒲大标粗声大嗓地嚷道:“兄弟们,操家伙上马,咱们到五台县城再打尖,晚上就能到太原啦,走啊!” “蒲大哥说得对,兵贵神速嘛。”细目长须的桑今古赞同道,向兄长桑怀古、以及林台天、齐元朗等人抱拳道:“二哥,小弟先行一步,林盟主、齐庄主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齐元朗动情道:“那齐某就代表各位老少英雄,祝二位一路顺风,马到功成!”蒲大标一拱手:“借齐庄主吉言,桑老弟,咱们们就开拔吧!” 不到一杯茶的时间,八十匹快马,掀起蔽日烟尘,旋风般刮出了台怀镇,向南疾驰而去。就这样,宗相大师想极力避免的武林大火拼,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34章 地网天罗 终南山三垣终宫分舵 援兵终于到了,满心欢喜的符寿昭及斗宿、奎宿急匆匆迎了出来,可一见来的几个人,不禁都泄了气。总舵派来的人马总共才有二十几个人,领头的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鬼、柳、星三位,他们是中垣皇甫辉的心腹弟子,武功平平,只是精于机关埋伏,同行的除了木匠、铁匠,就是瓦匠、火药技师,也都是朱雀门中的人。还有三个陌生面孔,经鬼星宿介绍,才知道是川西五毒之三,摩天蜈蚣典元通的门生,他们的使命自然离不开施毒放毒了。 鬼星宿还传达了他师父的口信,苻寿昭听罢,虽然大感失望,却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信赖二哥皇甫辉的才智,立即分派人手,开始按仙机居士的计划行事。在警戒不放松的前提下,仍挤出二十几个人去帮工。那些工匠昼夜不停地挖、凿、刨、钉,轮班劳作,直忙了个四脚朝天,精疲力竭。第三天,工程告竣,一干朱雀门人悄然撤离了终南山。 龙蛇神君又派出了六名探事下山打探消息,当得知侠义道人马的先锋,已经逼近山下时,便给主动要求留守的斗、牛、危、室四宿拨出一半门人,自己带奎、娄二宿及另一半人马,从暗道退出来,隐伏于后山的深谷中。 毕士英本打算当天下午,再去一趟三垣宫分舵,探一探是否有道宗、道法的消息。可老妇人连声阻止道:“孩子,使不得呀,那些坏人三天两头就来村子一趟,你走了,这个闺女怎么叫人放心得下呀!” 是啊,齐楚燕眼下没有丝毫的防卫能力,要是给那些淫恶之徒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没法子,毕士英只好强捺焦灼心情,熬过了三天,待齐楚燕恢复了六七成的功力,方脱出身来,直奔终南分舵而去,还未到,触目的情景令他讶然住足。山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具尸体,俱是三垣宫的服饰,就地下草丛树木残乱情形,不难想象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酷烈的厮杀,是什么人呢?莫非大圣庄的英雄们到了,心中激动不已,加速前奔,飞身跃入终南宫的后墙。 后院一片死寂,不见半个人影,往前走零零星星发现了六七具三垣宫门人的尸首,更令他心惊的是房屋的檐头、门槛、窗台、台阶。无处不是血迹斑斑,千斤石、滚钉板,陷坑以及无以计数的弩箭、飞刀、钢钉,各种各样的机关暗器散布在屋宇间和林木甬道上,不知有多少人折损在这些歹毒的埋伏上,他寻到前院,忽听前面厅中有人在说话,忙隐身在门廊中。前院似乎有不少人,开口都是地道的京城口音,是厂卫! 其中一人朗声禀报:“大人,那座坟掘开了,里面有尸首三十八具,多是中了暗器埋伏而死,还有一些身中烈性毒物,样子很惨。”稍停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这哪里是流寇党羽的暗桩,我看分明是江湖门派的大火拼,会不会是东厂那帮王八蛋在使坏?” “中离,不可乱讲,本官自有分寸。传我的令,让洪千户带十个人向太白山方向打探,有情况速速回报,切不可随便与人动手。”一个鼻音很重,中力极为充沛的话音在屋宇中回荡,毕士英听在耳中,惊在心上:“好强的内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会是什么人物?” 闪出半边脸向外望了一眼,高高矮矮三十几个人立在厅上,身着锦衣卫军服,却眼生得很,不是天香山庄那伙人。返身潜出,归途中,眉头紧锁,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拂晓,飞云堡、震山帮的八十名好手,向三垣宫终南分舵发起了狂猛的攻击。对放弃终南分舵的决策,斗、牛诸宿的心里头是老大的不高兴,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天下,回到总舵难免不受制于人。符寿昭等人的撤走,丝毫没能动摇他们坚守自己地盘的决心,他们认为,有那么多神鬼莫测的机关埋伏,足以抵挡侠义道人马的进攻。 那曾想战幕刚一拉开,情形便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当先者皆是桑风古和申屠建的亲信死党,一个个都红了眼、疯了心,玩了命地往里闯,死拼蛮打,锐不可挡。只一个照面,室星宿就给蒲大标的金龙刀劈作两半,一只眼的壁星宿,也被桑今古一剑刺了个透心凉。眨眼的工夫,门人折进去了大半,斗、牛二宿为之落胆,无奈率众后撤。 乘胜追击的复仇之师,遭到了歹毒机关的沉重打击,才攻过中院便死伤了三十几个人。心有不甘的斗、牛二宿,看到对方的伤亡惨重,认定已元气大伤,遂组织手下发起反攻,妄图重新抢回领地。又哪知,新的死伤,进一步激发了复仇群雄的斗志,旧恨加上新仇,使他们个个血贯瞳人。蒲大标打了赤膊,金龙大刀呼啸飞旋,连声怒吼,仅三招,就将武功不弱的危星宿,封了一个平顶侯。 丧魂落胆的斗宿,死力杀退桑今古,从金龙刀下救出血人一般的牛宿,退入暗道,见桑今古率人衔尾追来,也顾不得落在后面的几名手下,放下事先设好的铁闸板,点燃了早已埋好的火药桶,随着震天价一声巨响,桑今古连同十一名飞云堡精英,藏身地下。 独孤仪和练、何二人从小路绕到后山,打算预先设伏,全歼三垣宫的人。不料,反遭了符寿昭的埋伏,本来已有些力不从心,从地道退出来的斗星宿加入战团,更是雪上加霜,手下人死伤殆尽,好在少林武僧杀到,符寿昭等人望风而逃。侠义道群雄在付出了四十余条生命的沉重代价之后,算是占领了终南分舵,他们将死难的弟兄合葬一处,拜祭完毕,在山上暂住了一夜,次日下山,与刚刚赶到的大队人马会合,浩浩荡荡杀奔太白山。 匆匆赶回村子的毕士英,不无兴奋地告诉齐楚燕,那个魔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战场肯定挪到了太白山,现在赶去参战还来得及。齐楚燕从刚见到他时的柔顺神情,倏的变为一脸冷漠,酸溜溜地问道:“这么说,我们要分道扬镳喽?” “怎么,齐姑娘,难道你不去太白山吗?你爹一准在那里,他肯定还在为你担心那。”毕士英诧异万分地望着这个难以捉摸的女孩子。 “我是个废物,去了又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会给人捉去取乐,叫我爹有何脸面见人?”齐楚燕没好气地抢白道。跟着又幽怨地叹了口气,涩然道:“毕大哥,你去吧,我也不能再拖累你了,这些天,大哥对我关怀备至,又秋毫无犯,可见你为人光明磊落,对竹姐姐一往情深,只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太看重自己的名声了,做事情老是瞻前顾后,害怕别人说长道短。” 说着说着,齐楚燕的辞锋复又转为犀利,神情郑重道:“敢恨敢爱才是大丈夫,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迟早会害了自己,也害了真正关爱你的人。答应我,打完这一仗,一定要去找竹姐姐,要不然他日再见,休怪我骂你是薄情寡意之人!”说到最后,姑娘几乎落下泪来,扭身奔进里屋,把个毕士英撇在那儿独自发愣,年轻人仔细品味着姑娘话语中的含义,却体会不到齐楚燕此刻的心情。 一个生性高傲,倍受娇宠的女孩子,陡遭惨变,淫徒强加给她的耻辱,令她自惭形秽,然而,骨子里的自负,与强烈的自卑,在她的意识深处一刻不停地撕斗着。她自负:相信凭自己的家事和容貌,会使毕士英乃至任何男人拜倒自己的裙下,而不屑主动献媚去与人争宠,尤其对手还是自己的好姐妹綦毋竹。她自卑:她又觉得自己在毕士英的眼中,已经是个一文不值的残花败柳,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伴侣。也根本没有资格与神刀玄女綦毋竹相提并论。最终,后者暂时占据了上风,自暴自弃的她决定与毕士英分离。 发了一会儿愣,毕士英也狠下了心肠,反正早晚也得分开,总不能老这么孤男寡女地和她呆在一起,否则迟早会传扬出去,与己与她都不好。回屋看了看盘缠还有三十几两,拿出四只五两的银镙子,走进齐楚燕的屋子,见她背靠土墙,坐在炕上,眼圈红红的,一双妙目失神的盯着棚顶。 “齐姑娘,我打算这就动身,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留着用吧。房东那边我会再送一些,你何时离开都可以,你多保重,我走了。”放下银两,转身跨出了门槛,背后传来姑娘的啜泣之声,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脚步不禁迟缓下来。猛的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竹妹就不需要怜爱,需要呵护吗? 不错,竹妹要比齐楚燕坚强、勇敢得多,但毕竟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并有意将终身托付给自己,眼下生死未卜,自己又为她作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庇护关爱另一个姑娘,我毕士英绝不能做一个负心之人。心念至此,硬下心肠,加快步子,向老妇人道了谢,留下十两银子,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子,辨了一下方向,朝西面放步疾行。 35章 铁血太白 二百多里的山路,毕士英放步飞奔,午时刚过,就已经到了桃川,买了两盘羊肉包子,草草填下肚,继续往前赶。抬眼望去,挺拔险峻的太白山,高入云表,直摩苍穹。 这时,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嶙峋峥嵘的岩丛中,陡峭悬空的绝壁前,繁茂虬劲的林木间,湍急凛冽的溪水里,无处不闪烁着刀光剑影,殷红的鲜血,从残躯断体中喷溅流淌,仇恨的火焰,在心房内燃烧迸发,刀劈、剑刺、锤砸、斧剁,不遗余力,一意要将仇敌斩尽杀绝! 毕士英远远地听到了,不由得热血沸腾,斗志昂奋,眼见不远处支着一片牛皮帐篷,人们穿梭般进进出出,估计可能是侠义道的大本营,心想自己应该先去向齐庄主报个到,看看有什么地方用得上自己。遂整了整衣服,大踏步朝那里走去。隔着还有五六丈,冷不防打树上跃下四个人来,不由分说,四件利器当头斩落。 毕士英不慌不忙,微微一挫身,双手叼、拿、震、引,电光石火间,四个人已有三个空了手。呼啦啦周围又涌出十数人,将他围在垓心。毕士英将夺得的三件兵器丢在地下,抱拳道:“在下毕士英,到这里是来投效齐庄主齐大侠,对付三垣宫的,请大家不要误会。”说话时已运上了六七成的内力,声音远远荡开,直震得跟前的这些人,耳鼓作痛,纷纷后退。 话音刚落,打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里,快步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铁掌孟尝齐元朗,一见毕士英,登时喜形于色,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大声说道:“哎呀,原来是毕少侠,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到里面歇歇。” 边说着边热络地拉着年轻人往帐篷走,口中又说道:“少侠暗中护送宗相大师,孤胆斗群魔的事,华山派掌门区大侠都跟我们说了,了不起呀!”见毕士英面现愧色,忙宽慰道:“虽然最后功败垂成,但是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少侠已经尽心竭力,就无愧于天下。你这一来呀,正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时方才,东路的楼少帮主差人来告急,说他们那边的对手十分厉害,震山帮业已损失了三十多名好手,仍毫无进展,担心延误原先定好的合围时间,请求我速派援兵。我已派去了敝庄武师薛宗道和少林派的道信、道广共十五个人,正愁力量不够,又苦于没有能独挡一面的大将可派,你来的正好,就请少侠辛苦一趟,助楼少帮主一路铲除强敌。” “晚辈遵命。”毕士英未暇思索的说道,随即向齐元朗等人告辞,出了营地,向东绕行。不出十里,耳闻远处有搏斗之声,急展轻功纵掠过去,正看见八九个人在围攻三个汉子。 薛大武师在大圣庄时便已认识,另外两个光头和尚亦是十分醒目,正是齐元朗派出的援兵,再看地下躺着十数具尸体,身中弩箭、飞蝗,显然是遭了埋伏,被困的三人业已呈现不支之态。遂大喝一声:“魔宫贼子,拿命来!”凌空扑击,赤华剑出鞘,彩虹暴映,盘桓电掣中,已有三名敌手中剑倒地。 一对镔铁拐盘空袭来,两口地躺刀贴地斫进。毕士英弹身而起,宝剑轻挥,一剑接双拐,戛然一声,将那人震出一溜跟头,地躺刀一招走空疾变连环双斩,铮、嗖,赤华剑如电剖空,一刀折断,一刀脱手,砰、噗,一人着掌,一人中指,登如两滩烂泥。 镔铁拐不知死活复又杀上,一式狠辣无比的“风云际会”施出,满以为能够重创对手,却忽然不见了对方的身影,此人乃东方苍龙七宿中的最末一位——箕星宿,身手颇不一般,察觉背后有异,暗叫不妙,自知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无奈聚气于脊背,打算用拿手的金钟罩功夫,硬接对手一掌。他又哪里知道,自己的内力与对方差着何止一筹,而且毕士英的掌力又集中在他的脊中穴上,结果,以卵击石的箕星宿,一口鲜血窜出齿间,吭嗤一声栽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再爬起来。 带队的尾星宿眼见年轻人神勇非常,不可与争,狂攻两招将与他对战的道广击倒,腾身逃逸。另两个慌了手脚,其中一人被缓过劲来的薛大武师挥轮劈掉了半边脸,剩下那人给吓得腿都软了,见逃无可逃,忙扔了兵刃,跪地求饶。 道信只顾着去察看师弟的伤情,毕士英更没有赶尽杀绝之意,正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猛不防杀疯了心的薛大武师,一声恶吼,抢过来一轮将那人拍了个脑浆迸裂。 “这位兄弟是……”薛宗道一时想不起来,面前似曾相时的救星在哪里见过。听毕士英自己报出姓名,方晃然记起,感激万分地说道:“毕兄弟,好样的,我家庄主可没少夸你呀,方才可多亏了你啦!” “师弟、师弟——”僧人道信痛彻心脾地悲声呼唤着,毕、薛二人急忙赶过去,见道广和尚已是气若游丝,知已无救,心下恻然。 “操他祖宗,三垣宫这帮乌龟王八蛋,老子我要把你们杀个鸡犬不留!”薛大武师破口大骂,拔脚向前冲去。毕士英怕他冒冒失失地乱闯有危险,便对扶尸恸哭的僧人道信说了声:“这位僧兄,你伤得也不轻,回营地去吧,我得去跟着薛大哥,他若有什么闪失,齐庄主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言罢,展开上乘轻功,瞄着大武师的背影,一口气追到了东路战场。 已有百年历史,帮众超过千员的震山帮,其真正的实力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常年镇守在泰山总坛的近百名铁杆护卫,一向由帮主直接指挥;其二:是战斗力最强的龙虎堂,堂主原来是申屠建,现在为蒲大标,堂下三百余人,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其三:名曰五岳堂,人数有七八百之众,武功好手却是不多,分成若干小股,分驻晋、冀、鲁、豫各省的州城府县,以分舵的形式充当那里妓院、赌场、酒楼、银号的保护者,所收取的保护费,是全帮巨大开支的主要来源之一。该堂堂主就是楼青峰的岳父封伯年。 此次出马的主要是龙虎堂申屠建的嫡系下属,总堂侍卫和五岳堂的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十,高手有五岳巡检中的北岳闵中庆,中岳乔登甲和西岳官应震。 与他们对阵的是三垣宫请来的三位番僧,六煞帮中的两位,还有就是苍龙七宿的后四位,房、心、尾、箕。手下加在一块也有百人之众,凭着地势之利,占着上风。 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山坡上,相距二十丈,双方人马伏在石堆,树木之后,以弩箭相持,几场混战,各自折损了数十人,都不肯再硬拼徒耗人马,而是只以高手决胜负了。 薛宗道潜行至战场边缘,辨明了敌我,悄然摸向三垣宫的阵地,嗷的一嗓子:“兔崽子们,爷爷要杀你们一个不剩!”直突入阵,挥双轮拨打弩箭,捣入人丛,口中狂吼不休,转瞬间劈倒了五六个三垣宫众。 毕士英知道按理应该先向此路的指挥,楼青峰打个招呼再去参战,可又担心薛大武师有失,此人乃齐庄主手下爱将,于情于理都不能眼瞅着他去送死,就在这顾盼之间,山上已然杀出一人,手持一杆双尖铁枪,正是苍龙心宿,摆枪截住已是气虚力衰的薛宗道,不到十招,一枪扎进了大武师的左肩。 薛宗道颠声惨叫,右手轮抛向心星宿,使枪之人怎肯与他拼个两败俱伤,无奈枪尖嵌入了骨缝,又有大武师用力抓着,急切间无法拔出来,看来只有弃枪保命这一招了,却不想此人的兵刃中暗藏玄机,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只见其在枪杆上一拧,长枪竟变成了两截,歪身抡枪拨落五行轮,紧接着探臂挺枪,直刺大武师的哽嗓咽喉。满以为只此一招,就足以令对手做自己的枪下游魂。 第36章 临危不惧 冷不丁,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疾闪而至,带鞘的宝剑在他的枪头一搭一按,心星宿只觉得一股强劲的震力,沿着枪杆直逼手臂,刹那之间,腕木肘痛膀根发麻,手中的半截扎枪立着戳进了地里,脚下没根,一连气退了六七步,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两眼发直怔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扶起负伤的大汉奔向震山帮一面。 直到这时,心星宿方才清醒过来,顿觉一张脸火烧火燎,敢情自己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仅用一招便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脸还往哪儿放?这以后还能抬得起头来吗?羞怒交迸的他慌忙拣起自己的两截扎枪,合二为一,枪尖点指,扯开嗓门叫嚣道:“呔,哪儿钻出来的鼠辈?有种就正儿八经地斗上一场,少使他娘的用歪门邪道蒙人唬人!”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年轻人,会有那么强的内力,遂认定对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同时给他这么一喊,无疑为自己挽回了一些面子。也使交战双方九成以上的人信以为真。几百道充满猜疑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毕士英的身上。 毕士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周身的血液在屈辱的灼烤下狂劲奔流,他一声未吭,放下薛宗道,返身走向挑衅的心星宿。背后有人出于好心喊道:“小兄弟,别过去,莫着了那小子的激将法!”绝大多数的人认为,只要年轻人一过去,必定横尸当场,因为他们刚刚才看到,就是这个用双尖枪的家伙,不到三十招便将己方的高手申屠华杀得大败。 这时,整个战场都已经沉寂下来,两方面出战的好手伤了十之七八,各自退回本队。毕士英手指心星宿,冷冷的说道:“我来了,就亮亮你的真功夫吧!” 随着一声怪啸,双尖枪的两簇枪缨抖成了一团红云,数点寒星劲袭年轻人的胸腹要害,声势逼人。心星宿已施展出了压箱底的功夫,以图尽快撂倒对手,讨回面子。而毕士英的剑仍未出鞘,观战的众人无不讶然瞠目,心中都在责怪年轻人轻狂托大,必定自食苦果。 “这小子是谁呀?还挺狂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嫌自己命长了是不是?”十数丈外,楼青峰语气尖酸地自言自语。站在他身边的范高咏,前些日子在大圣庄与穆少根打得火热,自然知晓毕士英的底细,闻言悠闲道:“楼兄,可不能这么说,此子颇不简单呀,你还个知道吧,两个月前,在齐庄主的寿筵上,单剑斗七宿的就是他。听说前些天,他还独自追随少林方丈西行,力战五六个黑道巨擘,居然能全身而退,简直是不可思议,依我看那个用双尖枪的怕是要倒大霉了。” “噢,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深的道行。”楼青峰不以为然地说道,可不等他的话音落地,他脸上的轻蔑神情已被惊疑所取代,与此同时,前沿的震山帮帮众,轰的一声叫起好来。” 范高咏面凝微笑:“怎么样?楼兄,此子绝不亚于其师郑隐当年之勇。”原来,战场上,毕士英剑未出鞘,仅用了七招,便将狂妄的心星宿击晕在地。看起来轻松,而毕士英在这七招之中已施展了平生所学,功力发至极限,招招都是险式,硬接硬架,逼着对方与自己拼内力。心星宿的修为并不低,一杆双尖枪造诣独具,但单论内力他就是再练个十年八载也不是毕士英的对手,勉力拼了几招,给震了个七晕八素,接着灵台、神藏二穴连中两指,气闭晕倒。 没等毕士英喘口气,一道白影如风扑至,凝目注视,乃是一个番僧,身形高大,面如桔皮,突颧骨、翻嘴唇,手掣一只七尺长的九环锡杖,操着生硬的汉话道:“你……行!和我比比。” “你是什么人?”毕士英知来着不善,忙借问话之机调息恢复,以应付下一场恶战。番僧翻了翻眼皮吃力的说:“我……禅师……达杰。”说话费劲,手底下却是麻利,话音未落,九环锡杖已然攻到,劲风激荡,招法诡异,全不似中原武功路数。粘柔绵滑好似冰川溶泄,弥空倾泻直如雪山崩摧。面对如此奇异的武功,毕士英一愁莫展,惟有被动的防御,一退再退。 眼看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败落丢丑,毕士英不由得生出绝死之念,把心一横,对来势飘忽怪异,难测难料的锡杖不理不睬,马步牢扎,全力发剑,一式“云横秦岭”使出,见番僧收杖封格,继发“裁截昆仑”,咔嚓声中,达杰禅师的锡杖短了一尺,连退两步。毕士英大步突进,亢啸出喉,劈风三剑电掣而出,由于他旨在同归于尽,从而激发了体内的潜能,但见得赤虹耀眼,罡风震耳,纵横剑气,刚猛无俦。 砉然声中,火星迸射,血雨喷溅,番僧的锡杖一断三截,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其胸膛、脖颈上的创口中喷涌而出,硕大的身躯僵挺了片刻,轰然倒地。 整个山坡一时间鸦雀无声,太不可思议了,明明即将败阵丧命的年轻人,瞬息之间,竟然奇迹般的反败为胜,一举毙敌。就连毕士英自己也愣在了那里,少顷才恍然悟出,原来那个番僧,远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强大,自己之所以被表象所困,是因为自己的武学修为,未能跟得上内功增长的速度,以至于高估了对手,使出了拚命的下策,想不到歪打正着,晦气了番僧,震慑了全场。 “师弟慢走,待我与你报仇!”一声暴吼,亚赛焦雷炸空,达杰禅师的师兄,大国师根都巴蹑空扑来,发出密宗绝学“天兽大法”,脚没沾地,已攻出三招,直击得石裂沙腾,令人胆栗神骇。另一个番僧甘布禅师则抢回了同门的尸身。 西藏历来是政教合一,宗教领袖即是政权的统治者,其中最高一级为法王,以下的僧官依次是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都纲,最低一等的是喇嘛,其地位仍然高居平民之上。这位凹眼勾鼻的根都巴,官居大国师,身份颇高,武功亦是西域的顶尖高手,狂怒之下,攻击力更是惊人。 毕士英连避三招,知道此人的功力远胜前者,但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打定主意,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当下展开上乘轻功,进锐退速,以守为主,寻隙反击,二十招过去,依然打得有声有色。 红了眼的甘布禅师,就师兄久战不下,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抡动怪兵器飞天金镫突入战场。这飞天金镫是由一根一丈长的漆金铁链,两端连接着两只边缘有刃有刺的镀金马镫,加之此人的膂力过人,功力又不在达杰之下,可称是力大招精,有他加入,已连战三场的毕士英立萌险情。两边观战的江湖人物的嘲笑叫骂声不绝于耳。震山帮的众高手眼看已方的人要吃亏,纷纷望着主帅,焦灼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范高咏凑近楼青峰低声道:“楼兄,下令出击吧,别让那小子抢尽了风头,显得我帮无人。” “好!”楼少帮主冷峻的说:“范老弟,你留下照顾蒲堂主,其余的人随我一块上。” “杀!”申屠刚,申屠华,一声呐喊,近百名震山帮众如决堤洪流扑向敌阵,如蝗弩箭迎面攒射,申屠兄弟及闵中庆,乔英甲,官应震三位巡检当先开道,虽也有七八个人中箭倒地,可大队人马已捣入敌阵,弩箭失去了效力,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惨烈非常的白刃肉搏。 三垣宫一方,连折两名高手,武功最强的根都巴又给毕士英缠住,还搭上了一个甘布,只剩下六煞中的老五迷魂枪煞罗空海,苍龙房宿、尾宿,如何抵敌震山帮众高手的狂猛攻击,战不多时,尾星宿在闵、乔二巡检的合击之下一命归阴。罗空海用毒烟熏倒了申屠刚,却挨了官应震一刀,仓皇逸走。房星宿独力难支,下令部众撤退,并点燃了阵地上预先埋好的十几只火药桶。 第37章 投机取巧 楼少帮主亮出了他的独特兵器——乱心魔刃,这件兵器煞是古怪,乍看起来象一把又宽又短的锯齿刀,只是刀头的斜面上,生生挺出一截尺八长的剑锋,护手盘上铸着六个倒须钩,这还不算,一尺半长的刀柄上,又横出来半根判官笔,柄的末端连着的是一个枪头,整个兵器无处不可以伤人,真可谓是标新立异、煞费苦心。 但见楼青峰飞身迫近,提气送声道:“毕少侠,休要慌张,且让本帮主来救你!”这一嗓子,可说是铆足了劲,在纷乱的战场中,竟有一大半的人听了个真切,正可谓寓意深远,先声夺人。 锲入战团的楼青峰,左手一式“摘星手”,按在了甘布的右肩天宗穴上,此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一石三鸟,极具心机。这一来,表示为了解救毕士英,掩饰了他背后偷袭之不武;二来,暗中用上了切筋断脉的阴毒掌力,一瞬间已将甘布的右手太阳经震断,使其攻击力锐减五成,已经不足为患了。而且,只要他再催加三分后劲,甘布不死也得重伤倒地,可他偏偏留了手,目的就是要此人仍在场上凑数,这样的话,如果他能够一举击败两个番僧,岂不是表明,他楼青峰的武功要远远强于毕士英。 乱心魔刃飞旋,攻出了第一路“乱云飞渡”,替下了身受数创,筋疲力尽的毕士英。西岳巡检官应震,跑过来为毕士英裹伤,此人年近四十,因生性耿直,在帮中并不吃香,被排斥在离总舵最远的西岳分舵,时才出声劝阻毕士英,不要去迎战心星宿的就是他。 楼青峰的功力本与毕士英不相上下,也算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而论武学造诣,则要略胜一筹,若说到心机之灵变,处事之狡狯,毕士英更是难望其背项。一柄乱心魔刃,能够发出刀、枪、剑、笔、拐、钩六种兵器的招法,繁杂无比,内中变化之多之快,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第一路十八式用罢,二番僧身上已经添了十几道血痕,待第二路“乱山残雪”施出,楼少帮主已是稳操胜券。再加上三垣宫一方全线溃退,根都巴的心里也没了底,不得不分神为自己寻找退路,转瞬间连连受创,身上袈裟破烂,手臂血肉模糊。 甘布禅师更惨,光头上一条大口子,左耳被钩掉了半拉,脑袋就像一个血葫芦,僧袍破得几乎挂不住身,心里头却在纳闷:这个新来的对手古怪得紧,每每可以取自己性命的时候,偏偏收手撤招,认定对方在有意戏弄自己,愈加愤怒,抡着金镫在那儿瞎折腾,可连对手的衣角都沾不上。 山坡上的火药开始爆炸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不断,空中沙石飞射,硝烟弥漫。楼青峰知道不能再拖了,第二路招法只用了一半,骤然变为更加狠辣的第三路“乱点鸳鸯”,剑尖疾刺大国师的神藏、神封二穴。 根都巴大惊,急忙仰身侧掌拍击以化解险情,反手攻出一式“法轮天降”。楼少帮主闪身避过,旋臂挥刃逼退来凑热闹的甘布,斜跨一步,判官笔直指大国师足厥阴脾经的梁门、关门二穴。 根都巴不愧为西域一流高手,忙乱之中硬是拧转腰身,避过了这一恶招,肋下又增两道血槽。楼青峰得理不饶人,收刀倒戳,枪尖恶狠狠扎向大国师下腹上的大巨、大赧二穴。同时,左手闪电般的从刀柄上拧下判官笔,出其不意的拨回了甘布的金镫,正砸在倒霉禅师的面门,登时鼻塌眼爆,魂归西天。 大国师弓身后跃,猝闻师弟惨嚎,禁不住心神大乱,恰在此时,他的身后炸响了一只火药桶,巨大的气浪将他向前推来,眉心印堂被楼青峰的判官笔戳中,只觉得头痛欲裂,狂吼数声,双手连发劈空掌力,腾身隐入浓烟烈火之中。 楼青峰还想乘胜追击,除掉这个劲敌,偏赶上这时,离他不远处又一只火药桶炸响,一小块碎石擦破了他的额角,血流盈面,几名心腹卫士慌忙上前,护着他退出了战场。 毕士英过来躬身施礼:“多谢楼帮主援手之情。” “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嘛,请少侠回复齐庄主、林盟主,告诉他们,三垣宫东路第一高手根都巴,已被楼某重创,我部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魔宫心脏。”楼青峰神采飞扬,轩轩甚得的说道。 这番话毕士英听在耳中颇不是滋味,他倒不指望震山帮如何领他的情,可毕竟是自己帮他们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做为一方的主帅,只字不提不说,居然揽功于己,并且还拐弯抹角地下了逐客令,好象他们这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这个人似的。强压心头的不悦,语气平淡地说道:“那在下就告辞了,祝楼少帮主当先奏凯。”说了一句客套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震山帮的阵地。 申屠华道:“少帮主,这小子武功不赖,何不留下他,也好增强咱们这一路的实力。” “是啊,”官应震附和道:“那个大喇嘛虽然伤了,可三垣宫说不定还会派高手来,咱们这边多个能打的也好应付啊……” 楼青峰怫然变色,打断西岳巡检的话头,训斥道:“非是本帮主不肯留他,怕只怕传扬出去,江湖中人会耻笑我帮无人,要是你等能舍死向前,早克顽敌,又怎么会让外人在咱们这儿露脸逞狂?” 众人听了无不暗自咧嘴,是你不肯身先士卒,又是你先提出要向大本营请求援兵的,如今却来个猪八戒倒打一耙,赖我们不努力不拼命。心里虽然有气,却不好开口反驳,毕竟人家是代理帮主,好歹也得给他留点面子。 申屠华低头道:“少帮主教训得是,属下愿为先锋,将我帮大旗最先插上三垣宫!”见楼青峰点头,官应震也拱手请缨:“少帮主,不才愿随申屠兄为敢死先锋,为我帮争光扬威!” 楼青峰脸色一霁:“好,二位勇气可嘉,本帮主就命你二人,率领三十名本部人马,到前面替换闵中庆、乔英甲他们。” 申屠华、官应震二人率队刚走,范高咏从后面上来低声说道:“楼兄,蒲大彪堂主伤重不治,已经归天,另外申屠刚副堂主所中毒烟,没有解药,既便保住性命,武功怕是已经无法恢复了。”四目相交,传递着外人难以体味的隐讳含义,楼少帮主的嘴角,绽出一抹别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再说闵、乔二人督众乘胜上冲了三里多远,原以为能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哪知在一堵石嶂下遭到大石、巨木、轰天雷的猛烈打击,申屠华、官应震赶到,合兵再攻,仍是无法破敌。 原来,坐阵中央的仙机居士皇甫辉,接到东路危急的消息、急派斗、牛二宿带三十名援兵赶来,在石嶂设防,房星宿收拾残众,和斗、牛二星会合,不再出阵,只用弩箭、滚木擂石,凭险而守。这样,东路战场重又陷入僵持状态。 第38章 无情有情 侠义道的营地就在眼前,毕士英甩了甩头,似乎要把胸中的郁闷和不快抛开,振作精神,向前走去。暗桩伏哨已认得他,所以一路上畅行无阻,步入中央大帐,本打算向齐元朗复命,却瞧见里面围着一群人,其中有齐元朗、独孤仪、练伯威等人,再看地下兽皮上躺着一位道人,血浸衣襟,一时认不出是谁。 旁边蹲着武当派的铁松道长,手执垂危道人的手,神情悲戚,倾听着伤者微弱的话音:“铁兄,小弟无能,只收拾了符贼的两个爪牙……没能给桑大哥报仇……无颜见他于地下……” 一名三十来岁的道士眼中噙泪,哽咽着代他说道:“师父他宰了白虎七宿中的老三、老四,指名与符老贼决斗,开始还占着上风,可后来,就遭了姓符的毒手……” 受伤道人抓紧铁松子的手,注目片刻,凝聚了最后的力气道:“铁兄,我们寒山门的骨干已经丧失殆尽,算是完了,但我不后悔,没有桑大哥,七年前就没有寒山派了。” “原来是武当寒山派的掌门人邝道长。”毕士英终于记了起来,好象是飞云堡主的朋友。 邝寒山颤抖的手,从腰间摘下一把大钥匙,塞到铁松子道人的手中:“铁兄,我派的内功心法、兵刃图谱,和所有积蓄都在我床下的暗柜里,此战结束后,就把广靖、广宇他们……”急促的喘了口气,挤出最后几个字:“收入你们铁松门吧!” “不,邝老弟,不可以!你的伤还能好,你的弟子我会照顾的,寒山派不能倒!”铁松子动情的安慰道。邝寒山还想说什么,已是力不从心,两颗英雄泪滑下面颊,头歪向一边。 “邝老弟……”“师父……”铁松子和道士广靖悲声呼喊,抚尸痛哭。 毕士英的心亦被哀伤浸蚀,默默地走出帐外,忽的想到:要是宗相大师的调停能够成功的话,这种事不就不会发生了吗?东南山谷中的累累阵尸,另外几路的情景也可想而知,这么多武林精英,刻苦修炼了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几年,就在这短短的一个上午,便断送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只有给还活着的人压上更加深重的仇恨,驱使着这些人继续去拼命,步他们的后尘。 难道说把三垣宫铲除了,江湖上就不再有邪恶,不再有仇怨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回首过往经历,东海派崔图、血手会柏震的苦苦追杀,锦衣卫、东厂的横行霸道,滥杀无辜,绝不会因为三垣宫的覆灭而停止。还要有多少次的血腥厮杀,结局又会怎样?年轻人闭上了双眼,思绪陷入了困惑和迷惘,难道习武之人,一生注定摆脱不了被人杀亦或去杀人的命运吗?他不愿,也不敢想下去。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睁眼一看,连忙抱拳施礼:“齐前辈。” “毕少侠,辛苦了,东路的情况如何?”齐元朗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听罢毕士英的简略叙述,颌首赞许道:“要是东边能进展顺利就好了,这其中贤侄的功劳绝不可没。这样吧,我这就带你到后边,吃一些东西,休息一下。我与铁松道长也要去前面参战,等我们走后,你再动身,由此向西,去联络西路的钟大侠,告诉他们会攻的时间改在后天的辰时,然后再叫钟大侠派别的人,去通知后路的曹正伦曹少侠。” 停了一停,略带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叫少侠当信使,跑来跑去的,实在是委屈了你,只是我们与西路的联系已经中断了快三个时辰了,派出去的三拨六个人,都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我看十有八九是在途中遭到了三垣宫的狙击。依少侠所说薛宗道他们的遭遇,怕是再派十几二十人也是白搭,能象少侠你这样来去自如的好手,我身边已是绝无仅有了,没法子,只好大材小用了,还望少侠体谅我的难处,不要见怪才好。” 起初,毕士英也确实有些不大痛快,心想不让自己去冲锋陷阵,只是一个劲的东跑西颠,本来也没什么,可在震山帮遭到冷遇后,担心在别处同样受到排斥,费力不讨好,给人当垫脚石,委实不甘。但听齐元朗推心置腹的一席话,胸中的郁闷和不快涣然冰释,是啊,一切都应为大局着想,齐前辈这般看重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当即欣然领命:“齐前辈,晚辈打算联络上钟大侠后,再去通知曹大哥,然后就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插进魔宫的心脏,配合三路大军一举拿下魔宫。” “好、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嘛,一切就仰仗毕少侠你啦。”齐元朗快慰地说道,领着毕士英绕过几座帐篷,来到了后面。 毕士英这才注意到那里停放着七八辆四轮大车,地下支着十几口大锅,周围放着许多,盛满各种蔬菜的大竹筐,以及装着油盐酱醋的坛坛罐罐。其中的一口大锅里正在炖着牛肉汤,香气四溢。不禁暗自感叹:是啊,几百号人打仗,吃的、穿的、用的跟不上怎么行?这些个事情,自己先前干脆连想都没有想过,还以为一鼓作气就能冲上山去,杀个痛快。又哪里料到,三垣宫竟然是一块这般难啃的硬骨头。 齐元朗向一位正忙着准备吃食,婢女模样的姑娘,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毕士英接过那个姑娘递来的,一大碗香喷喷的牛肉汤和两个暄腾腾的热馒头,走到一边埋头吃了起来。上一顿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前的事了,上百里的山路,几番恶战,怎能不饿?正吃得酣畅,忽觉有个人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没等他抬起脸,便已嗅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扬头望去,三尺之外,俏生生立着一位少女,雪一样洁白的紧身箭衣,粉嫩嫩的一张脸,两只漆点墨画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连忙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开口问道:“桑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毕大哥,你……知不知道楚燕姐姐的消息呀?”桑嫣云忽闪了一下大眼睛,见毕士英神情微怔,以为他没听明白又补充道:“听林婶婶说,燕子她是跟我们后面来的,大哥你也是后到的,说不定会碰到她,所以才来问……”桑嫣云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个字都几乎听不到了,并且羞涩地低下了头。 毕士英站起身,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不露出破绽,因为自己答应过齐楚燕,绝不把她受辱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却又不忍说没看到,而让桑嫣云担心焦虑。迟疑了一刹那道:“啊,你是问齐小姐呀,今天早上我在终南山遇到她了,哦……她说她急着赶路,染上了风寒,没法参战了,打算自己回家去,并托我转告你们一声,不用为她担心。” 桑嫣云愣了那么一下,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忽然会心地笑了,轻快道:“多谢毕大哥,我这就去告诉迪姐姐,她也会很开心的。”刚转过身又回头问了一句:“大哥,你也要跟齐大叔他们一起去前面吗?” “不,齐前辈派我去西路,给钟大侠他们传个信儿,然后我还要去后路,与曹大哥一起攻打三垣宫。”毕士英整了整衣襟,准备登程。 “大哥请等一下。”桑嫣云燕雀一般,轻灵地跑进一顶小帐篷,没一会儿,便奔了回来,手中拎了一个包裹,交给毕士英:“劳烦大哥把这包东西带给我的两位哥哥,他们跟钟大伯是一路的,我在镇子上特地买了他俩爱吃的眉公鸡,谁知那边一个人也过不来,又不好为这么点小事打扰百忙中的齐大叔,所以才……” 桑嫣云的言语质朴,清澈的双瞳,似乎可以直望她那无暇的心底,与她相处要比同齐楚燕在一起轻松、自然得多,毕士英微笑着将沉甸甸的包裹系在背上:“桑姑娘,我要走了,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二位兄长?” “啊,请转告我哥他们,狠狠收拾三垣宫的那帮坏蛋,给爹和三叔报仇!”姑娘说着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贝齿咬着樱唇,目送毕士英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綦毋竹与岑雪玄,正置身于终南分舵的废墟上。由于锦衣卫指挥同知北季鹰,在查看过巨坟中的尸骸后,命手下重新埋好,平了坟头,撤掉了墓碑,又派人将十几具暴尸在外的三垣宫众也葬了,并清理了战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二人只是看到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别无所获,心中愈发不安,匆匆赶往太白山。 第39章 血腥杀戮 齐元朗、铁松子、练伯威等人,率领着后备人马五十余众奔赴前线,将大本营交托给了独孤仪,及林台天的两名得意弟子祖宝胜和石凯,广靖也留下来照料寒山派的七八名伤者,并辅助守护大本营。此刻,营地中共有三十几名守卫者和数目相若的各派伤员。 林迪这几天一直处于抑郁的心境之中,依着她的性子,早就到前面直闯敌阵去了,只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其母看管极严,而且,在她的心目中,也着实有些忌惮敌人的强大,深知即便是自己舍死与争,亦无疑于蚍蜉撼树。 今天上午,她与桑嫣云还有母亲的几名婢女,忙得是团团转,先是去镇上采办食物、药品等应用之物,回来后又忙着配制金创药和御毒抗毒的丸散,吃罢晌午饭,后备队开拔,大营里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顿显冷清。林迪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还没等她坐稳,桑嫣云便象一阵轻风似的进了帐篷,面带喜色,急促地说道:“迪姐姐、迪姐姐,我有燕子姐的消息啦!” “她在哪里?没事吧?”林三小姐急切地问着,起身拉白衣少女坐到自己的榻边,她一直在为齐楚燕尾随自己,离家涉险而负疚于心。 “她没事儿。”桑嫣云轻快地答道,继尔,脸上呈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低的声音说道:“迪姐姐,我知道是谁救的燕子姐了。”接着便把方才遇到毕士英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颇为自信地下了断言:“我看一准是毕大哥救了燕子姐,不然他又何必编那一套瞎话,替燕子姐遮掩呢?” 林迪听罢,舒了口气,如释重负道:“不管怎么说,知道楚燕平安无恙,我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你是不知道哇,这些天我最怕见的就是齐大叔了,老觉得对不住他,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了。”两个姑娘又唠了好一阵子,侍女莫妙言端来了晚饭,刚刚吃完,独孤仪挑起帐帘道:“迪儿,天快黑了,你跟我去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桑嫣云跟着林迪起了身,怯怯地问道:“婶婶,我也去吗?”“不用了,嫣云,这一天你也够累的了,倒下睡一会吧,夜里可得精神着点。”独孤仪充满慈爱地说道。 “知道了婶婶。”白衣少女乖乖地转回了身,她的心中一直对这位未来的婆婆,怀有极大的敬畏之心,但凡有轮剑罗刹在她的身边,说话、做事都十分拘谨,惴惴然颇不自在。能一个人静静地呆上一会儿,想想心事也蛮不错,想什么呢?除了他,还会有谁? 合衣躺在床榻上,一对短剑放在枕边,轻轻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一个潇洒俊逸的翩翩少年,便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尽管面目有些模糊,仍令怀春的少女芳心剧跳,怡然陶醉。终身已定,心中企盼有朝一日与他相逢,却又有些害怕和他相对,三年多了,他的样子会变吗?他会喜欢自己吗?见了他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倦意袭来,不大工夫,劳累了大半天的少女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真的与意中人手牵着手,漫步在琼花瑶草丛中,追逐嬉戏于碧水青山之间。忽尔,又宛若一对神仙伴侣,置身于虚无缥缈的云山雾海之中,蹑空步虚,随风飘荡,妙不可言。 突然,一声声惊恐的呼喊,将少女从甜美的梦境中惊醒,她腾的坐起身,抓过双剑,冲出了帐篷。 浓浓的夜幕下,南面、东面、北面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惟独西面火势零星,营地里的人们,连搀带架,纷纷向西边奔去。桑嫣云则迎着人流,往东面跑,口中不断地大声呼唤:“婶婶——,迪姐姐——你们在哪里呀?” 没跑多远,对面碰上林台山的四弟子祖宗胜,搀着他的师弟石凯,祖宗胜急道:“桑小姐,师母和三小姐在东边抵挡敌人,叫我们往西撤,快跟我们走吧!” “不,祖大哥,,我去到东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桑嫣云一扫平时的柔弱,娇羞,果决的喊道,毅然冲向火势最猛的东面。 祖宗胜、广靖掩护着几十名伤者刚出林子,前面一道山冈上,闪出一排人影,既不动也不吭声,透着古怪、诡异。其中四人举起手中短粗的圆棒,对准了侠义道众人。 “喷筒——小心!”见识甚广的祖宝胜惶然呼喊,放下师弟石凯,边往前冲,边掣出了一对雌雄双锏,两只锏一是又粗又长,一是既短且细,功用则各有不同。 喷筒的把手向前推动,筒内的竖轮滚动擦出的火花,点燃了毒药粉末。噗、噗、噗,四团黄绿色的火焰,映现在沉沉夜幕之中,鬼火一般,向前漂移,而强劲的西北风,将浓烈的毒烟猛吹过来。 “快闭息!”广靖喊了一嗓子。前头的四五个人已摇晃着倒了下去其余人忙屏住气息,喷筒发射完毕,向后一退,换上了连珠弩手,粗短,疾狠的弩箭雨点般飞来,人们拔打着,躲避着,仍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有的是中了弩箭,有的则是顾此失彼,吸入了毒烟。 “趴下、快趴下!”祖宝胜眼中喷火,冒着吸进毒烟的危险,狂声喊道,并一连气打出了十几枚钢镖,打倒了两个岗上的连珠弩手。人们纷纷伏在地上,弩箭顿时失去了作用,停止了发射。对面一人恶声喝喊:“尔等听着,我们是京师来的锦衣卫,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不然的话,格杀勿论!” “他娘的,鹰爪子们也忒毒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我看投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好在他们人不太多,干脆跟他们拼了!”祖宝胜恚恨难当,朝爬过来的广靖、石凯低声说道:“广靖兄,你我从两边摸过去,搞掉他们那些个歹毒的玩意,完事就不怕他们了。石师弟,你先在这儿和他们对付对付,多拖他们一会儿,等我们得了手,就带大伙往前冲,不把他们收拾喽,咱们就没有活路。广靖兄,咱俩行动吧。” 石凯则按计行事,开始与对面那人搭讪:“喂,我且问你,要是我们缴了兵刃,投降你们,是不是可以从宽处置呀?” “那是当然,除了领头的要去蹲大牢,其余的人只需交一点罚金就没事了,快着点,我数三声,愿意归降的给我痛快的走到前面来,不然我可又要放毒烟啦!” “别放、别放,我们这就过去,就过去。”石凯装出惶恐的样子颤声嚷道,手拄青铜点穴镢,头一个站起身来,并示意左近的人也一同起来。另外几名担任守卫的林氏门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也都缓缓爬起身来,又带动了十几个人,慢吞吞地随着石凯,朝土岗上挪动脚步。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骤然间,劲矢如蝗,迎面飞来。石凯等人意在诈降,一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好使祖宝胜、广靖偷袭得手;二是想与敌人靠近一些,便于和敌人肉搏,免受喷筒弩匣之害。孰料,对面那些人一意斩尽杀绝,双方的距离又太近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霎时,已有五六个人身插数矢,跌翻扑倒。 石凯裂喉怒吼,狂挥点穴镢拨打弩箭,还想往前冲,蓦的大腿一震,身不由己地摔了下去,眼看着随自己行动的几名同门兄弟无一幸免,他痛苦地撕扯着头发,内心的哀痛无以言表,以至于腿上的钻心的剧痛,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弩箭发完,四名喷筒手业已重新装添好了毒粉,跨到了前排。“放、贴地放!”为首的高个恶汉凶狠地吼叫着。 喷筒手们闻令,纷纷单腿跪地,开始推动手柄。猛不防,一条人影横空蹿至,乃是武当寒山派硕果仅存的好手广靖,青钢长剑,寒光猝闪,离他最近的那名喷筒手眉心中剑,一声未吭,便见了阎王,第二个反应甚是机敏,猛的扭转腰身,将喷筒对准了年轻道人,拼命推出一团毒烟以图自保。 广靖见势不妙,慌忙偏头歪身,他的脸仍然被毒火烧焦了半边,手中剑闪电一般挑断了此人的喉管。身中剧毒的道人,回剑劈翻了另一名攻击者,身躯一僵,口鼻中溢出黑血,双睛暴突,栽倒在地。 稍迟一步,祖宝胜扑出,雌雄双锏兜头狂击,这个喷筒手的毒粉已喷了大半,骇然横筒招架,却错打了算盘。要知道祖宝胜在林老爷子十二大弟子当中,排名第四,其武功本就不凡,又加上眼见广靖遇难,怒极发招,四棱钢锏生生将铜铸的喷筒砸裂,那人被自己喷筒里已燃烧的毒粉弄了满头满脸,呜咽一声便都了帐。 雄锏回旋,磕出了两件攻至身前的利器,雌锏脱手而出,直贯进第四个喷筒手的后心。就在这时,一道怪厉的掌风击中了他的脊背,祖宝胜立脚不住,向前摔出。不待寒栗难当的他起身,已有三人抢至,利刃此起彼落,将他砍得血肉横飞。 伏在原地的侠义道门众,还有十几个伤轻能动的,见广、祖二人动上了手,也挣扎着爬起来往前冲,哪知正凑上了装好了箭矢的弩手,在暴密的箭雨中,驳草刈麦般地倒了下去。 高个恶汉一挥手,弩手们纷纷背起弩匣,掣出刀剑,向尸体丛中搜索过来,也不管是死是活,一律补上一刀两剑,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仿佛到了人间地狱。 第40章 蛇蝎心肠 “咦、这儿还有好几个小娘们呢!”有人惊异地喊了一嗓子:“可惜都死了。”刚要凑想过去揩油的杀手们未免泄气。 “嘿,你们快来看,这儿有一个活的小妞!”此言一出,八九个黑衣杀手登时来了劲头,飞快地围拢了过去。 “饶……饶了我吧!”那女子用战栗的声音哀求道。独孤仪四名婢女之一,整个尸骸堆中的唯一幸存者莫妙言,此时此刻却要成为最不幸的人。 高个恶汉的脸色依然那样阴鸷,冷冰冰地对众手下命令道:“剥光她的衣服,绑到树上去。”几名杀手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撕扯着莫妙言的衣衫。 姑娘哭喊着本能地挣扎抵抗着,但转瞬间已是身无寸缕,被牢牢地捆在了一株粗壮的大树上。那高个恶汉酷毒地笑道:“别担心,小姑娘,明天一早会有一大群男人来救你的,到时候你可就露大脸了啦,哈哈,哈哈哈哈……”狂笑过后,冲一干垂涎欲滴的手下道:“走,去东边看看,老康他们打得怎么样了。” 众杀手万般无奈地移动脚步,贪婪的目光在姑娘赤裸的娇躯上,刀子一般地刮来刮去,一步三回头,向着火光闪烁的东面走去。 涕泪横流的莫妙言,拚命地扭动身躯,试图挣脱胳臂上的绳索,直到手臂上的疼痛难忍,仍是徒劳无功,绝望的她,泪眼之中几乎滴下血来。想想这一夜,给冻个半死不算,明天早晨,给人看到,哪还有脸做人?她想自尽,却只有咬断舌头这一招,可试了几回都没能如愿,反疼得她死去活来,差一点昏过去,暗骂自己没用,伤心欲绝的姑娘,低垂着螓首,嘤嘤哭泣。 忽然,她感到身后的大树一连震动了两下,而自己手臂上的绳索一下松了,连忙抖开余下的几道,回身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消失在林木间。再看树上插着的两把飞刀,十分眼熟,黛眉微蹙,很快便想起来飞刀的主人,万分感激地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喊道:“石大哥,等等我……”刚想要去追赶,猛的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蹲下抓起自己已是破烂不堪的衣裙往身上套,一双眼睛惶恐地东张西望,生怕打哪再冒出个人来。 口中则在喃喃自语:“石凯大哥,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你救了我,又怕我难堪,连个头脸都不露,怎么从前我没发现你这么好,还时不时地气你,挖苦你,嘲笑你,真是瞎了眼,活该有这报应,等打完这场仗,我就去跟夫人说,嫁给你当老婆,服伺你一辈子。” 穿上勉强遮羞的衣衫,又从地上拣了把柳叶刀给自己壮胆,原打算往东走去找恩人石凯,忽的想起那伙恶人也去了那边,禁不住心里面发怵,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朝西走会安全一些。 大腿中箭的石凯,眼见假意投降的同门被尽数射杀,知道对方意在赶尽杀绝。急忙咬紧牙关,滚入身旁的灌木丛内,飞快地拔出弩箭,按上些金创药,撕了一条衣襟勒紧伤处。这一切刚刚做完,就听到莫妙言的哭叫声,距他藏身的地方有八九丈远,也是姑娘吸引了众杀手的注意力,否则他很可能会被发现。如何去解救受辱的姑娘呢?令他颇费思量,直冲过去,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也得丧命,可又不能袖手旁观,遂拖了条伤腿,拄着点穴镢,绕了个大弯,待他靠近,那些人已经奔东面去了。 望了一眼赤条条,哀恸欲绝的莫妙言,他心如刀绞,为了不使姑娘难为情,他拐到树后七八尺远的地方,用尽全力打出了仅剩的两柄枫叶飞刀,割断了绳索,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他心中惦念着师母和师妹的安危,悄悄地向东面摸去。走了大概有半里地,前面不远处传来放浪的笑声,忙蛰伏在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拨开蒿草,朝外窥望。 十几步外,立着三个人,旁边还有那七个背着弩匣的黑衣杀手。石凯认出来那个高个子就是指挥屠杀的人,恨得牙根直痒,另外二人一个是干瘦老头,还有一个体形略胖的中年人,就数他的嗓门高,阴阳怪气的大声说道:“无射,你那边收拾了多少哇?” “啊,全仗老康的点子了,那些人都往西边逃,全叫我给报销了,大概有五十来个吧,你二位的战果如何呀?”公孙湛不无得意地答道。 “你是问我们这边呀,嘿嘿,那几个娘们可都不是善茬口,一上来就和我们玩命,尤其是那个宝剑上装轮子的,当真不含糊,康老哥忙活了半天,才打伤了她,还给她溜了。那两个小妮子,功夫虽是稀松平常,可人样子啧啧真是没治了,好不容易才逮到了一个大的。”说着指了指委顿在地的林迪。 石凯的心咯噔一下,暗道:“糟了,莫不是小师妹给他们抓了?”双手握紧了点穴镢,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些个刽子手,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瘦老头开了口:“行了,别在这儿瞎扯了,我看这佐料咱们也放的差不多了,就等北季鹰他们来添汤了,咱们该走了。”停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还有就是这个丫头,夷则,我只准你玩一天,然后必须给我杀掉,听明白没有?” 好色的中年人,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嘟囔道:“老哥你也忒恨了点吧,这般妙人也要杀,不是作孽嘛……唉,好吧,听你的就是。” 怎么办?石凯是五内如焚,七窍生烟,自己内伤在身,这三个家伙,自己一个也对付不了,何况还有那七个黑衣人,去给师父报信又来不及了,直急得他头上冷汗直冒,依然是束手无策。 “走吧小美人儿,咱们找个地方好好乐一乐、耍一耍。”甘乐仁淫荡地说着,一猫腰将林迪驮在了肩头,随众人向西边走去。走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离石凯不到五尺远,脚趟着没膝的蒿草,无聊地挥着手中的钢刀,直砍得草片横飞。 石凯的手心沁出了汗水,心忖:杀掉此人并不难,可要想不惊动那三个高手,则是绝对不可能的,自己送命倒不要紧,三小姐谁来搭救? 正惶急间,一声厉啸响起:“淫贼,还我女儿!”一道人影划空而至,人在空中,一只飞旋的钢轮已然射向了干瘦老头,乘其闪躲之机,掌中剑,狂风暴雨般袭向甘乐仁。 “是师母!”石凯大喜过望,同时发动,点穴镢猝然捣出。那个黑衣人正抻长脖子观看前面交手的情形,根本没发觉来自身边的威胁,督脉大穴被点穴镢戳中,登时扔了钢刀,摔入草丛,紧接着太阳穴上又挨了致命一击。 无射公孙湛虽然冷血,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淫欲贪念,寻常的凡脂俗粉,他倒是能做到视若无物,可是象林迪这样的绝色佳丽,一见之下也禁不住心猿意马,此刻,他丝毫不去理会已经狼狈不堪的甘乐仁,而是朝被其放在地上的林迪凑了过去。暗自盘算:“要是那个疯婆子一剑要了色鬼甘乐仁的命,这个可人的小妞就是我的了,我要把他带到关外去,尽情享用……”他想得倒是挺美,却没料到,康玄中冷冷地命令道:“无射,你先带弟兄们走,这儿由老夫料理。” 公孙湛心里那个气就甭提了,可对方是顶头上司,而且自己的打算,也着实有些见不得人,事情闹大了,于父亲的面上也不好看,只得气咻咻地挥了一下手,招呼黑衣人离开,连少了一个手下也没能觉察。 甘乐仁的武功本就照独孤仪差着一大截,又被其近乎疯狂的气势所慑,直是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一个疏忽,给轮剑罗刹一掌拍中左肩,本来他还吃受得起,但是他暗气康玄中不来帮自己,便故意惨叫着摔出一丈开外,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 蕤宾康玄中一向看不上好色的甘乐仁,有意让他吃些苦头,故一直没出手。这时见火候也差不多了,遂发动身形,展开已绝迹江湖多年的骷髅掌法,上前接住独孤仪的轮剑。 甘乐仁原本还打算再多赖一会儿,把戏演足。蓦的瞧见一条娇俏身影闪入场中,扑到林迪的跟前,急切地呼唤着:“迪姐姐、迪姐姐,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好色的他不由得心花怒放,瞳孔中刹时喷出灼灼欲火,舌头舔着嘴唇自语道:“啧啧,好一对秀色可餐的姊妹花呀!真是老天开眼,该着我甘乐仁走桃花运,要是把两个宝贝都弄回去,嘿嘿,下半辈子就是让当神仙也不去了。心里面想着,噌的跳了起来,饿狼似的扑向正忙着替林迪解穴的桑嫣云。 第41章 骷髅恶魔 色迷心窍的甘乐仁全然没有留意,他的侧后方有一个人,拖着一条伤腿,连蹿带蹦的猛冲过来,待他察觉,那人距他已经不足五尺了,一搭眼便已经看出,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然而,那人手中平端着的连珠弩匣,则令他心惊肉跳。 趁对手惊愕的瞬间,石凯又向前冲了两步,恶声大吼,手指扣动机括,机簧响处,十箭怒射,任凭武功高强的甘乐仁拼命闪躲,仍有两只箭矢贯入了他的身躯,一在左臂,一在右肋,直疼得他杀猪般地嗷嗷怪叫,倒地之前发出了一记凶霸无比的蹬云脚。 石凯的前冲之势难以立马收住,结果被他踹中胯部,摔出数尺,骨痛欲裂,弩匣也撒了手,口中大喊:“快背三小姐走!”一句话提醒了正为解不开穴道而着急的桑嫣云,急忙一把将林迪拉上自己的肩头,驮起来拔腿就跑。 业已大占上风的康玄中,一式“枯骨出冢”骷髅掌中最凶狠的招法,将独孤仪震退了四五步,身形蹿起,蹑空掠至林、桑二女的头顶,右掌猝发七重腐骨功,向下虚按。 内创在身的轮剑罗刹,眼见女儿危殆,疾纵过来,拼出全部潜力,挥剑劈向康玄中的后脑。干瘦老者慌忙收撤掌力回扫,迫开独孤仪的宝剑。 康玄中的阴毒掌力,击在林迪身上,并已侵蚀到了下面的桑嫣云,少女立脚不住,两个人一起滚翻在地,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子激劲,桑嫣云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再次将口鼻溢血的林迪搭在自己的肩头,扛着就跑。 独孤仪攻到第六剑,内力已然告罄,撤剑稍稍慢了一点,剑身被康玄中的右手叼住,就在二人相持的一刹那,树皮脸左手再发一招“飞尸鬼爪”,径袭林夫人的面门,阴寒气机针肌砭骨,独孤仪自知接不下,却宁死不肯弃剑,决意舍命与争,发掌相迎。 “师母快走!”石凯口中大呼,点穴镢当成短棒,猛击树皮脸的腿胫。康玄中既惊且怒,一脚踢飞了石凯手中的点穴镢,那招阴毒无比的“飞尸鬼爪”,重重地击在了石凯的头顶,紧接着又一脚将年轻汉子的尸身踢出丈外。死里逃生的独孤仪,泫然悲唤:“凯儿——”将仅剩的一只钢轮打向康玄中,腾身而走。 树皮脸老者接轮在手,并没有去追赶,老气横秋的脸上绽出得意的酷笑,一切都按着他预先的设想实现了。 “老……老哥,干嘛放她走?”甘乐仁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蹭过来,苦着脸不快地埋怨道。 “哼,瞅你那德行,就知道跟大姑娘小媳妇来劲,正事一点儿也不上心,宰了那个婆娘倒是痛快,可谁去给林老头子报信?又有谁会去跟北季鹰他们拼命?”树皮脸训斥道。 “那……不还有那两个小丫头吗?”甘乐仁怏怏地反驳着。想到两个已经到手了的小美人就这么飞了,恨不得一头撞死。 “嗤,两个小妮子的话能有多大的分量,有道是人微言轻,有几个人会往心里去?”康玄中颇为自得地说道:“林老头的女儿让我打了个半死,他不大动肝火才怪。你的伤怎么样?” 甘乐仁懊丧地嘟囔道:“托老哥的福,还死不了,亏了咱们没在箭上涂毒,要不然小弟非完蛋不可,真他娘的倒霉呀!”康玄中心里直想笑,暗道:“混帐东西,算是给你点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胡来。口中道:“没事就好,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要是给北季鹰的人撞上,麻烦可就大了。“ 他的话音刚落,已有一个黑衣人如飞奔至,神色惊慌地说道:“蕤宾大人,前面来了一男一女,甚是了得,出手就杀了咱们三个人,无射差小的来请大人火速驰援。”康玄中心头一紧,暗想:公孙湛是总提调的宝贝儿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还真担待不起。不等黑衣人把话说完,就已发动身形,朝前疾纵。 甘乐仁一把拉住那个黑衣人猴急地问:“嘿,你方才说那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女的,有多大岁数?模样标致不标致?有没有刚才那两个棒?” 黑衣人哭笑不得,皱着眉,搔了搔头皮道:“哦……挺年轻的,长相嘛还不错,只不过凶得紧,夷则大人,你伤成这个样子,怕是应付不了她。对了,上一次在大圣庄,就是这个女的,没两招就把张老五给杀了,叫什么刀……什么女。” 来的正是神刀玄女綦毋竹,她与岑雪玄日夜兼程,刚刚赶到这里,恰好遇上了莫妙言,听说锦衣卫抄了侠义道的大本营,血腥屠杀正派武林人物,两人都有点将信将疑,匆匆来到出事的地方,土坡上的枕籍尸骸,令他二人触目惊心,一切都勿庸置疑,而就在这时,公孙湛带着七名黑衣人迎面奔来。 “就是他……他们干的,竹姐姐,岑大侠,那个高个的是领头的,别……别放他走喽!”莫妙言浑身战栗着厉声嘶喊。 一方是义愤填膺,怒发冲冠,一方是心毒手辣,杀机如炽。以八对三,公孙湛满以为胜券在握,却哪知交手没多大工夫,手下人已是三死两伤,慌忙派出一人去求援,自己硬着头皮,抖开七节银龙枪,接住昆仑游侠,余下的几个黑衣人则围住了神刀玄女。 电掣而来的康玄中注目战场,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公孙湛尽管已呈不支之态,但二十招内尚无性命之忧,可那几个黑衣人就惨了,被那女子杀得是七零八落,个个带伤,人人浴血,还是这些人都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敢死之士,明知不敌,仍在那里死撑。他决定先救这些人,同时他已认出綦毋竹,就是在大圣庄,曾与自己和无射交过手的那个姑娘,不禁担心被她看穿,从而影响到整个计划,务必将她除掉。晃身锲入战团,喝了声:“你们先走,这个雌儿由老夫料理。”那些黑衣人见来了救星,如逢大赦,四下一散,竟有两个支持不住,摔在了地上,另外二人连忙将他们掖起,仓皇逸去。 意在速战的康玄中,一上来就施出了凶狠异常的“魑魅魍魉”穿梭四掌,神刀玄女见敌人强悍,抱元守一,等待岑雪玄收拾了高个恶汉,与自己联手便可立与不败之地。 不料,穿梭四掌刚刚应付过去,树皮脸又展开“骨腾肉飞”的身法,腐骨功已提至八重,决意要在十招之内取她性命。 綦毋竹心知到了生死关头,自己一倒,岑大哥必将不保,当下银牙紧咬,使出绝技“翦龙八式”只攻不守,豁出一死,也要重创强敌。康玄中自然不肯跟她拼个两败俱伤,心中恨恨道:“死丫头,看你还能撑几招。” 果然,綦毋竹猛攻了六七招,内力耗去了大半,再也没力量与劲敌抗衡了。康玄中恶狠狠道:“臭丫头,没辙了吧,嘿嘿,别急,老夫这就送你去会你的死鬼哥哥!”说话间,攻出了绝命杀招“尸居龙见”。 第42章 心乱如麻 树皮脸的恶招刚刚出手,耳轮中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急忙扭脸望去,瞥见公孙湛手捂着半边脸,连退数步,咕咚摔了个四仰八叉。心中斥骂:“没用的东西,怎么这般不济,平时的威风都哪里去了?”毒招只用了一半,生生撤回了掌力,疾掠过去,正和来救神刀玄女的昆仑游侠碰了个对面,双方也没什么话好说,当即杀成了一团。 本来,以公孙湛的实力,满可以再支撑个十招八招,可一来被康玄中无端支走,与绝色美女失之交臂,窝了一肚子邪火;二来好不容易把康玄中盼了来,怎知他不先来救自己,反去救那几个黑衣人,更令他气恼不已。本居弱势的他,不由得因怒生乱,从而加速了他的败落。当然,他还不至于象甘乐仁那样无赖,假装受伤,但是岑雪玄为解綦毋竹之危,亦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攻势异常凶猛,公孙湛先是左颊着了一剑,接着胸口又挨了一掌,跌翻出去,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眼睛发花,两腿发软,胸肋间火烧火燎的疼,遂夹起尾巴开溜,片刻也没敢停留。 康、岑二人以快打快,拆招变招令人目眩神驰,须臾间已经斗了三十几招,树皮脸稍占上风,正欲乘势进击,除掉强劲对手,却听远处传来甘乐仁的话音:“康老哥,快点闪吧,正点子来啦!” 就这么走,康玄中的心里委实不甘,可若是不走,非但这两个人杀不了,搞不好会使全盘计划都会泡汤,无奈只得潜力尽发,狂攻三掌,骷髅掌力与游龙剑罡交击在一处,砰砰作响,树皮脸的袍袖碎裂飘落,连进三步,岑雪玄终因内力略逊,被震退了七八尺,气血翻涌,面色青白。 “好小子,身手不错,今个就便宜了你,来日碰着,定取你小命!”言罢,一杀腰,如青烟御风,数晃即逝。 綦毋竹虽然拣了条命,却也被康玄中的阴毒掌力震得五内如煎,头重脚轻,刚缓过点劲来,打算过去看看岑雪玄伤着没有,忽听昆仑游侠低声喝道:“快趴下,别动!” 神刀玄女反应甚快,此刻已听到有不少人朝这边奔来,躲藏到别处已然来不及了,只好就地蛰伏不动,离尸体堆不到一丈。转瞬之间,那些人到了近前。“洪大人,快看,这儿有这么多的死人!”一个京师口音骇然叫道。 “清点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尸体,好回去禀报北大人。”那个洪大人语气凝重地吩咐道。不难听出其中力充沛,内功颇具火候。 那些人马上散开,分头查点,神刀玄女听到其中的一个人走近,把自己也算了进去,不禁暗觉好笑。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大声道:“回禀洪大人,岗上有七个,坡下大堆儿有四十六具,一共是五十三个。” “好,咱们这就回去,禀明北大人,然后按大人的下一步指示行事。”十几名负责侦察的锦衣校尉,旋风一般踅了回去。 綦毋竹咬着牙站起身来,胸肋间仍在隐隐作痛。才走了没几步,莫妙言打旁边的树林里奔了过来,神经兮兮地飞快说道:“哎呀,好悬哪,要不是我先躲起来,一准给那帮鹰爪子捉到,他们要是再调来喷筒和弩匣,咱们可就完了。”喘了口气又神情紧张地说道:“也不知我家夫人和小姐怎么样了,可别吃了那帮坏蛋的亏呀,咱们得快点过去才行。”话没说完便率先向东面跑去。岑雪玄、綦毋竹紧随其后。 “石大哥!石大哥——”莫妙言眼见石凯的尸体,先是惊叫,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唤,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咚咚地冲着石凯的尸身磕起了响头,口中呜咽,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很快便嗓音哽咽,语不成声了。 綦毋竹还以为她是由于惊吓过度而神志不清,忙拉她起来,不住的劝慰着。莫妙言凄凄哀哀道:“石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原打算以身相报,谁知他……”好半天方止住了泪水,却又开始发疯般地用双手挖地,嘴里面反反复复地叨咕着:“我要让石大哥入土为安,我要为他守灵……”没几下,纤指已然血肉模糊。 岑雪玄和綦毋竹看着不忍,忙把她拉开。各施刀剑,在地上掘了一个墓坑,安葬了石凯。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麻麻亮了,綦毋竹架起心力交瘁的莫妙言,重新上路。 过了好一阵,见莫妙言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神刀玄女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妙言妹妹,你一直在大本营,有没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一个叫毕士英的年轻人呢?哦……他瘦瘦的,比我高半头,对了,他的左眼框有一块伤疤。”那是两个月前,被银煞黎云翼打的。嘴里面说着,如昨往事一幕幕又浮现脑海,一颗芳心禁不住砰砰剧跳,既紧张又兴奋,她多么希望立刻得到日思夜盼的意中人的消息呀! “啊……敢情竹姐姐问的是他呀!对、对,我当时正在熬汤,听齐庄主叫他毕少侠来着。”莫妙言抹了把腮边的泪珠。眉头舒展道:“是昨天的下半晌,他还在大营,是我给他拿的馒头和牛肉汤,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可以去问问桑家小姐,我看见桑姑娘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临了还拿了一包东西给他,好象是吃的,又送他走了挺远,回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象是哭过似的。” 莫妙言人如其名,妙语如珠,一串串滔滔不绝。听着听着神刀玄女的脑海中一根神经绷紧了,冲淡了最初的喜悦,她并非善妒之人,可这毕竟是恋人间最为敏感的事情。 想想桑嫣云那清纯俏丽,我见犹怜的模样,温柔乖巧、善解人意的性情,难保血气方刚的毕士英不为之动情。单就莫妙言所述,他二人的关系似乎已颇不一般。一时间,愁肠百结,忧虑重重,于是乎更加急于见到毕士英当面弄清楚。冰雪聪明的她,亦不免当局者迷,莫妙言的这一番并非臆造的客观描述,完完全全将她引上了心灵的歧途。 来到南路营地,已是日上林梢,担任警戒的正巧是岑雪玄的好朋友,林台天的弟子兼姑爷丰良复,没等别人开口,莫妙言已经抢先问道:“大姑爷,夫人和三小姐还有桑姑娘都回来了吗?她们有没有受伤?老爷可曾要跟袭击我们,害死祖师兄、石大哥他们的锦衣卫开仗……”一连串的问题,爆豆般的从她那歙动的小嘴中道出。 “什么?宝胜、石凯他们都……都被害了!”丰良复惊愕万分地追问道。眼见莫妙言已是泪流满腮,移目昆仑游侠。 岑雪玄叹息一声,沉痛地点了点头。丰良复虎目中泪光闪动,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师母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背着的三妹好象伤得很重,原来是这样,锦衣卫,他们为什么会对我们下这等毒手?”停了一停,猛的吼道:“这帮朝廷鹰犬,可恶之极,你们先到里边休息休息,我去禀明师父,三垣宫这边可以暂且先放一放,咱们得去找鹰爪子算一算这笔血债!” 莫妙竟一把拉住他的衣襟,焦灼地催问:“姑爷,夫人和三小姐现在在哪儿呀?她们的伤厉不厉害?你倒是快点说啊!” 丰良复给她问得清醒了些,拭去眼角的泪水,点头道:“她们都还好,只是都受了内伤,小迪伤得最重,桑小姐轻一些。”压了压心中的悲愤又道:“岑老弟,綦毋姑娘,你们奔波了一夜,一定十分疲劳,我给你们找休息的地方,雪玄,你就睡我的铺吧,綦毋姑娘只好跟桑小姐挤一挤了。” 岑雪玄听说心上恋人林迪受了很重的内伤,恨不得立时赶过去探望于她,怎奈形格势禁,难以启齿,只能空自焦灼。与他交往多年的丰良复,焉有不知之理,低声安慰道:“老弟莫急,小迪现在和我岳母住在一个帐篷里,稍后我会找机会让你们见面的。 岑雪玄心中感激,苦涩地笑了笑:“些许小事,怎好叫丰兄分心劳神,还是快去同尊师商量一下,如何对付锦衣卫才好,我跟他们的两名好手较量过,一个与我不相上下,另一个胜我不止一筹,而且他们还有毒火喷筒和连珠弩匣,决不可等闲视之。” 綦毋竹抱着丰良复派人送来的被褥枕头,怀着异样的心情跨进了桑嫣云的小帐篷,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榻边,见她脸色苍白,眼睑紧闭,正在沉睡之中。便过去将褥子铺在一片干草上面,合衣躺下来,她真的累了,脑子里则纷乱之极:土坡上那一具具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真的是锦衣卫干的吗?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那么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毕士英和桑嫣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岑雪玄与哥哥的未婚妻该如何相处?一个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如麻无绪,不知过了多久,方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43章 玉殒香消 天近晌午,桑嫣云睁开了双眼,只感到周身酸痛,喉咙干得直冒烟儿,挣扎起来想找杯水喝,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好奇地走到近前,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正赶上綦毋竹也刚从梦中醒来,四目相对,桑嫣云惊喜交加,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竹姐姐——”忘情的与神刀玄女抱在了一起,欢愉的泪水夺眶而出,似乎有千言万语一下子涌到了嘴边,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却连她自己也不知要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綦毋竹同样是心潮汹涌,其中的喜悦和激动自不待言,却又凭空生出了一丝猜疑:昔日的好姐妹,总不会变成了情场上的对手了吧?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士英他和嫣云妹妹,不过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她坚信,这一切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对神刀玄女的复杂心事毫不知晓的桑嫣云,则是眉开眼笑,喜不自禁,欢快地说道:“竹姐姐,你这么长的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把我和燕子都急坏了,黑天白天的为你担心,在大圣庄的时候,我俩问过毕大哥,他也不知道,昨天我又碰见他,他还是一个人,真想不到,这一觉醒来,咱们就聚在一起了,我不是还在做梦里吧?嘻嘻,这种时候能有姐姐你在身旁,真是太好了!唉,只可惜那个死燕子偏偏不在,真是美中不足……” “楚燕她怎么没有来?以她的性子,这等大场面,大阵仗,肯定会削尖了脑袋往前钻的呀。”神刀玄女的脸上尽管还挂着笑意,心里面却如同坠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轻松不起来。 “唉,甭提了,前些天,我和迪姐单独出来向三垣宫寻仇,死燕子她也偷偷跟了来,可半道上便没了影,把齐大叔他们急得够戗,我和迪姐的心里也不好受。后来,林婶婶去魔宫分舵打探,说她先是给人家抓住了,过后又叫一个武功特高的年轻人救走了,当时我们也猜不出是谁救了燕子,不过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是昨天我遇到毕大哥时,有一搭无一搭地提起燕子的事,没想到他却说在终南山见到过燕子姐,还编了套瞎话替她遮掩,我看分明就是他救的燕子姐,却不愿居功……” 綦毋竹皱了皱眉,心中嗔怨道:“士英你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偏偏跟我的两个好姐妹搅在了一起?嫣云的事还没弄清楚,又扯上了楚燕。你的人品我当然信得过,可是你为人一向忠厚老实,又为什么要替楚燕而撒谎呢?这其中必有蹊跷。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你,见了面什么事情就都会一清二楚了。当下问道:“那他后来又去了哪里呀?” “齐大叔派他到西路钟大伯那边送信,我还让他给我二哥和三哥他们带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呢。”桑嫣云不暇思索地答道。 綦毋竹闻言暗松了一口气,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怎么搞的,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再发展下去岂不要成个醋坛子?心里面自责自嘲,心情却舒畅了许多,简而又简地讲述了自己在双阳观所历之险,然后安顿内伤在身的桑嫣云休息,自己走出帐篷,打算去探望一下林迪的伤情。 独孤仪不在,只有莫妙言在喂林迪吃药。来到榻前,注目望去,心里不由得往下一沉,再看林迪,面如金纸,桃腮塌陷,憔悴不堪,双目无神地半睁半合,恹恹地没有一点生气,与从前的雪肤花貌、冷艳矜持的林三小姐判若两人。 默默地注视在莫妙言喂完药离开,过去半蹲在榻前,握住林迪那苍白冰凉的手,语音哽咽:“迪姐……”她不愿意喊林迪为嫂子,哥哥已经去了,她可不希望让苦命的林迪守什么望门寡,那样既毁了她的一生,也会令自己的内心不安,相信哥哥的在天之灵,也绝不会要她这么做。况且,还有岑大哥……不知他多想来看看……” 想到这里,綦毋竹俯身在林迪的耳边,轻轻问道:“岑大哥也到了这里,迪姐你……要不要、想不想见见他呀?” 林迪微合的眼睑倏的一跳,缓缓地睁开,定定地望着神刀玄女,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綦毋竹会意,快步走出帐篷,想去找岑雪玄,没走多远,刚巧看到了他,忙迎了上去。 “妹子,我方才见过齐庄主和林前辈,前面的仗打得正吃紧,急需人手,吃罢晌饭,我就随他们到前面去参战。”昆仑游侠语气凝重地说道。 綦毋竹沉吟了一下,神情庄重地开口道:“岑大哥,迪姐就在那个帐篷里,她……伤得很厉害,很想见你一面。” “这个……不太好吧。”一向豁达豪放的昆仑游侠有些犹豫,因为林迪现在的身份是义弟綦毋松的未亡人,自己孤身前去探望,倘若给人看到,难免不生出流言蜚语,有损她的清誉。 “不要紧的,我可以陪你去,看一看便出来,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应该的呀。”綦毋竹坦诚地劝道,她心中真的希望岑雪玄的探望,能够使伤痛折磨下的林迪感到一些温暖和慰籍。 “那好吧,我去看看她。”岑雪玄终于下了决心,也许自己将一去不返,好歹也得见她一面,做个了结。大步走进帐篷,隔着三四尺远,便停住了脚步,双目凝视病榻上心爱的姑娘,心里面就如同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在割,在刺。拳头攥得格格直响,竭力控制着悸动凄绝的情绪。 林迪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无言又无助地望着这个深印心扉的钟情男子,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面颊,一颗饱受创伤的芳心在颤抖,她多么渴望,能依偎进对方那宽大的胸膛,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綦毋竹立在帐口,有意无意地向外望着,尽管她劝岑雪玄进来时理由十足,但是她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人言可畏,她可不愿意岑大哥和林迪,乃至于死去的哥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 岑雪玄打破了沉默:“迪妹,我要去前面跟三垣宫交锋,未必能活着回来,你自己要多保重,我……走了!”言罢,万分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深爱的姑娘,扭转了身躯,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帐篷。 綦毋竹快步走到榻边,掏出香帕为林迪拭去泪水,柔声安慰道:“迪姐、你且安心养伤,岑大哥不会有事的,我也要走了,嫣云会照顾你的。”说完刚走到帐口,蓦然怔在那里。 外面三丈处,岑雪玄站在那儿,对面是神色冷俊的独孤仪。“岑少侠,你也来了,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该是从我女儿的帐中出来的。” “不错,师叔言下之意是责怪小侄了。”岑雪玄对轮剑罗煞殊无好感,若非她横加干涉,自己与林迪早已成了美满眷属,但他也不想与之过于对立,那样于事无补。一照面,独孤仪的言语便夹枪带棒,痛苦煎熬中他亦不禁冷言相对了。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要知道我女儿已是綦毋松的未亡人身份,你应该顾及我们林家和令尊的颜面,三思而行!” 岑雪玄虎目凝霜,镇定地迎着独孤仪犀利的目光,心中的忿满汹涌澎湃,几欲裂胸而出。 “林婶婶,你不要误会岑大哥,他只不过去探望了一下迪姐。”綦毋竹抢出帐篷,意在解围。 “噢,原来竹姑娘也来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哥哥身后遭人耻笑。既然你也在,算是我多心了。”独孤仪的口气缓和了一些,神情却依然冷淡。 “师叔你尽管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与令爱相识一场,来看看她也算是作个了结,小侄这就去前面参战,若能侥幸不死,这一次就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要是阵前捐躯,那就是她见我最后一面,小侄告辞了。”斩钉截铁地抛下这一番话,昆仑游侠大踏步走向前方。 綦毋竹万万没想到会闹成这种局面,干着急没有办法,暗自埋怨自己莽撞,好心办了坏事,带着几分嗔怨地盯了一眼独孤仪。喊了声:“岑大哥——”追了过去。 轮剑罗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由起初的惊愕,渐渐转为愤怒,一张脸青白不定,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们谁也没有留意,时方才岑雪玄在激切之中,所说的那一番言语,被帐篷里面的林迪听了个一清二楚,一瞬间,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彻底崩溃了。 “对不起,岑大哥,我不该……”神刀玄女满怀歉疚地说道。“不,妹子你没错,造化弄人,我认了,谢谢你鼓励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了却了我心底的夙愿。可以了无牵挂地去除魔卫道了。妹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可有毕贤弟的下落?”岑雪玄恢复了平静,关切地问道。 “啊,士英他去了西路,我想去那里找他。”綦毋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是光彩。 “也好,此一仗凶险万端,妹子你一定要多加下心,希望咱们还能见面。”岑雪玄言挚意诚地叮咛了一句,转身走向中心大帐。 “綦毋姑娘,开饭了。”莫妙言在不远处喊道。神刀玄女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走回桑嫣云的帐篷,方才的那一幕,仍横亘在心头,挥之不去。独孤前辈名满江湖,堪称巾帼之帜,只是为人着实太过冷峻了,可又不能全怪她,林家乃武林首屈一指的名门,林老伯有是北七省的武林盟主,稍有蜚语流言,势必会影响到林家的声望。亦或是岑大哥错了?还是自己多事?真的是造化弄人不成?心绪烦乱,食不甘味,草草吃罢午饭,才放下碗筷,莫妙言便哭喊着跑了进来,语不成声道:“不好了……三小姐她……自尽了。” 綦毋竹头一个冲出了帐篷,桑嫣云内伤未愈,急切间摔了一跤。听到帐内的惊叫声,忙折回去与莫妙言架起已成泪人的桑嫣云,直奔林迪的住处。 帐内,独孤仪怀抱着女儿,僵坐在那里,脸上只有麻木和悲凉,地下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迪姐姐——”桑嫣云直哭了个锥心泣血。莫妙言抹着泪去禀告林台天。听前面传来忙乱的脚步声,神刀玄女揩去脸上的泪水,出了帐口,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独自离开了营地,向西进发。 第44章 狼烟毒瘴 放眼峰岭峦嶂,心头的阴翳渐渐消散,想想即将与意中人相聚,顿令她身心振奋,步履矫健。走了大约三四里地,便发现小路旁的草丛中,零零星星地散布着不少尸体,少则两三具,多则五六具,看服饰有大圣庄的,也有飞云堡的,另外还有几具的衣服上绣着三颗黄色的星星,分明是三垣宫的人。神刀玄女从这几人的身上拔出了两枚青龙钢梭,眼眸中涌现出无比兴奋的神采,是毕大哥的暗器! 他一定就在前面,快点走兴许就能赶上他。心里面一次又一次地憧憬着两人相逢,那激动人心的时刻,綦毋竹的面颊泛起桃红,痴痴地自语道:“那个冤家,这段时间也不知在瞎忙些什么?会不会因为找不到我而着急上火?会不会由于自己不在他的身边,而吃了坏人的亏……”就这样,神刀玄女怀着一颗滚烫的心,踏入了西路的战场。 半山腰上,刺鼻的烟雾弥漫在碎石、枯草和焦黑的树木之间,涂溅着血污的乱石丛中,不时出现一具具被利器劈砍得不成样子的尸身,其服饰却眼生得很。再走几步,神刀玄女忽的站住,她充满惊愕的目光,落在了一具尸体上,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睛暴突,头顶塌陷,显然是被一流高手施重手击顶而死,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此人的右手只剩下两根手指,其余三指的断口没有什么血迹,分明是死后给人生生掰断的,但究竟为什么?任凭她见识广博,聪颖过人,也无法猜测吃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形。 统率西路人马的是乾坤刀客钟肇鹏,与其同行的自然少不了他的儿女亲家——铁爪神鹰季镇淮。以及他十大义子中的五位,其中便有早在太原另立门户的老二常雨辰,弟子门客加在一块儿也有四五十人,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是飞云堡二堡主桑怀古,桑玮、桑环等三十名飞云堡精英。 三垣宫一方挑大梁的是川西五毒的老三,摩天蜈蚣典元通,老四九尾蝎蓝一镇,和老五疤面蟾蜍蔡亨,门下合计四十来人,协助他们守御的是西方白虎的下四宿:昂、毕、觜、参,宫徒三十六名。 典元通年近五旬,浮肿的一张胖脸,稀稀拉拉的几根黄须,嘴角耷拉着,难见一笑。他非但内功精湛,堪称一流,而且手中的一百零八只蜈蚣爪更是歹毒非常,串在一块儿,是件可软可硬的怪异兵刃,拆开来则是凶狠异常的暗器,被其所伤,要是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蓝一镇,四十有四,相貌堂堂,为人却是阴狠无情,血手会中那个令柏震又爱又怕的蓝欣,便是他的女儿。此人一手造诣不凡的天罗掌,外加上杀人无形的赤蝎毒针,足令江湖人物对其谈之色变。 已年近不惑的蔡亨,偏偏爱把自己打扮成十几二十岁的弱冠少年,人样子倒还不错,只可惜左颊上一条三寸多长的刀疤,颇倒人胃口,掌中一对卜形拐,六个端头均能喷出使人癫狂的毒蟾酥,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主儿。 典元通让白虎四宿带他们的手下潜下山去,切断对手的两翼。头一天,双方交兵两度,只由蓝、蔡二人出马,侠义道损失了二十多人,桑玮刺伤蔡亨,身中蟾毒,自戕而死。钟肇鹏派出几拨人,去大本营求取解毒、抗毒的药物,均是如同泥牛入海。日落时分,终于盼来一人,就是毕士英,他一路上接连击退了三路狙击伏兵,剑毙觜、参二宿,带来了会攻时间推迟的消息,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后山。 今天上午,乾坤刀客和飞云堡主各督一队敢死勇士,向山上发起了突袭,身上带伤的蔡亨先顶不住劲了,率门人溃退。桑氏叔侄报仇心切,紧追不舍。钟肇鹏则带七八个义子门人,迎住斜刺里杀出的蓝一镇,杀作一团。若论真实功力,九尾蝎照乾坤刀客差着不只一筹,可是他仗着令人胆寒的赤蝎毒针,竟与钟肇鹏斗了个旗鼓相当,三十招一过,双方都动了肝火,各施绝技,一决生死。 但见蓝一镇霍的跃起,掌发“天风海雨”,凶猛掌风裹挟着十八枚毒针射向劲敌。乾坤刀客面红似火,乾坤功发至九重,闷雷般的一声怒吼,刀焰炸空,逼人力浪将对手的掌力毒针震得支离破碎,无影无踪。九尾蝎见奇招无功,拧眉立目,身形一缩,贴地迫近,连发三掌九针。狂攻乾坤刀客防御空虚的下盘。 钟肇鹏收刀不及,急挥左掌下击,虽然免去了毒针之厄,却是右胯左腿连中两掌,身体不由自主地瘫了下去,宝刀本能地戳在地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本来被动之极,但终究是一流高手,临危不乱,变招奇快,借下倾之势,左掌骤凝七成内力,猛的按向敌人的神庭穴。 正为得手而狂喜的蓝一镇惊觉,慌忙偏头闪身,仍慢了半拍,被击得眼前一黑,金灯乱蹿,本是插睛夺目的右手往下一沉,竟抓住了对方颏下长髯,还没等他右手发力,左手续进,百会穴上再遭重重一击,口喷血箭,右手抓得更死,。乾坤刀客颏下剧痛,抬膝撞向九尾蝎的下巴。蓝一镇的尸身后仰,钟肇鹏的身子前倾,口中哇哇惨叫,随即挺直了身躯。 左近的人走死逃亡,只剩下他的两名义子,那二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他们的义父僵直地站在那里,下颏上渗出一片细小的血珠,尺八长的胡须,一根也不见了,很显然那是后粘上去的,之所以会出血,乃是粘得太牢之故。 为什么要粘假的胡须?不用问是为了改头换面,隐藏真实的身份,难道说义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两名义子刚刚想到了这一层,面色怕人的乾坤刀客,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钟肇鹏的眼中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口中冷漠地说道:“庚儿、辛儿,要是你俩不在这里该多好哇,为父对不起你们了!”砰、砰两掌,落在两个还没有回过味来的义子头上,两缕冤魂飘入冥府,尸体叠落在一起,四只逐渐扩散的瞳孔,仍死死地盯着钟肇鹏那苍白、凝血的下颏。 乾坤刀客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急赶过去想从蓝一镇的手中取回自己的假胡须,可是九尾蝎的手攥得太死,怎么也拉不出来,急切之下,生生掰折了三根手指,蘸了点鲜血,重新粘在自己的下巴上。才转过身,担任接应的铁爪神鹰季镇淮,常雨辰等人赶了上来。 “老哥哥,打得怎么样了?”铁爪神鹰口中问着,目光落在死在一处的庚、辛二人的尸身上,脸上掠过一丝惊疑之色,抬眼发现钟肇鹏正注视着自己,连忙掩饰道:“哎呀,这一仗打得可真是太惨啦!兄弟我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经历呀!” “义父,九尾蝎蓝一镇让你给杀了,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可真是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呀!”常雨辰心花怒放,喜滋滋地一个劲的嘟囔着,只顾了在蓝一镇的身上翻着什么,对惨死身旁的两位义弟,看也未看一眼。 这时,飞云堡的人打山上退了下来,一个个狼狈不堪,其中四人抬着二堡主桑怀古的尸体,那上面插着五只绿幽幽的蜈蚣爪。钟、季二人既惊且痛,争问如何落得如此惨败。 年轻一代中,身份最高的桑环哭述道:“两位前辈,二叔他领着我们追杀脸上有疤的那个恶贼,眼看就要撵上了,冷不防出来个圆头圆脑的家伙,截住了我们,二叔跟他斗了二三十招,已经占了上风,可谁知道,那厮突然把兵刃拆了当暗器打,二叔他猝不及防,遭了他的毒手。我堡中的兄弟也折损了一半,只剩下这二十来人,请两位前辈做主,为我父亲和叔叔、弟弟报仇哇!” 钟肇鹏扼腕叹息,安慰道:“贤侄,令尊和二位叔父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不铲平三垣宫,我等誓不罢休。不过,咱们不可以悼心失图,操之过急。眼下应先收拢人马,核计一下,怎样对付典元通那个贼子,然后再进攻不迟。镇淮老弟你看呢?” 铁爪神鹰有些心神不定,敷衍地点点头,当下几人收拢残众,后撤了两里地,依在一堵险峰下扎下了营寨。 第45章 霸气纵横 綦毋竹来到这里的时候,双方已经停止了交战,侠义道的人抬走了己方的死难者,择地安葬。她寻到侠义道的营地,在散坐四处歇息疗伤的人群中,殷切地搜寻着毕士英的身影,没有,心里不由得格登了一下,手心里沁出了汗水,眼泪直往外涌,她强自克制,咬着牙又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得呆立在那里,脑海之中是一片空白。 人群中业已有人认出了她,而且还远不只一个。钟肇鹏笑呵呵地迎上来:“哎呀,这不是綦毋侄女吗?你怎么姗姗来迟呀?不过还好,这仗还有的打,我们正愁缺少象样的人手哩,怎么,就你一个人?” 綦毋竹被逼回现实中来,躬身见礼:“钟大叔,侄女早就想来参战了,可是乱事缠身,好不容易才拔出脚来,能在大叔的麾下征讨魔宫,以报兄长之仇,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停了一停,声音一涩道:“钟大叔,昨天晚上可曾有一个叫毕士英的年轻人来你们这里吗?他……现在何处呀?”说道最后,姑娘几乎没了力气,心弦绷得似乎就要断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从对方口中说出,自己牵悬的人已经遭到不测,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噢,是不是上次在大圣庄,搭救过你的那个小伙子呀?”见神刀玄女紧张地连连点头,乾坤刀客捋须笑道:“不错,是叫毕士英,听说是郑大侠的弟子,身手委实了得,我那些干儿子无人能及呀,侄女可真是好眼光啊!” 见钟肇鹏轻松的神态,綦毋竹暗松了一口气,娇羞笑道:“大叔就别取笑侄女了,快告诉人家,他去了哪里了?” “侄女莫急,我这就说给你听,你的那个毕士英啊,在这儿转达完齐庄主的口信以后,就直接去了后山了,他说要和姓曹的一干年轻人,从后面突袭三垣宫,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那……我也去后山吧。”綦毋竹坚定地说道。“不必、不必,”乾坤刀客连连摇手劝阻道:“闺女呀,等你赶到那里,只怕是三垣宫已经叫咱们拿下来了,再说这天就要黑了,你对路径又不熟,很难走的,我看还是随大叔一起杀入魔宫,到时候自会见到你那个毕士英了。”听钟肇鹏说的句句在理,自己不好再过坚持,神刀玄女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这时,从山下奔来满头大汗的丰良复,喘息道:“钟大侠,中路形势有变,锦衣卫抄了咱们的大本营,差不多杀光了咱们留在那里的所有人,中路已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齐庄主和我岳父决定,其余三路的人马暂时停止进攻,抽出好手合击中路,就在今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先拿下三垣宫,再对付鹰爪子。” 面色凝重的乾坤刀客道:“好,这个办法不错,我这就去分派人手。”快走了几步,大声道:“雨辰,桑公子,你俩各率十五个人,在这两边埋伏,以防敌人追袭,不过切记,只可以虚张声势,把他们吓跑就行,断不可贪功追击。我和你季大叔领二十个人,去解中路之危。” “那后路怎么办?咱们还得去通知曹大哥一声,告诉他们会攻的时间还得延后一个时辰。”丰良复踌躇问道。心里暗想:照理说这桩差事应该仍由自己去,可是他恨不能立时赶回师父的身边,替惨死的同门报仇雪恨,故有此问希望有人能代替自己去后山送信。 “钟大叔,就让我去吧。”神刀玄女主动请缨。 “那当然好了,侄女,你可得多加小心啊。”钟肇鹏欣然同意,叮嘱了一句,便转开分派人手去了。 綦毋竹与丰良复告了别,快步下山,择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小径,向后山进发。心中颇为自己得了这么个公私兼得的差事而惬意,万没料到,她的背后,远远的缀上了两个人,四道凶恶的目光,正一刻不停的盯着自己。 中路临时营地 大帐之中,聚集着十几个缄默无语的各门派的首脑,锦衣卫屠戮大营的消息,令他们惊愕不已,忿满于胸,但是除了死伤最大的林氏和武当派,其余门派均不打算跟官府公开对抗,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与厂卫结怨将贻患无穷,搞不好辛辛苦苦打拼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基业,势必将毁于一旦。谁也不愿意做断送本门派的罪人。 默然良久,还是齐元朗先开了腔:“诸位,从锦衣卫对咱们大本营的所作所为来看,我可以断言,他们的居心极为险恶,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所以我说,祸到临头,想置身事外,已是非分之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倾尽全力,在一个时辰内,拿下三垣宫,有了立脚的地方,回过头来再与官差周旋,以不撕破脸皮为上,但是,我们的几十条人命不能白白牺牲,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象样的交代才行。” 仅仅一天,林台天便仿佛苍老了许多,为了给女婿报仇,反搭进去了女儿,二十多年苦心培养出来的十二名大弟子,转眼已是两死两残,怎不令他痛心疾首?眼下整个侠义道的人马又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身为盟主的他,只感到肩负千钧,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与官府结仇的下场他心知肚明,不过,就算自己忍得下,妻子和众弟子也决咽不下这口恶气,同锦衣卫交锋已无可避免,但是他不想拖其他门派下水,首要的是先协同各派打垮魔宫,以后的事则由自己一门承当。当即肃然道:“齐庄主,想必你已经有了破敌致胜之策了,快说出来,让大家的心里也好有个底。” “是啊,齐大侠,快亮高招吧,事不宜迟呀!”铁面侠僧宗擎大师催促道。 “好吧,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大圣庄主胸有成竹地道出了他的决胜之策,末了他说:“为了以防万一,一旦我方的攻击失利,而锦衣卫又要对咱们下毒手的话,我还有一个应急的突围计划。” 不大工夫,群雄匆匆走出大帐,分头去调动人马。很快,正邪双方的大决战打响了。林台天、宗擎大师主打中央,杨干雷、段林壑分攻左右翼。三垣宫则由上垣尤侗尊、下垣苻寿昭应战正面,两边是崆峒派的凌云子、麦积六煞的搜魂鞭屈无冤。 八大高手,各显奇能,超凡入圣的武功招法,令观者目眩神迷。飞篁客和十指剑魔,均为武学大宗师,身份使然,愈打愈慢,招数甫发即收,很少真正交手,只有极少数修为高深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凶险与杀机。而铁面侠僧与龙蛇神君的对战,杀得可说是惊天动地,暴烈非常。 左翼的金枪门主杨干雷跟他的对手凌云子,素日里的交情不浅,狭路相逢,形势所迫,不得不动手,表面上打得是热火朝天,实际上都留着分寸。 另一侧的段、屈二人,一个是为胞弟报仇,一个是在替义兄挡灾。昨日上午,六煞中的老二血影刀司空锐,劈掉了段林泉的一条臂膀,以至其死于当晚大本营的血劫之中,伏牛门主不敢向锦衣卫寻仇,只好把帐记在了血影刀的头上。因为两人没有直接的仇恨,故尔都悠着劲,只斗兵刃招法,谁也没打算拼内力,决生死。 一炷香的工夫,正面两对已是热气蒸顶,衣裂发散,到了立判生死的关头。两翼四人仍在那里乒乒乓乓,斗个不停。 猛可里,一只信炮在空中炸响,右翼的边缘,爆起一片撼人心脾的呐喊,岩石间窜起乾坤刀客钟肇鹏,铁爪神鹰季镇淮。三垣宫的阵中,立时抢出二人迎击,乃是身份颇高的苍龙角、亢二宿,但是面对强大对手,十几招便已是险象环生。司空锐摆刀杀出敌住钟肇鹏,角、亢二宿双战铁爪神鹰。这边刚刚打成平手,那边又闯出一彪人马,当先的是震山帮高手申屠华和官应震。奎宿、娄宿出阵截击。 段林壑一见血影刀,顿时眼睛红了,恶吼一声,动了真章,手中流星锤暴发一式“追星赶月”,不遗余力,威猛非常。屈无冤没有防备,失了先机,见不可与争,拖鞭而逃。伏牛门主也不理他,横着插过去,抡锤偷袭司空锐。本已吃力的血影刀,顾此失彼,躲开了锤,却挨上了刀,惨叫一声,狼狈而逃。亢星宿稍一走神,被季老爷子抓断了软肋,跌撞出去,转眼便让铁爪神鹰的三名弟子砍得血肉横飞,旁边的角星宿看在眼中,心胆俱裂,掉头狂窜。 一直关注场上形势的齐元朗,眼见良机稍纵即逝,猛一挥手,早就憋足了劲的铁松子、宗岱等人率领着各自的门众,直扑左翼。练伯威、何王孙等一干大圣庄好手则助攻右翼。凌云子见势不妙,率先退走,奎、娄二宿寡不敌众,相继奔逃。侠义道群雄从两翼钢钳一般向中央逼近,三垣宫似乎败局已定。 孰料,正在此时,轰隆隆几声炮响,三垣宫门户大开,中垣仙机居士皇甫辉居中,左边是大国师根都巴,右面是摩天蜈蚣典元通,以及近百名部众,蜂拥而出,一场更加酷烈的厮杀即将展开。 第46章 进退两难 胜败在此一搏,而胜者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令他们自己也胆栗心寒。但是双方都杀红了眼,为了一争短长,复仇雪耻,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即便有少数理智尚存的人,身处这种情形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腥浩劫的发生,而无力回天了。 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西两面的山谷中,涌出来无数的官军弓箭手。同时,百多名锦衣校尉,簇拥着一个人,踏入战场的中央。交战的双方,都惊愕地停下了手,各自盘算着如何应对这突然降临的棘手局面。 锦衣卫指挥同知北季鹰居中而立,他的身侧是邓中离、洪泽深、毛槐、苏铎四大千户,他们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前四位,上次在天香山庄逞凶的那个蒋邑,不过排名第五,至于田云横、边世宜更是次居其后的小角色了。其余的六十几名校尉,不论是千户、百户,还是总旗、小旗,也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功好手,即便如此,这些久经阵仗的锦衣高手们,面对眼前的险恶形势,亦不禁头皮发紧,心里打鼓。因为他们都清楚,两边聚集着三四百名杀红了眼的江湖人物,倘若局面失控,这些人往中间一挤,他们当中,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而外围的弓箭手则是远水不解近渴。所以就连邓、洪、毛、苏四大高手的心里面,也如同压上了千斤大石,喘一口气都觉得沉重无比。 雁翎刀客北季鹰,泰然若素,目中冷芒灼灼,神态威严的点指两派首脑,言语铿锵的说道:“诸位皆是武林巨擘,名宿宗师,竟目无刚纪,私自纠众械斗,杀伤人命,国法难容!北某个人虽然敬重你们在江湖上的名望,但是不能因私废公,我决定带尔等回京,交刑部衙门法办!” 一番话,就犹如滚开的油锅里倒进去一瓢水,轰的一声,四处哗然。怒吼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穿。 三垣宫一方多是黑道巨枭,一个个俱是心狠手辣,无法无天的亡命徒,根本不买官府的帐,更有不少人身负大案,视公差为死敌。 侠义道一边,绝大多数人为声名家业所累,不愿也不敢跟官差公开对抗,但是锦衣卫对已方大本营的暴行,令他们切齿刿心,压在心头的恚恨尚未宣泄,如今闻听又要抓人治罪,正可谓火上浇油。也是明代的特务统治太不得人心,一时间,群情激愤,大规模冲突,一触即发。 “鹰犬,还我姐姐命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当先发难的竟是一位相貌俊逸的弱冠少年,只见他铁青着脸,双目怒睁,左手紫金箫,右手窄刃剑,箫走林氏九龙御天打穴法,剑发龙虎山青萍剑术,俱是两派武功里最狠、最猛的夺命辣招。 刚刚赶到的林逸,惊闻感情笃深的三姐自尽的噩耗,悲痛欲绝,再听莫妙言哭述,情如兄弟的祖宝胜、石凯尽遭锦衣卫的毒手,不由得发指眦裂,率先闯出,杀向锦衣校尉的大阵,紧随其后的是一路追踪他而来的张紫薇。 没等两个年轻人冲到近前,早有一人抢出,一杆青铜槊,拨箫压剑,截住了林逸和张紫薇。乃是锦衣千户苏铎。侠义道这边,又接连纵出二人,一个是心怀丧女之痛的轮剑罗刹独孤仪,另一位则是惨失爱侣的昆仑游侠岑雪玄。他们俩都将林迪之死归咎在了锦衣卫的头上。 “跟他们拼了!”林台天的二弟子蒙天广雷吼一声,数十名林氏门人,如同愤怒的雄狮扑向锦衣旗校。毛槐舞齐眉棍,洪泽深挥鱼骨剑,督众校尉上前迎战。 本可以坐壁上观的皇甫辉,却不甘寂寞,指指点点道:“你们看,你们看,白道的人都敢跟鹰爪子们玩命,咱们再不出出头,肯定会给他们耻笑,说咱们是孬种。我看咱们也都别端着了,哪一位敢去会会那个锦衣卫的头儿哇?他可是当今中原武林第一刀客,胜了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刀王啦!”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瞄向血影刀煞。 “刀王有啥稀罕?那家伙的鸟样,叫人看着就不顺眼,我去教训、教训他,让他走着来,爬着去!”司空锐狂妄地说道,血红身影腾空掠出,高声叫嚣:“姓北的,别他娘的太神气了,让老子掂掂你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斤两!”话落人至,血影刀电掣而出,猝然攻入锦衣旗校的丛中,两名小旗出剑截击,刹时变成无头之尸。 叮——一声脆响,一只链子飞剑,荡开了袭向第三人的血影刀,救了那人一命。邓中离冷嗤道:“匹夫,想和北大人动手,你还不配!先接大爷我三招!” “***,老子就先宰了你这个替死垫背的,看刀!”纵横西域二十载的血影刀煞狂叫着,一口气劈出了令人气窒神眩的一十九刀。邓中离虽然守多攻少,却是章法不乱。司空锐知道遇上了劲敌,急切间,想不出取胜之法。 “啧啧,还真看不出,鹰爪子里竟有这等高手,难怪他们敢大模大样的来咱们这里吆五喝六,说三道四。”仙机居士的话激怒了一旁的摩天蜈蚣:“哼,我就不信,这帮龟孙子不是娘生肉长的,我这就叫他们尝尝典某的宝贝玩意。”他大喇喇地说着,悠闲地迈开步子,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速度却是飞快,眨眼之间便已到了校尉们的跟前,脸上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抬手打出了两溜碧绿火焰。 校尉们闪躲拔打,仍难脱厄,那东西略一着力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火粒,落到人身上直往肉里烧,顿时四、五个旗校抛了兵刃,手忙脚乱的拍打身上的火苗,哪知明火灭了,被烧到的皮肉愈加钻心的疼,有两个小旗已然滚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抽搐着呻吟不止,余者无不变色。 “哈哈哈。”典元通得意地狂笑:“龟孙子们,爷爷的见面礼滋味不错吧,我这儿还有更好的哩!” 林木间,齐元朗见钟、杨、段、季诸人面带难色,焦灼的捶头叹息。知道他们怕得罪了官府,殃及家业,自己又何尝不为此担忧,而首两端呢?看看三垣宫一方也出了手,战场中已是混战局面,咬牙道:“诸位,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家的人与官差拼到玉石俱焚,依我看,咱们只需把面孔罩住,最好不用自己的兵器和武功,混乱之中,他们辩不出咱们谁是谁,拿咱们也没办法,法不责众嘛。” 众人闻言无不舒眉展颜,能痛击飞扬跋扈的锦衣卫,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当下纷纷裂衣蒙面,胡乱在地下尸体旁操起一件兵器,蜂拥而出,冲过去对着锦衣旗校就是一通大砍大杀。 在北季鹰的预料中,三垣宫一方的邪派人物,大多桀骜不逊,犯起浑来有可能会拒捕殴差,而侠义道的人则未必敢公然对抗。可事实恰恰相反,三方混战的局面对自己极为不利,若不及时遏制,自己的百八十名部下,恐怕都得扔在这太白山。严峻的形势不容他再有片刻的拖延,遂沉声喝道:“卢千总,你带上十名铳手,把那个放毒的家伙给我轰掉!” 神机营千总卢象杲,三十出头,方脸大眼,相貌威猛,,他的哥哥就是去年在钜鹿,与入侵清军血战身亡的明军督师卢象升。神机营乃京师三大营之一,专用火器,是当时最先进的部队。此番远征陕西,北季鹰特意请自己的好朋友,率领其属下的二十名神枪手,作为自己的秘密王牌,以备危急时使用,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第47章 雁翎刀客 摩天蜈蚣典元通,当真是大显神通,三尸迷魂珠、化血毒散、蜈蚣荧火弹,层出不穷,须臾之间,已有七名锦衣高手中毒丧命。 神机营千总卢象杲大声吼道:“闪开,都闪开!”在前面苦撑的五名锦衣旗校慌忙跳开。十名火铳手分作两排,前面的单腿跪地,后面的叉腿站立,十杆火铳一齐瞄准了摩天蜈蚣。 典元通可半点不呆,识得此物厉害,当即足尖点地,身形拔起一丈有余。火铳轰鸣,一团团灼热的枪砂擦过他的靴子底。九只蜈蚣爪凌空打出,由于心骇神悸,准头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仍有三个铳手扔枪倒地,顷刻毙命。 第二排枪响了,典元通的身子筛糠般地抖了又抖,重重摔落地上。他的几名心腹弟子,不顾死活地冲过来,各式毒器雨点一般打出,正在装弹的铳手又倒下了三个。卢象杲急了,打腰间抽出两只短铳,砰砰两声,撂倒了最猖狂的两个,其余几个为之气夺,架起典元通,仓皇后退。 混战中,本居优势的铁爪神鹰,背后突然挨了一剑,这一剑,来势飘乎,疾逾闪电,绝非寻常人所能发。重创之下的季镇淮本能地扭过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暗算了自己,与他对阵的锦衣千户苏铎,怎肯错过此等良机,手中的青铜戈狂挥,击中了铁爪神鹰的耳门,季镇淮的尸身飞出丈外。苏铎正为如此轻松的打发掉强悍对手而得意,刺中铁爪神鹰的那把剑,又飘向了他的颈口。 锦衣千户慌忙歪身推戈自保,肩头衣裂血出,骇然一式“枕戈待旦”,向出手阴毒的蒙面人发起了反击。只觉对方的剑招怪怪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功力精深,暗忖:若非此人为了隐藏其武功路数,而束手束脚,自己绝接不下他的二十招。 林逸、张紫薇和独孤仪背靠背,倚在一起,三人的周围是以毛槐为首的三十几名锦衣校尉,再外面则是丰良复率领的数十个林氏门人。 岑雪玄独战北海神蛟洪泽深,满腔悲愤的昆仑游侠,激发出十二成的潜力,一口游龙剑,直杀得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杨干雷和段林壑督着门人与数目相若的旗校打得是难分难解。 离战场十几丈远,齐元朗和宗岱,守护着恶战之后的林台天、宗擎大师运功疗伤。塞上双英则按照铁掌孟尝的密令,率领三十名大圣庄好手,悄悄潜向山谷的东侧,以图在局势恶化之时,从那里撕裂官军的包围圈,破围而走。 “卢老弟,打得好!”北季鹰赞许地拍了一下卢象杲的肩膀:“带上你的全部人手,掩护周副千户他们的人往西撤,尽快与李游击他们会合。” “那北兄你呢?”卢象杲关切地问。北季鹰手指被困的洪、邓、毛、苏等人,语气坚决地说道:“我得去把那些兄弟都救出来。老弟,这余下的几十号人就全交给你啦,快走,挡路者,格杀勿论!” %51%69%53%68%75%39%39.%63%6f%6d “北兄放心,但有小弟三寸气在,绝不让咱们的人吃亏!”卢象杲慨然应道,挥动短铳,向刚刚装添完枪砂火药的神机营铳手们吼道:“列雁形阵,向西,听到我的命令就开火,挡我者死!” 十四名火铳手排成人字形,缓缓西行。他们的中间,是三十名来自北镇抚司的校尉,这些人的武功大都稀松平常,却是抓捕拿人的能手,可惜没有用武之地,此时此刻反成了累赘。 “闪开、闪开,拦路者死!”铳手们学着卢象杲的样子,扯着嗓子喊着吼着,一步步向西边推进。森森枪口齐齐地指向,两边逼拢过来的江湖人物。偏有些个不信邪的主儿,以为自己练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可以抵挡得了枪弹,舞刀抡剑扑向官差的队伍。 “放——”随着卢象杲的喊声,枪声大作,七只火铳喷出火焰枪砂,武林人物登时躺下了八九个。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用暗青子喂他们!”刹时间,上百枚各式各样的暗器,如蝗飞蚁聚,劈头盖脸打将过来,几名铳手丢枪翻倒。第二排铳又响了,夹在中间的锦衣校尉能打暗器的,也纷纷发出按暗器还击。 双方隔着数丈,难以计数的暗器在空中交织、碰撞,连成一片的破空锐啸,夹杂着火枪的轰鸣声,令人神骇心惊。到底是火器的射程远,杀伤力大,绝非靠人的手力抛掷的暗器所能及,江湖人物吃亏不小,片刻之后,已有二十多个人死在了乱枪之下,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余者心里发毛,纷纷后退。官差的队伍也抛下了十来具尸体,好歹算是冲出了江湖人物的包围,同西面的官军会合到了一处。 千总卢象杲身中两只飞蝗和一柄柳叶飞刀,万幸的是上面没有涂毒,却也痛入骨髓,其手下残存的七名铳手也是个个带伤。他心里牵悬好朋友北季鹰的安危,又折回去十几丈,站到了一块高大的岩石上,手搭凉篷,向山谷中翘首眺望,打算一旦发现好友危急,即刻杀回去援救。 北季鹰掣出秋水雁翎刀,先奔被段林壑、杨干雷等人困住的三十来个旗校。伏牛门主的流星锤暴发,哗楞楞将雁翎宝刀缠住,正欲发力夺刀,忽觉一股巨力沿锤链反震过来,虎口如遭针刺火烧,锤把几乎拿捏不住,无奈撤锤发掌,不料与对手的掌力碰了个正着,强弱立判,惨哼一声,连退数步。金枪门主见同伴危殆,急挺铁棍来援,双膀发力,抖出一片棍影罩向锦衣同知。 北季鹰本可以重创段林壑,只是他不想与白道人物结下深仇,故尔撤回了三成掌力,反手运刀一式“秋雁振翎”,伴着几声脆响、几簇火花,在杨干雷信手抓来的齐眉棍上,添了数道深深的豁口,冷斥道:“哼,杨家枪,不过尔尔。” 金枪门主被喝破武功路数,心下慌乱,变招稍迟,,栗人的刀芒已经袭至胸前,骇然暴退,衣襟炸裂,胸膛上现出一道半尺长的血槽。若非雁翎刀客手下留情,他定难逃脱开膛破肚之灾。怔忪之际,北季鹰刀掌暴发,将铁松子逼得是一退再退。众校尉见上司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反攻过来。侠义道三位主将受挫,只得后撤。 北季鹰见好就收,命令部下退向安全的地方,自己斜插过去,与大占上风的昆仑游侠刀剑交击,拳掌相对。目不见睫之际,二人已拆了十七八招。岑雪玄只感到胸闷气窒,一连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锦衣同知由衷赞叹:“年轻人,好俊的身手,昆仑派之幸,望自珍重!”言罢拉起汗流浃背的洪泽深,继续向前突。苏铎苦战的那位执剑怪客看出风头不对,狡猾地抽身而走。本已不支的血影刀,更是狼狈,慌乱之中,挨了邓中离一飞剑,仓皇遁逃。北季鹰率洪、苏、邓三大千户及一干获救的校尉,扑奔战场的中心。 那里,独孤仪和毛槐已经恶战了多时,由于她的内伤未愈,与武功本不及她的锦衣高手对阵,并没有占到什么优势。林逸、张紫薇力敌九名旗校。外圈的丰良复等林氏门人跟数目相若的对手胶在了一起,虽然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仍你一刀,我一剑地恶斗不休,看那架势,不杀到最后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抓住北季鹰,逼他下令退兵!”皇甫辉冲众手下命令道。苍龙角宿、氏宿,玄武斗宿、白虎奎宿,以及川西五毒的二十几名门人,一窝风地扑入战场。 这边,侠义道群雄也在齐元朗、林台天的率领下包抄过来,他们的心思与皇甫辉的一般无二,生怕北季鹰等人破围而出后,外面的大队官军会四面合围,血洗太白山。 眼见挚友的处境险恶,卢象杲率着几名伤不甚重的铳手往回杀,可没走多远,便被一伙五毒门的人截住,顿时火蛇飞窜,毒雾弥漫。四个铳手又折了一对半,连卢象杲本人也身中剧毒,昏死当场。 黑压压的江湖人物将北季鹰为首的锦衣高手困在垓心,只要正邪双方的首脑一声令下,两边同时发难,这四十来个锦衣卫高手,就算是有天大的能为,也休想全身而退。 第48章 法亦容情 猛听得焦雷般的一声喝喊:“呔,侠义道的人听着,你们盟主的夫人和公子在我们手里,速速退开,否则他们就没命了!”再看独孤仪、林逸和张紫薇三个人俱已是利刃加项,受制与人。 齐元朗连忙应声道:“嘿,你等不要乱来,放了他们,有事好商量。” 北季鹰正色道:“这位小姑娘和林夫人我们可以放,至于林公子,那得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能放。” 齐元朗与林台天目光交汇,取得了默契,朗声答道:“那你们那边也得留下一个重要人物当人质才行,以确保林公子的安全。” 北季鹰未免犯难,这种情形,留下谁都有可能性命不保,可要是不答应,激怒了对方,与邪派的人联起手来,事情就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留谁呢? “大人,我去做人质!”邓中离慨然说道。北季鹰感动地点了点头:“贤弟,多保重,为了这三十几个兄弟,就委屈你了!” 邓中离将链子飞剑交给一个心腹手下,对独孤仪道:“请吧,林夫人,还有这位小姐。” “不,我也要留下做人质!”张紫薇忘情地拉住了林逸的手不肯离开。 “小姑娘,这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快走吧。”邓中离温言道,心中倒是蛮欣赏姑娘的胆色。 “师姐,你去吧,我会没事的,他们不敢伤我的。”林逸略感尴尬,同时亦为姑娘的深情所动,用平静的话语劝慰着,将眼中含泪的张紫薇推到母亲的身边。 “逸儿,不要怕,他们若是胆敢伤你一根寒毛,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独孤仪怒视北季鹰等人,搂着泪流满面,一步三回头的紫薇姑娘,跟在邓中离的身后,走出刀剑丛。 齐元朗出手封住邓中离的督脉大穴,交由岑雪玄看管,然后挥手示意侠义道的人让开了一条道来。可北季鹰等人没走出多远,面前又出现了一道人墙,十指剑魔尤侗尊、仙机居士皇甫辉、疤面蟾蜍蔡亨,以及崆峒派的凌云子,一个个鹰瞵鹗视,杀气腾腾。 皇甫辉冷笑道:“姓北的,你以为抓了林台天的儿子,就可以来去自由了吗?嘿嘿,这可吓不倒我们呦,你别忘喽,这里可是我们三垣宫的地盘,想活命,就得当孙子,叫你的人还有你自己,都给我把兵器扔下,然后听我大哥发落。” “皇甫辉,你为何要横插一腿?”大圣庄主忿然吼道:“你以为逼他们害了林公子,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不成?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实话告诉你,为了林公子的安全,我们可以做更大的让步。”言下之意,侠义道可以和锦衣卫联手对付三垣宫。 仙机居士冷蔑地笑了笑,不为所动地说道:“齐庄主,我看你是昏了头乱认亲,常言说的好:宁遇恶虎,不遇善兵。当心他们缓过劲儿,卷土重来,到那时候,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扭脸冲雁翎刀客道:“北季鹰,你也不要恣意胡来,我的手中也有人质,你凡事可得三思而行才是哟。”说着朝后面一挥手,角、斗二宿架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神机营千总卢象杲,典元通的儿子看出他身份不低,替他解了毒,挟为人质。皇甫辉得意道:“姓北的,你要是肯与我们合作,本宫可以帮你捉拿他们,要知道他们才是挑起这场杀戮的罪魁祸首,我宫不过是逼于无奈,奋起回击罢了。就是到了刑部,也得论个是非曲直,总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吧?” 一边是忠实得力的手下爱将,一边是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何去何从?着实令锦衣同知首鼠两端,左右为难。诚然,自己无论跟哪一方联合,都可以抓一些江湖人物回去交差复命,只不过那样的话,挚友爱将就得有一个必死无疑,而且还不知要搭上多少条人命。他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大疙瘩,焦灼的目光交替注视邓中离和卢象杲。正邪双方亦是紧张得不得了,因为不管锦衣卫同哪一方联手,对令一方来说,就将意味着面临灭顶之灾。 沉吟良久,北季鹰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想跟你们交个底,本官不打算同你们中的任何一方联合,来剿灭另一方,只要你们答应本官,就此熄灭战火,另寻办法解决彼此之间的恩怨,北某可以答应你们,不再追究你们双方的罪责。”北季鹰十分清楚自己此举的后果,损伤人马,空手而归,无疑将授人以柄,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倾陷自己的绝佳机会,自己日后的仕途堪忧。但是为了武林的安宁,为了好友的生命,他义无返顾。 “但不知北大人如何能够保证不会食言呢?”皇甫辉头一个表示怀疑。 “不错,要是阁下一旦脱身,背负前言,叫外面的大队官军进攻,我们又当如何呢?”齐元朗也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北季鹰沉吟半晌,神情郑重地说道:“北某不能保证别的人会不会再来征剿你们,不过我可以指天发誓,其中,绝不会有我和我的这些手下。反之,就算你们杀光我们这些人,朝廷也断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派大军血洗武林各大门派。所以北某奉劝各位,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一隙之怨,驱使无辜门众,在这里大动干戈,杀伤累累,难道说你们就不怕被后辈人唾骂吗?” 雁翎刀客的一番药石之言,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在双方众人的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震撼,不少人在反思自省,两天来的恶战,除了流血,制造新的仇怨,又得到了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同门、师友,一个个惨丧沙场,照这样打下去,几时是个头?而最终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一时间,人们只感到心下茫然,斗志顿消。 林台天与齐元朗、宗岱、铁松子等人低声商量了几句,上前几步道:“北大人,阁下的建议,我们可以接受,侠义道同三垣宫之间的恩恩怨怨,稍后可以采取其他的方法解决,不过眼下,老夫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让大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噢,但不知林盟主所问何事?”北季鹰颇感意外。 飞篁客的眼中闪现出悲愤之色,逼近一步,语调冰冷地说道:“我不晓得阁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我也只好直言相告了,就在昨夜,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偷袭了我方的大本营,使用毒火喷筒和连珠弩匣,杀死了我方包括伤者在内的五十几个人,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林氏一门,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为死难者讨回公道,请大人彻查此事,交出元凶!”刚刚有所缓解的气氛,复又骤然紧张起来。 “这绝不可能!”北季鹰断然否认:“昨晚,我派出的前哨回来禀报,说发现了五十来具尸体,当时本官以为是你们双方厮杀所致,想不到,你们竟然会认定是我们干的,但不知你等可有什么证据?有没有见证之人?” “有,当然有,拙荆便是幸存者之一,还有岑少侠可以佐证。”林台天理直气壮道。 “那好哇,那就请他们二位,在我的属下当中辨认一下,看看可有那场杀戮的参与者。”北季鹰十分自信地说道。 独孤仪、岑雪玄开始在毛槐、洪泽深、苏铎诸人中逐一辨认,确实没有发现昨夜行凶的那几个人。 “林老盟主,你看,我的手下好手均在这儿,尊夫人和岑少侠足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再者,我们根本没有毒火喷筒那种歹毒的武器。而且,捣毁你们大营、杀死你们那些伤残之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非但伤不了你们真正实力,反而会增加你们的仇恨……”锦衣同知忽的以手加额,恍然道:“对了,怪不得贵公子、尊夫人一上来便与我们拼命,一定是有人蓄意制造血案,好让我们互相残杀,从中获取鱼翁之利。其中嫌疑最大的当然要算是……”北季犀利的目光刺向皇甫辉。 第49章 危机四伏 林台天、齐元朗相顾点头,林台天朗声道:“北大人所言不差,是老朽一时糊涂。看来,的确有人在从中捣鬼。”转过脸,点指尤侗尊、皇甫辉,厉声质问:“两位,对这桩血案不知作如何解释?” 不待仙机居士开口,十指剑魔尤侗尊先炸了:“哎呀!怎么又扯上我们了?我还没说哪!你们侠义道为什么兴师动众地来打我们?大圣庄的事不是我们干的,老和尚宗相的死也跟我们没半点的关系,是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也罢,谁叫咱们不是名门正派,不整日价念叨侠义二字哪,算我们倒霉,我尤侗尊认了,记得以后要是有什么找不着主儿的肮脏事儿,就都算在我们三垣宫的头上好了。皇甫,你快跟他们定下章程,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一阵决胜负,了结彼此的仇怨。”言罢,气哼哼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皇甫辉则不动声色道:“齐庄主,林老盟主,江湖恩怨只有按江湖规矩来解决,我看不如这样吧,一个月后,中条山主峰舜王坪,你我双方各出三人,一决雌雄,要是你们赢了,本宫甘愿交出下垣和白虎七宿,若是我们赢了,你们侠义道就得打牙往肚子里咽,别再提什么报仇的事,而且,出场的三个人还得从此退出江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齐元朗没有立刻回答,转向锦衣同知问道:“北大人,如此了结,该不会触犯法禁了吧?”北季鹰苦笑道:“没办法,本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届时到场的人数一定要有个限制,以免再度酿成群殴之势,本官很有可能派人去查看,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北某可是要拿你们几位试问的。” 林台天点头道:“好,就按北大人的意思,到场的人都不准超过五个人,十月初三,舜王坪。” 皇甫辉点头赞同,示意角、斗二宿放了卢象杲,率众手下撤回。林台天抱拳道:“北大人能体恤下情,网开一面,老朽代侠义道诸门派谢过了。”言罢亲手替邓中离解开了穴道。林逸、邓中离各归本队。 北季鹰慨然到“能阻止你们这般大规模恶斗下去,也算本官不虚此行。邓干户、洪干户,你俩带二十个人,到战场上把咱们的人抬回来,切记,决不可以与武林人物再起冲突,违者就地正法!李游击,劳烦你先行一步,替我们准备一些棺木,好成殓死难的弟兄。”邓、洪、李三人齐称遵命,分头行动。 侠义道、三垣宫和锦衣卫的人,都在战场当中寻找己方死伤的人,少不了冷眼相对,但是由于三方首脑都下了死令,绝不可以重启战衅,故尔,除了咬牙切齿,心中咒骂,没人敢惹乱子。 三垣宫前面近百具尸首,及几十名伤重者被三方逐渐抬走,最后,只剩下被鲜血染得殷红的岩石,还有被人们踩踏碾砸得面目全非的蒿草和树木,以及一些弃置的断刀惨剑。阵阵秋风在空旷、沉寂的战场上刮过,更加增添了几分悲凉、萧瑟。 震山帮的申屠华、官应震,向林、齐等人告辞,率众东行,去会合楼青峰一同撤离。钟肇鹏在亲家季镇淮的尸体旁,唏嘘不止。岑雪玄走过来轻声问道:“钟前辈,我义妹綦毋姑娘可是去了您那里?不知她现在何处?” 乾坤刀客搌了搌眼角的泪水,徐徐说道:“喔,我们来这里之前,綦毋姑娘说要去后山找她的意中人毕士英,以后的情形怎样我就不得而知了。岑少侠是要去找她吗?”见昆仑游侠点头便道:“那可太好了,老夫正想找个人去给桑公子和我儿雨辰捎个话,叫他们撤回去。” 正说话间,齐元朗走过来插话道:“还有后路的曹少侠,也不知他们的境况如何?这桩差事就一并劳烦雪玄你了,请转告曹少侠他们,有愿意回大圣庄的,齐某扫径以待,如想返回本门的,这里有十张五十两的银票,分给大家充作路费川资吧。” 岑雪玄郑重地接过银票:“钟前辈,齐庄主,在下必不负二位所托,告辞了。”穿过稀稀散散的人群,昆仑游侠独自一人向西进发。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前,綦毋竹离开西路人马,跋涉在通往后山的小径,没走多远,忽的察觉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便一会儿疾奔,一会儿慢走,很快就弄清对方是两个人,轻功不弱,武功怕是也差不到哪去,跟他们交手胜算不大,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下,骤然加速,一路狂奔。姑娘心中暗怀希冀,她想要是能把这两个家伙引到后山,就可以让毕士英来收拾他们了。可是后边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状,也不再躲躲闪闪的了,放开了脚步紧追不舍。 神刀玄女一口气跑了三里来的山路,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却愕然地发现那二人非但没给甩掉,反而是越来越近,心头一紧,知道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了,再跑一阵,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十丈了,抬眼望见左侧不远处有一堵绝壁,神刀玄女拔刀出鞘,倚壁而立,怒视飞快扑近的两个人。 这二人均是镖师打扮,一个脸色蜡黄,四棱眼、大包牙。另一个高高摇摇,还有点水蛇腰,眉眼乱动,一见之下就不难看出是个刁滑奸诈之徒。綦毋竹喘息稍定,厉声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跟着我意欲何为?” “嘿嘿,”黄脸人呲着大包牙,狞笑道:“傻丫头,还管那么多干嘛?还是赶紧想想自己是怎么个死法,少遭点罪吧。” 水蛇腰挤眉弄眼道:“小姑娘,我看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自己抹脖子,要不然落到这个大色魔的手里,可就惨喽,对了,最好是跳下那边的那个山涧,否则就算死了,身子也得叫他弄得不成样子,啧啧,多可惜,多恶心……”水蛇腰煞有介事地说着,幸灾乐祸的一会儿看看脸色铁青的神刀玄女,一会儿瞅瞅吹胡子瞪眼的同伙。 大包牙的四棱眼瞪得恁大,眼珠子都快努出来了,气得直结巴:“老……老三,再……再他娘的胡说八道,我……我就割了你的破舌头!” “哎呀,错了、错了,我二哥可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哟,除了四妹,其他的女人都视如粪土。”水蛇腰眉飞色舞地说道:“而我就不同了,凡是年轻漂亮的女人,都合我的胃口,嘿嘿,綦毋姑娘,你也该看开点,反正也要死了,何不跟我尽情尽兴地快活一番呢?”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神刀玄女极力控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她猜不出对方的来路,一心想弄个明白,再想办法应付。同时,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巴望着能有意外的转机。 “你这丫头,还真够犟的,也罢,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听说过北邙四鬼吧,他是老二,姓尚,我是老三,姓夏,有人出一千两银子,要你的小脑袋,你自己该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老三,还跟磨什么牙,臭丫头,受死吧!”尚大志恶声吼喝,判官笔一磕,脆响声中,左笔横划面门,右笔直点胸肋,出手老辣,凶狠异常。夏玉见状又气又急叫道:“二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来的时候咱俩不是说好了,这妞由我处置,赏金归你吗?嘿、嘿,你给我悠着点,别这么快就把她弄死喽!” 尚大志不为所动,抢白道:“算了吧,夜长梦多,依着你胡搞乱搞,出了岔子砸了锅,老子上哪儿去领赏钱去?快来帮我,有了银子,啥样的小妞没有?再跟我捣乱,哥哥我可要翻脸啦!”嘴上说着,手上加劲,攻势更猛。夏玉不敢再阻拦,也挥动双钩上前夹攻。如此一来,神刀玄女立陷绝地,不到十招就已经身受三创,血透襟袖。 心知再打下去必死无疑,神刀玄女连发几招‘翦龙八式’,将尚、夏二人稍稍逼退,寻隙突出,飞奔而走。两个魔头怎肯罢休,在后面拼命的追。内力大耗的綦毋竹再也无法摆脱他们,没跑多远,又给那二魔缠上,只得回身以死相拼。 第50章 痛断肝肠 突然,一道人影疾若迅枭,电掠而至,一口软剑,灵蛇般穿掣在铜钩,铁笔之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綦毋竹满目惊喜,脱口喊道:“穆三哥!” 中州四杰的老三虬龙剑穆少根,衣衫破裂,下半身湿漉漉的,好象刚从水里趟过。头上巾歪发乱,双目却是精光灼灼,精神亢奋,手上妙招迭出,嘴里也不闲着:“小竹,你怎么才来啊?又如何惹上了这两个恶鬼?” 绝处逢生的神刀玄女,自是欢喜非常,但对方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喘了几口气,纵身参战,口中应道:“穆三哥,此事一言难尽,先打发了这两个家伙再说。” 二人连手故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是想将尚、夏二鬼杀伤击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双方激战了二三十招,兀自是胜负难分。忽的,綦毋竹瞥见打穆少根来的方向,又奔来三个人,急忙问道:“三哥,那三个是什么人呢?” 穆少根看也不看,轻松答道:“啊,是曹大哥他们,哈哈,这下可好了,咱们五个人就可以叫这两个恶鬼,重新投胎做人了。”随即长声喊道:“曹大哥,佟四弟,你们快来,北邙二鬼欺负小竹啦,咱们不能轻饶了他们呀!” 綦毋竹闻听援兵大至,精神陡长,奋起反击,到了第三招的“李广射石”,竟将夏玉的一只钩震脱了手。也是钩魂吊客见对方又添人手,心生怯意,慌乱之中出了破绽,弯腰捡钩的时候,小腿上又挨了一刀,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老尚,风紧,扯吧!”率先遁走。心有不甘的尚大志独力难支,狂攻几招,也弹身逃逸。 那三人奔至近前,刹住脚步,扇子面站定,各持刀剑,虎视眈眈。綦毋竹见并不是曹正伦和佟远星,而是三个陌生的恶汉,心中既佩服穆少根的机智,称敌为友,一举吓跑了北邙二鬼,同时,无形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不见曹大哥、佟四哥,还有毕士英他们呢?而穆三哥衣着狼狈,又被人追杀……姑娘的芳心不由得一阵战栗。 领头的恶汉一脸的大疙瘩,就象癞蛤蟆皮一样,瞧上一眼心里头就会说不出的恶心。朝两个手下道:“不赖嘛,还给咱们添了个彩头,大爷我正憋得难受,有劲没处使哪。”三个家伙淫荡的笑了起来。可是他们刚刚笑了一半,嘴巴还没闭上,面色可怖的穆少根已然攻出了他的虬龙剑,怒火填膺的神刀玄女也挥出了凌人的刀光。 三个家伙的笑意一下僵在了脸上,并很快被恐惧所取代,疙瘩脸勉强敌住势如疯虎的穆少根,另两个双战神刀玄女,不过十招,其中一人便被宿铁刀拍裂了脑壳,一命呜呼。剩下那人挨了一脚,歪歪斜斜地退出老远。正值疙瘩脸身着两剑三掌,欲罢不能,慌乱中抓过那个手下,推向猛攻过来的虬龙剑,在手下的惨嚎声中,狂窜而去。 穆少根没有去追,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綦毋竹也是香汗淋漓,她的心中牵悬着毕士英和曹正伦等人的安危,急欲问个明白,遂一边抹去额头上的热汗,一边强作坦然地问道:“穆三哥,曹大哥他们呢?是不是有个叫毕士英的年轻人,跟你们在一起呀?”姑娘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喉咙口,双眸紧盯对方是脸,以期从他的神色表情上及早发现一些信息。 穆少根怔了片刻,忽的面涌悲戚,扭开脸,声音飘乎地说道:“完了,中州四杰……不存在了,请转告齐庄主,后路人马全军覆没,我也要追随曹大哥他们共赴黄泉!”说着手中的虬龙剑扬了起来,把心一横,挥向自己的颈口。 綦毋竹大惊,猛扑过来,臂压指扣,生生将软剑格落在地上,口中悲声道:“穆三哥,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说话间,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穆少根颓然蹲下身子,双手使劲抓扯着本已十分蓬乱的头发,痛彻心脾的说道:“三垣宫,皇甫辉,太毒了,我们一共十九个人,就只剩下我一个,还是曹大哥他拼死保护,叫我回来送信……” 泪挂双腮的神刀玄女,双目失神的瘫坐在地上,耳听穆少根的语调沉痛地叙述,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惨烈无比的景象,只觉得万箭穿心般的疼。 三垣宫的后院,所有的廊、榭、亭、台,俱是按照河图洛书建造,其中还掺杂着五行八卦阵法,机关埋伏不计其数,担任守卫的是仙机居士的门下,朱雀七宿中的后四位:星、张、翼、轸四宿,以及他们的三十名手下。若论内功武技,这些人哪里是十九名各派精英的对手,可是在神鬼莫测的机关阵法中,少林派的两名道字辈僧人殉难了,武当铁松门的三位年轻道人和乾坤刀客的一个义子,命丧暗器埋伏之下。而年轻侠士们的战果,仅仅是杀死了六个看阵的小喽罗。 总算闯过了第一关,只剩下十三个人了。并且一半的人创伤在身。一泓清澈的池水横在了众人的面前,这边到那边,足有七八丈宽,就是再好的轻功,也休想逾越。再不敢大意分毫的曹正伦,叫大家先将几具敌人的尸体丢进池水里,观察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才让众人分成三拨,分批下水。 当先开路的四个人,都是报仇心切的申屠剑的子侄门人,就在他们小心前进,将抵对岸的时候,岸上边突然闪出来七八个人来,每个人的胳肢窝里,均夹着一只又粗又长的大竹筒,抢至池边,纷纷用手拔去竹筒的塞子,双手握住竹管向池子里猛甩。 嗤、嗤声中,近百条盘缩在竹筒中的水蛇,在空中伸展开来,落入齐腰深的池水中,头一拨的四个人,猝不及防,想往回跑也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也砍杀了十几条水蛇,但很快相继被水蛇咬中要害,缠住身躯,惨叫着被拖入水中,池水剧烈地波动着,泛起一串串气泡和片片血污。最后,四具尸身浮上水面,数十条水蛇耀武扬威地在水面上游弋,似乎在向还未下水的年轻侠士们挑衅。 水蛇,属后沟牙毒蛇,多生于淡水或河口地带,,陕西当地并没有,这些蛇是从湖广一带买来饲养的,每天要吃掉的活鱼就得有百十来斤。侠义道兵临城下,三垣宫就给这些水蛇断了炊,装入竹筒,饥饿难耐的水蛇一脱桎梏,便向水里的人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余下的九个人并没有退缩,而是背靠背地挤在一起,边斩杀靠近的水蛇,边拨打对岸射来的弩箭暗器,缓缓前行,上岸时,只有一个人被蛇咬中。翼星宿督着二十来个手下冲杀过来,企图把一干年轻侠士逼回池水之中。但在怒火裂胸的曹、穆、佟、毕等人的猛烈打击下,转眼便成了孤家寡人,叫了声厉害,没命地一头钻进一间屋子,没了踪影。 被毒蛇咬中的那名金枪门的弟子,已然奄奄一息,众人不忍看着他痛苦难熬,由佟远星出手点了他的死穴,为他合上了双眼。 还剩八个人! 51章 豺狼本性 穆少根叹了口气,以手撑着额头幽幽说道:“过了那个池子不远,前面是一个很陡的大斜坡,坡下面只有一小块平地,然后又是一个大上坡,这一上一下大概有十几二十丈,光溜溜没有一点可疑的东西,两旁边全是立陡立陡的石头墙,人要是想往里面去,就非得从这里走。我们是吃够了亏,上足了当,再也不敢大意一点,曹大哥让大家在坡上等着,他和毕士英先行探路,他俩到了坡底,仍没有一丝异常,便开始上对面的坡。” “唉,本来也不至于这么惨,谁知远星他耐不住性子,鼓动其他几个人也要下去。小竹你有所不知。在大圣庄的时候,远星和毕士英因为你,闹得很不愉快,到了这时,还暗地里较着劲儿,什么事都不肯示弱,非下去不可,我怎么劝他们也不听,结果,他,还有齐庄主的三名徒弟,四个人,冒冒失失地径直闯下坡去。 这边就只剩下我和林氏的全兴祖了。远星他们赶到坡底的时候,曹大哥他们已经快到对面的坡顶了。不料,对面出来一帮人,推着不少木桶,先发弩箭,紧接着就点燃了木桶,滚了下来。桶中的桐油泼洒出来,所过之处便是一片火海。曹大哥他们跃过了头一排,却给第二排压了下来。远星他们就更惨了。那些木桶借惯力冲过坡底,快到我和全兴祖的脚下时,又滚了回去,并逐个爆裂开来,我和兴祖也差一点被烧着,退出老远,除了喊,什么招也没有哇,可大火里面再也没有一点回音,我们俩哭着往回走,重入蛇池,兴祖他不小心给蛇咬了一口,毒中的挺厉害,知道自己没了活路,,就与追兵同归于尽了。” 停了一会儿,嗓音嘶哑的穆少根喃喃自语:“曹大哥、远星,你们死得好惨哪,我穆少根苟且偷生,为的就是要把后路的消息,传给齐庄主和林老盟主他们,现在遇上了小竹,我死也安心了,咱们兄弟也可以在九泉之下聚首了。”嘴里说着,又去抓地上的虬龙软剑,却让泪流满面的姑娘抢了过去。 “三哥,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曹大哥他们也不会复生,这样的血海深仇不报,你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神刀玄女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穆少根,只感到心力交瘁、万念俱灰,神情恍惚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小竹,你这是要去哪儿?”穆少根噌的蹦起来,几步追上神刀玄女,大声问道。 “报仇……给曹大哥、给士英报仇!”綦毋竹凄绝的目光,投向远方灰茫茫的群山,喃喃自语道。 “毕士英!”穆少根木然地重复着,脸颊痛苦地抽搐了几下,眼神之中刹那间充满了冷色,他咬牙发狠,猝然出手,点中了姑娘的软麻穴。 “三哥,你这是干什么?”綦毋竹诧异万分地望着这位哥哥的结义兄弟,不解地问道,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穆少根探臂膀将她揽住,象是在回答,又象是在自语:“我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更不会让你去为那个什么毕士英陪葬!” “为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疑惑中的神刀玄女,出于女孩子的本能抗争道。 穆少根的手臂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加大了力量,目光变得迷乱起来,痴痴道:“小竹,从前你恋着岑雪玄,不睬我,我不怪你,谁叫你认识他在我之前呢?可谁知你竟对那个姓毕的小子动了真情,他哪点比我强?拙嘴笨腮,呆头呆脑,功夫也不见得高到哪儿去……”他的语调越来越刻毒,綦毋竹怔怔地瞪着他,仿佛这个曾经熟悉的穆三哥,骤然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蔑视。 穆少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老天有眼,叫那小子短命,远星也死了,没有人再和我争了,哈哈,再也没有人妨碍我们俩了,小竹,我会疼你,爱你,一生一世。”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暗恋已久的面庞,心中腾起难以扼制的欲望,两臂将无力反抗的姑娘搂得更紧,低下头去吻向那红润诱人的香唇。 耳轮中猛的炸响一声大吼:“穆少根,好你个卑鄙龌龊的伪君子,吃爷爷一环!”穆少根的魂差点给吓掉了,撇下神刀玄女,贴地滚出去老远,弹身跃起,虬龙软剑狂舞,叮叮叮,接连封出来人的三记凌厉杀招,又退了三步,骇然道:“远星……你……你还没死!” 再看来人,衣衫焦烂,面目被烟熏得乌黑,只露一双喷火的眸子。是佟远星吗?綦毋竹愕然,但见他手中的一对七齿钢环,如狂风暴雨泻向惊魂未定的穆少根。十招、二十招,钢环的攻击变得迟缓,无力。 穆少根恨声道:“佟远星,休怪我无情,有你活在世上,江湖中便没了我的立足之地。”虬龙剑辣招迭出,反攻过来。佟远星勉强支撑,力有不逮,左肩、右腿,鲜血迸溅。 “姓穆的,你敢伤害佟四哥,我绝不放过你!”綦毋竹身子不能动,眼瞅着佟远星接连受创,状极被动,直急得泪流满面,哽咽道:“四哥,你可要挺住啊,绝不能放过这个衣冠禽兽。” 穆少根听在耳中,脸都气紫了,恶狠狠叫道:“小竹,你偏心眼,向着这个向着那个,为什么就瞧不上我?今天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最强!你是我的,哪个也夺不去!” 金环哪吒佟远星,尽管有心爱的姑娘在旁激励,怎奈武功本来就不如对方,又在逃生的过程中,耗去了大半的体力,此时此刻,业已是气尽力竭,先是胸口中剑,接着又挨了一掌,踉跄倒退,扑通摔坐在地上,仅剩的右手环也掉在了一边。 面目狰狞的穆少根,鬼魅般扑过来,齿间迸出:“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混小子,还活着个什么劲儿?去死吧!”虬龙剑挥向结义兄弟的咽喉。猛然觉得背后劲风刺耳,慌忙扭动腰身,回剑封挡。只听铮的一声,石屑四射,他的软剑差点脱了手,与此同时,左腿一震,痛入骨髓,原来是金环哪吒掷出的钢环削中了自己,不由得惊怒交迸,挥起虬龙剑便欲再施杀手。 “砰——”远处飞来的第二块石头击中了他的后心,穆少根立脚不住,直跌出去,一口血喷出了二三尺远,一骨碌身爬起来,回头一看,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拖着条伤腿,落荒而逃。 “岑大哥……”一向刚强的神刀玄女,经过方才的那一场梦魇般的经历,遽见故人,晃若隔世,哽咽着喊了一声,大滴的泪水便已滚落双腮。 来的正是昆仑游侠,他解开姑娘被封的穴道,两个人一起赶到已气若游丝的佟远星的身旁,岑雪玄为其推入真力,亦不过稍稍延迟一下他的大限来临。使金环哪吒得以断断续续讲出,与穆少根所述大相径庭的险恶经历。 穆少根讲的水蛇池一段,倒还跟事实大致相符,可到了火桶坡便走了板,当时的情况是毕士英自告奋勇去探路,为照顾在水蛇池中受伤中毒的曹正伦,穆、佟二人都落了后,待他们赶到,毕士英已经下到了坡底。穆少根见状,不肯放过任何的机会,酸溜溜挑拨道:“四弟你看,那个姓毕的还真是不含糊,难怪小竹对他情有独钟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创出来的路,他来擎现成的,还在这儿装模做样,充什么的大瓣蒜?三哥,咱们也下去。”佟远星尖酸地抢白道。不顾曹正伦的劝阻,率先冲下了斜坡。穆少根装做两头为难的样子,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下去。大圣庄的三个人亦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坡顶上就只剩下了身上有伤的曹正伦和林氏门人全兴祖。 火桶刚滚下来的时候,前面的毕、佟、穆三人都跳了过去,继续往上冲。可后边的三个人,一来轻功和胆色都有所不及,而且,运气也差了一点,火油桶下来时,他们才到坡底,勉强跳过去,没跑几步,火桶又滚了回来,并且开始逐个爆裂开来,结果三人命丧火海。 星、张二宿率手下上前截击,怎禁得毕士英的一口剑,眨眼之间便有四人都了帐,余者溃散。毕士英一马当先,直捣三垣宫的腹地,赶来增援的鬼、柳二宿亦难撄其锋,给杀得节节败退。 佟远星抢至,一环劈去了张星宿的半边脸,此人先前已经挨了毕士英的三剑一掌。乘鬼、柳、星三宿群战毕士英之际,金环哪吒独自向里面冲去,没多远,迎面撞上一人,乃是中垣皇甫辉的大弟子,朱雀七宿之首——井星宿,这家伙生得怪异,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可手上的一对子午阴阳月煞是厉害,在三垣宫也是数得着的高手。苦战多时的佟远星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十几招,便已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毕士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虽然以往佟远星没少跟自己闹别扭,但是此时此刻,是同仇敌忾的战友,理当不记前嫌,同舟共济,更何况眼下只有他们三个人杀进来,若是再失一人,剩下两人的处境将更加危险。当即连走险招,一剑刺中了星星宿的左胯,自己背上也被鬼星宿的牛头镗划了道口子。穆少根掠至,虬龙剑斜卷,正喜得手的星星宿,嗷的叫了一声,扔了牛头镗,死命地按住肋下创口,跪倒在地。“士英,快去救远星!这两个交给我好了。” 毕士英无暇细想,应了一声,抽身前突,连发三剑,将井星宿杀得手忙脚乱。柳星宿见状,急忙分身援手。穆少根则乘机一剑结果了胯上带伤的星星宿,又一剑扎进鬼星宿的心窝。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一道鹅卵粗细的铁栅栏落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把他和里面的毕、佟二人隔开。 正在恢复体力的金环哪吒,急将双环支在下落的铁栅之下,使栅栏差着一尺来高没落到地面。“三哥,快过来!”佟远星大声喊道。了穆少根的声音则轻若蚊呐:“四弟,你快回来。” “什么?三哥,你在说什么呀?”金环哪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迷惑不解地瞪着神情诡秘的结义兄弟。 第52章 芳心尽碎 “我的傻兄弟,这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往里冲,只有死路一条,咱们撤吧。”穆少根压低声音劝道。目光不时飘向正与井、柳二宿恶战的毕士英。 佟远星双眼瞪得彪圆,怒气冲冲道:“真想不到,你竟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真给我们中州四杰丢脸,要撤你自己撤,我不走!”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那你就陪着那个姓毕的小子一块去死吧!”穆少根恶毒地说道,软剑一挥,将支着铁栅的钢环扫倒,铁栅轰然落下,平压在钢环上,离地面只有一寸多的缝隙了。虬龙剑把脸贴在铁栅上,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弟呀,三哥就不陪你们疯了,我还得出去照顾小竹哪,希望你两个杀得尽兴,多赚几个垫背的。”说完扭头便走。 佟远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处了这么多年,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竟会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他愤怒地用拳头擂打着铁栅,口中大骂:“穆少根,我和大哥都瞎了眼,错把你当个人看,原来你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孬种!滚吧,滚得远远的,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毕士英将井、柳二宿追出老远,返身回来问了句:“咦,穆三哥呢?”见佟远星铁青着脸不吭声,也没再问,弯下腰双手抓住铁栅,叫足力气,生生将二三百斤重的铁栅抬起了一尺多高,吃力道:“快走,快!” “怎么,你也要逃?”佟远星没好气的问道。 “你……还能打吗?”毕士英自觉功力已然耗去了大半,就算井、柳二宿再杀回来,自己恐怕应付不了了。 “我……”金环哪吒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提议是明智的,恨恨地一跺脚,一俯身,从铁栅下面钻了出去,回身双手托住铁栅,打算让毕士英也钻过来。恰在此时,井、柳二人带着重新纠集起来的二十来个人反扑过来,眼瞅着利刃及身,毕士英无奈,只得撒手回身挥剑御敌,内力告磬的金环哪吒自己根本抬不动铁栅,再不松手,指头就会全部压断,他的手一松,铁栅咣当一声落在了地面。 “毕兄弟、毕兄弟——”佟远星摇撼着铁栅,万分愧疚地呼喊着。 “你快走,甭管我,我来挡住他们!”毕士英见退路已绝,遂横下了一条心,拼出潜存的内力,直杀得群敌立脚不住,退了再退。哗啦,咣当,又一道铁栅在他的身后滑落。佟远星的泪水夺眶而出,嘶声呐喊:“毕大哥,你是好人,从前我对不住你!” 正欲乘胜追击的毕士英,忽觉脚下有异,心中惊悟:是陷阱!但是为时一晚,一块翻板在他的脚下立起,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金环哪吒远远望见了这一幕,痛心疾首地把头直往铁栅上撞,直到鲜血迸流,方俯身拾起双环,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在火桶坡前遇到了气息奄奄的曹正伦,以及已经死去的全兴祖,他们的周围躺着七八具三垣宫众的尸体。 佟远星咬着牙背起曹正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爬过烟气熏人,焦乌一片的坡谷,刚到水蛇池的边上,曹正伦便咽了气,筋疲力尽的佟远星目中滴血,冲结义大哥的尸身拜了又拜,独自趟过了水池。好在其中的水蛇已经被他们斩杀殆尽,残余的几条又给先他一步经过的穆少根铲除,而把守后门的蛤蟆皮脸也出去追赶穆少根了,他才得已安然脱险。 金环哪吒的话音越来越弱,急促地喘息几下,身体渐渐地变得僵直,大睁的双眼,直视暮色苍茫的天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岑雪玄喟然长叹,綦毋竹欲哭无泪。两个人就地安葬了佟远星,向东绕行,一边走着,昆仑游侠边把前面事态的发展讲给神刀玄女听,当得知历山舜王坪的决战之约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姑娘忽道:“岑大哥,我们去请士英的师父郑大侠出阵,跟三垣宫决战吧。” “好主意,郑大侠威名赫赫,剑术高绝,若是有他出战,侠义道定然实力大增。不过我看还是同齐庄主他们商量一下的好,亦不知他们是否有其他的人选。”昆仑游侠慎重地说道。 綦毋竹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又道:“岑大哥,士英他死在魔宫里,我……想向他们讨回他的他的尸身,为他入葬。” “对,我们该让毕贤弟尽早入土为安。走,我们去找他们。”岑雪玄不假思索地答道,与綦毋竹来到三垣宫的正门前。门楼上的守卫厉声喝问:“什么人?再往前走可要放箭啦!” 昆仑游侠运气发声:“在下是昆仑派的岑雪玄,有事求见皇甫宫主,烦请几位通传一声。” 门楼上的几个人低声嘀咕了两句,去了一人,不长时间,仙机居士带着几名亲随,出现在门楼垛口,朗声道:“原来是岑少侠啊,你怎么还没有走哇?但不知找本宫有何贵干呢?” 岑雪玄以目光示意,牙咬朱唇,手按刀柄的綦毋竹克制,扬声答道:“啊,是这么回事,在下有一位好朋友,名叫毕士英,是从后边攻进你宫的,有人看见他被铁栅栏困住,掉进了陷阱,要是他已经遭到了不幸,还请皇甫宫主将他的遗体赐还给我们。” 皇甫辉向身边的人问道:“你们知道这个人吗?”井星宿抓了抓头皮,支吾道:“哦……好象有这么个人,挺邪乎的,末了掉进陷阱里去了。” 仙机居士为难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岑少侠,据你所说,你的那位朋友已经闯入了本宫的腹地,那里的陷阱只有三处,都是通向山涧的,你朋友的尸体怕是无法归还了,抱歉之致。”言罢转身离开了门楼。 岑雪玄无奈地摇了摇头,与悲痛欲绝的神刀玄女,踏着四合的暮霭,朝山下走去。 第53章 避坑落井 为了避免与锦衣卫遭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东路的震山帮人马分成几批撤离。头一拨由申屠华率虎威堂的残众,护送蒲大彪和申屠刚的遗体走大路;闵、官、乔三巡检则带着五岳堂的四十多人,将死难的帮众逐个记下名字,以便回去后向其家人发放抚恤钱,然后把这些人合葬一穴,一切做完后,将记录交给铁卷秀才,各领本部返回各自的分舵。楼青峰、范高咏及十八名护卫最后离开。 第二天的晌午,一行人已至终南山下。楼青峰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护卫头目辛大带着几个人到左近的村子里弄水和食物。不大工夫,辛大面带喜色,独自飞快地跑回来,附在楼青峰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其他人自然难以知晓内中的隐秘,却瞒不过听力过人,心智机敏的铁卷秀才,察颜观色业已猜出了八九分。一抹古怪的笑意漾出他的嘴角,心中暗道:“楼青峰,只要你敢跨越雷池半步,你的小尾巴就攥在我的手心里了。” 却见楼青峰听罢辛大的话,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左右,板起面孔训斥道:“去、去、去,这当口我可没那份闲心,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吧!” 讨了个没趣的护卫头目,略显尴尬地搔了搔头皮,退到了一边,被范高咏拉到了另一边,经铁卷秀才指点迷津,辛大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点头,又叫了三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往方才去的那个村子。 毕士英走了,齐楚燕的心境糟到了极处,不想回家又不知去哪里安身,伤还没有痊愈,只得继续住下去。这天,闷得发慌,来到庭院里,打了趟拳,又舞了一阵抓子棒,就在快要收势的时候,忽听外面吵吵嚷嚷,好奇地扒着篱笆往外张望,正好与几个陌生的男人打了个照面,从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慌忙跑回屋子,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听外面的人声渐远,便向房东大娘告辞,匆匆出了村子,向南疾行。可是还没走出二里地,背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由得花容失色,四名恶汉朝她扑来,她拼命奔逃,也不过跑出了一箭地,便被那四人追了个脚前脚后,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挥棒迎击。 那四人对她倒是处处留手,可斗了一阵,楚燕姑娘已是香汗浸衣,手足乏力。为首的大个子瞅准机会,出手点中了她的志堂穴,另两个小心翼翼地架起瘫软如泥的齐楚燕,往回走了一会儿,在一片临近小路的林子里停了下来,将姑娘放在一边,几个人凑在了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地核计开了。 “嘿,这妞可是没治了,干脆咱们哥几个先尝尝鲜,解解谗,来他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啊,你们说怎么样?”领头的大个子煽动道。 “不好、不好,依小弟看,这等上乘的货色还是献给寨主的好,大王要是一高兴,准保赏咱们每人五十两银子,有了钱,吃喝嫖赌,干什么不行?不比在这儿得劲那么一会儿强百套?”一个瘦子反驳道。 另一个体态横宽的家伙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还是老大的法子好,那些窑姐一个个脏得要命,就算是最上等的,我看也不如这个丫头的一个脚趾头,常言说的好:宁吃鲜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再者说了,咱哥几个玩完了,不是还可以献给大王吗?不是照样能得到赏钱吗?” “可要是这妞跟寨主说了咋办?那咱们哥几个的脑袋可就悬了。”第四个人迟迟疑疑地说道。 “哼,你小子想吃鱼,又怕沾上腥,怕死就滚一边去,这头一炮我来放,掉脑袋也认了。”领头的大个子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向齐楚燕逼近。 几个家伙的话,姑娘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如同一把钢刀,重重戳在她那依然脆弱的心灵之上,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终南山地窖中的情景,禁不住全身战栗,就好象刚刚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撕裂,又揉进了一把盐。她追悔莫及,要是前几天不使性子,跟毕士英去太白山该有多好哇,这一回,又会有谁来拯救自己呢?天哪!她想死,可到了这个时候,连死都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了。 四双燃烧着邪恶欲火的眸子在迫近,齐楚燕的身体抖个不停,脑子里轰轰作响,她想昏过去,或许可以减少一些受辱的痛苦,却偏偏昏厥不了,她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失绝人声地尖叫起来,这一喊,还真把那四个淫徒吓了一大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无形中鼓励了绝境中的楚燕姑娘,愈发卖力地喊叫起来。 一位儒生打扮的年青汉子,闪电一般掠进树林,口中爆喝:“何方狂徒,光天化日,竟敢凌辱良家女子!”人未到,已是先声夺人。 那四个家伙,本就做贼心虚,又看见儒生后面还跟着不少人,不待他迫近,便一哄而散,转眼跑得一个不剩。儒生冲随后赶到的楼青峰大声道:“楼兄,你照看一下这位姑娘,其他的人,都和我去抓那些恶人!”言罢率众护卫奔向林子深处。 楼青峰心里很是纳闷,一向自命清高的范高咏,这一次怎么会这么热衷行侠仗义,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心里只感到说不出的腻烦,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楚燕姑娘的脸上时,瞳孔之中瞬间腾起了无比兴奋的光芒,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齐楚燕,为她解开穴道,温言询问:“这位姑娘,你受惊了,那些人没欺负你吧?” 遽然脱险的齐楚燕,恍然置身于梦中,怔怔地看了看年青英武的恩人半天,方嘤嘤的哭了起来。这下更给了楼少帮主施展温柔功夫的机会,但见他探臂膀揽住姑娘的腰肢,将其搂进怀中,另手轻抚着她剧烈颤动的脊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碰你一根寒毛了。” 早有了妻室的楼少帮主,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一种难以言表的狂野激情所左右,不能自己,无法自拔,瞥见范高咏转回来,极不情愿地松开手臂。 “楼兄,那几个家伙很是刁滑,给他们溜了。”铁卷秀才轻描淡写地说道。 楼青峰的心中闪过一连串疑问:范高咏的身手不弱,又有那么多护卫帮忙,怎么会连几个小蟊贼都捉不到?而且,辛大等人又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不过这时候,齐楚燕已然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心,哪里还有心思理睬这些小事?遂含混地说了一句:“算了,这等下三滥的小角色,杀也杀不尽的。” 齐楚燕拭去泪水,快步走到铁卷秀才的身前,深深一礼道:“多谢这位大哥,拯救小妹于水火倒悬,请赐下尊号,小妹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啊,不必,不必,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姓范,这位是我的朋友,姓楼,他可是武林第一大派,震山帮的少帮主哟。” “啊,范老弟过讲了,在下叫楼青峰,我爹闭关修练,把震山帮临时交给了我,算不上什么正式的帮主。”楼青峰不失时机地接过了话头,表面上的语气十分谦逊,可细一品味,却隐含着炫耀的意味。话锋一转问道:“哦,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家住何处,怎么会来这里呢?” “啊,我……姓燕,叫楚楚,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来这里是要投奔亲戚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齐楚燕怕给父亲丢脸,顺嘴编起了瞎话。 “既然如此,燕姑娘就跟我们走吧,也免得再有坏人欺侮你。我们要回山东,到时候如果姑娘你愿意留下,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象样的住处,保你吃穿不愁。”楼青峰大包大揽地许着诺,心里面却在打着另外一个小算盘,只要这个姑娘答应,她就迟早都会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范高咏也在旁帮腔:“是啊,姑娘,我们震山帮家大业大,绝不多你一个人吃饭,再者说我看姑娘也会一些武功,就加入我们震山帮吧,跟着我家少帮主,肯定前途无量的呀。”见齐楚燕已经动了心,又冲楼青峰推波助澜道:“楼兄,燕姑娘已经答应了,她身上有伤,走不快的,我先行一步,到前面的镇店定好住宿的地方。” 见铁卷秀才如此知趣,心花怒放的楼少帮主笑道:“那就有劳范老弟了。楚楚姑娘,咱们走吧,要是累了就吱声,咱们就找地方歇一会儿。” 连遭磨难的齐楚燕,心中那个感动,那个激动,就甭提了。偷眼望望身边的年青汉子,是那么英俊、潇洒、殷勤、体贴,年纪轻轻,就已是威名赫赫的震山帮少主,心性高傲的齐大小姐,终于寻到了昔日的梦,毫不迟疑地跟上了楼青峰的脚步。 第54章 色欲泥沼 太岳山血手会堂口 柏震归来,脸伤方愈的蓝欣,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前来迎接,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秦家兄弟。“咦,门主,咋不见尚秃子和夏玉他们呢?莫不是都扔在太白山了吧?”蓝欣轻佻地问道,她的心中还真的巴望那几个难缠的家伙,全都死了才好。 九阴秀士乐呵呵答道:“噢,我放他俩的假了,秦虎、秦豹,这儿有五十两银子,到镇子上多买一些上好的酒菜,余下的就赏给你哥俩了,快去快回。” 华阴县刺杀宗相大师,血手会的功劳非小,康玄中给了他酬金三千两,他拿出一半让熊家兄弟,巴天印以及尚、夏二鬼平分。并让他们更归本处,休养个把月再回来。见秦氏兄弟美滋滋地下山去了,九阴秀士问蓝欣:“老赵的伤怎么样了?” “啊,好多了,昨天听他自己说,头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左眼睛瞧东西还不大清楚,我看他就是剩一只眼睛,也照样能做他那些炸人的玩意。”蓝欣淡然答道,暗中却想:很少看到过柏震这么高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蓝家妹妹,这回收拾宗相,老赵也出了不少的力,这里是二百两的银票,你给他送去吧。”见蓝欣面现不悦之色,诡秘地笑笑:“别不高兴嘛,差不了你的,等吃了晚饭,就给你。”说着把银票塞进年轻女人的手里,并乘机用力握了握,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蓝欣紧蹙了眉头,仍百思不得其解。 申牌时分,血手会一干杀手,纵酒狂欢,赵长耕的伤还未复原,不胜酒力,率先告退。见酒没命的秦家兄弟,不顾蓝欣的一再暗示和劝阻,喝了个大醉酩酊,趴在桌上,睡得跟死猪一般。柏震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舌头发硬地说道:“欣妹妹,走,咱们去拿属于你的那份酬劳。” 蓝欣顺从地跟在九阴秀士的身后,暗中则加了小心,手指缝中夹了三根赤蝎毒针,以防柏震酒后无德,施暴于己。进了屋,九阴秀士笑咪咪地从床头的匣子里,抽出了一张折着的银票,举到蓝欣的面前,慢慢地晃动着,观察对方的反应。 “一千两!”蓝欣惊讶万分地问:“干嘛给我这么多?” “嘻嘻,欣妹子,咱俩谁跟谁呀?你要是想要,喏,这儿还有三千两,全都可以给你,好不好哇?”柏震涎着脸,飞快地贴了过来。蓝欣一闪,竟未能躲开,给他抱了个结实,与此同时,三枚毒针深深地扎进了九阴秀士的肩头。照理说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喝多了酒,也不可能感觉不到,眼见他浑不在意,依然色眯眯地俯下身来,蓝欣不禁有点发毛,猛的用力,将柏震推开,色厉内荏地大声道:“姓柏的,你中了我的毒针,还不给我老实点!” “嘿嘿,欣妹妹,我猜你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针在我的身上没有效力吧?”柏震得意地说着,脱光了上衣,伸手将肩上的毒针一根根拔下来,慢慢地扔在地上,淫邪道:“我的小美人,你看,这是什么?”一只扁瓷瓶,擎在了九阴秀士的掌心。 蓝欣的两眼发直,愣了片刻,尖声叫道:“我爹的解药,怎么会在你这儿?快把它还给我!”猛地扑过去,就想抢瓷瓶,却未能如愿。 “我的好妹妹,干嘛这么激动嘛?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太白山遇见你爹了,我二人可是一见如故哇,业已定下了翁婿之约,这瓶解药就是你爹他送给我的见面礼。”柏震油腔滑调地说道。蓝欣却矜持全无,歇斯底里地喊道:“胡说八道,我爹就是死也不会把他的解药送给别人的,你说,你到底把我爹怎么样啦?” “唉——”九阴秀士当即换了一副沉痛的表情:“本来想过两天再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急着问,我也只好以实相告了,你爹他替三垣宫出头,跟侠义道开仗,叫人给杀了。” 蓝欣的身子一抖,复又厉声叫道:“你骗人!一准是你害死了他,我跟你没完!”说着便要扑上来动手撒泼。 柏震连忙出手制服蓝欣,用力抓住她的双肩,凝视着年轻女人那泪光闪动的眼眸,神情郑重地说道:“好妹妹,我可以指天发誓,第一,你爹确实已经死了:第二,是死在乾坤刀客钟肇鹏的手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这解药是我在他的尸体上找到的。”说话间他的双臂滑下,将泪水涟涟的蓝欣拥入怀中,听凭她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自己的臂膀,心里面则得意非常,因为他知道,自己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要实现了。 其实,蓝欣和她父亲蓝一清之间的感情算不得如何深厚,甚至可以说恨多于爱,只因她的母亲生下她以后,做下了病,无法再生孩子,一心想要男丁承己衣钵的蓝一清,一口气连着纳了三个小妾,新欢在抱,便将她们母女抛在脑后,只是一年半载的,派个弟子送去些粮食和银两。 七年之后,她那积郁成疾的母亲含恨西去,十三岁的蓝欣便成了一匹野马,和她父亲门下的弟子们一起习武练功,淘气顽皮,惹祸捅漏子乃是家常便饭,再过几年,她出落成了样貌标致的大姑娘,于是乎,师兄弟间为了她,争风吃醋,屡起风波,有好几次差点闹出人命来。直搞得蓝一清焦头烂额,便打算及早把她嫁出去,省得烦心。正巧,典元通上门为子求亲,便一口应承下来。 哪知蓝欣早有中意之人,敢想敢干的她怎肯认命,表面上顺从,暗地里连蒙带唬筹了不少银两,拉上自己的相好,逃出川西,直入中原。与其私奔的那个人,就是常年给她们母女送钱粮的凌希厉。 之所以涕泪滂沱,一半是为了失去父恃,再也无法跟柏震抗衡,攫取血手会大权的企图将化作泡影,对于野心勃勃的她,不能不说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另一半是由于感伤自己日后的处境将更加艰难,再不屈从于九阴秀士,怕是连血手会也没有她立足之地了。再者,她不是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人,对凌希厉还有着一份情。 柏震乘蓝欣心神恍惚之际,大举进攻,上面狂乱地亲吻年轻女人的双腮和嘴唇,下面解带子,剥衣服,很快,蓝欣的身上已是一丝不挂,她却没有一丝抗拒,惟有泪水奔流。“宝贝儿,别哭坏了身子,以后有我来照顾你,这血手会只要是我柏震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九阴秀士边投其所好地许着愿,边将赤身裸体的蓝欣抱上了自己的床铺,并瓦解了她的最后一到防线。 抱定受虐之心的蓝欣,一声不吭,任由柏震所为,不想对方乃风月场中的老手,对付女人很是有一套高招妙法,绝非凌希厉可比,动起手来可说是不温不火,不徐不疾,上下左右几番拨弄,开始还是冷若冰霜的蓝欣,禁不住春情荡漾,欲火焚心,喘息中,间或发出一声声动情的呻吟,到后来,竟然抛却了廉耻之心,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疯狂…… “门主,干这种事儿,你很在行嘛,也不知有多少女人栽在了你的手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黑暗中传来蓝欣娇嗔的话音,语调中透着满足后的慵倦。 “啊,不多,”柏震不无得意地答道:“算上你,才五个,而且,其中的两个已经不在人世了。” “哟,你还想占几个?真是应了人家说的那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告诉我,那几个都是什么人呢?死的两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呀?该不会是让你杀的吧?”蓝欣撒娇道。 柏震略作沉吟道:“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说给你听也无仿,这头一个就是我的正妻,是家里订的,倒是门当户对,人样子也还说得过去,勤快、节俭,操持家务算是把好手,现在还住在太原,我近两年很少回去,不过,日常的花销可从来没短过她的。第二个便是引我进血手会的人,就是为了她,我才死心塌地的干上了这个行当。”说到这里,九阴秀士的语气变得轻柔起来,敏感的蓝欣不由得心生妒意,酸溜溜地问道:“这么说你很爱她喽?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柏震轻叹一声,幽幽道:“七年前,我们去暗杀綦毋梦龙的时候,小慧她……死了,紧接着血手会也散了,我在家猫了几年,闲暇无聊之中,纳了两个小妾,模样嘛都还不错,可是当我出来重建血手会后,其中一个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小白脸,叫我发现后,狠狠地收拾了那一对狗男女。” “嘻,还有这种事儿,我倒想知道你是怎样弄死你小妾的。”蓝欣历来就对残酷血腥的事情颇感兴趣。 “你的好奇心可真强啊,就不怕晚上做恶梦吗?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总之,我敢打赌,如果他俩有来生,就是刀按脖子,也绝对不敢再干那种事了。”九阴秀士语调忽冷,直听得蓝欣的心底泛起阵阵寒意,暗道:“这个家伙,什么事都干得出!”柏震忽的用力搂紧了她,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也给我小心着点,要不然,给我抓到,会比他们更惨!” 蓝欣听得出来,对方说的并非戏言,但好胜的她不愿输在嘴上,娇声抢白道:“哼,我才不怕呢,只不过我不会去干那种蠢事,要是有朝一日,真的喜欢上了别的什么人,一定先杀了你,再去和他好。” “好,够狠,正对我的脾气。”柏震言不由衷地赞道,又要对怀里的年轻女人动手脚。蓝欣推开他,娇嗔道:“别急嘛,人家还有正事要跟你商量那。”柏震略感扫兴道:“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正事嘛,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不行吗?” “不,人家就要现在说!”蓝欣又撒起了娇。“好、好、好,你说,你说吧。”九阴秀士只得让步。 蓝欣心里面得意,接着说道:“哦……是这么回事,依我看熊家兄弟,尤其是那个巴天印,都很难摆弄,咱们得再招一些对咱们忠心的人,来与他们抗衡才行,你说对不对?”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何尝不想多招几个自己贴心的人,可是眼下要找身手好,又没有野心的人,谈何容易呀!”柏震无奈地说道。 “我倒有个法子,我爹一死,他的门下必定风流云散,绝大部分会去投靠其他四家,我想偷偷回去一趟,在他们中间活动活动,招募一些人,他们的武功固然不是太好,比不上熊、巴等人,可是施毒下毒的手段,有不少还在我之上,给以重利,肯定能死心塌地为我们卖命的。” 哼,不过是你想找些心腹罢了,等到时机成熟时,就一脚把老子踢开,自己掌控血手会。柏震心道,但是他并没有揭穿蓝欣的心机,他有把握驾驭五毒门的人,以牵制熊、巴、尚、夏诸人,随即顺水推舟道:“好哇,不过你得多用点心,挑几个机灵点的,别都象秦家兄弟似的,说尖不尖,说傻不傻的,给你当保镖尚且误事,放他们出去做事,怎么能叫人放心?我看这样吧,你先大致挑几个,然后带到指定的地方,我再当面筛选,合格的才能带回来,好不好?我再给你三百两银子做经费,多上点心,这银子可都是拿命拼回来的,别拿去打水漂。” “人家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动身,行吗?”蓝欣试探地问道。 “不行,绝对不行,要走至少也得三天,不五天以后才行。”柏震的反对,令蓝欣的心里美滋滋的。九阴秀士凑近她的耳边道:“你刚刚让我尝着滋味,就想吊我的胃口,会要了我的命,咱俩得把过去浪费了的时光抢回来出行。” “抢什么?有什么好抢的?噢……你……”蓝欣仍在那里假装糊涂,待她重又被柏震压在了下面后,方喘息着说道:“你这魔鬼……” 第55章 恒山之行 太白山大战后的第十五天,山西浑源恒山的脚下,三个人策马急驰而来,其中两个年轻男女,便是痛失爱侣,创巨痛深的綦毋竹和岑雪玄。陪他们同来的是大圣庄总管黄道善。他来一是代表齐元朗、林台天,向劈风剑客郑隐发出正式的邀请;二来,因为此人既十分熟悉恒山的地形,又是个能言善辩,说服人的好手。三个人在小镇客栈中安置好马匹,开始登山。 恒山,其实有两座,一处在河北曲阳西北,又称作太行恒山,自汉至明,都是在那里祭祀北岳。另一处就是这座浑源恒山,它是桑干河和滹沱河的分水岭,直到清朝顺治年间,满清朝廷才将祭祀北岳的仪式,挪到了这里举行。 一入金龙口,但见谷深山崇,悬崖斗峙如门,东面峭壁上,刻着两个笔力雄浑的大字:“壮观”,系是李白所书。过了石门峪,直上磁窖口,建于弘治十六年的恒山山门,映入眼帘,好不壮观,山门东边有一座立于万历年间的石碑,上刻:“塞北第一山”。 黄道善兴致勃勃,如数家珍般讲述着沿途经过的风景名胜。出于礼貌,岑雪玄偶尔插上一两句,而神刀玄女的身心,依然沉浸在哀痛之中,若不是黄、岑二人在场,她真想痛哭一场。 “士英,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你,你却舍我而去,要是和你共赴九泉也好,可是杀害爹爹的元凶还没有查出来,害死哥哥和你的三垣魔宫仍未铲除,叫我有何颜面与你们相见在地下?我真的好命苦哇,现今唯一的亲近的人就是岑大哥,可偏偏又是自己最怕亲近的人,士英,你走了带走了我的心,可岑大哥毕竟跟别的人不同啊…… “岑少侠,綦毋姑娘,你们看见西边那个洞口没有?”黄道善的话,打断了神刀玄女的哀思。“此洞名叫罗汉洞,那里面塑着十八座罗汉雕像,别看外面不怎么起眼,那里面可是大得很哩,就是进去二三百号人,也不会觉得挤,有道是:“南罗汉,北悬空”,乃恒山的两大奇景,说的就是这里。” 再往上走了半里多地,黄道善又兴奋地大声道:“你们看,那就是悬空寺,上载危岩,下临深壑,真可谓鬼斧神工啊!此庙建于北魏后期,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其构造之精妙,堪称是巧夺天工,实为天下一绝。那里面更是奇特,竟是僧、道、儒三教合一,可说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啊!” 过了被称为“四大夫”的唐代古松,继续北上,根据綦毋竹从毕士英以往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情况,黄道善推断出,郑隐师徒一定住在人迹罕至的夕阳岩。 踏上“步云路”,虽有精纯的武功在身,三个人仍不敢大意分毫。行不多远,前面猛的传来虎啸一般的巨响,令人骇然心悸。再看眼前山势,真是险到了极处,右边是入云陡壁,左边是无底深渊,巨石上刻“虎风口”三个大字。翻过果老岭,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东面的一座险峻高峰。 “那就是夕阳岩!郑大侠可能就住在那上面。”大圣庄总管颇为自信地说道。却不想,距他们十来丈远的一簇繁茂灌木中,隐着一人,听了他是话,耸然动容,眼中刹时充满了敌意,随即向崖上攀去,疾逾飞鸟,一晃即逝。 再上一程,走在前面的昆仑游侠,忽的止住了脚步,机警地回撤了几步,四下打量。黄道善也是老江湖,情知有变,急忙挥手示意后边的神刀玄女停下来,自己抢至近前,急促地问:“岑少侠,有什么不对吗?”话甫出口,已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歪歪斜斜地刻着“此路不通”四个字,树前地下放着一只死野兔,上前细看,是被利器从眼睛射进脑中而死的,血还没凝,分明是刚刚给人射杀的。 显然是一个警告,若再上行,无疑将遭到袭击,会是什么人呢?黄道善手捋胡须道:“这字是刚刚刻上去的,兔子也是才射死的,从手法上看,此人要么是个本性单纯,没甚文化的人,要么就是个孩子,武功嘛不是很高,可是轻功和暗器的功夫却十分了得,看样子不只是说说而已,咱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行。”边说边绕过树,打算再探查一下。 冷不防,嗖的一声,一只袖箭飞来,黄道善急缩脖颈,出二指将箭夹住。岑雪玄、綦毋竹各掣刀剑上前保护,只见和远处的一株古柏枝叉轻摇,却了无人迹。 “好家伙,给老夫送了份见面礼。”黄道善诙谐道,瞅了瞅手中的袖箭:“好在是单发,又没有涂毒,要是连射,黄某怕是已经摸着阎王爷的鼻子了。看来发箭之人绝非凶暴之徒,八成是郑大侠的朋友或是门人,这也难怪,当年郑大侠单剑闯京师,刺杀魏阉,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追缉,再加上江湖结怨甚多,无奈才躲到这里,晦迹韬光。咱们这一来,想必扰了此处的清静啊!” “喂,你既然知道来这里不对,干嘛不赶紧回头,再往前走,小爷可就不客气啦!”一个尖锐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三人移目数丈外的一棵古松的树冠中,立着一位豹衣少年,眉清目朗,体态削瘦。綦毋竹心头一荡,某种熟悉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 岑雪玄长声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有要紧的事情,来找郑大侠,绝对没有半点的恶意。” “哼,哪个人会说自己是坏蛋,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想上山,就得先过小爷我这一关!”少年昂然说道。 岑雪玄回头冲黄道善苦笑道:“好个刁蛮的孩子,只好跟他斗一斗了。”抬脸朗声说道:“小兄弟,比试可以,但我们是朋友,不能伤了和气,你说怎么个比法呀?” “这好办,”少年不假思索地便开了腔:“你从地上拣十个石子打我,我不离开这树,也不躲在树后,要是给你打着了,就算你们赢了,我会给你们带路;要是打不着,那你就啥话也别说了,和你的朋友一起麻溜下山去吧。怎么样啊?” “哎呀,这么个比法你好象有点太吃亏了,我看这样吧,九粒石子太多了,就五颗吧,好不好?”昆仑游侠笑着说道,已经打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少年。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输了可不准打赖哟。”少年得意地说道,仿佛已经稳操胜券。 “小兄弟,你小心着点啊,我可要打了。”岑雪玄拣了五粒小石子,发出警告后,抬手打出了一颗,由于对少年的身手不摸底,生怕伤了他,所以手上只用了三成的力量。少年眼见石子射近,不慌不忙,脚登手攀,灵猴一般,跃上了上面的枝叉,不等他稳住身形,昆仑游侠的第二粒石子业已射到,心下暗惊,知道遇上了高人。 他哪里晓得,自己面对的乃是,当今武林年青一代中的顶尖人物,若是岑雪玄全力施为,只消一颗石子,就能将他打成重伤。即便如此,这第二颗石子,岑雪玄已经又加了一成的力量,来势飘忽,少年慌忙拧动腰身,脊背贴着树干,身体悬空横着滚到了树的另一侧,虽然有些慌乱,但下面的三个人都不禁叫了声好,赞叹少年的轻功的高妙。 岑雪玄的手劲加到了五成,发出了第三粒,石子以极快的速度射到了少年的身前,无论他是上跃,还是回滚都已经来不及了,急遽间铤而走险,双手一松,身子哧溜滑下树干,脚下的一根树叉喀嚓断了,豹衣少年借力回弹,以极其潇洒的姿势,稳稳地坐在了另一根枝桠上,两条腿悠闲地在空中荡着,口中挖苦道:“老兄,还有两颗了,你可要用心打哟。” 少年的调侃反把岑雪玄逗乐了,可是心里却是犯了难。要把少年打下来并不难,难的是不能伤他。而貂衣少年的轻功和反应之机敏委实了得,再不用全力,真的要守信下山了。正自焦虑,綦毋竹跨前两步:“大哥,让我来打好吗?” “好,千万别伤了他。”岑雪玄信得过神刀玄女,退到后面。綦毋竹接过石子,大声道:“喂,那位小兄弟,剩下的两颗由我来打,你可要当心点呀。”手指用力,石子在掌中由二变四。” “行啊,要不要再拣两颗呀?”少年满不在乎地说道。綦毋竹应了句:“不用拣了,着打!”四粒石子出手,并用上了家传夺命铁菱的手法,打向胸口的两粒,来势甚猛,可离着少年还有两尺远,忽的势衰斜坠下去。下面的两粒则是劲头十足,后发先至。 豹衣少年又惊又气,喊了声:“你耍赖…”翻身下滑,打算先躲开上面的两颗,再没法应付下边的,谁料却是避虚就实,正凑上了下面的两粒,堪堪及身,本能的出手抄接,全身的重量落在脚上,着力的树叉断了,人落在地面,脸腾腾的红了,气咻咻道:“你赖皮,有能耐就接我几手暗器。”也不管对方应是不应,双臂挥舞,一刹时,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暗器如密雨般向神刀玄女倾泻。 第56章 艰难抉择 开始时,綦毋竹还接了十几只,哪知少年的暗器越来越快,越打越刁,难以招架,只得尽发内力将之震落。少年见状收了手,得意扬扬的说道:“不行了吧,要不是看你不象坏人,给你个琉璃瓜,管保你这辈子找不到婆家。” 黄道善笑呵呵上来打圆场:“小兄弟,这一阵算打平好不好?咱们两个再比一场如何呀?”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哪!你们仗着人多,车轮战,我去叫我哥和大师兄来,咱们三个对三个,一决高下!”话音未尽,人已如鸟飞逝。 “这娃娃倒蛮机灵的,不知他哥哥和师兄是何等人物?时方才看他发打暗器的手法,倒叫老夫想起一个人来,二位可曾听说过‘千手幻将荆飞龙’的名号?”黄道善语气沉重地问道。 岑雪玄和綦毋竹的脸上,都显现出敬畏的神色,连连点头。昆仑游侠浓眉紧锁道:“传说此人暗器功夫天下第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那个少年会是他的传人?”想到可能遇到千手幻将这等绝顶高手,岑雪玄不禁且喜且忧。 “不错,此翁的暗器功夫堪称举世无双,十几年前,老夫有幸目睹了荆飞龙与称霸江湖的暗器高手西门山斗技,那时候,他的身手就已经是出神入化,时至今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功夫怕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其实,这个荆飞龙原本也是西门世家的人,只因为他的母亲是婢女出身,自幼便受族人歧视。长大后由于他悟性极佳,功夫进展神速,更遭族中第一高手西门山的嫉恨,想方设法排斥,压制他。一怒之下他离开西门家族,复了母姓。” 三个人爬过一段陡峭的石坡,黄道善接着讲述道:“此翁匿迹江湖十余载,苦练内功暗器,研创出诸如:血蛇螺、琉璃瓜、断魂圈,霹雳毒风钻等古怪歹毒的暗器。重出江湖,一举重创宿敌西门山,出了多年来的胸中恶气。那西门山则是一蹶不振,半年之后一命呜呼。继任的家族首领早已传令江湖,悬赏一万两白银,要荆飞龙的人头,他却没了踪迹,一晃十几年过去,想不到让咱们撞上了他的门人,不知是福是祸?” 临近崖顶,上面出现了两个人,豹衣少年的身旁是一位三十出头的道士,个头不甚高,却异常粗壮,紫脸膛,重眉环眼,藏青道袍,头插骨簪。少年指点道:“大师兄你看,就是他们。”紫脸道士上前稽首道:“三位,驾临敝处,不知有何见教?” 神刀玄女心头一亮,抢上两步,抱拳施礼道:“敢问这位道兄,可是姓梁?”道士讶异道:“不错,正是小道梁长清,但不知这位姑娘何以知晓?” “啊,我叫綦毋竹,是令师弟的朋友,”神刀玄女一指豹衣少年:“那你一定就是毕士超了,对不对?”少年一吐舌头,快步凑到綦毋竹的跟前,仔细地看了看,笑嘻嘻问道:“这位姐姐,你一准是我哥最好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綦毋竹的心,猛的一缩,贝齿深深咬进了朱唇,强压胸中的悲痛,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扭开了脸,飞快地抹去了眼中的泪水。 少年笑逐言开:“我说嘛,要不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哥他一定不会把师父的住处,还有师兄和我的名字告诉给你的。竹姐姐,方才在下边,小弟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你可不要见怪哟。对了,我哥他怎么没回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刚刚与黄、岑二人通过姓名的梁长清,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头,忙过来岔过话头:“士超哇,别光顾着说话,还不快去禀报师父,有贵客到了。”少年应一声:“知道了。”转瞬便没了影。紫脸道人心下惴惴地问:“黄前辈,岑兄,士英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黄道善打了个唉声:“梁少侠,你们可曾听说,前些日子在太白山,发生了武林正邪两派的大决战?” 梁长清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小道追随师父十几年,很少下山,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以至于闭目塞听,孤陋寡闻。请前辈见谅,关于正邪两道决战的事,小道愿闻其详。” “唉,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啊,梁少侠请暂且忍耐,待会儿见了尊师,黄某自当细说原委。”岑雪玄见黄道善压下了话头,暗舒了口气,他担心神刀玄女能否承受得了,再提她的心中伤痛。 梁长清的心里好不忐忑,既想马上知道师弟的吉凶,又怕听到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一行人各怀心事,默然前行。 峰顶背风处,有数间茅庐草舍,豹衣少年毕士超,同一位半百老者迎了出来。岑雪玄、綦毋竹情不自禁地将关注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这位各自心目中,崇敬已久的传奇人物。 郑隐,五十出头的年纪,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须发已是银霜半染,目光湛湛,步履稳健。众人见罢了礼,进了草屋,在铺着獐子皮的石礅上分宾主落座,每人一盏恒山特产黄芪汤。神刀玄女双手捧着粗瓷汤碗,心里想着这里就是毕士英练功和生活了十三个春秋的地方,亲切之中更增悲苦。 黄道善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从大圣庄血案说起,到宗相大师惨遭杀害,接着是飞云堡精英喋血终南山,最后是太白山大决战,以及锦衣卫如何插手,迫使正邪双方停止大规模仇杀,而以少数几人较量,以决胜负。大圣庄总管这张嘴,当真了得,只听他阴阳顿挫,娓娓道来,神情郑重,言挚意切,非但郑隐师徒三人听得热血沸腾,豪情涌动,就连亲历其中的岑雪玄和綦毋竹也难抑激荡心情。 “郑大侠,”黄道善神情昂奋地站起身来,慨然直陈:“时值武林多事之秋,可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邪恶不除,良善难安。眼下林老盟主,钟大侠俱已是内创在身,有心无力。舜王坪之战,是关系到侠义道的荣辱兴亡的关键一役,胜则侠义道扬眉吐气,天下怡安,败则道消魔长,中原武林必陷万劫不复之地。故此林老盟主和我家庄主,首肯岑少侠和綦毋姑娘的建议,特邀请郑大侠出阵,以确保决战的胜利,既可一雪申屠堂主、桑堡主、宗相大师的血仇,又可以使侠义道重振声威,必将名标青史,万人敬仰,请郑大侠当仁不让,尽早下山。” 劈风剑客的心中矛盾重重,经过这十几年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他早已无心江湖之争,但是无论到什么时候,他的那颗侠义之心也绝对不会泯灭,耳闻一场场悲壮惨烈的正邪较量,禁不住激情澎湃,直欲挥剑向敌,诛除邪恶。然而,他也明白,此番出头,势必遭到从前宿敌的疯狂追杀,更何况这么多年自己足不下峰,江湖上武林中不知出了多少高手,舜王坪之战,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倘若辜负了侠义道群雄的重望,自己的声名性命尚不足惜,折辱了侠义道的声威,岂不成了武林的罪人? 沉吟良久,开口说道:“诸位,事关整个侠义道的兴衰存亡,郑隐乃武林一份子,自当责无旁贷,舍命与争,可是话说回来,并非在下自谦,十数年来,郑某一心授徒,从未跟高手较过技,功夫只怕是有退无进,若是勉强参战,则胜负逆料,要是林盟主、齐庄主还有其他的人选,在下就不打算强自出头,以免贻误了武林大业。” 黄、岑二人,乃至梁长清和毕士超都不觉大失所望。綦毋竹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夺矿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劈风剑客的面前,悲声说道:“前辈,这一仗您一定要去,不为别的,您也要替士英报仇哇!” 第57章 左右为难 一句话,直惊得郑隐师徒三人骇然离座,毕士超一下扑到神刀玄女的跟前,声泪俱下的问:“竹姐姐,我哥他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呀?” 极度悲痛的綦毋竹,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一时语不成声。眼中含泪的梁长清过来揽住小师弟,少年伏在师兄的肩头恸哭不止。 “士英他……他真的遭到了不测吗?”郑隐话音微颤,俯身搀起綦毋竹,把目光投向了黄、岑二人。 接下来,黄道善便语调沉痛地讲述了,毕士英在大圣庄,如何勇斗三垣宫群魔,救下神刀玄女,而后千里护送宗相大师,力战黑道巨擘,太白山穿梭送信驰援,最后冲入魔宫腹地,掉进陷阱丧生的大致经过。 劈风剑客颓然坐在了榻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眼中泪光闪动。梁长清悲声道:“师父,绝不能放过三垣宫那帮恶贼呀,士英的仇,我们一定要报哇!”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情逾兄弟,万万没有想到,分别还不到半载,竟成永诀,怎不令他痛心疾首,肝肠寸断。毕士超带着哭腔嚷道:“等我二师父回来,咱们一起去,把什么破宫砸它个稀巴烂!” 劈风剑客投袂而起,怆然道:“士英,好孩子,不枉为师教你一场,小小年纪能嫉恶如仇,舍生取义,为师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好吝惜的?黄总管,岑少侠,綦毋姑娘,舜王坪之战,郑某就当仁不让了。天也不早了,就请几位在我们这里留宿一夜吧,明日,我与你们一同下山。” 晚餐算不得丰盛,却也足以表现出主人的好客之情,更何况是在异常的悲痛之中,尤显得难能可贵,分量非轻。 黄芪炖山鸡,烤山鸠,卤狍子肉,实实在在。郑隐、梁长清强忍心中哀痛,殷勤劝客。可除了黄道善因为使命达成,心境愉悦,大快朵颐外,其余几人俱是伤痛于心,食不甘味。 漫长的不眠之夜,又在他们的眼中增添了几道血丝,压抑在心底的悲痛,此时已经渐渐转化成对仇敌的愤恨,复仇的欲望,愈加强烈、迫切。 用罢早饭,郑隐叫过来两个弟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长清啊,为师知道你和士超也都想去为士英报仇,可是这一次说好了的是决战,不准额外的人参加,没法子,你俩就只好留在山上看家了。士超的师父下山云游去了,你千万要看住他,别让他一个人跑到山下乱来,会白白送命的。” 紫脸道士尽管心中极不情愿,但他性情沉稳,深明大义,当下躬身道:“弟子谨遵师父的教诲,在此预祝师父旗开得胜,重惩魔宫贼子。” 劈风剑客动情地点了点头,又拉过少年叮嘱道:“士超哇,你还有半年才能艺成出徒,日后一定有机会给你哥报仇,乖乖听你大师兄的话,切不可私自下山,蛮干胡来,听到没有?” 毕士超见事情已经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便甚为乖巧地点点头,没再吭声。为劈风剑客取来宝剑,与梁长清目送郑隐和黄、岑诸人向山下行去。 崖顶上只剩下了师兄弟二人,他俩谁也不再提报仇的事,梁长清既要照顾小师弟的起居饮食,还要时刻提防他偷着下山,半点也不轻松。毕士超则比平时安份了许多,一天到晚,两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疯似的练功,直到气尽力竭,方肯罢休。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梁长清的警惕有些放松了,可就在次日的清晨,他发现毕士超不见了。 年轻道士惶急得不得了,既为辜负了师父的临行嘱托而愧疚懊恼,又为技艺还没成熟的小师弟,涉险江湖而担心着急。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收拾行囊,提了自己的大铁剑,下山去追赶毕士超。他没有想到,此一去,无意之间,竟然逃过了一劫。因为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三位怪客攀上了舍身崖。 领头的是一个干干巴巴,年近五旬的老道,一袭宽大的灰色道袍,穿在他的身上,逛里逛荡的,就跟套在竹子竿上差不多。深陷的双眼,冷芒隐现,此人便是门犀的第一心腹——毒龙真人巫竟中。 “巫道兄,这儿好象没人,那两个小鬼也不知跑到哪去了,连个玩物也没有,真是没劲。”说话之人是个胖大僧人,油光锃亮的大秃脑袋,直礅在腔子上,几乎看不到脖子。此僧法号智园,系京师智化寺的住持。 说起这间座落在禄米仓胡同的智化寺,还颇有一番来历。该庙乃是英宗皇帝,专门为最宠信的大太监王振所建,复辟后,又在庙里设立了“精忠祠”,以祭祀死在土木堡的奸佞王振。因此但凡品行高洁的僧人,没有一个愿意去那里住持,惟有这位智园法师,这住持一干就是十好几年,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其人的品行不用说便可想而知了。 巫竟中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两个毛孩子杀与不杀,无足轻重,咱们就在这里等郑隐回来,到时候他大战之后,体虚力乏,取其性命易如反掌,为门公公除了心腹大患,酬劳是绝对不会少的。” “杀他,是你们的事,我可要先跟他斗上一场,以报当年的一剑之仇!”第三个人冷傲地说道。黄梁木偃月道冠,月青缎袍,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青色宝石,正是点苍第一剑士——丛向希。 五天前,门犀接到了“方丈”的飞鸽传书,得知了宿敌郑隐的确切所在,心中狂喜,自忖东海派的崔图已经能以指望,索兴遣出三大王牌,赶赴晋北恒山,铲除宿敌。不过他仍加了小心,因为这三个人的身份,与端木典、鹿中平等人不同,都不是正式的东厂官差,若有人追究起来,大可以推说成是江湖恩怨。况且,此番让三大高手先行设伏,击杀恶战之后的劈风剑客,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绝绝对对没有失手的可能。 五台县大圣庄内宅 轮剑罗刹独孤仪让侍女莫妙言将林逸叫来,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逸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听了母亲的开场白,林逸的心里不知怎的掠过了一阵紧张。 “嫣云那孩子,你以前也是见过的,我与你爹原本打算娶她过门,跟你三姐一起办喜事,哪知祸从天降,先是綦毋公子,接着又是你姐,唉……听说桑家的人明天就要回飞云堡了,我看趁嫣云的长辈都在这里,不如就把你和她的婚事定下来吧。” “娘,姐姐的尸骨未寒,我哪有心思行定终身之礼。还有就是桑姑娘,她的身质单薄,性情柔弱,依我看不太适合我们这种武林人家。”林逸深知母亲说一不二的性格,谨慎地推脱着。姐姐林迪的死,对他的打击远远没有消除,更何况,在他的意识深处,不时闪现出一个俏丽的倩影,常常令他爱意横生,是她——神农馆中的那位性情刚烈,矢志复仇的女孩子。 独孤仪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这个时机当然不是那么太好,可是这一阵子,叫人伤心气闷的事情太多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是想找点喜庆的事,提振一下咱们侠义道的士气和精神。再就是嫣云,乍看上去是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她的身手并不差,而且是外柔内刚,她敢跟着你三姐去闯三垣宫的分舵,锦衣……那些神秘杀手袭击我们大本营时,她竟不顾自己的安危,帮着我把你姐从淫贼的手中抢出来,难道这样的女孩子,还不配做我们林家的媳妇吗?我看她可比你那个毛毛草草的师姐顺眼得多。当然啦,我无意指责张姑娘的为人,只是想告诉你,紫薇姑娘出身高贵,我们家的很难容得下她的,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 “娘,您不要乱说嘛,我和小师姐只是同门之谊,”林逸只感到心烦意乱,局促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被家室所累,我还打算在江湖上再闯荡几年,然后再谈婚事。”瞥见母亲面现不悦之色,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接着说下去:“我打算利用这两年的时间,查清楚伤害三姐,以及害死祖师兄,石师兄的真正凶手,给他们报仇!” 独孤仪有些吃惊地望着儿子,三年不见,他确实长大了,做事情开始有自己的主张了,明明知道应该鼓励他有所作为,但是,母亲的本能又使她暗生不安和惶惑,稍稍平息了一下波动的情绪:“那好吧,你的心愿也是我和你爹的期望,不过两年太久了,你不在乎,我怕嫣云受不了,女孩子大了不出嫁,肯定会有人说闲话的,就一年吧,我去与桑家的人打声招呼。”林逸点了点头,却带着几分勉强。 “师弟,”张紫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见独孤仪在屋里,吐了一下舌头,慌忙敛衽施礼:“林婶婶,我……我找林师弟有点事情。” “啊,逸儿你去吧,那件事情就那么定了,别再三心二意的了。”林逸听得出母亲话中的弦外之音,含混地应了一声:“孩儿知道了。”随张紫薇快步走出了屋门。 张紫薇看看左右没人,拉起林逸的衣袖,一路小跑来到了大圣庄的后墙下。林逸诧异地问:“小师姐,到底有什么事呀?慌慌张张的,怎么,你还背了包袱,拿着剑,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哇?” “你先别管我,你先说说,你娘找你,神神秘秘的都说些个什么呀?”紫薇姑娘紧张地追问。 “哦,也没什么,她是想让我跟桑家妹子订下终身之约,也借机给这里的人打打气,提提神。”林逸淡然说道。 “那你答应了没有哇?”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不紧张。 “没有,我说还要在外面闯一闯,给姐姐报仇。”年轻人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是异常坚决。 紫薇姑娘的眸中闪现出欢愉的神采:“对,迪姐姐的仇咱们一定要报,我会全力帮你的。”随即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哎,方才我一个人闷得慌,去庄子的南边走走,你猜我看到了谁?是二师兄显平,他们四个人好象是奔这边来的,一准是来找我的,我可不想跟他们回去,反正你也要走,不如咱俩这就悄悄离开这里吧。” “这……不太好吧,既然显平哥来了,好歹也得照个面呀,再者说,我原打算等舜王坪决战有了结果以后再去京城。” “不,我可不愿意跟他们磨牙,决战还有半个来月,就这么干耗着多没劲那,要不这样吧,我先去京师逛一圈,你去的时候到我舅舅家找我,他家的住址以前我告诉过你的,你还没忘吧?” 林逸自知拿这位小师姐毫无办法,便无奈地点点头:“师姐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啊,借你吉言,千万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哟,我在京城等你,咱们不见不散。”张紫薇叮嘱了一句,飞身掠出庄墙,朝东北方向放步飞奔。脑海之中禁不住浮现出,堂兄张显平四下找她不着,沮丧焦灼的模样,不由得顽皮地笑出声来。她的雪花宝马留在了大圣庄,无法骑出来,但是她有的是川资路费,到了前面的镇店,不愁买不到上乘的坐骑。摆脱了羁绊的紫薇姑娘好不惬意,殊不知,自己的这一次京城之行,将要面临意料不到的凶险。 第58章 奸人当道 京师北季鹰府邸 “哎呀,真是势无可挽啊!我认输了。”锦衣同知推枰起身,眼光却依然盯在棋盘上,蹙着眉,微微摇着头,似乎对自己棋艺的发挥不甚满意。 过百龄丝毫没有赢棋的得意,反而面色凝重地开了口:“北大人近日来的棋力有所下降,想必是因为心事不宁所致,也许我不该问,是不是半个月前。出的那趟公差惹了什么麻烦呀?” “过兄所言不差,那一次为了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我作出了权宜之举,未能按圣上的旨意抓人回京,以至于给了门犀、端木典之流打击排斥我的借口,我看我这官也快做到头了,过兄可有回返无锡故里的打算呢?” 过百龄自然听得出北季鹰的言外之意,是担心他受到牵连。不禁感激道:“北大人为官作人光明磊落,倘若遭奸人构陷,愚兄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也要替大人奔走喊冤,绝不能让门犀他们那么容易得逞!” “不可,万万不可!”雁翎刀客急切地阻止道:“门犀一伙权焰熏天,心狠手辣,即便是朝廷重臣,也不敢与他们公开对抗,依小弟之见,过兄还是以走为上,也好叫小弟免去后顾之忧,要是我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测,还得请过兄照料小弟在宜兴老家的家人。” “这个大人尽管放心,贵家眷愚兄定会竭力保全,只要还事有可为,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过百龄神情郑重地说道。 北季鹰还想说什么,忽的止住,一个人匆匆奔近,也没敲门就直闯进来,乃是千户邓中离,一脸的紧张神色,冲过百龄拱了拱手,便将嘴凑近北季鹰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串话。锦衣同知表情平静的点点头,淡然说道:“啊,没什么,早在我意料之中了,中离,我看他们未必会放过你,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 “不,大人不走,属下也绝不离开!”邓中离毅然说道。 北季鹰动情地看了看两位知己,缓步踱到窗前,慨然说道:“皇上圣明,国有刚常,北某无愧于心,门犀!任而刀锯鼎镬,又能奈我何?” 这时,院子里一片纷乱,老管家跟头把式地跑进来,脸白如纸,舌头也不大好使了:“大、大、大人,不……好啦,东厂的人来、来……”不待老管家说完,北季鹰已扭脸对过、邓二人道:“过兄,你最好不要露面,一切就依前议。中离,等会儿到了前面,切不可莽撞乱来。”说罢率先出了屋门,邓中离紧随其后。 庭院中,手捧圣旨的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乔可用,左边的是锦衣卫指挥骆养性,脸色阴沉,右边的是董邦宪,撇着嘴,梗着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北季鹰遭难,同知的位子非他莫属,怎不叫他心花怒放。他的身后自然少不了两大保镖,敖尘和朱约,还有一个已升为千户的田云横。 另一侧是东厂的端木典和鹿中平,四周则散布着三四十名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役,还有十七八个黑衣人,乃是门犀手下嫡系的地煞卫士。这些人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生怕北季鹰及其下属反抗拒捕。 北季鹰冷笑道:“各位大人齐莅寒舍,北某真是受宠若惊啊,若是平时,就是请怕也不会这般全嘛。” 镇抚乔可用可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大坏种,当下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道:“北大人言之差矣,今天我们可不是来您这里做客,而是请您去我们那里做客的,但不知阁下,对于自己即将成为阶下囚做何感想啊?” 卫帅骆养性对北季鹰的为人及能力,还是十分看重的,只是嫌他性子太直太倔,不知迎合上意,见风使舵。此次门犀、端木典等人抓住其把柄,在皇帝面前大加诋毁贬低锦衣卫,惹得崇祯大怒,他也只好丢车保帅,这心里面也满不是个滋味。便冷冷插话道:“乔可用,少在那儿磨牙了,还不快点开读!” “开读”系锦衣卫逮捕人犯时必须履行的程序,因为他们专门承办皇帝下诏指定的案件,所要抓捕的对象都是朝廷官员,故尔,在动手抓人之前,都要先宣读圣旨。 乔可用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声:“北季鹰、邓中离接旨!”见北、邓二人跪下,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察,锦衣卫指挥同知北季鹰,在奉旨赴陕剿贼期间,指挥失当,且纳贿贪赃,与流寇党羽朋比为奸,致使属下旗校伤亡惨重,特令革去官职,下有司追治。另:锦衣千户邓中离,有同谋共犯之嫌,一并鞫讯。钦此。” 雁翎刀客道了声:“臣接旨,谢主隆恩。”站起身来冷睨众人,神情泰然。邓中离则强压心头怒火,握拳透掌。若不是北季鹰事前有了交代,他早就蹦起来,与群丑拼命了。 心中得意的董邦宪,忍不住想奚落一番自己的眼中钉,遂踏上两步阴阳怪气地说道:“北大人,真想不到哇,您竟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这也难怪,钱能通神嘛,收了人家的银子,自然要网开三面喽,自家兄弟的性命,又能值几个小钱呢?” “姓董的,别太得意,哪个贪赃自己最清楚!”邓中离愤怒的吼喝,被北季鹰所制止。 “邓中离,”董邦宪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嚷道:“你还是留着点劲,到北司叫去吧,你小子的靠山倒了,这辈子也甭打算再翻身了!” “董大人,北某倒要恭喜你如愿以偿,平步青云了,但愿阁下能以北某为鉴,千万不要步在下的后尘哟。” “你……”董邦宪一时语塞,回过头求援似地望了望顶头上司。骆养性仍紧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行啦,哪那么多的废话,耍猴不成?乔可用,你留下负责查封财物,并清除闲杂人等。” 北季鹰和邓中离被象征性地戴上了木枷和铁索,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要是他二人有心拒捕,这两件玩意根本起不了任何束缚的作用。在众多心弦紧绷的厂卫高手的簇拥下,北、邓二人出了大门,在老管家的哭喊声中,登上了两辆蒙着黑布的独辕马车,众厂卫上马的上马,坐轿的坐轿,风驰而去。 奇_书_ 网_w_w _w_._q_i_ s_h_u_9_9_ ._ c_ o _m 在留下抄家的旗校们的严密监视下,过百龄搀着几欲昏厥的老管家,以及三十几名门客、仆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被赶出了北府。分成几伙,各自寻找落脚容身之所。 江用卿拉着过百龄低低的声音说道:“过兄,北大人蒙冤受屈,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难保不受鱼池之殃,还是速作打算为好。” 过百龄肃然道:“江老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是北大人十几年来,待我情深意重,如今他落了难,我等弃之而去,于心何忍?老哥哥我不仅不会走,还要为营救北大人奔走效劳哪!” 江用卿由衷叹服:“小弟真羡慕北大人,交了你这样一位荣辱与共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小弟愿追随过兄,为洗清北大人的冤屈出把力!” 第59章 背信弃义 绵延四百里的中条山,横亘在山西省的南部,它的东段叫历山,其主峰舜王坪,由于山体有个巨大的缺口,所以人们又称之为不周山。这里曾经是上古时期,黄帝与共工为争霸中原,决一死战的战场,最后,拼光了士兵的共工,以头撞山,令天折地陷,并在山上留下了那个豁口。 十月初三,舜王坪的南峰,三垣宫一方出战的是上、中、下三垣,作见证的是崆峒三子之首拂云子,和麦积六煞中的老二司空锐。侠义道一方除了郑隐,另外两位乃是少林派的宗擎大师和武当派的铁松道长。老盟主林台天与大圣庄主齐元朗为场外见证。 头一阵,旧恨加新仇,宗擎与苻寿昭展开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搏,单较内力,铁面侠僧略胜一筹,而龙蛇神君则仗着邪派的怪诞武功相抗,斗过五十招,依然章法不乱。 十指剑魔看得不耐烦,在一旁粗声嚷道:“这般打法得斗到他娘的猴年马月,来、来、来,咱们三场一起来吧!”仙机居士手指劈风剑客,低声道:“老大,那边那个以前我会过,厉害得紧,我怕接不下,还是你来吧。” “好哇,难啃的骨头就交给哥哥我好了,今个老子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嘴里说着,尤侗尊大喇喇地走上几步,点指劈风剑客叫嚣道:“嘿,你就是那个叫郑什么隐的吧?传得你挺邪乎,老子就偏不信这个邪,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斤两?” 郑隐镇定迎上,正色道:“郑某的确没什么惊人的本领可以炫耀,就是见不得妖孽横行,荼毒良善。倘若不是你的对手,自有项上人头,看剑!”剑发无声,招至中途,手腕抖处,化作三缕凌人剑气,直袭强敌。另一边,铁松子已与皇甫辉交上了手。 此一战,虽说远不及太白山之战的场面宏大,声势震天,但是其中搏杀的酷烈程度,则一点也不逊色。动手的六个人,皆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奇招异术,精彩纷呈,掌风指力,骇世惊俗。作见证的四个人,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况,其紧张的心情,丝毫不比交手的几人差。 转眼已是日头偏西,双方的恶战仍在继续,六大高手,个个头腾白雾,面赤气粗,身上更是衫残袍裂,创痕累累,每人的出招都已是既涩且缓,俱已到了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 蓦的,异啸大作,坪下十几丈处的草丛石后,窜起五道人影,蹑空飞纵,眨眼便到了近前,四男一女,也不搭话,利器毒招恶狠狠袭向已经是筋疲力尽的郑隐三人,就连林台天、齐元朗也同样遭到了无情的攻击。 间不容发之际,辣招绝技纷纷出手,险招恶式,接二连三,郑隐诸侠虽然将偷袭者的头一轮攻势击退,却已各自吃亏不小。人影一散,分立四方,将侠义道五人困在了垓心。 铁掌孟尝戟指怒喝:“尤侗尊,想不到你堂堂一宫之主,竟是如此卑鄙小人,背信毁约,偷施暗算,你以为杀了我们五个,你等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简直是白日做梦!天下狭义之士,必将群起而攻之,尔等将祸至无日!” 尤侗尊摸了把脸上的汗,瞪着眼珠子吼起来:“姓齐的,少他娘的血口喷人,又不是我们叫他们来的,他们自己来凑热闹,干我屁事。” 皇莆辉接着说道:“我们老大说得半点不假,既然有人捣乱,这场较量只好作罢,来日,我们可以密约时间、地点,省得外人掺和搅局。你们放心,我们哥仨绝不干预你们与这几位的恩怨,老大、三弟,咱们走。”分明是他们所设的毒计,反给他推了个一干二净,众侠士怒火焚心,却只好火烧眉毛顾眼前了,因为面前的七名对手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 他们是崆峒派的拂云子、凌云子,麦积六煞中的司空锐、屈无冤,川西五毒中的典无通和蔡亨,他俩中间是一位面罩毒纱的妇人,乃是地位仅次于双头蛇王神日冉的玉蜘蛛乌媚卿。 侠义道五人只有林、齐两位可堪一搏,实力对比悬殊,局势极为险恶。齐元朗傲然冷笑,抬手一只响箭射入天空,望着面现惊诧的七魔仰天大笑:“你们别自以为聪明,孰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齐某早为汝等备好了天罗地网,势必将尔等妖魔鬼怪一并铲除!” 众魔吃惊非小,相顾失色。血影刀煞司空锐翻了翻眼皮,鼓动道:“别听他瞎咋呼,我敢打保票,方圆两里之内,除了咱们再没别的人,就算他们有援兵,也远着呢,等他们赶到,这儿的都早已经作了鬼,快动手吧!”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认为有理。因为他们早早就埋伏在这里,如果左近有别的人靠近,绝对逃不过他们的耳朵。玉蜘蛛乌媚卿厉声叫道:“老三,老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并肩上啊!” “杀!一个也甭放他们走喽!”拂云、凌云二道,异口同声地咆哮着,群魔再次发动,这下可苦了五位侠客。铁松子对战屈无冤,宗擎力敌司空锐,齐元朗、林台天则遭到了三毒的围攻,最先遇险的是以一敌二的劈风剑客。 两个多月前,天香山庄中,拂云老道在小辈面前失手,羞愧万分,归山后闭门苦修,连太白山大战都未参加,不想,他最疼爱的小师弟摩云子,在与华山派掌门区崇天斗剑之时,负了重伤,回去后竟不治身亡,切齿腐心的仇恨,令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竟丝毫不顾江湖道义,与三毒等人联手,来历山寻仇。 他的拂尘在其深厚内力的催动下,时而坚硬如锥,时而绵柔似带,变幻无方,极难对付。凌云子的双股剑亦是凶猛非常。郑隐剑中其左臂,使之失去一剑,而自己的左腿也被拂尘扫中,肿胀起来,轻功身法大打折扣,苦撑二十余招,由于全力封挡拂云子的狂猛进攻,顾此失彼,右肋又被凌云子刺中了一剑,血下如注。 “臭牛鼻子,敢伤我师父,小爷我非把你剁碎了喂狗不可!”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伴之而来的是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飞蝗石,既准且狠,颗颗不离凌云子的要害,而且是越来越快。 凌云子左躲右闪,剑拨掌击,一口气弄出去了十七八颗,一个疏神,左腿伏兔穴被击中,一下子单腿跪在了地上,呲牙咧嘴,眼瞅着发打飞蝗石的豹衣少年,手舞一对又细又窄的短剑,蹑空步虚,飞扑而来,急忙咬牙运单股剑格架,并顺势递进。 本来,毕士超只要是继续发打暗器,便可以稳抄胜券,可终究是年少气盛,临敌经验不足,心里只想着手刃仇敌,替哥哥报仇,为师父解围,却忽略了自己的功力跟对方相去甚远,两剑相交,竟然拿捏不住,都成了飞剑,好在他反应机敏,轻功了得,见势不妙,仰身倒翻出去。 气急败坏的凌云子口中咒骂:“小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单腿发力,一蹦老高,抡剑扑击。毕士超来不及起身,就地滚动,两筒梅花袖箭倾泻而出。凌云子当真不含糊,近在咫尺,仓促之下,竟然给他避过了九只,唯有一箭钉进了他受伤的左臂。 少年乘机蹿起,连续弹出八粒如意珠,这如意珠可说是天底下最小的暗器了,其实就是鸟铳用的小铁珠,由于体积小,破空之声几近于无,极难察觉。凌云子情知不好,狂摇头面,仍给两粒嵌入额头,血唰的流了下来。见敌人还没有倒下,毕士超狠了狠心,打怀里掏出了一颗师父给他的救命宝贝——琉璃瓜,抖手打向挥剑扑来的道士。 凌云子哪里识得此物的厉害,运剑去拨,只听砰的一声,无数的琉璃碎片,扎进了他的面孔,两眼全都瞎了,丢了单股剑,双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惨厉无比地嚎叫着,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动一下。谁又能料想得到,威名赫赫的凌云子,竟这样惨毙在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中,真叫他死不瞑目。 “师弟——”拂云老道痛呼一声,舍了摇摇欲倒的劈风剑客,横掣过来,拂尘起处,豹衣少年好似狂飙中的一片孤叶,摔出去一丈多远,不待少年起身,红了眼的拂云子,如影随形而至,掌中拂尘丝抖散开来,如同无数根锋利的钢针,恶狠狠刺向已无还手之力的毕士超。 第60章 恶战连连 恰在此时,林中闪出一位年轻道士,一口沉重的大铁剑,挟风劈至,直袭老道的小腹,招法刚健沉猛,力大招精。拂云子如不撤兵刃封格,定遭开膛破腹之灾,无奈变招,拂尘斜挥,化去年轻道士的索命恶招。来的正是梁长清,一路追踪毕士超到了这里,他本非拂云老道的对手,但是有少年神鬼莫测的暗器相助,反倒占了些许上风。 郑隐见两个弟子尚能支撑一阵,顾不得喘口气、擦把汗、裹伤止血,转身斜进,剑锋电闪一般挥出。搜魂鞭煞屈无冤左肩溅血,痛嚎一声,回鞭接战劈风剑客。使气尽力竭的铁松道长得以喘息之机。 而此刻,宗擎大师,已被血影刀煞的九耳八环刀连连劈中,浑身浴血,痛入骨髓。铁面侠僧自知不保,心生决死之念,暴喝如雷,合身扑上,任凭敌手的钢刀割裂自己的胸膛,一双大手铁钳一般扣住了司空锐的两肩,腰身发力,一个“霸王卸甲”,将血影刀煞生生摔出三丈开外,正巧落在铁松道长的跟前,不等被摔得七昏八素的司空锐爬起来,铁松子的七星宝剑,已然洞穿了他的胸肋,纵横西域数十载的血影刀,魂断历山舜王坪。 郑隐状极被动,又瞥见两个弟子已是险象环生,一颗心禁不住揪成了一团,这一走神,更增破绽,被屈无冤的长鞭扫中,身上再添数道血痕。铁松子奔来,方解了他的性命之忧,却仍无法抽身去救徒儿,直急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 就在这当口,山下飞也似的闯上来四个人,乾坤刀客钟肇鹏,歪身抡掌,拨开蔡亨撒来的蟾蜍毒砂,凝聚刚刚恢复的八成功力,攻出一招“银河飞星”,一式七变,但见刀芒耀眼,罡风震耳。疤面蟾蜍堪堪化开前面六变,肩胛已被劈中,没等其惨叫声落地,稍后赶到的金枪门主杨干雷,来了个锦上添花,钢枪直透蔡亨的脊背,疤面蟾蜍登时命赴阴曹。另一边,轮剑罗刹独孤仪迎住玉蜘蛛,岑雪玄则与摩天蜈蚣战到了一处。 钟、杨二人扑入场中,屈无冤见势头不对,狂攻了几招,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拂云子也不呆,知道势无可挽,夹起师弟的尸体,步鞭煞的后尘。乌媚卿摇头甩出两根毒钗,朝典元通叫道:“老三,扯吧!” 独孤仪飘身避过毒钗,反臂出剑,拇指同时按动剑柄上的机括,剑上的钢轮,呜的一声旋了出去。玉蜘蛛惊嘶一声,挥动手中钢扫帚磕飞了钢轮,直震得虎口发麻,心中发狠,顺过扫帚柄,两手用力一拧,柄的末端射出了三根“泣血毒针”。 正欲追赶的轮剑罗刹愕然斜纵,其中一根在她的袖口上穿过,很快便烧了一个大窟窿,若是射在人的身上,其后果可想而知。独孤仪既惊且恨,再要去追已然来不及了。 铁松子脚步踉跄地赶到宗擎大师的跟前,伸出颤抖的手把了把铁面侠僧的脉门,哀叹一声,颓然瘫坐在了地上,神情木然。 郑隐师徒三人抱在一起。梁长清愧疚万分地说道:“师父,弟子无能,没能看住小师弟……”话未说完,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岑雪玄见状,急忙过来为紫脸道士推血过宫。 “师父,您不会责怪我吧?我没听您的话,自己跑下了山,您打我骂我都行。”毕士超依偎在郑隐的身边,怯怯地说道。劈风剑客抱紧了少年,百感交集:“傻孩子,师父怎么会怪你呢?要不是你和长清及时赶到这里,师父的这条老命,恐怕早就没了” 梁长清悠悠转醒,见到林台天和齐元朗两个人中毒不轻,即便能保住性命,功力也必然大受损伤,狠了狠心,将先师留给的辟毒灵丹献出了两颗,使飞篁客和铁掌孟尝体内的剧毒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原本,钟肇鹏、岑雪玄、独孤仪等人,是为了防备邪道人物背信弃义,应急救援的,但是为了不让对方捞到口实,倒打一耙,只能隐藏在三里之外的密林里,待齐元朗所发出的响箭在空中炸响后,再往这边赶,虽然都是上乘的轻功,也终究需要时间,要不是毕士超和梁长清二人先到一步,拖延了一会儿,结局将不堪设想,这也是侠义道群雄始料不及的。一行人抬着宗擎大师的遗体,相互搀扶着,步履艰难地下了舜王坪。 四天之后,他们回到了大圣庄,少林高僧宗岱和震山帮、飞云堡留下听信的人,以及黄道善、练伯威、何王孙等人纷纷迎了出来。之所以没有好手尽发中条山,也是担心三垣宫一方使诈,来一手声东击西,偷袭大圣庄。 众人相见,都感到心如悬铅,神刀玄女綦毋竹的心情更是沉重,想想是自己提议,并力劝劈风剑客下山参战的,结果令他师徒三人,个个创痛在身,无尽的内疚和自责淹没了她的心灵,惟有殚精竭虑地服伺照料他们,方觉得心里面好过一些。 竖日,宗岱及几名道字辈僧人,抚铁面侠僧的棺椁返回少林寺。震山帮和飞云堡的人也各自告辞。钟肇鹏东归,杨干雷西去,大圣庄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林逸见父亲的伤势大有好转,便与双亲告别,匆匆赶往京城。经过这么多天的思索,查问,少年最后还是认为,偷袭侠义道大本营的那些神秘杀手,极有可能来自东厂或是锦衣卫,但又可以肯定不是和北季鹰一路的,最大的可能是他在官场中的对头,在他的背后捅刀子,叫他身陷困境。心细如发的林逸,还根据母亲及岑雪玄等人的描述,自己动手绘制出了那三名元凶的头像,自信此次京师之行,一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毕士超和梁长清的伤先后康复了,接着是齐元朗,林台天。等到伤势最重的铁松子和郑隐能够活动自如,已经是十月末了。 又过了几天,功力恢复了七八成的劈风剑客,向两个弟子道:“咱们也该回去了,要不了多久,大雪就要封山了。” “是啊师父,我们还得顺便置办一些过冬用的东西才行。”梁长清接口道。毕士超忽的一拍脑门:“哎呀,要是二师父回来,不见了我,会发脾气的,师父、师兄,咱们赶紧走吧。” 当天吃过早饭,齐元朗、黄道善、练伯威等人送郑隐师徒出了大圣庄,岑雪玄和綦毋竹又送了一程。郑隐动情地说道:“岑少侠,綦毋姑娘,这些天有劳你二人忙前忙后,照顾我们师徒三个,谢谢你们啦!就此留步吧。两位请放心,三垣宫的事,我是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一俟来年开春,我们还会下山,随同侠义道的众豪杰荡平魔宫,为死难的侠义之士报仇雪恨!” 綦毋竹眼中含泪,连连点头,心中酸楚难当,似乎有万语千言,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惟有暗自伤心:“士英,要是你还在,我一定跟随你去恒山,再也不涉足江湖……” 岑雪玄神情凝重,抱拳拱手道:“郑前辈,梁道兄,士超贤弟,一路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晌午时分,师徒三人到了恒山的脚下,在小镇上用齐元朗赠给的银两,买了粮食、油、盐等生活必须品,然后开始登山。行至果老岭,毕士超告别郑、梁二人,独自赶往另一位师父的住处。 毕士超原本和他哥哥毕士英一起,在劈风剑客的膝下学艺,七年前的一天,偶然遇到了也在这座山上隐居的荆飞龙,聪明伶俐,根骨极佳的他,被正四处寻觅传人的千手幻将相中,几次三番的找郑隐,其诚心终于打动了劈风剑客,如愿以偿地把少年领走传授其暗器绝学。 一晃七年过去,毕士超已经技艺初成,此一次荆飞龙有事南行,少年才有机会回舍身崖见师父和哥哥,正巧碰上了黄道善、岑雪玄他们,并引出了这么一段舜王坪历险,只是晦气了崆峒道士凌云子。 郑隐和梁长清向夕阳崖攀登,此时,天空中彤云密布,凉飕飕的山风,裹夹着冰霰,直往人的衣领里钻。再过一阵,飘起了雪花,并且越下越大,郑隐师徒终于登上了他们的隐居之所,等待他们的是在此已经守侯多日,早已急不可耐的东厂三魔。 毒龙真人巫竟中阴冷说道:“郑隐,没想到吧,过了十数载,你还是逃不出门公公的手掌心!” 劈风剑客仰天长笑:“好、好,难得门犀那个狗贼的还没忘了郑某,还差来了这么多爪牙鹰犬,一起来吧,郑某一定奉陪到底!” “姓郑的,少在那儿放狂卖浪,”点苍狂剑丛向希逼上两步,拔出了他的青灵宝剑,神情倨傲地说道:“乘你现在的体力最强,先与我一对一的斗斗剑法,你若是赢了,我丛向希抬脚就走,再也不踏上江湖半步!” 郑隐冷蔑道:“既然阁下有此美意,你我就在剑上分个高下吧!” 两大剑士凝神屏气,各自的剑锋上都流动着森寒剑气,夕阳岩上只听得到凄厉、狂野的山风在呼啸,两强相遇,必有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只不过,一方是内创方愈,仓促迎战,另一方则是以逸待劳,奥援在侧。形势之优劣,不言自明。 第61章 神秘来客 为郑隐师徒送行归来,岑雪玄和綦毋竹也向齐元朗辞行,离开了大圣庄缓缓南行,他们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专心修练武功,让时光来抚平他们各自心中的创伤。思来想去,还是东海派名宿,吸海垂虹鲍清风的浮云轩再合适不过。鲍老爷子最喜欢两件事,就是练武和喝酒,其余的事情都很难叫他动心,早在六年前,昆仑游侠便与他结成了忘年之交。 就在他二人离开的当天下午,漫天的飞雪之中,一位身着披风,头戴草编斗笠的男子,踏雪迎风,在通往大圣庄的路上,疾走如飞。 嘭、嘭、嘭,大圣庄的正门被扣响。负责把守庄门的庄丁,将小角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来,打量了几眼帽沿低压,只能看见鼻子尖和嘴唇的神秘来客,询问道:“这位朋友,有什么事吗?” “哦……请问,”那人有意压低了声音:“劈风剑客郑大侠可在贵庄?” “噢,你是问郑隐他们哪,哎呀,你来的可真不凑巧,他们师徒三个在本庄住了已经一个来月了,今天早上才刚刚走,回恒山了,你要是快点走,兴许能撵得上他们。” “那……”草笠人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抱了一下拳,转过身轻飘飘迈开步子,朝恒山方向而去。 “是谁呀?这种天气还赶路?”门里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嗓子。那开门的庄丁回头应了一句:“啊,是找郑大侠的。咦——”可当他再回过脸来的时候,竟讶异万分的张大了嘴巴,飞飞扬扬的雪幕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惶惑地直叫:“薛老大,你快来,快来呀!” 大武师薛宗道闻声赶了过来:“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怪,真的怪呀!刚才那个人,一转眼的工夫就没影了,你看这地下,连个脚印都没留,真是邪了门了,总不至于大白天的撞见了鬼吧?”庄丁匪夷所思,变颜变色的说道。 “胡扯。”薛宗道给了那庄丁一个脖溜子,来到门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地下的雪,然后起身道:“你看见的是人不是鬼,只不过此人的轻功已然出神入化,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你说说,那人有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样儿?” “这个……好象岁数不太大,模样嘛……也看不大清楚,只瞧见了瘦瘦的下巴,没有胡子,好象是个年轻人。”庄丁迟迟疑疑的说道。 “嗤,越来越玄了,年轻人?就算他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修不成这等轻功,我看你简直在说梦话。没用的东西,把门关好,我去知会庄主一声。”薛大武师匆匆赶往里院,方走出十几步,猛听得刚关上的庄门,又被人敲的咣咣响,停住脚大声吆喝道:“老六,快开门!” 庄丁应了一声,不满地嚷道:“轻着点儿,门都快散了,急着投胎呀。”门栓刚抽出去,大门哗的便被推了个大敞四开,那庄丁立脚不住,一溜跟头摔出老远,弄了满脸满身都是雪。 一个矮老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初冬天气,竟然仍穿着单衣,三撮花白胡须,小眼睛精光灼灼。薛宗道刚想喝问他为何如此无礼,那小老头却抢先发了话:“嘿,大个子,这儿可是什么大圣庄吗?”语调傲慢得可以。 “不错,正是大圣庄,阁下有何见教?”大武师心中有气,客套话出口也变了味。 那小老头却没搭理他,目中无人地径直往里闯。薛宗道护庄有责,岂能容他胡来,斜抢几步,一伸右臂打算将其拦住。但见小老头大袖一甩,就好似弹灰拂尘般若不经意,再看薛宗道乐子可大了,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双手胡乱而且徒劳地在空中挥抓了几下,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几个闻声出来的庄丁,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武师的脸腾的红了,虎的跳起来,发力向老道追去,口中恶声吼道:“老匹夫,你给我站住,大爷让你尝尝厉害!” 随着大武师的喊声,中院厢房中奔出来四名门客,这四人虽然算不上入流的好手,可也绝不是饭桶草包,呼啦啦在老者前面拉成一排,撸胳膊、绾袖子、拧眉瞪眼鼓腮帮子,他们是见老者年岁不轻,并没打算真的动手,只是想虚张声势吓跑算了。 老者刹住身形,斜着眼睛瞅了瞅众门客,冷斥道:“我来这儿可不是看耍猴的,快叫你们庄主出来。” 四门客鼻子差点气歪了,正欲发作,呼哧带喘的薛宗道奔至,双臂萁张,抓向老者的两肩,打定主意要将其掀翻,饱以老拳,以发泄心中恶气。这手是抓实了,浑身的劲也都使上了,却不见老者的身体移动分毫,一愕之下,还想再加把劲儿,想不到老者自己个晃了一下双肩,薛大武师只觉十指如遭铁杵敲击,断了一般的疼,硕大身躯不由自主地向斜前方摔去,头脸和肩膀将地上积雪推起了一堆,挣扎着翻过身,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复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象给人抽了大筋似的。 四门客见状已知来人的武功了得,互递眼色,各展拿手绝活,同时发难。分筋错骨的擒拿手、裂石断树的劈挂拳、伏虎掌、金钢指,精彩分呈。 但听老者嘿嘿冷笑,一个旋身,双袖一振一抖,四名凶猛扑击的门客,两个上了房,两个靠了墙,周围的十几名庄丁戳在原地,傻呆呆、直愣愣的瞅着神情悠闲,倒剪着双手朝里面走的小老头,既不敢拦,更不敢喊,生怕惹恼了他,一指头索了魂儿去。 厅堂中,急急奔出三个人,正是大圣庄主齐元朗、副总管何王孙、庄丁教头练伯威。他们已然看出,来人具有罕见的奇绝身手,故尔明知己方人吃了亏,也没敢贸然出手。 齐元朗客客气气地抱拳一躬:“这位老前辈,小可乃本庄庄主,这些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的大驾,合该您教训,还请前辈赐下尊号,驾临敝庄但不知有何贵干呢?” 老者撇了撇嘴,傲慢地说道:“啊,看这小子还算懂点事,就不为难你了,老夫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你乖乖告诉我,郑隐那个浑球是不是躲在你这里?即刻叫他给我滚出来,为我徒儿偿命!” 齐元朗闻言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个老煞星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脸上陪着笑,口中答道:“噢,原来是郑大侠得罪了前辈,可是您来的实在是不凑巧,他今天早上刚刚离开敝庄,老前辈您还是先消消气儿,到里面喝杯茶,歇歇脚吧?” “郑隐那小子跑哪儿去啦?”老者根本不买铁掌孟尝的帐,吹胡子瞪眼,恶声恶气的逼问道。 “这个嘛……小可实在不晓得,要不我这就派些人,去替你老打听打听?”大圣庄主故作面带难色,一脸无奈地答道。 “不知道,哈哈,你小子少他娘的跟我打马虎眼,再在这儿跟老夫装傻充愣,老夫就平了你的鸟庄!”小老头嘴里面说着,眼中迸出森寒杀机,大踏步向前闯来。 齐、何、练三人,见对方口出不逊,欺人太甚,如果再一味的忍让,不作反击,肯定会被手下众人耻笑,传扬开去,在江湖上将颜面尽失。当下,齐元朗把脸一沉,冲塞上双英一丢眼色,自己则向后退了两步。他之所以没有恶语相向,还是为自己留了回旋的余地。 练伯威和何王孙,一展磨盘手,一施形意拳,左右两路攻到。他俩的武功,不要说是在大圣庄,就是在中原武林,也算得上是上乘身手,此时情知对手了得,为了保护庄主,情急之下,联手出击,俱已是不遗余力,其威力非同小可。 但见老者的身形一长一缩,袍袖飞舞,瞬间荡起两股巨大的气旋,将练、何二人的凶猛攻势,扇卷得无影无踪。忽的,他的两根中指打袖口里面突了出来,射出了两缕凌人的气机。 塞上双英察觉不妙,惶然暴退三尺,还以为可以脱厄。孰料,老者的功力已然登峰造极,凌虚指力,批亢捣虚,隔空击中了二人的膻中大穴。而以塞上双英的扎实功底,竟然封穴不住,登时僵在那里,脸上满是骇愕、惊悸。 齐元朗也怔忡在那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左膀右臂,便失手被制。呆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变颜变色道:“你……你……莫非是凌虚魔指阴山皓不成?” “嘿嘿,给你猜着了,正是金某人,怎么样?这下该想起郑隐那厮上哪儿去了吧?快说,老夫可没耐心丸跟你们在这儿闲扯淡!”金光朔厉声逼问。 铁掌孟尝苦着脸,望了望木雕泥塑的两位股肱之臣,犹疑再三,答道:“他……在恒山……夕阳岩。”说完最后三个字,大圣庄主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老者却仍是不依不饶,点指齐元朗威胁道:“你小子可给我想清楚,要是胆敢跟老夫耍滑头,蒙骗金某人,嘿嘿,等我再来的时候,就叫你想哭都找不到坟头!郑隐是在恒山夕阳岩对不对?” 齐元朗脸色铁青,极力克制着心中直往上窜的怒火,为了苦心经营的庄子和一干贴心贴肺的属下,他不敢抗言,强忍屈辱地点了点头。 金光塑右袖荡出,何、练二人摔出七八尺远,旋既跳了起来,难以承受的耻辱,激起他们的无穷怒火,狂声呐喊,便要冲过去与魔指阴山皓拼命。齐元朗怎肯眼睁睁看着他二人上去白白送死,慌忙拉住二人,连摆手带摇头,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塞上双英。眼瞅着金老头子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铁掌孟尝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唉,没法子呀,就算咱们三个绑在一块,也敌不了人家的一只手哇!郑大侠此一番怕是凶多吉少啊!” “庄主,”练伯威焦虑道:“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去恒山,给郑大侠报个警呀?也好叫他有个防备,实在不行,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也不失为上策。” 齐元朗沉吟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没有用啊,你我三人论轻功、比内力,哪个及得上金老头呀?就算是跑断肠子跑折腿,也赶不到他的头里呀!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祈求苍天,保佑郑大侠,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 第62章 决死之战 北岳恒山,夕阳岩顶,郑隐与丛向希,人赛矫龙,剑似闪电,正杀得如火如荼。智圆法师看得技痒,斜行几步来到梁长清的近前,粗声大气的说道:“来吧,小老道,就让贫僧陪你玩上几手,也省得你在这儿抓心挠肝的有劲儿使不上。” 梁长清当真是心如油煎,眼见强敌环伺,师父仅战其一,便无法轻易取胜,另外两个看样子都不是善相与的,就算不一拥而上,轮着班打,累也得把师父累死。有心上去替师父分忧,又苦于对手太强,自己出头挑战,无疑于以卵击石,一旦遇险,反会使师父分心走神,适得其反。站在那里,空自着急,却束手无策。 大和尚按到自己的头上,已是避无可避,当下迈步上前,无限深情的望了一眼鏖战中的劈风剑客,心中凄绝道:“师父,请恕弟子先行一步了,但愿你老人家吉人天相,能够逃过这一劫。” 鼓勇而上的梁长清,展开师传的劈风剑法,一口大铁剑造诣精纯,气势沉猛,而且几乎招招都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 智园法师的本意的寻开心,并不想一上来就以占绝对优势的内力修为击垮年轻对手,故尔卖弄起了他的武学家底,什么流星掌、金钩手、缠丝手、钻心锤、五虎拳……真个是层出不穷,叫人目不暇接。转眼之间,三十招过去,梁长清虽然被迫得连连倒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依然忙而不乱,守得是有章有法。大和尚未免气恼,觉得脸面上有点挂不住,心中发狠,招法突变,再出手已经是阴毒无比的透骨穿心指,功力也骤然提到了八成,对年轻道人痛下杀手。 梁长清咬紧牙关,强接了三五招,胸口的鸠尾穴、肘弯的尺泽穴,俱已被凶僧的霸道指力所啄伤,鼻孔中滑下血线,大铁剑也坠落在脚下,紫脸道士傲然挺立,怒视强敌,昂然待死。 智园面堆酷毒的笑意,徐徐逼近,扭头喊了一嗓子:“郑隐,贫僧就先操度你的徒儿归西啦!”双臂一剪,右手单出食指,一道凶霸的穿心指力击向年轻道人的天突死穴。 蓦的,大和尚觉得眼前人影微晃,定睛一瞧,紫脸道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戴草编斗笠的人,由于斗笠沿压得很低,只能望见此人的鼻子尖和抿成一线的嘴唇。惊诧之际,指力更是催加了一成,恶狠狠的直戳了过去。 草斗笠人站在那里,纹丝未动,斗气似的也伸出一根手指头迎击,两道指力相交在一处,志在必得的凶僧智园,倏的变了脸色,得意的狞笑转瞬换作了骇愕神情,心里面却感到匪夷所思,因为对手的内力之强,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更令他惊异的是,斗笠沿下瞬间露出来的,竟是一张甚为年青的脸孔。 没等大和尚的脑筋转过弯来,忽听斗笠人冷哼一声,左手再出一指向他攻来。智园慌忙出掌封挡,却已是先机尽失。在对方雄浑指力的打击下,趔趄倒退了七八步,方才勉强拿桩站稳。 毒龙真人巫竟中,知道智园是在跟小道士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并未如何放在心上,一双眼睛只是牢牢地盯在了激烈搏杀的郑、丛二人的身上。想从中找出劈风剑法的破绽,以便在点苍剑士败落之后,自己可以轻松地制服郑隐。待他发觉得斗笠人的存在,同伙智园已经吃了亏,禁不住讥嘲道:“智园,你这是怎么了?这般不济事?真是越活越回陷了。” 胖和尚的一张肥脸,业已胀成了猪肝色,怪吼一声,发足十成功力,腾身扑向折辱自己的斗笠人。 只看了两眼,毒龙道人就已看出斗笠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智园未必是他的对手,心想还是趁和尚没败,先杀了郑隐,到时候三个人联手对付斗笠人,必能稳操胜券。想到这里,急调真力,拔身而起,飘纵过去,十指勾曲,劲透指尖,正是全真南宗的绝技天龙爪。 这时的郑隐,由于目睹弟子梁长清性命不保,疏神之际,连被两剑,血染衣襟。丛向希得理不饶人,乘势进击,青灵剑卷起一道狂飙罩向郑隐。 功力尚在丛向希之上的巫竟中,凌空袭至,一双利爪恶狠狠抓向劈风剑客防御空虚的左肋。他自信,凭自己的身手,与从向希前后夹击,用不了三招,就足以将郑隐置于死地。 第63章 绝世高手 恶道巫竟中连施辣手,劈风剑客左肋中爪,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趔趄倒退,为了抵御毒龙真人的下一记杀招,郑隐不得不全力以赴,背心要害完全暴露给了点苍剑士。 从向希此刻若是想杀死郑隐,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此人生性狂傲,一心想挟惊人剑术,横扫武林,堂而皇之地登上剑王的宝座。眼瞅着宿敌郑隐就要惨败在自己的剑下,偏偏有人上来搅局,而这个人又实在招惹不起,遂恨恨地白了一眼巫竟中,赌气的退到了一边。 巫竟中偷袭得手,心中惬意,见点苍狂剑不肯与自己联手,略生恨意,转念一想,如此也好,这样自己就可以独揽杀掉郑隐的大功了,反正现在郑隐重创在身,自己收拾他已是易如反掌,又何必多一个人分功。心念至此,冷喝一声:“郑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去死吧!”天龙爪发至极限,凶猛无匹地攻向已是摇摇欲倒的劈风剑客。 与此同时,和智园法师缠斗的那位斗笠人,也发出了一声裂人耳鼓的怒啸,双掌一圈,啪的合在胸前,左掌顺右臂上移,停按在巨缺穴上,右掌正好迎击凶僧攻来的流星掌上。 砰的一声闷响,胖和尚的那张肥脸,先是红,后是白,接着额角青筋暴起,双睛如铃,几乎要努出眶外,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嚎,硕大的身躯倒飞出去一丈多远,一个倒栽葱扎进了一间独立在外的小茅屋,刚巧是郑隐师徒平时的茅厕。这一下,智园法师真可谓是不虚此行,收获颇丰,没齿难忘了。 斗笠人片刻不停,借力弹身,迅移八尺,背上宝剑砉然出鞘,但见霞影猝闪,紫虹千条,疾射恶道巫竟中。 “当心——”从向希出言示警,同时,急挺青灵剑一式“华首晴雷”,狂猛攻出,妄图截下斗笠人,却仍慢了半拍。紫电霞光中,天龙真人骇然栗叫,攻向劈风剑客的毒龙爪险一险被斩断,肩胛上开了一道大口子,斜着蹿出去七八尺,心寒胆栗,面色如土。 前来截击的从向希也没占到半点便宜,紫、青二剑交击,火花乱窜,赖以称雄江湖的青灵宝剑,一连开了五六个大豁口,骇然暴退,脚下踉跄,怔怔地盯着斗笠人,声音微颤的说道:“万象剑法!” 这句话一出,不单是巫竟中脸上变色,就连郑隐也是吃惊非小。要知道这套万象剑法,堪称武林之中至高无上的剑术,相传系全真华山派祖师,文始真人关尹子所创,原为九式,至宋代陈抟,又将其浓缩为六式,其威力却是有增无减。可要是没有三四十年的精纯内功做底子,再加上明师的口传身授,无论是任何人都休想问津。近百年来,用过此套剑法的,只有武林四大天尊之一,华山无影神剑叟奚行密。 就在众人惊疑错愕之际,又有一人飞上了岩顶。只见此人头上热气蒸腾,面色赤红,两只精芒四射的小眼睛,飞快地在场中数人的身上扫视一匝,轻飘飘道:“嘿嘿,想不到这儿还他娘的挺热闹,你们几个,谁是郑隐,给我痛快过来,让我把脑袋捎走!” 天龙真人巫竟中转忧为喜,手指业已不支倒地的劈风剑客,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个便是!” 来的正是大闹大圣庄的魔指阴山皓金光朔,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委顿在地的劈风剑士,筋筋鼻子,皱皱眉,冷嗤道:“啊呸,郑隐就这个熊样?少他娘的跟我打马虎眼。”小老头的目光转向了点苍剑士,用手点指,口中斥骂:“嘿,你小子就是郑隐吧,想当缩头乌龟不成,找了个半死不活的当替死鬼是不是?做你娘的大头梦……” 从向希正在那里为心爱的宝剑废了憋气窝火,听金光朔没头没脑地恶语相加,心里的邪火腾的窜了起来,怒目横眉吼道:“老匹夫,大爷我就是郑隐,你又能把我怎样?”却哪知他的话音还没落地,金光朔已经鬼魅一般闪到了他的面前,谁也没看清这个小老头是如何出的手,耳轮中只听得噼噼啪啪四声脆响,点苍狂剑的脸上,已经挨了实实惠惠的四个大嘴巴。 丛向希两手捂着发木发麻的腮帮子,又羞又恼,口中含混道:“你……你干嘛打我?”心里却是雪亮,知道自己惹了大祸,面前这的不起眼的小老头,必定是一位绝世高人,单只方才那一手,若是有心杀人夺命,恐怕自己就算有三条命,也都得扔在在里了。因此,他只是色厉内荏的叫喊,没敢上去自讨苦吃。 “哼,少给我装疯卖傻,你说,我徒儿崔宏,是不是死在了你的剑下?才过了十几年,可别跟我说你已经不记得了,要是条汉子,就得敢作敢当。”金光朔厉声质问。 崔宏之名,丛向希还是头一回听说,又为老者的凌人气势所慑,一时间呆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旁边的巫竟中抢过话头,谄媚道:“哎呀,敢情您是金老前辈呀,真是失敬失敬啊,实不相瞒,我等都是令高足的好朋友,门公公的属下,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老前辈,地下躺着的那个,真的就是害死崔兄的元凶郑隐,您别看他现在不怎么样,想当年可是威风得不得了哇,杀害崔大哥,重伤门公公,啧啧,那叫张狂,哪里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呀,刚才,我们几个就是要杀他来着,您老和门公公的仇,我等甘愿一效犬马着劳!”已年近半百的天龙道人,不顾身份,恬不知耻地又溜又拍。听得丛向希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呸、呸,要不是那个没吊的门犀,宏儿他也绝不会进京去给官家卖命,又怎么会死在郑隐那厮的手下?郑隐得死,姓门的也不能活,快滚回去告诉他,赶紧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吧!”金光朔怒气冲天,指着巫竟中就是没鼻子没脸的一通臭骂。 天龙真人真个是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勃然大怒:“金光朔,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在这儿倚老卖老,难道我巫竟中就真的怕你不成?”他深知对方了得,因而嘴里说着,身子已经发动,天龙爪挟十二成的潜力,孤注一掷地攻向魔指阴山皓,因为他清楚倘若自己一击不中,必遭金老头的反噬,所以间不容发之际,五记最得意的杀招,连环攻出。 “混帐东西,跟老夫动手,你也配!”金光朔边封挡边叱骂,待到他最后一个字出口,其右手中指猛的点出,一缕凌厉无比的气机,隔空直射天龙道人的眉心印堂。 巫竟中见自己的五记绝招无功,已知不妙,点足暴退,同时,抬起左胳膊护在了额头,落地之时歪歪斜斜,险些摔倒,迎挡对方指力的左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两条经脉已被震断,还是他机灵,舍车保帅,否则给击中印堂穴,哪里还有命在?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天龙道人,就势窜出三四丈远,头也不回地逃下了岩顶。 丛向希半点不呆,知道若不快溜,给金老头子逮到,当成出气筒,可就有好罪受了,冲刚刚从茅厕里钻出来,一身臊臭的智园和尚喊了一声:“风紧,快扯!”胖和尚的反应亦是不慢,当下二人各展轻功,一个更比一个快,灰溜溜逃下了舍身崖。 东厂三魔离去,夕阳岩顶的紧张气氛,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缓解,反而愈加悬凝,因为东厂三魔的威胁,比起魔指阴山皓来说,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郑隐、梁长清俱是重创在身,可堪一战的,就只有那位身份神秘的斗笠客了,但是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仍然令人难以揣测,即便是他肯替郑隐师徒出头,对战武林天尊,胜算又能有几何呢? 可以断言,根本没有!就算是与金光朔齐名的另外三位:九绝东海翁、华山无影叟、和神掌峨眉僧,想战胜他也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换了别的什么人,干脆想都不要想,整个武林之中,能接下金老头十招八招的人,已经是寥若星辰了。 第64章 巅峰之战 这期间,斗笠人一直在盘膝行功,似乎在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内力。金光朔也根本没把他瞧在眼中,放在心上。旁若无人的跨上几步,戳指劈风剑客冷嘲热讽的说道:“原来你小子就是郑隐啊,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嘛,亏得江湖中人把你传得那么邪乎,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呀,老夫找了你十几年,想不到你小子竟猫在这儿躲清净,怎么样?你要是估摸着能接老夫一招半式的就站起来,要是觉得不行,就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好歹也算是了了老夫的一桩心事,也省得老夫背上欺负小辈的坏名声。” 郑隐吃力的站起身来,拭去嘴角的血迹,虚弱道:“金前辈,令徒当年助纣为虐,甘当逆阉魏忠贤的走狗爪牙,晚辈杀了他,固然触怒了前辈,但是能为天下除去一大祸害,郑隐死而无憾。晚辈自知残躯抗不了您的一记杀招,可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轻易言死,更何况是自戕,您要报仇,就给郑隐一个痛快吧!” 面对义正词严,视死如归的劈风剑客,金光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知理亏,只不过十几年心血调教出来的弟子,平白给人杀掉,不报仇,武林中人岂不嘲笑自己是个窝囊废?为了脸面,老头子狠下心肠,右手中指凝集了六成内力,准备攻出足以致郑隐于死地的一指。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的斗笠人缓缓的站起身来,语气平静的说道:“金老前辈,在下可以替郑大侠接你三招吗?” “嗤、你是何人?”金光朔斜着眼珠不屑地反诘道:“我可告诉你小子,少在那儿打歪主意,就算你死在老夫的手下,郑隐也休想活命!”他以为对方是想当劈风剑客的替死鬼,而压根就没想此人能够接得下自己的三记杀招。倒不是他太狂,试想就连巫竟中、丛向希之流,尚且抗不住他的全力一击,更何况是三招。 斗笠人却不为所动,依然神情淡定地说道:“那要是前辈您在三招内打不倒在下呢?” 金光朔气极而笑:“嚯嚯,好大的口气呀,吃了几碗干饭,就不知自己姓啥了吧?你不要命,我还要脸呢,接我三招,也太难为你了,为了叫你小子死了这条心,我看这样吧,你攻我三招,有多大能耐就使多大能耐,我不还手,只要老夫的两只脚动动地方,就算你赢了,怎么样啊?” 如此一来,表面上似乎斗笠人占尽了便宜,而且没有丝毫性命之忧,然而,实际上依然难到了极处,以魔指阴山皓骇世惊俗的内功,若是发起功来,就算武林中的一流好手,恐怕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更不要说让他动动脚了。 斗笠人却知难而进,毫不迟疑的说道:“那晚辈就讨这个便宜了,但不知胜负怎么说?” 郑隐本想阻拦,但听金光朔说不还手,斗笠人胜了固然好,输了大不了由自己抵命,便退到了一边。默然注视即将较量的两个人,心中竟然腾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一时间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怎么说?嘿嘿,你输了当然是给我滚蛋,你要是赢了嘛,我就让郑隐再多活半年,到时候,他的伤也好了,你要是还想架这份梁子,大可以与他联手,与老夫对战,生死各安天命。怎么样?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直到此时,金光朔仍然不相信,斗笠客能坚持到底。 “如此,晚辈就抖胆冒犯前辈了。”斗笠人打背后掣出一口紫光湛湛的宽刃古剑,剑柄朝上,抱拳一躬,剑尖倒转,向前疾抢两步,一道紫色光华,横空猝映,猎猎罡风直震得老者须发飞扬,衣袂鼓荡。劈风剑客只感到呼吸一窒,连忙向后退了四五步。再看斗笠人手中的剑光倏闪,砉然下劈,其迅猛凌厉,平生仅见。 老者噢了一声,身形微摇,双手向上虚托,宝剑和衣袖相距还有三尺多远,潜力无穷的凌虚神功,已将年轻对手暴烈无匹的剑气,震得支离破碎。 郑隐满目惊愕,怔忡在那里,一刹时,心神飘忽,不知身在何处。 斗笠人有意引对方反击,顺势施出“万象剑法”,一招三式,一气呵成,功力已然发至极限。 金光朔乃武学的大行家,斗笠人攻出的头一剑,虽然称不上最上乘的剑术,却融合了武当、华山、昆仑三大剑派的精华,又独辟蹊径,颇为实用。待斗笠人的第二招出手,他心下不禁愕然,且惊且疑,年轻对手天风海雨般的剑气,迫得他剧烈摇晃,衣袍迸裂,四处飞散,但是他的双脚,却如同在地下生了根,纹丝不动。 盯着无功而退的斗笠客,老者轩眉怒道:“好哇,原来你小子是奚老鬼的徒弟,怪不得瞅着这把剑眼熟,敢情他把自己的剑也给了你。”停了停,老者把脖子一梗,气哼哼的似在自语:“奚行密你这个老不死的,我金光朔可没跟你过不去,你却派徒弟来和我作对。”倏的目迸寒芒,直逼斗笠人,恶声道:“娃娃,你就把奚老鬼教你的破玩意都抖搂出来吧,看看能奈我何?” 对于金老头子的威言恫吓,斗笠人是充耳不闻,边调息边思忖着击败强大对手的方法,少顷,有了主意,出人意料的还剑入鞘,猱身而上,在金光朔的惊疑之中,双手俱成剑指,右手虚攻老者上盘,左手凝全力偷袭对方右腿的风市、环跳、伏兔三穴,指风之厉,指法之妙,无与伦比。 金光朔冷蔑地哼了声:“两仪玄阳指,有啥稀罕?”傲慢地提起了右腿趋避,同时,左袖上拂,右袖下挥,别看他嘴上说得轻松,实则手上已经发出了五成的内力,不为伤敌,只为防身。因为年轻对手的功力之强,实在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双方的劲力隔空交击,斗笠人猛的变实为虚,化虚为实,下袭的左手倏的按在了右臂的神门穴上,右手成掌,一声亢啸,亚赛龙吟大泽。掌力似排山倒海,又象裂岸惊涛,铺天盖地向老者狂泻而来。 金光朔无奈之下,只得出掌相抵,无形之中已然使上了七成的内力,饶是如此,他脸上的轻蔑神情,霎时换成了惊诧和错愕,刚刚抬起来的右脚,落的了地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只是没能踩在原来的地方,差了整整一大步。 “嘭——”劲气四溢,人影倏分,斗笠人直飞出两丈开外,落地后兀自退了七八步,方才勉强拿桩站住,剧烈的喘息着,汗水顺着瘦削的面颊滴落下来。 金老头子的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得意之色,扭脸低头瞧了瞧自己错了位的右脚,又扭脸瞅了瞅远处观战的劈风剑客,最后把目光投在了斗笠人的身上。语调低沉的说道:“娃娃,你才刚用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堂?可是奚老鬼教给你的?” 斗笠人调匀气息,平静地答道:“那一掌叫琴心三叠掌,是师父他三年前研创出来的,请金老前辈多多指教。“ 金光朔气得胡子直抖,又不好发作,尖酸地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奚老鬼把他压箱底的功夫都教给你了,罢了,老夫认栽了,而且还玩赖还了手,这人算是丢到家了。不过,你得跟我说句实话,你为什么帮郑隐?是不是奚老鬼支使你,专门跟老夫过不去?” “金老前辈,您误会了,在下并非是奉师命前来与您作对的,而是因为,晚辈也是劈风剑客的传人!”斗笠人说着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第65章 绝处逢生 “士英,真的是你吗?”郑隐激动万分的问道,颤抖着迈动脚步,蹒跚前行。 “师父,是我、是我呀!”毕士英扑过去扶住劈风剑客,师徒二人久久地拥抱在一处,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任何一句,都无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惟有任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旁边的金光朔看在眼里,心里面颇不是滋味,冷嘲热讽道:“郑隐,你的徒儿已经另攀高枝了,身手怕是已然胜你多多,今个是师父沾徒弟的光了。” “师父,”毕士英跪倒在地,愧疚道:“士英当时实在没有办法,没能事先禀明师父您,就又拜奚老前辈为师了,请师父您责罚弟子吧!” 劈风剑客虚弱的坐在了地上,慈爱的抚摸着爱徒的头发,真挚的说道:“好孩子,你能大难不死,还拜在无影神剑奚前辈的门下,尽得他的真传,这可是你的造化和福分啊,为师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金光朔讨了个没趣,尴尬地讪笑了两声,冷冷道:“你们也别得意得太早,有道是父债子还,娃娃,三个月后,老夫再来会你,要是不在一招之内破你的三叠掌,我的金字就倒着写!”言罢,拔起身形,几个起落,隐没在漫天的飞雪中。 师徒二人架起尚在昏迷中的梁长清回到房中,经毕士英推入真力,紫脸道士悠然转醒,见师弟死而复生,自是喜得哭一阵,笑一阵。吃罢晚饭,三个人都有了精神,凑在油灯下,听毕士英娓娓道出他绝处逢生的神奇经历。 那一日,三垣宫中,毕士英被铁栅栏困住,与井、柳诸宿苦战,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并不是寻常的那种直坑,下面安装淬毒的钢钎,或是有毒虫的污水,而是在下部连接着一个十分陡峭的斜坡,再下边的出口则在一个绝壁之上,距涧底足有七八十丈,人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毕士英惊凛之下丢了宝剑,凝残存的内力于十指的指端,连着在石坡上抓了七八下,亦不过稍稍减缓了一点下滑的速度,根本无法停下来,人还在向下滑,堪堪到了坡道的尽头,心中大急,拼尽最后的力气,十指死命地抠进坡道边缘的石棱。偏偏此处的石质经多年的风化,疏松易碎,在他的大力抓搭下,纷纷碎裂开来,巨大的惯性,使他的身体又向下滑了三四尺,终于停了下来。而他的大半截身子已经悬在了半空之中。 惊魂未定的年轻人,扭脸朝下面看了一眼,脑袋轰的一下,嘴巴张得大大的,额角登时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他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头顶距坡道口上面的崖边至少也得有四五丈高,唯一的出路,就是沿坡道爬回去,而以他眼下的体力,简直就是难愈登天。 心中绝望的毕士英,身子荡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手指尖都已是皮破肉烂,刺痛钻心,所剩无多的内力,顺着他两条渐渐酸麻的手臂,一丝丝的在流失,各个关节骨缝都感到肿胀起来,如遭针扎火灼,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杀得他睁不开眼,腋下和脊背也沁出冷汗,将里面的衣服紧紧沾在身上,给强劲的山风一吹,彻体冰冷,使他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 他强睁双眼,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昏迷,他不停的大声地对自己说着话:“毕士英啊毕士英,你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呀!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前面也不知打得怎么样了,齐庄主他神机妙算,一定能决胜千里,要不了多久,侠义道的人就会攻进三垣宫来解救我的。” 他尽量往好处想,给自己打气:“竹妹,我对不住你,东奔西走地瞎忙活,没能专心去找你,只等这里的事情一了,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你,和你永生永世不再分开。还有那位华山的老伯伯,请您等着我,我要跟您学天下第一的武功,铲除天底下的邪恶和不平,为了竹妹,为了学成天下第一的武功,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毕士英的话音越来越弱,十指本能的勾着石棱,两只胳膊麻得更加厉害,脑海中渐渐混沌起来,陷入了一种非喜非忧的莫名状态。就在他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隐约听到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而以后发生的事,则是三天之后,从华山无影叟的口中得知的。 再说奚老爷子,好不容易觅到了一个可心的好苗子,自是时刻挂念着毕士英的安危,虽然两人订下了百日之约,依然放心不下,当他从区崇天那里得知,毕士英结怨颇多,冤家又都是黑道巨擘,更是悬心。后来闻知太白山将要发生武林正邪大决战,老爷子的觉再也睡不安稳了,熬不住如此的牵肠挂肚,索性下了华山,一路寻来。 当无影叟寻到三垣宫后门的时候,正巧救了逃出来的佟远星,而金环哪吒在咽气之前,之所以没有提及此事,大概是认定毕士英早已经死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白搭。以至于让神刀玄女无端承受裂心之痛。 听佟远星说毕士英已死,无影叟不由得怒火中烧,直闯进去,三垣宫后院的那些机关、埋伏,被曹正伦一干侠少踏破了十之七八,靠着所剩无几的机关,以及二十来个看阵人,如何拦得住奚老爷子,这些人的眼中,只是瞧见一道灰影飘忽闪动,然后就是一阵疾风扑面,接下来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连来人是什么模样都没能看清,命短的见了阎王,命大的这辈子也甭打算再恃强凌弱了。 对别人来说,根本无法逾越的铁栅栏,在无影叟看来,还不及一道结实的篱笆墙,只见他双手各握住一根,向两边一掰,身子已经吱溜一声钻了过去。 刚刚还以为有两道坚固的铁栅栏阻挡,可保一时无虞的井星宿懵了,慌乱地叫了一声:“你们拦住他,我去叫师父。”他暗忖有柳、翼二宿抵挡一阵,自己脱身求援应该没什么问题,却哪知,他才转过了身,柳、翼双宿以及他们的十几名手下,就已经东道西歪没一个站着的了。蓦的,一只大手捏住了他颈后的大椎穴,身不由己的被拖了回来。奚老爷子厉声逼问:“快说,我徒儿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 “谁……谁的徒儿?我……我不知道哇……”井星宿给吓得灵魂出窍,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他叫毕士英,用剑,二十多岁,左脸有块疤,你是到底看没看着啊?”奚老爷子心里头是又气又急,声音是一声比一声高,手上的力量也无形中在逐渐加大,井星宿给捏得直蹬腿,差一点就翻了白眼,变了动静哀告道:“爷爷,饶命,饶命啊,您……您的徒儿,从……从那边的陷阱掉下去了,八……八成够戗,啊——” 井星宿的话还没说完,身躯已经平着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正砸在里面那道铁栅栏上,无影叟用的劲太大了,井星宿的脑袋,硬是塞进了四寸多宽的铁栅栏的缝隙中,肩膀则卡在里面,身子痉挛几下,人便断了气。可是尸体仍然夹在铁栅栏上,就好象一个淘气的孩子,在那里向外探头张望。 奚老爷子快步抢到陷阱口,前后左右看了看,弯腰拾起毕士英丢下的宝剑,撬开陷阱的翻盖,在两边连轴处各按一掌,将翻板扔到了一边。又拣起井星宿的阴阳双月,小心翼翼的进入了陷阱口,双月交替的插进滑不留手的坡面,缓缓下移,快到坡的下口了,仍瞧不见半个人影,老者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停了片刻,还是有点不甘心,提了口气,又向下挪了数尺,侧耳细听,忽的咧嘴开心的笑了。两手用力将双月牢牢插进坡道,然后用双脚各勾一只,身形下移,把脸探出了坡道口,终于看到了毕士英的头和脊背。 老爷子喜滋滋道了句:“好小子,真有你的,命大福大造化大,是你的福,也是老夫我的福哇。”眉头微蹙,想了一想,瞬间有了主意,伸手解开自己的大带,在手腕上打了个结,将另一端系在双月上,左手拉着大带,脚蹬斜坡,身子下沉,腾出右手去抓毕士英的衣领,他原以为年轻人会借助自己的力量,一跃而上。却哪知就在此刻,毕士英失去了知觉,勾搭石楞的手指松开了,百多斤的重量,一下子全都坠在了无影叟的胳膊上,两个人一起荡在了空中。 锋利的石棱,啃噬着并非十分结实的大带,要不了多久,带子就会断裂。无影叟也是惊凛之极,万象神功发至九重,右手叫劲将人事不省的毕士英搭在自己的左肩,怕他滑下去,便用牙死死咬住他的衣带,双手攀拉向上爬去。 第66章 再踏征程 老爷子的轻功可谓登峰造极,功力发足,身轻如羽,可毕士英的百多斤体重,却实实在在的由大带承受,就在攀到坡道口的一瞬间,大带啪的断为两截。无影叟十指如钢爪铁钩,嚓嚓声中,石屑飞迸如雨,生生爬上了三四尺,够着了系在双月手柄上大带的断头,再上几步,站到了双月之上,无影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抹了把鬓边额角的冷汗,奚老爷子一边喘息一边自言自语道:“小冤家,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可是把我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真叫个险哪,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玩这种把戏,可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哩。”缓了缓体力,手指抠着下来时钢月插出的石缝,背着毕士英,一鼓作气,攀上了陷阱口。 这当口,三垣宫里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到前面对付侠义道和锦衣卫的人马去了,留下守卫的人少得可怜,根本不值无影叟一扫,就这样,老少二人稳稳当当,畅行无阻地出了三垣宫的后门,直奔华山。 四天之后,当毕士英的身体完全恢复的时候,业已置身于西岳华山的希夷谷中,得知了自己获救的经过,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跪在地上,给老人连磕了三个响头。 奚行密正色道:“孩子,我看咱们爷俩的师徒梦,还是趁早圆了吧,以你现在的功夫,危急之时尚无力自保,我可没精神头老跟着你跑东跑西的,这回算是你拣着,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走运喽。” 毕士英的心中好不为难,单就老者不顾个人安危,从绝境中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他要求自己为他做任何事情都不为过,更不要说是对自己大大有利的好事了。但是有两件事叫他惴惴不安,他原本打算在这百日之内,回恒山一趟,向师父郑隐禀明此事,得到恩师的首肯之后,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再次投师学艺了。而另一件事,就是心里面牵悬着神刀玄女綦毋竹。 自己这一拜师,学起功夫来,不知要耗去多少时日,如何去寻找竹妹?迟疑片刻道:“老人家,弟子若是随您学艺,不知多久方可以出山呢?” “啊,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还有就是咱爷俩的默契程度也至关重要,如果你能安下心来,用心领悟,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就可以出徒。”见毕士英仍在那发呆,无影叟又道:“我猜你是怕原来的师父郑隐责怪吧,还有那个竹妹,叫你放心不下,对不对?” 毕士英先是一凛,接着脸上燥热,点头道:“老前辈猜的一点不差,但不知您是从何而知的呢?”心里好奇老者是如何洞悉自己心事的。 “呵呵呵,”奚行密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呗,人还没醒就叨咕竹妹、竹妹的,叫你这般牵肠挂肚的女孩子,不知是哪一家的闺女呀?是她自己不肯还是家里不让,我去给你定下来,也好让你专心习武。” 毕士英毫无隐瞒地道出内情,老者皱眉摇头道:“哎呀,这样我可没法子啦,依你所说的情形,我看你就是立即下山,寻上个一年半载也未必找得到哇,还不如练成了功夫再去。老夫花了九年的时间才找到你这么个好苗子,绝不能再放你出去冒险,若有什么闪失,再让我跑上十年八载,就算还能找到一个,也没有力气传功夫了。” 略一沉吟,老者语气凝重道:“孩子,只要你全心练功,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功给你,保你三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出徒,那时候,无论是你师父郑隐,还是刀王的丫头,都会对你刮目相看,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好一刻,毕士英终于下了决心,跪倒在地,拜华山无影叟为师。 奚老爷子欢喜非常,半刻也不耽误,马上取出珍藏了多年的瓶瓶罐罐,都是他多年来精心配制的助长内力、益精补髓、轻身健体的丹药。 其中有以新罗参、生地黄、白茯苓蜜制的铁瓮先生琼玉膏,有用山药、杏仁、生牛乳配制的地仙煎,还有什么保镇丹田二精丸,天门冬膏等珍奇药物,让毕士英次第服食。 老爷子对毕士英运起了近似于襁褓功的推拿手法。襁褓功是武林世家秘不外传的奇术,专门培养一到三岁的婴儿,不屑几年,便可以成为铜筋铁骨的武功奇才。 毕士英脱赤了身,按无影叟的吩咐,配合着行功运气,逐条经脉的梳理,最后是奇经八脉,短短三十六日,已令年轻人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功力激增一倍,抵得上常人苦练三十年。而奚老爷子则为此耗去了三成真元,再也无法恢复了,由此可见,无影叟为了将这个新收的弟子尽快培养成材,真的是不惜血本,煞费苦心了。 接下来的六天,是传授万象剑法,每日一招,末了又将自己二十年前用过的上古神兵——紫电铗送给了年轻人。第七、第八两天,教的是一十二式,两仪玄阳指,最后一天,乃将新近研创的绝技——琴心三叠掌传给了毕士英。 这琴心三叠掌,没有什么招式变化,关键在于运气发力的方法,在与敌人对战之时,分三次发动内力,头一波只发七成,第二波为五成,第三波再催发三成潜力,合并为一股力量,相叠而出,在一招之间,就可以把本来是不相伯仲的对手,击成重伤,从而稳操左券。只不过,这种掌法每一回只能连发两次,且每用一次,就会折损一成的内力,三个时辰后才能复原。日间,毕士英初试锋芒,一掌重创凶僧智园,二掌令四大天尊之一的金光朔认输,解了师父郑隐的燃眉之急,足见此掌法神奇无匹。 拜别无影叟,毕士英顺路又去了趟翠云宫,拜望华山掌门区崇天,并从区道长的口中得知了舜王坪的正邪对决。区崇天有伤在身,不能去参战,却依然心悬侠义道的兴衰荣辱,派了心腹弟子伍教阳,即当日从血手会群魔手中,救出毕士英的那位黑痔道人,去历山附近打探消息。 正巧此时伍教阳归来,禀报了舜王坪决战的大致情形,并对毕士英道:“贤弟你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我听说尊师郑大侠,主要是因为你被三垣宫害了才出山的,他伤得不轻,大概得回大圣庄去养伤,贤弟你还是快些去吧,你师父要是看到你没事,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毕士英闻知师父重出江湖,为替自己报仇而身负重伤,心中是既感动又难过,随即向恩人和华山掌门告别,匆匆踏上了回山之路。途中想起江湖上的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就这么贸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遂买了一顶斗笠戴在了头上,还有意压低了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孔。 夕阳岩顶,他迟迟没有摘下头上的斗笠,怕的是师徒相认后,金光朔会撕破脸蛮打,那样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便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诱使争强好胜的金光朔许下诺言,从而巧妙的逼退了强大敌手。 至于岑雪玄和綦毋竹向三垣宫讨要他的尸体时,皇甫辉早已经得到手下的禀报,知道有一个身手奇高的神秘老者,从陷阱中救走了毕士英,并且亲自查验了井星宿等人的尸身,隐约猜测老者可能是华山无影叟,暗自庆幸当时自己不在宫中。之所以要对岑雪玄他们撒谎,无非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有人能在三垣宫中来去自如的遮丑之举。只苦了神刀玄女芳心尽碎,肝肠寸断。 竖日天明,雪霁云消,远处的山峦峰岭,一片银妆素裹,朝阳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芒,被皑皑白雪反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茅舍中走出师徒三人,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缓缓前行。毕士英仍戴着那顶斗笠,背后背着紫电铗,一身的行装。 郑隐慈爱的说道:“士英啊,你就放心去吧,找到綦毋姑娘,带她一同回来,师父给你们做主,今年就把喜事办喽。你看,这么大的雪,我猜除了你和你的奚师父,谁也甭打算上咱们的夕阳岩了,至于金光朔,他的身份极高,最要面子,根本不用担心他会食言。” “师父,您多保重,快些把伤养好,不管弟子此行的结果如何,明年冰消雪融之前,一定赶回来,接您和师兄离开这里。”毕士英依依不舍地说道。 “好,咱们就这么定了,到那时候,你弟弟士超也该出徒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南行,再找一处更好的隐身之所。”劈风剑客欣然说道。 “师弟,”梁长清动情地拉住了毕士英的臂膀:“綦毋姑娘是个难得的女孩子,她对你情深意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有负于她。” 毕士英一时无法尽数理解师兄话中的含意,唯见其态度郑重,言出肺腑,便也动情地点了点头。回身道:“师父、师兄,请留步,世英去了。”言罢深深一躬,转过身,运起绝顶轻功,一缕雪尘中飞快地奔远,眨眼间便消失在银色天地之中。 --(本卷结束)-- 第三部 恨登山临水 剑吼西风 第01章 惊天阴谋 下了恒山的毕士英,直奔五台县大圣庄,急切的想打听到神刀玄女綦毋竹的消息。给他打开庄门的正是大武师薛宗道:“哎呀,这不是毕兄弟吗?你——没死呀!太好了、太好了。”大武师先是两眼发直,随即激动万分地将救命恩人抱住,乐呵呵地说道:“前一阵子,他们都说你死在三垣宫了,真是老天有眼,兄弟你逢凶化吉,可喜可贺。来、来、来,让哥哥我好好款待、款待你这个大恩人。” 毕士英心事重重,又不善辞令,被薛宗道热络地拥进了大圣庄。听他吆喝手下人置酒备菜,忙推脱了几句,却拗不过大武师,只好客随主便了。勉强喝下薛宗道力劝的一杯酒,开口相询:“薛大哥,你可知道昆仑派的岑大侠和綦毋姑娘去了哪里吗?” “这个——好象是往南边去了,可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还真不大清楚。”薛大武师苦着脸摇着大脑袋。“对了,我家庄主和黄总管一准知道,可是他们都不在呀,练教头也有事去京城了,要不这样吧,你只管住在这儿,用不了几天,庄主他们就会回来,要是见到你没事,不知会多高兴。” “那齐前辈他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毕士英颇为踌躇,探询道。 “这个嘛,不大好说,兴许明天就会回来,可弄不好十天半月的也不一定。兄弟你尽管住着好了,不瞒你说,庄主把偌大的庄子交给了我,哥哥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落底,要是有什么扎手的主儿来闹事,真怕罩不住哇。有兄弟你在这儿坐阵,哥哥我可就高枕无忧喽。” 薛大武师的一番话,可说是推心置腹、言挚意诚。毕士英不忍驳他情面,同时也想从齐玄朗口中,得知心爱之人的确切去处,便道:“薛大哥,如此小弟就叨扰两天,如果齐前辈他们还不回来,我就走,到时还望薛大哥不要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老弟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什么时候想走都行。哥哥我绝不耽误你的正事儿。”大武师满口应承道。 就这样,毕士英住了下来,一晃三天过去,铁掌孟尝还是没有回来,无奈向薛宗道告辞。大武师依依不舍地送出半里多地,方悒悒回返。 心中茫然的毕士英,忽地想起綦毋竹的老家在河南滑县,上一次要送她哥哥的骨灰回去,没能如愿。不知这一次她会不会去为兄长迁坟归葬?转念一想,眼下天寒地冻,掘地挖坟委实不易,但总算有了个目标,先去那里看看再说。拿定主意,斜行直奔铜钱沟,准备翻越太行山。向猎人打听清楚了路径,自忖凭自己的轻功,天黑之前便可以翻过大山,赶到井径关。 四根婴儿胳膊粗的大白蜡,突突地喷着三寸多高的大火苗子,将密室照得通亮。一幅长条画轴,高悬挂在正面墙上,画中绘的是一位相貌文静的年轻君主,下面供桌的中央,是一块漆金牌位,赫然刻着“建文皇帝仙位”六个字。 漆金牌位的两边,并列放着六个镶银灵位,从左到右依次是: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侍讲学士方孝儒、都御史景清、御史大夫练子宁、山东参政铁铉。 灵位桌前的地上,跪着五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头上戴着面具,观其举止大约已有半百年纪。其余四个都在三十上下,或斯文沉稳,或刚猛干练,个个神情整肃。 为首之人当先开了口,微颤的声音流露出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仇恨:“先皇、列位先祖在上,我等重见天日,一雪前仇的时机终于到了,逆贼朱棣的第十一世孙朱由检,即将死在我等的刀下,重光我正统大明的时刻,已经为期不远了。” 上完香,五个人毕恭毕敬地叩头出声,站起身来,几个人的瞳孔之中,都燃烧着执著与狂热,刻骨铭心的仇恨,并没有因为二百三十八年的漫长岁月而消磨、淡忘。恰恰相反,磨砺成了坚逾铁石的复仇决心。推翻朱棣子孙的天下、手刃仇敌的子嗣,是这些人的生存目标。复仇、不惜任何代价!复仇、不惜任何手段! 戴面具的首领回身审视着自己二十年来,苦心栽培出来的四名死士,他们都是靖难之役中,惨遭燕王朱棣诛杀九族,忠于建文皇帝臣僚的后裔。目光交汇,心意相通。首领肃然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也必能成功。你们明日就出发,三天后抵达京师,在那儿自有人和你们联络,有关行动的具体事宜,都由他一手安排,听清楚没有?” “首领,”第一杀手,长脸蚕眉的景忠接口道:“但不知,我们如何辨认此人?” “他自会认出你们,到时候那人会说:“灭棣兴文”四个字,来表明身份。届时,我也会带人进京,全力协助你们。走、到外面露露你们几个的绝活,看看进步了没有,也好让我放心。”首领吩咐道。率先走出了密室。 景忠等人熄灭了四根大蜡烛,只留下两盏长明油灯,幽幽光芒照映在那排森然竖立的灵位上。这些亡灵大概也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堂而皇之地接受万众的顶礼膜拜吧?只不过,要想如了他们的愿,现下的大明社稷,势必将被搅一个地覆天翻! 正当晌午,毕士英已赶了近百里冰填雪塞的崎岖山路。转入一个山坳,忽地刹住脚步,侧耳谛听,然后腾身掠去。松林中,几间石屋木舍,一片开阔地上,有五个人。戴面具的首领赞许地说道:“好、很好,不枉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呀。一切就依前议,咱们京城再会。” 两个中年汉子道:“我二人恭送首领。”三人向南边走去。留在原地的两个年轻人意气勃发,摩拳擦掌,一个道:“小武,咱们就要扬眉吐气了,宰了那个狗皇帝,新帝登基,你我就是开国元勋,可以名标青史。” 毕士英大吃一惊,什么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刺王杀骂?该先去看看那个戴面具的首领是何方神圣。纵身朝南边追去,没多远,遥遥望见送行的中年人打了回转,只得向旁边绕行,再追一程,竟人迹渺然,只好作罢。 折返原地,那四人已进了屋,看得出这几个人武功不弱,尤其是那两个中年人,出手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且尚不知这里是否就这四人,敌情不明,还是智取为止。 挨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那个被唤作小武的年青汉子,走出屋子到柴棚去劈柴,毕士英无声掩至,猝然出手点向他的软麻穴。 想不到此人还真不含糊,反应极快,间不容发之际,竟然能够略闪身形,避开了麻穴,背上被毕士英的强劲指力击中,痛得他直哼哼。 不容他还手反击,毕士英的两仪玄阳指力,已绵绵不断的向他袭来。当他意识到对手强大,自己根本抵敌不了的时候,再想发声告警为时已晚,先是哑穴,后是麻穴,接连被制,脚不沾地,两耳生风地被提拎出了半里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皇帝?”毕士英解开那人的哑穴,语调平静地问道。 年轻汉子呆了一呆,方明白自己的处境,面现决绝之色,强横地说道:“这你甭管,要杀便杀!” “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让你们胡作非为。当今皇帝并无恶政,怎么可以说杀就杀?”毕士英正色质问。 “我不管他是好是坏,只要他是恶魔朱棣的子孙,就该千刀万剐!”年青汉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朱棣——莫不是永乐皇帝?已经二百多年了呀,什么样的仇?这么久了,还不能淡释?” 年青杀手扭过脸去,没好气道:“别废话了,你动手吧,杀光我们,还会有人去干,不信你就试试。”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屈和挑衅。 毕士英无奈地摇摇头,淡然道:“当今皇帝于我家有恩,我不会任你等胡为,咱们京城见吧,我会捉了你们的首领,希望你们三思而行,下次碰见我是不会再留情的。”他心想就这么杀了这四个杀手倒也不难,可这些人必定个个铁嘴钢牙,抓不住他们的首领,难断祸根。干脆进京,去把他们一网打尽,永决后患。同时,也该拜祭一下父母双亲的墓了,整整十三年,肯定荒芜得不成样子了。等这些事情办完,齐前辈也一定回来了,有了竹妹的确切下落,再去找她,便可以事半功倍。主意拿定,出手解开年青杀手的软麻穴,抖身形扶摇直上,稳稳落在树冠之上。 年青杀手眯着双眼,迎着纷纷落雪,只望见人影闪了一闪,转瞬不见,心中尽管气恨难当,却也不得不叹服对方的卓绝轻功,自己真是望尘莫及。 “小武、小武——”他的哥哥寻了过来。这二位都是铁铉的后人,大的叫铁文,小的叫铁武。两人神情紧张地嘀咕了几句,便向石屋奔去。没过多久,一只信鸽在林间盘旋升空,向西北方向飞去。景忠对三名同伴道:“没事了,首领神通广大,一接到信,就会倾尽全力除掉那个作梗的人。咱们仍按原来的计划行事,绝不能狗皇帝过去这个年!” 第02章 贵客临门 天柱山,地处皖西,人称古南岳,至隋文帝时才将南岳的称号移封湖南衡山。其山势之雄奇,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赞曰:“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 因三国时左慈在此炼丹而得名的炼丹湖畔,林海、竹林间,有一片简朴、幽静的房舍,便是东海派名宿,吸海垂虹鲍清风的隐居之所——浮云轩。 此刻,一个云髻插花的翠袄少女,正伏在后院的矮篱笆后面,专心致致地向里面观看。院中传出衣袂振风,利刃割空的声音。又有一名小姑娘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冷不丁,在看得入神的少女背心灵台穴上戳了一指。 “哎呀!”少女惊叫出声,回手已攻出两掌,偷袭的小姑娘咯咯笑着,连蹦带跳地跑开了。翠袄少女飘身追去,口中嗔道:“死妮子,看我不打肿你的屁股。” “月阳,小纯,你们不要闹了。”院中女子扬声道。“竹姐姐。”两个女孩子应声住手,推开院门,雀跃而入。里面迎出一位身穿靛青夹衣的青年女子,正是神刀玄女綦毋竹。 偷看她练功的少女,是鲍清风的师兄,大名鼎鼎的阴阳霹雳掌雷万钧的孙女,听说神刀玄女是久历江湖的巾帼女杰,打心眼里仰慕,敬佩。无形中连她的言谈举止都极力效仿,每当綦毋竹练刀时,更是非看不可。也是孩子心性,以为偷偷观看,能学到些绝招。而那个调皮的小姑娘,则是鲍清风的师弟,富甲一方的袖里乾坤檀九渊的孙女。 先是雷万钧见情同手足的师弟不肯成家,只是以酒为伴,恐他孤单,遂送来几个自家的孩子,照料鲍清风的起居生活,也算给他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精明的檀九渊怎肯错过这个讨好师兄的机会,也挑选了一批孙男弟女送上门来。 鲍清风不好厚此薄彼,只好照单全收。可过了没几天,实在受不了一群半大孩子的吵闹,便只留下四个可心的,其余的叫两家领回。为了显示公平,每家都留下一男一女,男孩子负责起居、陪棋、侍酒,女孩子则干一些个洗涮、缝补、做饭之类的活计。 这些在家千娇百宠的少爷小姐,在这里却得放下架子,干此粗活,但是有长辈们的严厉叮嘱,不敢放肆分毫。偶尔,鲍老爷子兴趣所致,传他们几手功夫,令孩子们受益匪浅。几年下来,四个孩子都已身手不凡,情意相融如同一家人似的,真有点乐不思蜀了,每逢年节,父母亲轮番接回去,可没呆上几天,就又吵着要回来,双亲拗不过,只好匆匆将他们送回浮云轩。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十二、三岁的白净少年飞奔而来,口中呼道:“月阳,纯妹,快去看呀,马寨主他们又给鲍爷爷送酒来了。竹姐,你也去吧。”这少年便是雷月阳的堂兄雷武阳。 “月阳、小纯,你们去吧。”綦毋竹催促道。 檀纯叫道:“快走哇,武阳哥,咱们去看看热闹。”拉起少年的衣袖朝前院跑去。雷月阳迈了半步,回头见綦毋竹并没有走的意思,也收住了脚步。口中道:“有什么好看的,逢年过节都要来的。竹姐姐,听鲍爷爷说:马寨主他们都是反叛朝廷的强盗哩,可是就我所知,他们并不祸害周围的百姓,还和鲍爷爷成了好朋友,你说怪不怪?” 神刀玄女闻言感触良多,又觉得这种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便道:“世上的人,善恶好坏是很难分得一清二楚的,就算是邪派的大魔头,对他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大多也是很好的。而名门正派中人,也未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明争暗斗,不择手段。” 少女忽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却一个劲地点头:“竹姐姐说的对极了,咱们练功吧。你来看看我的刀法,还有什么毛病没有?” 神刀玄女亦从沉重的思绪中摆脱出来,轻快道:“好哇,那你就从头练一趟吧。” 雷月阳从背后抽出一对蝴蝶刀来。这种刀长一尺半,宽四寸,直背,环状护手。少女凝神提气,蛮腰一刹,双臂乍展,舞起雷氏家传的风雷刀法。但见刀风急促,招法精纯。看得綦毋竹这位使刀的行家,连连点头赞许。 此时前院煞是热闹,一些人正七手八脚地往屋里搬酒坛子。厅堂上,精神矍铄的鲍清风,正与头戴白帽的老回回马守应、高冠大氅的革里眼贺一龙谈笑风生,昆仑游侠岑雪玄在旁陪坐。 左革五营,乃明末农民起义军的一支,由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五部组成。头三位还参加过荥阳大会。前一阵子,他们在河南、湖北一带转战,去年底他们率万余人马,潜至霍山、英山、太湖等地,修养生息。探得左邻鲍老爷子,系实力强大的东海派巨擘,且为人清正,嗜酒好交,便携美酒前来造访,一见之下,谈得投机,喝得惬意,一来二去,竟成了知己。 檀纯跑来,偎进鲍清风的怀中,顽皮地瞧着马、贺二人道:“马伯伯,这一回你们给我鲍爷爷带来多少酒哇?”她的表兄顾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嗔怪她不懂事。小姑娘却筋筋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马守应笑呵呵道:“小姑娘,这酒可多嘞,你看那边一大溜坛子,都是好酒哇,够不够你鲍爷爷喝呀?” 檀纯漆乌的眼珠转了转,心中默数,暗自盘算,然后道:“十三坛,只够鲍爷爷喝到明年重阳节的,到时候马伯伯可还得送啊!要不,鲍爷爷喝不到好酒,会发脾气打人的。” 众人哄笑起来,鲍清风故意虎着脸道:“小丫头敢揭爷爷的短,呆会儿看我不打你的手板。” 马守应大声道:“小姑娘,放心好了,到时一定送来两大车,让你爷爷喝上一年,不过你得先练趟功夫,叫大家看看有没有长进。” “行,那就一言为定。”檀纯说着跳到屋子的中央,跺脚发拳,有模有样的打出一套,檀家二十四式乾坤拳。马、贺二人连连叫好,招式将尽,小姑娘却未收式,生生地变了身法,飘飘然演出一式“吕纯阳醉舞岳阳楼”,姿态曼妙,掌法清奇,接着又来了手“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由掌化指,潇洒狂逸,实为上乘点穴手法。 马守应也是武学行家,一手回族祖传的汤瓶七式拳,修为颇深。当即喝彩道:“好、好哇,老爷子,这一定是您的神技。”待檀纯收招,起身冲鲍清风拱手道:“鲍老哥,我和一龙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咱们就此别过,来年重阳再会。岑少侠,要是有空,不妨和老爷子到我们山寨,给我们那些部下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昆仑派的绝学。” 岑雪玄忙自谦道:“马头领言重了,雪玄岂敢承当,如有机会一定前往拜山,一睹贵寨兵马的军容虎威。” 长辈们相互道别,出了屋门。生得白净净、胖乎乎的顾枫,捅了一下仍陶醉在众人赞美之中的表妹道:“小纯,月阳怎么没来?” “她呀,看竹姐姐练刀都入了迷了,哪还有心事顾别的。”檀纯颇为不屑地说道。 “不可以这么说人家,人各有志,贵在专一,你也别太好奇图新,东一鳞。西一爪的,到头来误了自己。”顾枫好心劝说着表妹。 “去、去、去,不要你管,我爱练什么就练什么,马伯伯他们都夸我的功夫好,难道他们还不如你?”檀纯没好气地抢白道,一扭身跑向后院,急巴巴地要将方才的情形,向雷月阳好好地炫耀一番。 第03章 意乱情迷 山东济南府 齐楚燕凭栏远眺,凛冽的寒风,吹不散她胸中的百无聊赖,西望的视线被城楼阻断,那是家乡的方向。姑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轻摇螓首。 两个月前,她与楼青峰相识,结伴同行,畅游古都长安,徜徉在洛阳街头,流连在开封古塔前,最后到了济南。早有范高咏为她安排好了这个幽静的居所,并雇了两名仆妇服侍她。楼青峰说要赶回去处理一下帮中事务,一走就是十几天,令已萌情愫的姑娘度日如年。 大明湖畔,霜气凝结,冰凌浮动。几场小雪过后,湖畔垂柳,披银挂素。北面的高台上,是元代兴建的北极阁,在寒雾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而南面为纪念宋代文学大家,做过齐州(即现在的济南)知州的曾巩,所筑起的南丰祠则尽收眼底。楚燕姑娘失神眺望,全然不知。就在此时,有一个人悄然飘进了院子,两名婢女接过那人抛来的赏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齐楚燕的手支酸了,正要起身活动活动,忽觉一股暖暖的气息吹入自己的颈口,猛一回身,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惊喜交加,娇嗔道:“峰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呀?哼,做人一点都不厚道,说什么三五天就回来,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来了还要戏弄人家,不理你啦!” 楼青峰陪着笑脸,双臂揽住了姑娘的纤细腰肢,一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那张令他心醉神迷的俏丽面庞。齐楚燕注满柔情的眸子也凝在对方的脸上,芳心剧跳,周身泛起阵阵热潮。 “燕妹妹,是我不好,我也很想你呀!可是这一回去,就被帮里的乱事给缠住了,实在是脱不开身啊,冷落了妹妹你,该死、该死……”齐楚燕连忙捂住楼少帮主的嘴,柔声说道:“峰哥,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吗?”停了一停又幽幽问道:“你……夫人,她还好吧?”姑娘的心中同时腾起了一丝非份的期盼,可又遭到意识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严厉的斥责。 “哦……”楼青峰的目光飞快的游移了一下,很快又锁定在了姑娘的脸上,语气一下子变得沉重加无奈,人似乎苍老了许多:“唉……还是老样子,一点起色都没有。她说她是不服这里的水土,想过几天回老家苏州去养病,她还让我在这边再娶一房妾,免得孤单,可是,我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她病成这个样子,我还哪里还有心思,再图那男女之欢,再去刺激她呢?” 齐楚燕的心中,刹时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峰哥,你这样重情重义,做你的夫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话到此处倍觉酸楚,转过话头道:“呀,都快晌午了,我叫她们去弄些个吃的来。” 楼青峰忙道:“不用叫了,我来的时候,打发她俩到城里置办年货去了,明天早上才能回来。燕妹你看,我带来了食盒,光顾了说话,怕是有些凉了。” “呀,头脑!好久好久没有吃了呀!”齐楚燕乍见家乡的美味,欣喜之余,更是动情。这头脑,乃是山西名肴,早在元末明初就广泛流传了,一碗面糊汤里,放上三大块羊腰窝肉,一块鲜藕,一条长山药,外加补气固元的黄芪,温中消食的山查,每年的白露直到来年的立春之间上市,常吃可以起到益气调元,滋补活血的功效。 嗅着沁人心脾的羊肉香味,姑娘有些难为情地咬着下唇,望了一眼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楼青峰,欲言又止。楼少帮主颇为自得地又从食盒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的盒子,推到了齐大小姐的面前。 “帽饼!这里也有卖的吗?”掀开盒盖往里面一看,姑娘惊讶万分叫道。 楼青峰摇头道:“即便有也不如你们那儿的地道,这可是我特意从太原聘请来的名厨,专门为你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齐楚燕欢快地点着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拿起两合烤制的小饼,掰出小块儿泡在头脑碗里,口中柔声道:“峰哥,你也吃吧,太凉就不好吃了。“ “好,我还是头一回吃哩。”楼青峰模仿着姑娘的样子,往头脑碗里掰着帽饼,但是他的绝大部分心思,并没有放在美味上面,每当姑娘低下头进餐的瞬间,他的眼中就会迸出一闪即逝的灼灼欲焰。 见齐楚燕的头脑吃了快一半,忽的一拍额头:“哎呀,瞧我这记性,还有一样东西忘了拿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打食盒中取出了一只小酒坛,轻轻放在了桌案之上。“燕妹你看,这羊羔酒也是你们山西的特产。” “是吗?从前好象听人说过,就是从来没有喝过,不知道口味怎么样?”齐楚燕好奇地说道。 “这你可就不如我了,这种酒哇,始创于唐代,产自你们山西汾州孝义县,是将蒸烂了的羊肉,用酒泡上一宿,再加入消梨汁儿和酒曲酿造而成。在元代就已经是皇帝的御用品了,久饮可以大补元气,我喝了都快十年了。燕妹,来,你也喝上几杯。” 齐楚燕接过酒杯,呷了一口,连声赞叹:“真是好酒哇,要是早点知道,说不定会增加不少功力哪。” “现在开始喝也不晚,我看用不了一年半载,就可见看出效果来。”楼青峰投其所好地说道。 齐楚燕信以为真,禁不住心驰神往,一连气喝了四盅。以前,她在过年过节等喜庆的时候,也常常饮酒,酒量虽然不是很大,这几盅酒倒还放不倒她,却已是玉面染霞,醺醺然有了几分醉意。 再看那位楼少帮主,醉得似乎比她还要厉害,晃晃悠悠站起来时,竟碰翻了自己的杯筷。齐楚燕见状,连忙过去扶住年轻汉子,关切地问道:“峰哥,你喝多了,快到我床上躺一会儿,我给你弄碗醒酒汤喝就没事了。”两个人歪歪斜斜的挪向里间的床榻。 楼少帮主醉眼朦胧,嘴中含混不清地说着:“燕妹妹,你真好,你不单是好,而……而且还……还美,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大美人儿,打一见面我就……就喜欢上你了,唉,别人看我做什么少帮主挺威风的,又有谁知道我肚子里的苦水呀,娶了个老婆是那个样子,我又不想负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语调凄惨。 齐楚燕舒展双臂,紧紧抱住痛苦不堪的年青汉子,两个月来聚积心底的爱意,夹杂着深切的怜悯和同情,在酒力的催发下,汹涌于她的胸臆。 但见她双颊绯红,星眸迷蒙,滚烫的红唇,狂乱的吻在了楼少帮主的脸上,颈上,喘息着呢喃道:“峰哥,你也是好人,你是我的恩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我不要名份,只要和你在一起……”不待意乱情迷的姑娘继续说下去,楼青峰已然用嘴接住了她的香唇,狂吻起来,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床榻之上。 此时此刻的齐楚燕,只感到周身的血液在猛烈的燃烧,掺在酒中和催情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激发了她原始的渴求,当楼少帮主的手游进她的内衣,摸向姑娘乳峰的时候,没有遇到半点的阻拦。 令人窒息的亲吻,使人癫狂的抚摸,齐楚燕亢奋异常,春情如火,爱欲横流,陷入了完全不能自拔的境地,丝毫不理会自己身上的衣衫裙裤在一件件减少,直到一丝不挂,玉体陈横。初历云雨的她,在深谙御女之道的楼少帮主的刻意伺弄下,如痴如醉,欲仙欲死…… 第二天的清晨,一觉醒来的的楼少帮主,惊愕万端的推开怀中,身无寸缕的齐楚燕,慌乱愧疚的捶打自己的头,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这是怎么啦?燕妹,我……我不是人,酒后乱性,酒后无德,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燕妹,你……你杀了我吧!” “峰哥,”齐楚燕小鸟依人的般偎进年青汉子的怀中,柔情万种的劝慰道:“这事儿不怪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要名份,只要峰哥你对我好,常来陪我,小妹就心满意足了。” 楼青峰无比感动地搂住娇躯裸裎的齐楚燕,信誓旦旦地说道:“燕妹,如此就真的委屈你了,我楼青峰可以发毒誓,今生今世绝不辜负你的这份情意,永远永远对你好。” 姑娘被这番甜言蜜语弄得不知所以,再次送上香吻。正中意犹未尽的楼少帮主下怀,于是乎,两个赤裸裸的身体,再一次纠缠在了一起,在榻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齐楚燕眼里含着泪光,目送情郎离去,依在门旁,一副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模样。 功德圆满的楼少帮主,好不惬意,迈着轻快的步履,走向城中的震山帮分舵。两个月来,处心积虑的谋划,终于如愿以偿了,那个绝色美女心甘情愿地委身于己,以后则要把主要精力,用来对付自己那个强悍、精明的老婆了。走着,走着,他的思绪不自觉的,又飞回了那令人神魂颠倒的妙人身上,想起昨夜今晨的销魂时刻,直感到晃然若梦,飘然若仙。 第04章 小巫大巫 四川西部 蓝欣焦灼地等待着,一个来月的长途跋涉,从山西太岳山赶到这里,极为隐蔽地联络了七个,已经分别投到乌媚卿和典元通门下的昔日师兄弟,秘密约定今天中午时分在这里集合,一同赶往东面百里之外的松潘卫。 她的立脚之处,是一座被雷火焚毁的喇嘛庙,再往西二十几里,大渡河边,就是川西五毒盘踞的老巢,那里既是松潘卫千户所的辖区边缘,又是金川土司鞭长莫及之地,方圆二百里,早已是五毒门人的天下。 朝阳腾起在荒凉、广漠的地平线,蓝欣登上坍塌的大殿飞檐,隐藏好身形,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前方小路半里多远的地方。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稍后还有一个,再往后,影影绰绰还有四个,一共七个人,赤蝎魔女长吁了一口气,一种成功的喜悦涌上了她的心头。下了殿檐,来到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最前面的两个人,跨进了朽烂了的山门,是投在玉蜘蛛门下的两位师兄,其中一个姓周的,当年曾经狂热地追求过自己,此番回来,头一个找的就是他。蓝欣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刚想与他们搭话,蓦的发现这二人的脸色不对,不由得心生警惕,奇怪,后面单独走的那个人怎么不见了呢? “欣妹你快走!”姓周的汉子突然喊了一嗓子。蓝欣随着此人的目光,愕然回身,惊见一道人影凌空扑来,急忙顿足发掌,九枚赤蝎毒针射向偷袭之人。 却见那人将头上包巾一把扯下来,在空中一抡,扫飞了赤蝎针,接着脚尖在断壁上一点,如同附骨之蛆,再次逼近了蓝欣。姓周的汉子护花心切,不顾死活的上前援手,可是还没冲到近前,双目中已经各插进了一枚剧毒暗器,惨声长嚎,扑翻在地,一命归西。另一个人既悲且恨,却是敢怒不敢言,吓得躲出去老远。 直到此时,蓝欣才看清楚,背后偷袭自己的也是一个年青女子,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不由得胆气陡壮,抢步发招,砰砰啪啪一口气跟对手对了四掌,结果给震得七荤八素,踉踉跄跄一连倒退了四五步,胸中气血翻涌,骇然问道:“你……你是何人?干嘛与我为敌?”心里却在狐疑:见鬼,乌二娘的门下好手,无论是男是女,自己都认得,打哪又冒出这么个眼生的硬茬口? 那女子媚然一笑:“你问我的姓名,现在说了你也不会在意,等你我分出高下,再告诉你不迟。”话音未落,已经晃身欺近,挥掌狂攻。蓝欣又支撑了几招,惊讶地喝道:“你是川东巫山派的,我蓝欣可没得罪你们神女门,为什么苦苦相逼?” “嘻嘻,见识还蛮广的嘛,既然识得这神女飞英掌,就再试试本姑娘的鬼针好了。” 这当口,又有三女一男走进了山门,为首的正是玉蜘蛛乌媚卿,相随左右的是她的两个心腹弟子,羌女姚姬和藏姑尼玛。那个年青男子也是蓝一清的旧徒,是蓝欣此次联络的七人中的一个,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用问肯定是他告的密。 蓝欣一见之下,登时两腿发软,傻在那里,连对手的夺命杀招都忘了去封挡躲避,两眼一闭,心道:死在此人手里,也比让毒婆子捉住强。 “碧瑶,不要杀她!”乌媚卿喊了一声。楚碧瑶生生收住就要出手的三枚鬼针,一掌击在蓝欣的胸口,将其打出了七八尺远,重重的摔坐在地上。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的蓝欣,刹时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连嘴角流出的血沫子都顾不得擦一下,慌不迭的跪爬几步,来到玉蜘蛛的面前,尽管是手脚着地,她的身子仍在不住的发抖,颤声道:“二娘……侄女向……向您请安了……” “哼,我可不敢劳你挂记,只要你不来挖我的墙角,我就烧高香了。”乌媚卿的语气尖酸,语调冰冷。 蓝欣是嘭嘭的磕着响头,极力辩解哀告道:“二娘,侄女不敢、侄女不敢呀!是、是有人逼着我这么干的,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呀,二娘,看在我爹的面上,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侄女这一回吧?” “那个人是谁?”玉蜘蛛沉声问道。 “他……叫柏震……是血手会的头子。”蓝欣深知不掏实底是过不了这一关的,有这恶婆娘庇护,柏震倒是奈何不了自己,只是过去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成了画脂镂冰,可还是得火烧眉毛顾眼前,保住性命要紧。 “噢,这个柏震是何许人也,耳生得很哪,我道很想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道行,居然敢挑翁二爷丢下的摊子,你去把他给我约的这里来见我。”乌媚卿神情倨傲地命令道。 “不……不行啊。”蓝欣脱口说道,可当她瞥见毒妇的嘴角抽紧,目迸凶光,吓得连忙改口道:“二娘,您听我说,是、是这样,我与他事先约好了,腊月初八在松潘会合,他是不会来这里的,现在他大概还在路上。”心里面暗自盘算:让这两个恶煞神斗个你死我活也不坏,最好还是柏震赢,虽然她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是一想到,就算能脱过这一劫,以后也要一直跟随在毒妇的身旁左右,不觉脊梁沟直冒凉气。 乌媚卿冷冷的审视了一会匍匐在地的蓝欣,开口说道:“好吧,姑且信你,你也不会不知道我的脾气,跟我耍滑头,可没你的好。姚姬,尼玛,你俩和碧瑶一起去松潘,把那个叫柏震的人给我弄回来。”随即俯身在蓝欣的肩头拍了一下,轻飘飘地说了句:“你也起来吧,打起精神,快去快回,免得药力发作自己吃苦头。” 蓝欣闻言,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里头直发毛,声音战栗的问:“二娘,您……您……”本来是想问问,对方给自己附了什么毒,由于过度的惊恐,舌头竟然不听使唤。 “啊,没什么,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你放心好了,九天之内是绝对不会大发作的,等你们带回那个姓柏的,我自然会给你解开禁制的。” 蓝欣的两眼发直,差一点晕过去,心里面叨咕:“完了,这个毒婆子一定给自己下了十分歹毒的玩意,这一回不知要遭什么样的罪?想到这里,不由得两腿发软。 “快点起来,再磨磨蹭蹭的,到日子赶不回来,可是你自找苦吃!”鬼针魔女楚碧瑶恶声喝斥道。 蓝欣心中发狠,咬着后槽牙站起身来,在三大毒姬的挟持下出了破庙,姚姬在附近一个认识的土官家中,借了四匹快马,二百来里的路程,当日的天黑之前便已赶到。几个人悄然逼近蓝欣供出的会面地点,结果扑了个空,只好住下来等九阴秀士踏伏。到了第五天,终于有人上门了,却不是柏震。 秦虎、秦豹风尘仆仆地赶了来,刚刚跨进门槛,便被姚、楚二人制服。“怎么是你们?柏震呢?”蓝欣没好气地嚷道。她是怕逮不到柏震,乌媚卿轻饶不了自己。 秦家兄弟哭丧着脸道出了原委:原来,就在九阴秀士刚想起程来川西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大吕发来的十万火急的密令,叫他率领所有高手赶往京师,无奈之下,只好派身手一般的秦氏兄弟来这里见蓝欣,要她把所招到的人全都带回太岳山。 “姚姬姐、尼玛姐,他不会来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禀报二娘吧?”蓝欣是既怕回去送命,又怕拖下去体内的毒物发作,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万般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向两位旧相识央求,而把打伤自己的楚碧瑶撇在了一边。 姚姬、尼玛虽然是玉蜘蛛门下的老人儿,但是楚碧瑶仗着武功高强,心性歹毒,深受乌媚卿的青睐,入门还不到一年,身份地位已不在她二人之下,因此,她俩不得不有所顾忌,探询地望了望鬼针魔女,见其点头,遂带着蓝欣和秦家兄弟急匆匆赶回五毒门。 乌媚卿听罢几名手下的禀报,闭上眼睛沉吟了半晌,突然睁开了双眼,做出了出乎众人意料的决定,只听她语调坚决的说道:“也罢,这个偏僻的蛮荒之地,也呆得太久了,我们干脆去中原走上一走。蓝欣,你们血手会现在的堂口在什么地方?” “哦……在山西太岳山。”蓝欣诚慌诚恐地回答道。不由得暗自咧嘴,糟了,这么一来,就算自己日后能够逃脱玉蜘蛛的魔掌,也再没有容身之地了。 “太岳山,位置还不错嘛,好,咱们就先在那里落脚,以后有了更好的地方再挪。姚姬、尼玛,你俩快去传我的令,叫所有的门众即刻整点行装,准备动身。碧瑶,你去请三爷马上过来,说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他商量。” 眼见三大毒姬分头行事,蓝欣心中忐忑,向前凑了凑,可怜巴巴的瞧着玉蜘蛛,怯怯地问道:“二娘,我的解药,您看……是不是可以给……给我呀?” 乌媚卿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蓝欣,不阴不阳地说道:“不忙,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肯定死不了,等你有了出色的表现,再给你解开禁制,也为时不晚。” 蓝欣的脸色凄苦,心里更苦,简直是苦不堪言。她也曾想过,也许毒婆子是在吓唬自己,根本就没在自己的身上下什么毒,可是她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自己猜错了,其结果她想都不敢想,还是在这里委曲求全,混一时算一时吧。 第05章 激战坟场 八九百里的路程,毕士英只用了两天,信步走进复兴门,浏览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巷景色,心中感触良多,却难以理出个头绪来。围 着紫金城绕了大半圈,料定那些杀手还没有动手,否则的话,守卫宫门的禁军校尉们,绝对不会还那么神态悠闲。 心中一宽,拐向了西城的故居门前,驻足片刻,想想已经物是人非,伤感之情油然而生。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然缀上了两个行迹诡秘的人,猜测准是东厂的番子,这些家伙简直是无孔不入,但凡他们认为有一丁点可疑的人,都要实施盯梢,若是能侦司到什么隐私,便可以对其敲诈勒索,从而中饱私囊。也就没太在意,顺便买了一些香蜡纸马,出了西城门,折入了一条小路,四周的景色渐渐荒芜,一片坟茔地呈现在眼前,这里葬着他的父母双亲。 找了好半天,才寻到父母的墓,先恭恭敬敬的跪倒叩了三个头,满怀愧疚的说道:“爹、娘,不孝儿士英来拜祭你们了。”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悲戚和感伤,眼里含着泪,用双手清除去坟头上的浓密杂草,然后点燃香蜡摆在墓碑前,接着开始焚烧纸钱。 此刻,天已过午,却日光全无,寒风吹过,夹着雪粒子,扑打着年轻人泪痕未干的脸颊,四下里悉悉索索的声响渐渐逼近。有九个人,身手还都不弱,毕士英听得真切,向火中投去最后一叠纸钱,又磕了三个头,倏的起身,大步流星的往坟地外疾行,他是不想在父母的长眠之所打斗,以免有损他心目中的神圣之地。也不想损坏别人的坟墓,便打算将那些人引出坟地。 而那些个偷袭者可不这么想,他们惟恐目标溜掉,一个个急不可奈的纷纷蹿起,三个玄衣人迎面压上,当中那人,圆帽上嵌着一块价值不蜚的蓝色玉石,分明是个头目,手中一对锋利无比的万字夺,寒光闪烁。左右二人,一使哭丧棒,一抡子午钺,旋风般席卷过来,这些人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因此出手皆是夺命辣招,而且是不遗余力。 毕士英傲立不动,眼见哭丧棒先到,直戳自己的胸腹要害,左手捏成剑诀指,在棒头上一按一拨,两仪玄阳指力暴发七成,借物传功。那人只觉得从手腕直麻到膀根,哭丧棒打着旋儿飞没了影,人也紧跟着倒翻出去。 年轻人身形一偏,让过子午钺的凶狠扫劈,一掌印在此人的额头印堂穴,玄衣人一个倒栽葱,扎进了两座坟丘之间,再也没能爬得起来。 手疾眼快的毕士英,探臂膀接住了从那人手中坠落的子午钺,扬臂翻腕,与凌空下击的万字夺碰了个正着。当的一声脆响,远远荡去,圆帽人暴退了七八步,万字夺虽然少了一根翅,却仍握在手中,足见其武功远胜先前二人。 这时,背后又响起衣魅震风的声音,两名玄衣人扯着一张满是锋利钩刺的牛筋网,猛罩下来。哪曾想毕士英的轻功超出他们多多,眨眼之间,已然跃在了大网之上。 嗖嗖嗖嗖,又有四人,拉着两道捆龙索,训练有素的穿梭飞纵,那两条长索既坚且韧,上面还布满了钩刺,兵刃斩削不断,又无法用手抓,再加上拉索的四个人配合默契,动作极快,稍不留神,就会被捆龙索勒个结结实实,落入任人宰割的绝境。 这种阵势,毕士英倒还真是头一遭经历,急切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破解办法,只有尽展绝顶轻功,在索网之中纵跃穿掣,渐处下风,心知再这样拖下去,非吃大亏不可,不由得心中发狠,索性开始蛮打,发足功力,劈空掌力接连发出,并且是愈打愈快,越打越猛。竟在无意之中变被动为主动,很快扭转了局势。 几名玄衣人为了躲避年轻对手的凶猛掌力,章法骤乱,当毕士英发到第七掌的时候,一名玄衣人嚎叫一声,丢了捆龙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出一丈开外,接着又一人中掌,折着跟头落进蒿草丛中。,剩下的两个人,各自拽着一条捆龙索,呆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扯网的二人不知死活的又拉着大网罩了过来,毕士英气这些人不知进退,疾闪过去,出手如电,捏住其中一个的琵琶骨,用力一搬,另手猛推一掌。再看那名玄衣人,身不由己的在空中横着滚了四五圈,被网裹了个严严实实,网上的无数钩刺扎进皮肉,直疼得他杀猪般的嚎个不停,同时也将另一端是同伙撞翻。 用万字夺的头目,原以为依仗网索之利,尚可一搏,哪知不屑片刻,八名手下死伤过半,无奈呼哨一声,四个还能动的,各搭上一个伤重的同伙,仓皇逸去。圆帽人奔出数丈,回脸瞅瞅毕士英并没有追杀之意,心想:就这么回去,怕是交不了差,不掉脑袋也的扒层皮。遂乍着胆子收住脚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声问道:“这位英雄,阁下神功盖世,不才算是领教了,佩服之至,还请赐下尊号,不才回去也好向上司有个交代。” “你们是东厂的吧?回去告诉门犀老贼,不管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到了京城,但是,我毕士英此番入京,并非有意跟他过不去,要是再来纠缠,可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他的狗命!”年轻人义正词严的说道。 那名地煞卫士的头领,似懂非懂,怔怔的点了点头,神色慌张的拱了下手,惶然离去。 半个时辰后,东厂的至圣堂前,并列躺着四名伤势严重的玄衣人,其余五个耷拉着脑袋等着接受无情的惩罚。门犀、巫竟中在这些人的身前身后来回转悠着,冰冷的目光,犹如凶鹰恶隼,直盯得众玄衣人心里发毛,连大气都不敢喘。 “二十多岁,叫毕士英,不就是那个在大圣庄出现过的,那个郑隐的弟子吗?小小年纪,身手怎么会这般了得?就算是那个该死的郑隐亲自来,想打发老夫苦心调教出来的九名地煞卫士,也断不会如此轻松,那么这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究竟会是什么来路呢?”老太监满腹狐疑,百思不得其解。 两天前,他接到了方丈的密报,说有一个武功十分厉害的年轻人,将到京师对他不利。他相信自己的最高级的密探,是不会捕风捉影,瞎报乱报的,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乃撒下了大网,毕士英刚一进城,就被他派出去的爪牙侦知,立即禀报给了他,遂谴出以圆帽人为首的九名地煞卫士去除掉此人,当时还以为是牛刀杀鸡,岂料竟会是这等结局。 更令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个年轻人自报姓名,偏偏是死敌郑隐的弟子,这还了得,有此人在京城,自己就甭打算有一刻的安生。只不过老太监直到此刻,仍旧不相信劈风剑客的徒弟,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况且,就在几个月之前,端木典他们打吕梁山回来的时候,还说这个毕士英,连丛向希的十招都接不下,怎么仅仅过了三四个月的工夫,身手竟然精进若斯?真是见了鬼了。 就在这时,一直拧眉思索的天龙真人,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呀,莫非是他!”这一嗓子,把大厅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别的人心里责骂嘴上却不敢吭气,门犀则发作道:“还会是谁?他不是已经自己报了名姓了吗?你还在这儿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巫竟中自知失态,讪讪的咧嘴干笑了两声,咽了口吐沫道:“公公您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我说的是十天前,在恒山的舍身崖上,三招重创智园,一招震断丛向希宝剑的那个斗笠客,对,一定是他!我猜那个人就是现在京城的这个毕士英,怪不得当时他会那么维护郑隐,看起来,那老不死的金老怪,也没能奈何得了他呀,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门犀心烦意乱道:“管他是谁,反正他已经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快去叫智园、端木典他们,来核计核计应变之策吧。” 两名内侍领命而去。老太监扭脸冲还站在那里的五名玄衣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去找孙画师,速速把那小子的相貌给我画出来,然后配合内城的九门守备,昼夜盘查,绝不能让那个毕士英进到内城里来!如果出了什么差池,绝不轻饶!” 以圆帽人为首的五个人见主子无意降罪,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齐道遵命,躬身退出了至圣堂。 门犀又低头厌恶的瞅了瞅,躺在地下苟延残喘的四个玄衣人,朝天龙真人抛出一句:“这几个没用了,麻烦你处置一下吧。”说完背着手踱进了里间,他要静下心来,在智园和端木典到来前,琢磨出点道道来才行。 恶道巫竟中冲目露哀乞之色的四个玄衣人道:“你们也别怨门公公狠心,你们这些人就是凭本事吃饭,现在弄成半死不活的,难道还想让公公养你们下半辈子呀,你们要恨就去恨打伤你们的那个姓毕的臭小子吧,有本事就化成厉鬼去找他报仇才是正理。”说着话,眸迸凶光,双手电出,击中了那四个人的天突死穴。随后叫来几名内侍,将尸体拖出去,丢进了后院的一个深坑,那里面养了不少嗜血毒虫,尸体一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森森白骨。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智园法师急三火四的赶了来。而去找端木典的人回来禀报,说他正在执行猎鹰计划,人不在外厂,很可能已经出了城。门犀听罢,气哼哼的把茶杯往桌上一礅,再传密令,调回派去守卫皇宫的三十六名地煞卫士,以加强内厂的实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如此仍然觉得不够劲儿,接着发令调集东厂、锦衣卫及内操精锐共计五百多人,密布东厂内外,又将巫竟中、智园、丛向希留在自己的身边,日夜陪伴。一时间,广至内城九门,狭到东厂内厂,明岗暗哨,多如牛毛,真好似铁桶相仿,这样老太监方稍稍松了口气。 却不知,如此一来,皇宫的守卫则空虚得不堪一击,几百上千双充满忌惮恐惧的眼睛,都在搜寻画像中的年轻人,而从太行山赶来的那四名刺客,连同他们的大批后援,则大摇大摆的开进了内城。刺杀崇祯皇帝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那位被李闯王闹得寝食不安的大明皇帝,当真成了鼎鱼幕雁,没几日好活了。 第06章 重见天日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监牢,就如同地窨子一般,阴暗潮湿。散发着刺鼻的霉腐、臊臭的气息。牢房之间的墙壁,都有好几尺厚,就是拼命的喊叫,隔壁的人也很难听得到。 不管你是多亲多近的人,一律不得探视,送进来的东西,也要经过数道关卡的检查,所有能吃能喝能用的,都会被狱卒们层层盘剥,等到了囚犯的手中,就只能剩下十之二三了。相比之下,刑部监狱竟被人们称作“天堂”,这里的黑暗、酷毒便可见一斑了。 北季鹰被羁押在这里,一晃已经十几天了,没上过堂,也没受过毒刑,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之所以未对他当堂审讯,一是门犀等人做贼心虚,担心引起公愤;二是过百龄、江用卿和卢象皋等人,在此期间,一直奔走于朝臣之间,为他喊冤,对门犀一伙压力甚大,不得不采取第二条毒计。 哗啦,牢门上的大锁头被打开,一名狱卒提着个竹篮子走了进来,重重的把装着吃食的篮子往地上一礅,恶声恶气的说道:“吃罢,是姓过的送来的。”随口往篮子边啐了一口吐沫,一步三摇的走了出去,最新锁上了门。 北季鹰的目光凝在了门口,心里面暗自生疑,他认得此人姓于,别的狱卒都叫他于四,平时冷冰冰的,但是在左右无人的时候,却偶有同情自己的神情,这一回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如此骄横无礼。而且他明明听到,来送东西的并非单只他一个,还有二人离着挺远就停住了脚步,其中必有蹊跷。 这里的饭菜糟得没法说,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并且少得可怜,他只能靠过百龄、卢象皋等人隔三差五送进来的食物果腹。过、卢二人深知狱卒们的贪婪,故意多多送进,以使北季鹰能够多捞着一些。 眼望着竹篮中的食物,北季鹰的肚子里咕咕直叫,饥饿难捺的他,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块又香又甜的面糕送向嘴边,耳边却又一次回响起狱卒于四的古怪话音,手一下子僵在了空中,缓缓地把面糕放回篮中,心中暗道:“莫非,他们要下手了?” 作为锦衣卫二号人物的他,焉能不知在镇抚司狱中,狱卒可以按照皇帝、或者权阉宠臣的授意,采取各种隐蔽的手段,肆意杀害处死犯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的朝廷官吏,可说是难以记数。 就在现任指挥骆养性刚刚上任不久,因为言语触怒崇祯皇帝的朝臣姜采、熊开元二人,被投入镇抚司狱,当天夜里,宫中的太监,手持皇帝的密令前来,要秘密处死姜、熊二人。不太熟悉锦衣卫内部事务的骆养性,明知这么做有违国法,但又不敢顶撞皇上,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对。急忙派人找他来商量。当时自己虽然认为皇帝对臣子太过酷毒,却也不能直言谤上,只好用旁敲侧击的方法进言道:“骆公,您可不要忘了,昔日卫帅田尔耕的所作所为呀,那可是咱们的前车之鉴啊!” 这个田尔耕乃是魏忠贤的头号走狗,在其做锦衣都督期间,奉主子魏忠贤的旨意,大肆屠杀东林党人,欠下了累累血债。待到魏阉倒台,他也落得个身首异处,且祸及宗族。刚刚过去十几年的事,骆养性岂能不知。 当下敷衍内使,推说直接杀死太便宜他们了,该先让姜、熊二人尝遍镇抚司的各种酷刑,方能替皇帝出这口恶气,总算是把传达密杀令的太监搪塞过去,两位直臣也好歹逃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北季鹰仔细听了听,料定门外没人,便将竹篮提的草铺上,拿起面糕往嘴边胡须上使劲蹭了蹭,其余的都塞在草垫子底下,然后躺在铺上,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镇抚司镇抚乔可用,带着四五个亲随进了牢房,瞥了一眼空着的竹篮子和北季鹰胡子上沾的糕点渣子,一抹得意的神色掠过他的眼眸,哗的抖开了一个黄绫子卷,大声吆喝道:“罪臣北季鹰接旨!” 这一瞬间,北季鹰已经猜出,饭中掺的肯定是缓慢发作的毒药,否则大可不必再来宣什么旨。当即故意装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慢腾腾的下了草铺,跪倒在地接旨。而乔可用的话音却令他惊喜交加,一时间百感交集,以至于圣旨中其它的内容都未听得真切,耳轮中只是反复回荡着那句:“念其以往追查逆案有功,特法外开恩,予以削职归籍……” “没事了,官丢了,反正早就有挂冠之意,也罢,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若是早走半年,又怎么会遭受这等牢狱之灾?”北季鹰心中自语,叩头谢恩,站起身来暗忖:也许是自己杯弓蛇影太多心了,要是那些面糕上并没有什么毒,倒是糟蹋了过兄的一片苦心。 “恭喜你了北大人,圣上皇恩浩荡,不忘你昔日之功,快走吧,限你在三日内离开京师。”乔可用阴阳怪气的说着,率领众人匆匆走出了牢房。 重见天日,好半天才适应了耀眼的阳光,踯躅在繁华的闹市,颇有两世为人的感觉,摸了摸下巴上蓬乱的胡须,再瞅瞅身上肮脏不堪的衣裳,苦笑着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向白塔寺附近的家。 离着还挺远,便看到有个人在自己的家门口,正在用扫帚打扫门前的台阶和路面,心里纳闷,再近一点,认出了是自己的老管家,心里登时涌起一阵阵暖意,抢步上前动情的喊道:“老哥哥,难为你啦!” 老管家见是主人,眼中登时噙满了喜悦的泪水,欢天喜地的丢开扫帚,迎上来颤声道:“大人,您可回来了,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主仆二人激动万分的抱在了一起。好一阵才分开。 北季鹰边扯去家门上的封条,边向老管家道出自己被革去官职谴返原籍的事。主仆二人相携入院,但见满目凄凉,本来就家无长物,经过锦衣校尉们的几番搜抄,更显清贫。还没等他们进屋,打院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个半大孩子,喘着粗气道:“哪……哪位是北大人?有人让我给他送一封信。”说着递过来一张折叠着的纸。北季鹰刚接过来,那孩子便掉头跑了出去。 展开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却又那么熟悉,是邓中离的笔迹。北季鹰不禁心潮涌动,暗自心道:“好兄弟,半个月来音讯隔绝,不知你的境况怎样,有没有受苦?”急忙阅读,邓中离在字条上说:自己于前几天在押解刑部监狱的途中逃走,现在藏在城中的朋友家,正打算劫狱相救,却发现他已被释放,但是不敢相见,约他去香山主峰会面,一叙别情。 北季鹰兴奋不已,折好纸条,十分珍惜的揣在怀中,冲正忙着打扫灰尘,归置东西的老管家道:“老哥,我有要紧的事情,得马上去西山一趟,这里不用收拾了,你先归拢归拢必须的物件,等我回来,咱们就离开京城,回江南老家去。”言罢兴冲冲的出了巷子,直奔西直门。香山距京城不到三十里地,以北季鹰的脚力,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西直门的城楼上,镇抚乔可用眯着一对母猪眼,盯着北季鹰出了城门放步西奔,朝左右的七八个锦衣旗校呲牙冷笑:“行了,门公公和端木大人的计划,这下算是大功告成了,咱们也该动弹动弹了,好把这出大戏唱完。” 北季鹰的家中,老管家正忙着收拾常用的衣物和器具,打成包以便于携带,他是北家的仆从,跟随北季鹰已经快三十年了,如今主人虽然被罢了官,但是人能够保得平安,又能回到阔别已久的江南故里,老人家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手脚也麻利的很,不大工夫就已经捆扎了五六个包裹,正打算坐下来喘口气歇歇乏,冷不丁的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爆豆般的马蹄声,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七八个锦衣卫卒横眉立眼的直闯进来,二话不说,扯着老管家的膀子就往外拽。 老人家又喊又骂,拼命挣扎,又怎敌得了如狼似虎的旗校,给生生拖出大门外。眼见得大门重又被锁死,并贴上了封条,老管家气急了,扑上去就要用手把封条撕掉,结果,被锦衣校尉三拳两脚,打昏在门前的台阶上。乔可用笑得是前仰后合,带着一干手下呼啸而去。 第07章 西山遗恨 乔可用等人前脚刚走,过百龄后脚赶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英俊少年,竟是林逸。十天之前,林逸来到了京城,本打算再找北季鹰核实一下,厂卫之中到底有没有那三个凌辱姐姐,杀害师兄们的凶手。 经过太白山的短暂相处,少年感觉北季鹰,还算得上一个清正的官员,可以信赖。当得知其为了上次的事已蒙冤入狱,亦不禁为之不平。偶遇过百龄,乃是少年仰慕已久的围棋国手,几天来,与他形影不离,探讨棋艺,商量营救北季鹰的办法。过百龄也甚是喜欢这个天资聪颖、善良果敢的美少年,短短几日,老少二人已然成了忘年之交。 林逸来京城的另一个目的,是找小师姐张紫薇,可是,按照她以前所说的地址去打听,才知道她舅舅谢员外家早已经失势,被人排挤到外城去了,几经查找,仍毫无头绪,只得作罢,正要跟过百龄道别,去城郊再找找看,忽然听说北季鹰已经获释,便与过百龄急急赶来,还是晚了一步。 林逸替老管家点穴推拿,将其救醒,并从其口中得知北季鹰归而复去,以及锦衣卫出尔反尔的经过,过、林二人俱是睿智过人,业已猜出北季鹰的香山之行是凶多吉少。 “过大叔,您先带这位老伯想法出城,到正定县的九州客栈住下,我找到北大人后,就去那里找你们。”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香山,本是京西名胜,平时游人不少,但眼下时值隆冬,到处冰封雪覆,便鲜有人迹了,尤其是顶峰鬼见愁,险峻无比,更是令人望而却步。 北季鹰急急赶路,恨不得立时见到忠实的属下和挚友。心中盘算着如何帮他安全脱身,浑忘了饥饿与疲惫。当他吃力地攀上峰顶时,迎面望见形销骨立的邓中离,不由得鼻子发酸,扑上前双手相执:“贤弟,是哥哥我拖累了你呀!” 邓中离的面颊痛苦地抽搐着,似乎是有意避开对方挚切的目光,口中道:“大人,您可是一个人来,会不会有人跟梢?”说着煞有介事地向峰下指了指。 北季鹰下意识的回头张望,说道:“不会吧,一路上行人很少,如有人跟踪,我肯定会发觉的,难道你还信不过哥哥……啊——”话未说完,他的肋下已然刺入了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剑,他本能地振臂推掌,惊怒之下已是不遗余力。 邓中离短剑撒手,向后摔出老远。北季鹰低头看看自己左肋上插着的短剑,又惊愕的盯着从地上挣扎坐起,口鼻溢血的属下:“你,你……”一时说不出话来。 锦衣卫千户邓中离虎的跳起,口中狂声叫道:“北季鹰,吾与你拼了。”合身扑来,呼呼连攻两拳,凶猛霸道。北季鹰晃身剪臂,化去对方拳力,曲肘翻腕,五指如钩已搭在邓中离的咽喉,沉声喝问:“中离,你竟然帮门犀他们来暗算我,到底得了什么好处?”语气中少许愤怒与憎恨,被刺心的痛苦所淹没。 邓中离昂头不动,大缕的鲜血从鼻孔和嘴角滑下来,用极低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快走!”二字,双臂死命一推,北季鹰只倒退了三四步,而他自己则被反冲之力震出丈外,仰面摔倒。 北季鹰心弦剧震,瞬间已经明白过来,是自己错怪了邓贤弟,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手握剑柄,鲜血顺剑身滑下滴在脚下的血地上,刚刚向前跨了两步,周围已出现了不少人影,飞快地逼拢过来。 端木典、鹿中平,还有八名蓝袍番役,实乃是东厂的精锐力量。 “北季鹰,就别怪你的伙计临阵倒戈了,你倒是想想看,他的老婆、女儿,都在我们手里,那还不是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怎么样啊,那一剑刺得不浅吧?实话告诉你,那剑上还涂着毒哩。而且,你临出镇抚司时吃的东西里,也渗了化功散,现在感觉如何呀?还有力气与本官动手吗?要是觉着不行,干脆就用那把剑抹脖子算了,也省得我们费事。” 端木典之所以在那儿唠叨个不停,其用心绝非是想叫北季鹰死个明白,死个痛快,而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等着北季鹰毒发自毙。别看北季鹰伤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敢贸然上去动手,生怕这位声威赫赫的大刀客垂死一击,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望着雪地上气息奄奄的邓中离,北季鹰肝肠寸断,抬眼怒视端木典及其手下爪牙,面色如霜,嘴角凝固了一丝冷笑,抢步上前,单腿跪地,悲声呼唤:“中离,我的好兄弟,你就放心去吧,.我一定替你报仇!” “仇”字出口的同时,他的左臂如电挥出,那柄原本插在他肋下的短剑,拖着一缕鲜血,犹如怒矢劲射,直袭得意扬扬的东厂魔头。 “啊——”端木典大叫一声,佝偻了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雪地上,身体翻了过来,那柄短剑赫然插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短剑掷出的同时,北季鹰已如猛虎一般,扑向了鹿中平。此人可不象端木典那般得意忘形,以至于乐极生悲。眼瞅着端木典所设下的毒计一一实现,鹿中平的心中好不懊恼,因为如果这一次端木典能成功除掉北季鹰的话,必定更加被门犀看重,果真那样,自己日后将再无出头之日了。所以,他暗地里一直在巴望着能出一点乱子,而且是越大越好。 北季鹰从肋下拔出短剑的一刹那,他就已经察觉,暗自提防,要是短剑是掷向自己的,便可用鹿角钢叉击落,待他看清目标是端木典时,心想最好是一剑毙命,好替自己搬去一块拌脚石。这等事你想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岂有告警之理。眼见北季鹰朝自己猛冲过来,急忙展开鹿行功,蹿蹦跳跃,在山顶上兜起了圈子,意在耗得强劲对手气尽毒发。 如此一来,那八名蓝衣番役可遭了殃,除了两个乖巧的架起死狗一般的端木典下山之外,剩下的六位,不屑片刻,已被雁翎刀客的重拳铁掌捣死三个,劈翻一双,最后一个倒霉蛋,实实在在挨了一记窝心脚,尸身飞坠深谷。 峰顶上只剩下了北季鹰和鹿中平。北季鹰肋部衣袍已被鲜血浸透,还是他事先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否则早已经血竭而亡了。更令他担心的是,短剑上的毒既然要置自己于死地,其毒性之烈可想而知,却又为何这么长时间,只是伤口附近略有麻木之感外,并没向全身扩散,似乎毒性甚弱,不禁令他匪益所思。 鹿中平也是既纳闷又着急,想不通毒药为什么没能放倒北季鹰,眼见其连毙六名蓝袍番子,威猛非常,心里打鼓,想逃又舍不得这个立功升迁的好机会,一时间首鼠两端。 北季鹰自知再拖下去,就算不给对手杀死自己也活不成,心生决死一战之念,随手在地上拾起两把蓝衣番子丢下的刀,一把是锯齿飞镰刀,一把是九耳八环刀,都是重家伙,但在他手中却觉得轻飘飘的,跟小孩玩的木头刀差不多,要知道他平时使用的那柄雁翎金刀,足足有三十六斤重。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了胜于无。暴吼一声,双刀卷起层层寒波罩向劲敌。 以二人的实力,鹿中平原本是有败无胜,但北季鹰肋下受创,加上牢狱之中的恶劣环境,使之体力大不如前,全凭为挚友复仇的坚强意念支撑着,三十招一过,内力已呈衰竭之势,被对手一步步逼到了悬崖边。 鹿中平正欲全力攻出致命一击,冷不防背后袭来两缕劲风,急拧腰身,双叉回扫,好不容易才化开打穴铜箫和窄刃剑的连环攻击,当他看清偷袭之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时,心中不禁诧异万分,沉声喝道:“年青人,我看你一定是林台天的传人,不,肯定是他的儿子,不然,绝不会使得出这么地道的林氏武功。” 林逸紫金箫点指:“是又怎样?这件事情小爷管定了,我还要问问,你是何许人?为什么要加害北大人?”少年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哼,本宫乃东厂掌刑千户,来此乃是奉当今圣上之命,铲除逆臣北季鹰,林公子大可不必来趟这浑水。”鹿中平面色阴沉,厉声说道。 “呸!北大人为官清正,遭奸人倾陷,你若有良知,就不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林逸是横眉冷对,义正词严。 “哈……哈”鹿中平干笑两声,狡辩道:“林公子,何为忠?何为奸?门公公乃当今皇帝驾前,数一数二的宠臣,而你这位北大人,则是刚出狱的罪臣,孰轻孰重,你不会不知,冒冒失失的胡乱出头,就不怕连累了乃父的一世英名吗?” 第08章 碧血丹心 北季鹰抢过话头道:“林公子,他是朝廷命官,你不要轻举妄动,速速下山,这里的事,由我自己解决,就算抛骨荒山,也不希望连累林老侠和公子你。” 林逸正色道:“北大人不必怀歉于心,晚辈此举绝非头脑发热,除强扶弱、匡复正义乃我等习武之人的本份,你我联手,此人不足惧!” 鹿中平见恫吓无效,心里也犯了嘀咕,暗忖:强撑下去,免不了两败俱伤,不要说丧命,就是象端木典一样受了重创,非但升官无望,就连眼下这个副千户也保不住了,想往上爬的可绝非自己一个。心念至此乃试探道:“北季鹰,依我看咱们也大可不必拼个你死我活吧,所有的一切都是门犀、端木典他们的主意,鹿某不过是上指下派,例行公事而已。可若不尽全力,回去真不知如何向门公公交待,讲不了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鹿大人,你我都不想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妨各退一步,端木典挨了我一剑,不死就算他命大,这可是你升迁的绝好机会,你若有意就此收手,北某倒可以发个重誓,从今往后,隐姓埋名,绝迹江湖。你回去怎么向门犀禀报都成,不知你意如何?”北季鹰之所以这么快就做出让步,主要是不想让少年林逸陷得太深。 鹿中平涩然笑道:“这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好吧,我就相信你的千金之诺了。只不过有一点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北季鹰淡然道:“那篮子里的面糕,我一口也没吃,至于那把剑上的毒为何没有发作,我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天大的怪事,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莫非是邓中离搞了什么鬼不成?也不对呀,我们可是一直都不错眼珠的盯着他呀,他就是想也没有半点的机会啊。”鹿中平满腹狐疑,有心去察看一下邓中离的尸身,又怕激怒雁翎刀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北季鹰也想弄清其中的原由,瞅了瞅神情关注的鹿、林二人,踉跄着走过去,跪坐在邓中离的尸体旁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解开部下的外面的夹袄,目光所及之处,不由得浑身抖了又抖,双眼瞪得恁大,怔了半晌,忽然大喊一声:“中离,我的好兄弟啊——”一下扑倒在邓中离的身上,哀恸不已。 鹿中平心中好奇,抻着脖子向前望去,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颇为复杂。林逸怕他乘北季鹰伤心之际,对其下手偷袭,横掠过去,拦在二人的中间,以极快的速度向邓中离的身上投去了一瞥,亦不禁脸上惊愕,心下恻然。 只见锦衣千户的胸膛和肋下,就是先前藏剑的地方,被割得血肉模糊,敢情是他用自己的衣服和身体,擦拭掉了剑上的大部分剧毒,而残存的少许毒物,对象北季鹰这样武功高深的人来说,其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鹿中平颇有感触的说道:“北大人请节哀,邓千户对大人你的忠心,天神可鉴,他的妻子和女儿,我一回就立刻放她们出来。林公子神勇可嘉,实为可造之材,咱们就此别过,希望不要忘记彼此的承诺。”言罢身形连闪,将峰顶的五个蓝衣番子,也不管是死是活,尽数丢下山涧,以防有命大不死的留下祸患,由此可见此人的心机之深。 林逸冷眼看着鹿中平快速离去,回身替北季鹰裹伤,然后背起邓中离的尸身,缓缓下了西山之巅,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安葬了邓中离。北季鹰虎目含泪,嗓音谙哑的说道:“中离兄弟,你就安心去吧,你的家小,哥哥我一定会妥善安置的,你的仇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的。” 老少二人乘着渐浓的暮色往南行进,到了一处镇店,北季鹰吃了半个月来头一顿饱饭,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很多。林逸又为他买了两件成衣换上,天色将晚,二人投宿客栈,由于担心厂卫再来人追杀,他们要了一间房。 这时,林逸才取出画像,让北季鹰辩认。北季鹰拿着绘有康玄中、甘乐仁及公孙湛头像的画图,左看右看,端详了好半天,蹙眉道:“我敢保证,锦衣卫,乃至东厂之中绝对没有这三个人,要是有,以他们的身手,我决不可能没有一点耳闻……”忽的,雁翎刀客刹住了话头,用手点指康玄中的头像,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本来已经深感失望的林逸,既欣喜又焦灼的望着极力回忆的北季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从前见过,哎呀,已经有十好几年了,那时候我还在羽林左卫当千户,老贼门犀给劈风剑客郑隐重创之后,保荐了此人做东厂掌刑千户,顶替死鬼崔宏。这个人好象是姓康,叫什么就记不得了,武功不弱,是青城派的,为人阴狠狡诈,也是他时运不济,刚刚上任两三个月,好没施展开手脚,天启皇帝就驾崩了,当今圣上弟承兄祚,诛杀奸逆魏忠贤,他的走狗纷纷落入法网,杀头的杀头,放逐的放逐。这个姓康的见风头不对,早已逃出了京城,不知去向。十几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太白山呢?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哇!” 北季鹰手捻胡须,语气凝重道:“观其所为,似乎属于一股神秘势力,旨在搞乱中原武林,从中渔利。或许他就是头子,也可能只是个走卒,若果如此,这股势力的强大,就非我等所能想象的了,中原武林真的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了。林公子追查此人行踪,千万要多加小心,日后我要是能碰到这个家伙,也一定要弄清他的底细。” 林逸连连点头,转过话头道:“前辈,你下一步打算该怎么办?” 北季鹰略一沉吟道:“明日与过兄他们会合后,想法子打听清楚中离的妻女下落,若姓鹿的能够践诺,放她们出来,就设法筹一些银两,让他们母女俩安身立命,也好让中离他安心西去。至于对付门犀,应稍后再作打算,当然了,我会更名改姓,以另一个面目出现。” “好吧,过两天,我进一趟城,替你打听一下,把这件事办妥。”林逸主动承担道。 “林公子入城可得当心,鹿中平不可信,就算他不出头,没准会指使手下人与你为难,城里可是他们的天下,想脱身可就难了。”北季鹰心中感动,关切地叮嘱道。 “前辈尽管放心,前不久我途经襄阳,结识了两位江湖朋友,学了点易容手法,管保他们认不出我来。” “当真,那何不干脆也给我易容,我要亲自进城,要是姓鹿的背信弃义,难为中离的家小,瞧冷子,我就连他带门犀都宰了。”北季鹰的眼中闪烁着灼灼光芒,肃然说道。为了邓中离,他什么事情都肯做,什么事情也都敢做! 第09章 再战群魔 正阳门里的一家茶馆中,临近窗子的桌边坐着两个人,低着头,着热茶穿土黄布袍的人,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大吕”二字后,又飞快地抹掉。戴毡帽的病容汉子点了点头,跟着也如法写下了“应钟”两个字。 黄袍人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毕士英是你的老对头了,不会不认得吧?他就住在街对过那家青云客栈里。” 毡帽汉子抬起头来,目中始现惊诧,继尔涌现出深深的恨意。此人正是血手会头子柏震,对毕士英可说是既恨且怕,当下咬牙切齿的说道:“又是这小子,这一次非宰了他不可!” 黄袍人则不动声色的快速说道:“据说这小子的武功又有长进,不可力敌。”见有人经过急刹话头,扯了两句闲话,然后又接着说道:“我们盯了他两天了,他每天夜里二更天左右,出客栈潜入皇城,你们今天晚上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拌住他,不让他进皇城,只要能挨到三更,就大功告成了。这里有三千两,事成之后再给这么多。千万记住,一定要缠他到三更!”说完起身快步离去。 柏震收起银票,多年来的杀手生涯,业以习惯了做事只管收银子,从不去问,也不去想雇主所为的因由。不过这一次,就算没人给钱,他也要与毕士英周旋到底,置之死地而后快。 几乎同时,门犀接到了一名番子传来的告密信,上书:“毕士英今夜二更入内城血洗东厂,为其师复仇。”这可把老太监紧张的够戗,急忙聚拢爪牙,计议多时,决定分兵三路:他自己乔装改扮,带巫竟中、丛向希两大高手,三十六名地煞卫士上城,能战则战,不行就开溜;董邦宪统率锦衣卫三百名精锐,埋伏在通往内厂的各条街巷,进行阻击截杀;最后由鹿中平、智圆率百名东厂好手藏在内厂中,并在厂中布设下凶霸无比的雷火阵,就算毕士英生出三头六臂,也是有来无回。 毕士英和前两次一样,早早吃了晚饭,天刚擦黑便合衣而卧,睡到一更天便不敢再睡了,以免误事,起身在炕上盘膝行功内养,听外面敲了三点,收功下炕,拿了紫电铁正要推窗而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叫、哭喊之声,夤夜之中格外刺耳惊心。 纵身上房,放眼望去,邻近的一条巷子里火光闪动,而另一边则响起女子凄惨的呼救声。心想:火谁都可以去救去扑,还是救人要紧。当下点足急掠,见一处宅院中,两个黑衣蒙面人正在撕扯一名女子单薄的内衣。地下还躺着三人,不知是死是活,心中恨恨道:好猖獗的歹人,竟敢在京城之中,明火执仗地奸淫掳掠。暴喝一声:“放开她!”身形如电飘下。 不想,其中一个恶徒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子你来的正好,这个就送给你,俺们去弄更好的。”说着二人用力将那女子抛向了空中,返身跃墙而走。 那女子凌空飞来,不接非摔坏不可。毕士英只得左掌横推,卸其来势,右臂拦腰将其揽住,轻轻放下。那女子已近裸体,在寒夜之中已被冻了个半死,又受惊吓,此刻已然昏厥。打后院奔过来几个挥舞棍棒的人,猜想是其家人、邻居,便放心追去。身后传来喝骂之声,看来那些人竟把他当成了恶人。 没追多远,那两人又故伎重施,连掷数人,害得毕士英只顾着救人,无法接近他们。暗暗觉得这二人的身手绝非寻常盗匪,竟似武功高手,不由得心生疑窦,但是形势却不容他多想,左边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呼救声,年轻侠士禁不住怒火直窜脑门,随手摸出两枚崇祯通宝,腾身猛扑过去。一个蒙面人又将一名男子摔过来,毕士英抢上一步,左手抓向此人腰间大带,右手铜钱标出。 蒙面人急闪身,却只躲过一枚,啊呀一声,腮帮上被割了道口子,一个倒翻出了院墙。再说去伸手救人的毕士英,突然觉得恶风扑面,竟然发至自己要援救之人。 毕士英情知上当,左掌骤然变虚为实,掌力尽发。嘶——年青人的眉头被利刃划开一道血槽,暗算者则给他雄浑掌力震得高高飞起,哇哇怪叫,跌下来砸穿了一间茅棚。 此时左右又闪出两道黑影,打出了两蓬密集的暗器。毕士英抡剑发掌,将其悉数震飞扫落。直到这时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当即怒吼道:“你们想对付我毕士英,有多少人尽管一齐来好了,再敢祸害百姓,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西边那人应声道:“姓毕的,我知道你厉害,我们打不过你,可这个法子不赖,管叫你跑断肠子跑折腿儿,不累得你吐血不算完。你要是怕连累别人,那就自己抹脖子,我们抬脚就走,嘿嘿,不肯,那就来玩吧,好戏还在后头哩。”言罢蹿上屋脊,这时至少有两个地方响起了惨叫声。 心如油烹的毕士英切齿恨道:“你们这些败类,活着只能为害世人,逮到一个废一个,看你们有多少人!”当即展开绝顶轻功,神功尽展,东扑西杀。不大工夫,一只眼的熊老二先见了阎王,熊老大的肋骨断了三根半,口血狂喷。余下的柏震、北邙二鬼以及巴天印四个人,或是中了铜钱镖,或是挨了劈空掌力,仍凶顽地与他兜着圈子,死缠不放。 “当、当。”远处传来二更的钟声,毕士英心下一惊,忽的醒悟,莫非又是华阴县那一套。难道血手会与那些杀手是一路的,也可能是杀手雇了他们缠住自己。不好,上当了,皇帝危急!可皇帝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呀?真蠢!他一拍脑门,他们祸害百姓,无非是为了缠住自己,要是自己离开,他们自然就会住手。想到这里,连连纵起,飞掠在屋脊檐头之上,直奔内城而去。 果然,柏震等人见状纷纷抽身,因为还没到约定的三更天,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在后面追赶。不过他四人的轻功照毕士英相去甚远,双方的距离越拉越大。 尾随毕士英的不光是血手会四魔,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背负长剑的蒙面男子,另一个则是位秀发飘扬的俊俏姑娘。他二人互不相识,却牵悬着同一个人,跟在后面,意在他不虞之时出手相助。 这些人追到了城墙根,上面已经打得是热火朝天。巴天印喘息道:“门主,上还是不上?”柏震咬了咬牙:“还不到三更天,一定要绊住他,有人帮忙就更好了,不然单咱们几个硬拼还真拦不住他。”四人各展轻功,手脚并用,向城头攀去,不敢大意分毫,以至于后面何时缀上了两个人,都全然没有察觉到。 巫竟中和门犀守在正阳门,丛向希守东面的崇文门。两门之间,每个墙垛口后面都藏着一名地煞卫士及守城兵士,无论毕士英从哪儿越城,都会被发觉。 门犀呆在这儿,实际上是避重就轻,因为他猜测毕士英大半已在内城之中,就算在城外,也会直接翻越离东厂最近的东城墙,自有董邦宪、鹿中平等人与之拼命,却不想毕士英仍在外城,而且其目标是皇宫,恰恰是从正阳与崇文两门之间登上城头的。年轻人的脚刚刚着地,左右已有数人扑来,毕士英以为是守城的兵士,只用了三成的内力,发掌挥击,打算以轻灵身法冲过去就算了。 孰料这些人俱是身手高强的地煞卫士,进退飘乎,越打越多,眨眼间已围上了二十几个,并且两边仍有人不断涌来。 夜里绝不会有这么多军士守城,而普通兵卒也绝不会有这么好的武功,因为前两天他入城,根本没被发觉。刹时他明白了,是门犀,一定是他怕自己于他不利,派来了东厂的人马守城。 一想到东厂番子,心中的憎恶,较之锦衣校尉更甚几分,掌力暴增至八成,刚猛无铸的力浪,将冲至近前的番役及地煞卫士高高掀翻出去,摔进人堆的算是造化,落到城里城外的,想活命可就难了。番子们未免为之丧胆,纷纷后退。 毕士英也不打算穷追猛打,多伤人命,更担心刺客入宫,便乘机奔向墙内侧,不意,早已爬上城头的柏震诸人见官兵阻之不住,纷纷发动,四下杀到。番子们见有高手加入,还以为是主子门犀新邀来的武林人物,又壮起胆子围拢过来,重又将年青人困在核心。 急怒攻心的毕士英功力发至极限,掌指齐出,当者披靡。尚大智撤招稍慢,被年青人的狂烈掌风扫中,一双判官笔脱手而飞,身子直退至城垛口,若不是双手死命搬住垛口角,就会摔下城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一个人攀上了城头,玉臂轻舒在立足未稳的北邝恶鬼的肩上一搭,接着向下拉了那么一下。力量虽然算不上太大,但是尚大智却再也无法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狂嗥一声,飞坠城下,真的做了鬼。 “三哥——”夏玉痛呼,手中烂银钩似毒龙怪蟒一般,袭向刚刚置身城头的姑娘,那姑娘失了先机,拔剑已然来不及了,并且自身的功力又远不及对手,被动之极,堪堪要给逼下城去。 猛可里,一剑飞来,劲气逼人。夏玉鬼嚎一声,丢开双钩,捂着左眼滚倒在地。由于城头地面十分窄小,难免不遭人踩踏,狂怒的他抡掌乱打一气,只晦气了数名番子,被他打得骨断筋折。 毕士英再出一记玄阳指,击得巴天印口鼻溢血,歪斜暴退。柏震亦被年青人未出鞘的紫电铁捣中,呲牙咧嘴,骇然后退。只能眼巴巴看着毕士英点足飞身跃下可城头。 众番子几时见过如此神奇轻功,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时,又有两人同时滑下城头,人在空中,已向年青人攻出了五爪七剑,正是毒龙真人巫竟中和点苍狂剑丛向希。 第10章 剑啸皇城 随着城头的信炮响起,城中埋伏的几百名锦衣旗校,各擎灯笼火把,从街巷中涌出来,向城门口逼近。柏震向下一望,吐了吐舌头,我的天,再追下去,不给剁成肉酱才怪。遂冲巴印天一挥手,拉起夏玉,乘乱溜向城外,而那对男女则义无返顾地跟进了城。 紫禁城的西边,一小旗金吾卫巡哨,紧贴着护城河走了过去,消失在城墙的拐角处。四条人影飞快地接近护城河,各展轻功,在冻得并不很结实的冰面上奔向对岸。 城墙根下,几个人身形一伏,见周围毫无动静,便配合默契地搭起了人梯,最上边那人离着城头仍有一人多高,瞄准垛口甩出飞爪,拉了拉绳索断定已然扣实,开始沿索上攀,此人的脚刚刚蹬上城头,便听得有人走近,忙隐身在垛口,待其走近,猛的抢出,长匕连挥,血射人仰,两名巡城哨兵尸横城头,为了防备退路被切断,两个年轻人留了下来,两名中年人则顺着绳索滑向城里。 这二人似乎对宫中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身形一落地,便沿着西六宫南侧的九龙壁向前疾奔,跨过一道门,往北折,在两堵一眼望不道头的宫墙之间电掣而进,然后翻入奉先殿,再顺着北面的高墙东行,眼前呈现出一片高大的屋宇,他们知道越过去就是乾清宫了,崇祯皇帝通常就住宿在那里面,他们的复仇计划,也就即将大功告成了。 两名刺客的心在狂跳,既紧张又兴奋,目光交汇,轻轻地对了一下左掌,以作相互激励,随即同时发力,腾身向屋檐掠去。 面对两个一流高手的左右夹击,毕士英人在空中,紫电铗呛然出鞘,剑斫丛向希,鞘击巫竟中。点苍剑士的青灵剑毁在了恒山之颠,回到京城后,好不容易花费重金求得了一把好剑,虽然也算得上剑中上品,可照青灵剑比,尚差着一大截,怎么再敢与紫电铗硬碰,吓得他左掌往城墙上用力一撑,整个人嗖的斜飞了出去。 另一边的毒龙真人则是叫苦连天,年轻人的剑鞘势沉力猛,更令他难以招架的是,毕士英那只紧握剑鞘的手,攻出的两仪玄阳指力,一个疏神,左臂天府穴、颈旁的云门穴接连中指,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暴退三丈有余,落地时趔趔趄趄,手扶城墙出未摔倒。浑身战栗,面色如土。心中是又气又恨又怕,没有胆量再上。 城上观战的老太监门犀,眼见毕士英如此神勇,压根就没敢露头,眼巴巴的瞅着年轻人冲向城内,气得直哆嗦,等他远远望见黑压压的锦衣校尉打城里涌出,方才长吁了一口气,语调恶毒的自言自语道:“死小子,今个就让你杀个尽性,等到你筋疲力尽的时候,老夫再出手收拾你!” 紫电铗弧状扫出,汹涌而来的锦衣旗校,就如同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纷纷向后翻倒,爹娘乱叫,滚作一团。后面的不知就里,仍一个劲的往前冲,被前面的人拌倒,一时间,惊呼、惨叫、喝喊、咒骂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乱成了一锅粥。 毕士英运气发声,舌绽春雷:“尔等听着,今晚有人要行刺皇上,我是来救驾的,再要纠缠,我可就不客气了!” 在后边督战的董邦宪,尽管听得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却哪里肯信,当下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别听那小子胡扯,他这是贼喊捉贼,要是真的有人要谋害圣上,就一定是他,千万别放他走喽,哪个杀了他,本官就赏他三千两!” 上一次,在天香山庄,他的几员爱将,古大成、钱登、蒋邑俱折在毕士英之手,以至于功败垂成,回京后不得不破费了几千两银子,方保住了佥事的职位,心中对毕士英恨之入骨,巴不得立时将他乱刃分尸。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锦衣旗校气焰复炽,鼓噪向前。田云横、朱约、熬尘三大高手,首当其冲。 “义兄——。”“士英贤弟——。”年青姑娘和蒙面汉子两边靠来。 “义妹,是你!”毕士英惊异道,扭脸望见执剑汉子打了个愣神儿,那汉子一晃掌中剑说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恩虎兄——”惊喜之中,毕士英连发三掌,两旁逼近的校尉,顿时鬼哭狼嚎,躺下了一大片。随即腾身而起,紫电铗似搅海蛟龙,罡气震空,剑焰四迸。朱约哎呀一声怪叫,蹦出去老远,手中的八齿耙子只剩下了三个齿,额头上还添了一道,二寸多长的大口子,血流盈面,还是毕士英为了解救张紫薇的险情只用了前半招,后半招则送给了抡刀突进的田云横,将其震退五步,撞倒了数名手下,嘴角上滑下了血线。 另一侧,王恩虎运剑放倒了几名锦衣旗校,与血流星敖尘遭遇,旗鼓相当的两个人,杀得是难解难分。 当、当、当、三声钟响,犹如惊雷贯耳,毕士英大惊,心想若是此时刺客进宫,皇上不就完了吗?当下急纵身形,蹑空前突,暴吼一声:“挡我者死!” 众厂卫直如焦雷炸顶,双耳轰鸣,十有八九呆立原地,瘫倒在地的也不乏其人。身形一落,毕士英搭臂拉住重围之中的紫薇姑娘,双双跃起,紫电铗在熬尘的流星上一点一拨,恶名昭彰的血流星,险一险丧在自己的流星锤下,魂飞胆裂之际,又吃了王恩虎一剑,掉头鼠窜而去。 至此,董邦宪所依仗的三大高手俱已带伤,无人再敢上前,银子当然个个都想要,可是怕只怕无命受用,眼瞅着三人突围而去,董邦宪气得直跺脚,徒唤何奈。 三人在空旷无人的街头向北飞奔。“士英,你干嘛要去救那个昏君?”王恩虎毫不掩饰对当权者的憎恨。 “救皇上有什么不对?”张紫薇顶了一句,随即又道:“不过看他手下的这帮鹰爪子这般混帐,他们的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换个人当皇帝会好一些。”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说出话来好不天真。 毕士英想了想回答道:“恩虎兄,崇祯皇帝固然无能,却也聊胜于无,要是他真的死了,新上来的皇帝,必定被当朝的权奸所控制,国事将更加不可收拾。再者说他也算是我家的恩人,于公于私,我都该帮他这一次,请恕小弟违拗兄长之意了。” 王恩虎无奈点头道:“好吧,就由你去吧,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事事都要加倍小心,别忘了,伴君如伴虎,别稀里糊涂的叫人算计了。” “啊,我记住了,谢谢恩虎兄提醒,还得劳烦你照顾一下我的义妹,咱们五更后在白云观的门口碰头,不见不散。” “义兄,你可要多加保重啊!”在紫薇姑娘的关切叮咛声中,毕士英已如一缕轻烟,直奔紫金城的正面门户——午门。 高达三丈,气势恢弘,象征着皇家威严的午门,瞬间就已经置于脚下。毕士英急切之中,顾不上什么避讳禁忌,飞身下了门楼,掠过当中那座只有皇帝才可以走的金水桥,抖身直上奉天门,疾若流星曳空。 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接连甩在了身后,眨眼之间,便已到了内外廷的分界处。乾清门,守卫甚严,加上东西两边的景运门、隆宗门共有八名内操甲士把守,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如飞而来的人影。 “什么人?站住……”八个人挥刃挺枪打两边扑来,可是还没等这些人奔至近前,毕士英早已经晃身上墙,口中道:“快去叫人,有刺客要行刺皇上。”话音未落,人已无踪。几个内操甲士面面相觑,嘀咕了几句,随即吹响了警哨。 第11章 闯宫救驾 皇帝的寝宫就在眼前,但见宫门口人影穿挚闪动。“有刺客,啊——”有人差了声喝喊,转瞬变成凄厉的惨叫。待毕士英掠至近前,两名卫士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正要直闯进去,以解皇上之危。却没料到,暗影中猛的蹦出一个人来,手中滴血的利刃划空劈至,猛极快极,克尽生机。 毕士英的反应是何等之快,目不见睫之际,左掌旁推,右指玄阳罡力猝发,直袭对手的华盖、璇玑二穴,身形楞是片刻没停直突入殿。 狙击突袭之人也真了得,生生将身子挪偏了三寸,手中又窄又长的利刃,割破了毕士英的衣袖,身体则被年青人的掌力拂中,重重撞在了门柱上,直撞得他七荤八素,目悬金灯,口中狂呼:“景兄,有扎手的!” 殿内一团漆黑,毕士英急忙闭息谛听,一个人在大声喘着粗气,似乎在有意地掩盖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当毕士英听出第三个人的气息时,那人已然发动,衣袂振风,利刃闪过,一缕微弱的幽光。急忙发掌劈空截击,玄阳指力继进,意在逼对手收招自救,以解除其对崇祯皇帝的威胁。 岂料那人见有强手阻挠,害怕功亏一篑,竟然豁出性命强冲硬突,被毕士英的掌力指风击得东摇西晃,顾不得身受内创,利刃狂挥,噗噗两声,伴着两声惨叫,一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还砸翻了一把椅子。 毕士英怒急,猛抢两步,双掌齐出,已然动用了十二成的功力,雄浑无比的掌力,排山倒海般倾压过去。嘭——,刺客横掼出去,撞烂了一道屏风,又碰到墙上,整个人委顿了下去。 这当口,守在大殿门口的那名刺客扑入殿中,手中利刃恶狠狠斩向毕士英的后颈,既准且狠,不愧为一流杀手。 毕士英由于方才那一招,不遗余力,一时回不过劲来,只得缩头弓身闪避,呼啸着的利刃紧贴着他的头发扫过,几缕发丝随着劲风飞起。惊凛之中,反手递出一记玄阳指,第二名杀手变招不及,小腹遭到指力重击,脚不沾地的飞出了殿口。 在墙上磕得口血狂喷的景忠,自知不免,牙咬舌尖,激起了全部的潜力,猛挥手臂,将右手的长刀掷向蜷缩在桌案后边的崇祯皇帝,口中晃呼:“十恨,快走!”左手的短剑回割,颈口射出一溜血箭,僵挺的尸身砰然倒地。 毕士英抡掌将长刀震落,心中亦不禁被刺客视死如归的刚烈气概所震撼。 “景兄——”门外的方十恨嘶声呼喊,还打算往里冲,可抬眼望见毕士英已经站在了乾清宫的门口,心知那是自己根本无法逾越的雄关,未免踌躇,再看四周,无数的内操甲士,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来,恨恨的一跺脚,点指:“小子,算你狠,方某不杀你誓不为人!”返身纵出,冲入一队内操甲士丛中,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这些人的身上,噼噼噗噗的一通狂砍乱杀,溅了满头满身的鲜血,跃出了乾清宫的西墙。 此刻的皇宫已然炸了营,哨音锣声一阵紧似一阵,数以百计的内操甲士和太监从睡梦中惊醒,有的光着膀子,有的打着赤脚,胡乱的抓起兵刃,从各自的住处冲出来,冒着刺骨的寒风,奔向乾清宫。 毕士英晃亮了火折,点燃了殿内的蜡烛,看见地上伏着一名太监,身受两创,已经无救。 惊魂甫定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满怀感激的说道:“这位侠士,是你救了孤家,朕就封你做锦衣都督吧,世袭一品。” 毕士英抬头瞧了一眼,脸色苍白,正值中年的崇祯皇帝,躬身一礼道:“不必了,草民只不过偶然得知有人将对陛下不利,贸然闯宫,还望陛下包涵,如今刺客一死一伤,已无甚作为,草民就此告退。” 朱由检的眼中掠过一阵迷惑,神情变得颇为复杂,笑着赞道:“好、好,侠士傲视功名,施恩不图报,可堪旌表,可朕说过的话已经无法收回了,你可以随时回来就任。来人,送这位侠士出宫。” 最先赶到乾清宫的是,司礼监提督东厂的王德化,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太监,此刻正伏跪在殿口,闻言急趋近前为难的说道:“启奏圣上,宫门的钥匙都放在司钥库,不到五更三点是不可以开启的……” 毕士英忙插话道:“不必麻烦了,草民可以跃墙出去,只要陛下不怪罪就行了。” 崇祯皇帝笑了笑,显得几分勉强:“哪里话,侠士神功盖世,若非如此,朕岂不要遭到不测了吗?” “陛下过奖了,草民告退。”毕士英不卑不亢的答道,拱手一礼,转身向外走去。王德化忙示意身边的亲随王承恩去送,自己则忙着向崇祯皇帝请罪,问安。 毕士英在太监王承恩的恭送下,走出乾清宫,刚下了门前的台阶,看见远处的乾清门已经被打开,一大群人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赶过来,相距两丈,忽的站住,原来那些人中,为首的正是老贼门犀。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门犀戟指毕士英大声喝道:“此乃朝廷反叛,速速给我拿下!”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地煞卫士,以及周围左近的内操甲士,自然是唯他的马首是瞻,呼啦啦将毕士英和王承恩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抖枪抡刀,杀气腾腾。 陪毕士英出来的太监王承恩双手连摇,大声辩解道:“误会、误会,这位侠士是救驾的大功臣,门公公,您认错人了吧?” “胡说!”门犀火冒三丈,急赤白脸的抢白道:“这小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王承恩,你一定是受了他的蒙蔽,替他说好话,当心你的项上人头!”转向四周的手下吼道:“你们速速将这个人拿下,严加鞠讯!” “门犀,休要在那里信口雌黄,刚刚就是这位毕侠士,击退的刺客救了朕,怎么,难道说你连孤家都信不过了吗?”崇祯皇帝朱由检立于乾清宫的门口,气愤的大声申斥道。 门犀哪里还敢再争辩,慌忙跪倒在地,叩头出声,战战兢兢道:“陛下受惊,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旁边的内侍们也纷纷扔了手里的兵器,在地上跪了一大片,一个个噤若寒蝉,全没了方才的嚣张。 眼瞅着毕士英从跪伏在地的内侍丛中,神情昂然的走出乾清门,崇祯皇帝的心中,漾起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低下头冷冷的盯视王德化、门犀等人,愤然道:“你们这些庸才,素日里倒是蛮威风的,刺客闯宫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在干什么?还都在做春秋大梦吧?哼,一个个尸餐素位,枉食朝廷的俸禄,还有何颜面在这儿吆五喝六,统统给我滚开,看见你们就有气。骆养性在哪儿?还在睡大觉不成?” 门犀跪爬几步,惶然道:“回禀陛下,骆指挥他们在乾清门外候旨。” “还等什么?快宣他们进来。”朱由检没好气的吩咐道,一甩袍袖,转身走进殿内。 王德化、门犀等人躬身趋入,重新跪倒请罪。不大工夫,骆养性、鹿中平、董邦宪一干特务头子,也都急急忙忙,神色慌张的进了乾清宫,在几个宠宦的身后跪倒,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中此刻已经收拾干净,刺客景忠连同那位替皇帝挨了两刀的太监,都已被抬了出去。崇祯冷睨面前的众臣僚,气不打一处来,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开始大声训斥。 王、门、骆、董诸人唯唯诺诺,诚慌诚恐,口中不断的说着:“臣知罪,臣该死,请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几颗脑袋此起彼伏,嘭嘭的触地出声,最卖力的王德化,额头上已然见血,其余几人也都是非青即紫。尽管如此,仍未使盛怒之下的朱由检,心生半点的怜惜,结果,王德化被罢去东厂提督之职,门犀被革去司礼监,只剩下了个内操总教习的头衔,骆、鹿、董三人官降一品,罚俸半年。 骆养性仗着与崇祯非同一般的关系,乍着胆子开口说道:“启奏皇上,那个叫毕士英的,的确是反叛朝廷之人,就在去年十月间,在山西吕梁,就是他与闻香教的人串通一气,对抗前去捉拿教匪的锦衣校尉,杀死千户蒋邑,百户钱登、古大成等二十余人,致使闻香教匪首漏网,贻患无穷。还望陛下明察。” “此事当真?”崇祯皇帝面布阴云,将信将疑。 第12章 归心似箭 门犀急忙在一旁帮腔道:“陛下,骆帅所言千真万确,奴才可以拿脑袋担保,那小子肯定是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他施展这一套苦肉计,无非是想骗取皇上的信任,必定暗怀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怎么连我们一点都探听不到的消息,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而且时机又拿捏得这么毫厘不爽?反贼如此大费周章,派他打入皇宫,其居心之险恶,皇上不可不察呀!” 门、骆二人之所以死咬住毕士英不放,意在将水搅浑,借以减轻自己的罪责,生怕崇祯知道他们出动大批人马,截杀围阻毕士英,不让他入宫救驾,而遭到灭顶之灾。 崇祯皇帝的目光飘忽,满腹狐疑,想想时才毕士英的言行举止,可疑之处确实不少,最令他感到不快的是,年轻人身上的那一股傲气,自己许给他的高官厚禄,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极大的打击了这位心气高傲的君主那十分脆弱的自尊心,令他暗自衔恨。姑且不论他是何来路,单凭他能在禁宫之中来去自如,视成百上千的厂卫和禁军如无物,终究是个极大的隐患,要么降服他,要么就除掉他! 朱由检在心中愤愤不平的这么想着,口中则甚是平淡的说道:“好了,朕知道了,这个毕士英,以后你们要多加留意,若是果真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他确实和闻香教匪有瓜葛,就想法子带他回来,由朕亲自处置,不过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伤他。还有,那些刺客的来历,以及他们的幕后主使,朕限你们一个月内给我彻查清楚,如若不然,哼,你们的官也就都当到头了,听懂了没有?” 门犀、骆养性连称遵旨,躬身退了出来,一个个偷擦冷汗,暗叫侥幸,这些家伙心中窃喜,皇帝的口谕十分含混,大有空子可钻,要什么真凭实据,那还不是信手拈来,什么叫万不得已?还不是自己怎么说,皇帝怎么听。嘿嘿,这一回管叫那个姓毕的小子,插翅难飞,有来无回!至于后一桩差事,更是便当,只消胡乱抓几个人,毒刑之下,屈打成招,不就可以轻松应付过去了吗?如果自己愿意的话,还可以借机除掉几个,平素跟自己作对的大臣,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时值四更,毕士英与王恩虎、张紫薇在白云观的门前会合。“士英,皇宫中的情形如何?”王恩虎既盼着刺客们能够得手,又不愿意看到好兄弟因为援救失利而内心痛苦,心情甚是矛盾。 毕士英疲惫的笑笑答道:“皇上没事,刺客一死一逃。” “那你可曾看出那些刺客是什么路数?”王恩虎暗想,要是能将这些志在覆明的人收纳进闻香教,定能增强己方不少的实力。 毕士英摇了摇头:“这些人所用的招法,跟各大派的武功都不相同,只有很简单的几招,但是威力却是不小,而且有着杀身成仁的气概,一定经过极为严酷的训练,并且与当今皇帝有着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 “义兄,你救了皇帝,他没说要如何赏赐你吗?”张紫薇好奇的问道。 “噢,他要封我做锦衣都督,我回绝了。”毕士英淡然说道。紫薇姑娘听了,略感失望的轻叹了一口气。 王恩虎则欣慰的点头赞许道:“士英贤弟,你做得对。”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话头一转道:“眼下咱们是出不了城的,离天亮至少还得有两个时辰,大家都很累很乏,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我领你们去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包扎一下伤口吧。” 毕、张二人点头,随着王恩虎穿街过巷,走了大约一杯茶的时间,在一间小铺子的门前停了下来。王恩虎探手在一处很隐蔽的地方摸到了一根绳索,用力拉了拉。不一会儿,屋里有人出来,与王恩虎对过暗语后,打开了小门让他们三个进去。 原来这里是闻香教在京城的两处暗桩之一。在外城还有一处,王恩虎原本是住在那里的,赶上血手会群魔为了绊住毕士英,而四处祸害百姓,忍不住出手救人,并且跟在了毕士英的身后。 铺子主人夫妇用厚帘子封严窗户,点亮了油灯。激烈的厮杀中,三个人的衣衫俱已是破烂不堪,手上、脸上也溅满了血污,免不了一番洗涮更换。 男主人陪王、毕二人在外间屋说话。紫薇姑娘插不上几句话,眼皮直打架,便跟着女主人进了里间,和两个小孩子挤在一铺炕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外面的天色大亮后,店铺主人按照王恩虎的吩咐,出去打探消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转了回来道:“把守城门的禁军兵士,比平时多了两三倍,街头巷尾东厂的番子随处可见,锦衣卫的人也不少,还是等几天再走安全一些。” 毕士英忽的想起自己出来已经五六天了,齐前辈一定返回大圣庄了,便有些按捺不住说道:“恩虎大哥,你们不用着急走,可是我还有要紧的事,得马上动身。” “什么事这么急呀?我看还是等风声缓解之后再走要稳妥一些。虽然你救了皇帝,可是我看门犀老贼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在京城里面,最好别跟他们硬碰硬的对抗,这儿可是他们的老窝,潜力无穷啊!俗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必定有一定的道理。” “哦……我是想找一个人,大圣庄的齐庄主可能知道她的确切去处。”毕士英自然明白王恩虎的话有道理,只是心底的那一份期盼和渴望,是那么无法抑制:“我出皇宫之前,亲耳听到皇上亲口对门犀他们说,是我救的他,我想门犀他们就是心里再恨我,也还不至于公然抗旨,与我过不去吧?” “哎呀,瞧我这记性。”王恩虎见毕士英期期艾艾的神情,猛的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贤弟,你是忙着去找綦毋姑娘吧?我临来的时候,刚好听到皖西分舵的人传来消息,说綦毋姑娘可能是在天柱山的浮云轩,那里是东海派名宿鲍清风鲍前辈住的地方。” “真的!”毕士英激动的站了起来,随即又红着脸坐下,觉得有些难为情。 “差不了,上次在吕梁山分手后,一回到总舵,徐教主就传令各处分舵,要他们帮贤弟你打听綦毋姑娘的消息,我动身之前,正好得到了这个消息,我们当时还犯愁怎么与你联络,想不到在京城与贤弟不期而遇,真是天意呀!看起来这下子,就是八头牛也拉不住你啦!”王恩虎善意的调侃道。 毕士英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采:“多谢徐教主和恩虎大哥,我这就赶去天柱山。” “义兄,怎么你要走哇?”睡眼惺忪的张紫薇,打里间屋出来问道。“我也要去外城的舅舅家报个平安,深更半夜的从他家里跑出来,舅舅、舅母一定会为我担心的。我得先到舅舅家站站脚,拿上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京城,义兄,咱们就一起走吧。” 王恩虎看看毕士英,又瞧瞧紫薇姑娘,下了决心:“既然你俩都要走,干脆咱们就一块走,也省得在这里牵肠挂肚的,出了什么意外大家也好有个照应。”他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巨大危险在向毕士英迫近,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心里很是不安,乃决意冒险相陪。当即对店铺主人道:“项老哥,拿出你的本事吧,给我们三个好好打扮一下,出去会保险一些。”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项家铺子里走出来三个人,前面的那位腆胸叠肚的买卖人是王恩虎,紧随其后,腿脚麻利的青衣小厮是张紫薇,而最后边肩挑担子的黑脸脚夫,则是毕士英所装扮,三人的兵器全都藏在他挑的担子里。 街上游荡的厂卫密探,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出内城的崇文门也没费什么事,等到了谢家宅院,张紫薇匆匆进去,很快就拿着自己的包袱出来,三个人直奔外城的正南门——永定门。 离着还有十几丈,他们便已经看见,城门口拥着近百号锦衣旗校,还有神机营的火铳手,神枢营的弓弩手,真可谓如临大敌,杀气弥空。 第13章 恩将仇报 三个人看在眼里,心头都是一紧,知道这一关可能不太好过,但是他们也清楚,如果此时畏缩不前,或是掉头往回走,反倒更加容易引起左近东厂密探的注意,只得冒险闯上一闯了。 小孩子,上岁数的以及女子大都被痛快放行,青壮年的男子则全被赶到瓮城圈里的一片空地。等待进一步的审查。此刻,那里已经聚集了百八十人,五具弩匣,三杆火铳分作三面对准了他们。王恩虎、毕士英、以及女扮男装的张紫薇,自然也被归入这群人的当中。 没过多一会儿,一支马队电掣而来,二十名锦衣旗校,十个东厂番役,为首的是锦衣千户田云横,东厂掌刑鹿中平,天龙真人巫竟中。在三大高手的监视之下,厂卫们开始粗暴的搜身,看看这些有嫌疑的人,是否身藏利器,并且挨个打穴试验会不会武功。一时间,瓮城圈中,惨叫痛呼声四起,令人惶惧。 毕士英和王恩虎对望一眼,后悔没趁早冲出去,如此检查他二人倒还可以挺过去不露破绽,可张紫薇就不行了,一来她功力不高,就算不被试出来,也会给击伤经脉,弄不好将武功尽失,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么可以让厂卫们的黑手玷污? 毕士英心中自责,要不是自己急着出城,怎么会陷入如此困境?拖累了紫薇姑娘和恩虎兄,眼下势成骑虎,别无出路,只有硬闯一条路了。遂把心一横,从挑子里抽出自己的紫电铗,压低了声音说道:“恩虎兄,义妹,我引开他们,你俩乘乱出城。” 王恩虎急道:“士英,不行啊,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吧!” “不,他们最想抓的一定是我,就由我去!”毕士英言未既,人已经掠起,在一片惊呼声中,扶摇直上,径落城头。城下的弩手、铳手发现有人闯城,连忙将手中的家伙举起瞄向城头的年轻人。 “就是他!放箭——开火——”巫竟中振喉狂吼,人已离鞍纵起,抢到城墙根,手抠足蹬向城上飞快爬去,鹿中平紧随其后。 王恩虎眼见毕士英处境危急,暴发一把太极神弹,打得那帮弓弩手、火铳手爹娘乱叫,撇弩扔铳,倒的倒,逃的逃。“张姑娘,你稍后再走,我先去闯出一条路来。”嘴里边说着,业已从担子里拽出了他的地字剑,闪电般扑人城门旁的禁军丛中,剑、掌、肩、胯、肘、足、膝,无处不是毙敌的利器,禁军旗校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被王恩虎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胡同。 “快关城门!”田云横扯着嗓子,拚命的喊着,疾追过去。 毕士英的双脚刚刚落在城头,五杆长枪,便恶狠狠的迎面戳来,真个是缨红似血,锋刃如霜。但见他手中的紫电铗,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平花,在耀眼的紫色光芒中,枪尖起断,人影纷飞,惨嚎迭起。再发两剑,一左一右,弧状扫出,两道凌人的罡气炸空,蜂拥而来的几十名锦衣卫军卒,身不由己的朝两边倒去,跌撞叠压在一起,连滚带爬,又叫又骂。而毕士英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经站到了城外侧的雉堞之上,宝剑回扫,逼退追敌,脚下发力,腾空跃下。 刚刚攀上城头的鹿中平看在眼中,惊愕不已,想想数月之前的天香山庄,就是这个毕士英,尚且敌不住内兄丛向希的十招,怎么短短百余日,竟然会有如此进境!暗自估摸,单打独斗,恐怕很难占到上风,因此没敢贸然追下城去。而吃过毕士英苦头的天龙道人,更是对其忌惮万分,居然是先发后至,落在了鹿中平的后面,口中高声嚷道:“鹿老弟,快发令,用诛绝大阵对付他!” 鹿中平闻言点头,也觉得这一招比较稳妥,急忙打怀里掏出一只信炮,撕下引信的包皮,迎风用力摇了两下,涂着白磷的火药捻子,哧的一声闪出火花,,信炮鸣啸着窜升空中,一记震耳欲聋的爆响,远远的波荡开去。 毕士英折了几个空翻,泄去巨大的下坠惯性,双脚落地时,只是向前冲了七八步,并借势飞奔,眨眼只间已经掠出了一箭地,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追赶,心中不禁纳闷,同时也惦念尚未出城的王恩虎和张紫薇,怕他们出什么意外,便刹住脚步,正在思忖自己是不是应该再掉头杀回去,猛的听见,四下里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颤抖。抬眼望去,但见遮天蔽日的尘土之中,数百匹快马,扇形展开,朝自己直逼过来,隔着还有五六十步,马队刹住,结成一个大阵,听得阵中有人吆喝了那么一声,紧接着弓弦连响,利箭密雨一般迎面射来,还有更骇人的火光频闪,枪铳轰鸣。惊悸之中,毕士英拔身而起,以躲避箭雨枪砂,然而,第二波箭矢又至,漫天罩向身在空中的年轻人。 剑罡、掌力、都已是竭尽所能,但是对付弓箭尚还勉强,却搪不住枪砂,就这么一瞬间,他的衣袍已被打得洞孔相脸,身上也中了几粒,虽然不在要害之处,仍然剧痛钻心。毕士英剑合左手,将仅剩的九只青龙钢梭全力标出,倒也射翻了几个弓箭手,却根本无法撼动敌方的大阵,他知道自己已经身陷绝地。 城门口,田云横给王恩虎杀得节节败退,还不时搭上一两个助战的旗校,外圈围着近百名厂卫高手和禁军兵士,尽管王恩虎大占上风,可要想脱身出城,却是万难。 在城中央督战四方的门犀,看见南面城头响起信炮,知道那里发生了状况,急命洪泽深、苏铎两名锦衣千户,率领三百马队驰援正阳门。平素里骄横惯了的众校尉,抖缰踹镫,策马疾驰,一路上大呼小叫,马鞭飞舞,蹄声震天。街上行人魂飞魄散,跟头把式的逃进路旁的商家店铺,惊恐万状的瞅着犹如洪水泛滥一般的马队奔腾向前。 就在毕士英彻底绝望之时,官军的阵脚忽然骚动起来,火铳、弓箭准头大失,东轰西射,反撂倒了不少自己人,登时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良机天赐,毕士英抖擞精神,发足残存的七成功力,腾身飞纵,直捣敌阵,左突右杀,数百人的官军大阵,不一刻便被搅得四分五裂,首尾难顾。督阵的董邦宪约束不住,两大高手朱约、敖尘先后受创,惶惶然护着他落荒而逃,主帅一走,大阵顿时分崩离析。 巫竟中、鹿中平原以为已经稳操胜券,所以连城都懒得下,只等着拿毕士英的尸体去向门犀请功了。哪知转瞬之间,局势急转直下,既惊且怒,连声咒骂董邦宪废物饭桶,带着城上的几十名东厂高手冲下城来。 张紫薇在混乱中取出天字剑,悄悄靠近了城门洞,洪泽深和苏铎率领的马队呼啦啦驰出城门,姑娘手中带鞘的宝剑,倏的戳在最后一人的肋下,将其挑落鞍鞒。旁边一人想不到变生肘腋,大惊之下,顾不上呼喊前面的同伙,本能的抡起手中的长刀,劈向刚刚跃上马鞍的张紫薇。 紫薇姑娘左手的剑鞘旁拨,右手的宝剑青光流映,闪电般刺入了那人的心窝。伴着那名旗校惨叫落马,姑娘探身用剑鞘一挑,那匹马的缰绳已然抓在了她的手中,一人双骑随着马队冲出了正阳门。放眼一扫,俱是官军厂卫,不见毕士英,只瞧见王恩虎在重围当中苦苦拼杀,遂一拨马头,踹入校尉丛中,大声喊道:“王大哥,快上马!” 紫薇姑娘剑鞘翻飞,封、砸、劈、扫、刺,将官军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她原本打算让王恩虎骑那匹空着的马,不料被田云横看破心机,舍了王恩虎,双手带挟风而到,但见马头飞起,血雨喷沥,溅了张紫薇一身,忙丢了缰绳,运剑封出兜头劈来的双手带,直震得膀根发麻,宝剑几乎拿捏不住。 王恩虎乘机放倒了三名敌手,反手一剑在田云横的肩头开了道血槽,弹身上了张紫薇的坐骑,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剑鞘在马屁股上重重敲了一下,那马如何吃受得起,刹时鬃尾齐炸,发蹄狂蹿,闪躲不及的校尉,立时被冲倒了八九个,张、王二人合乘一骑,天、地双剑合璧齐出,终于杀出了厂卫的包围圈。 那匹马在恶战中已经受了十几处伤,驮着两个人,仗着一股激劲,一气飞奔出了半里多远,前腿一软,一个马失前蹄,垮了下去。张紫薇和王恩虎纵身掠起,奔上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土岗。 第14章 化险为夷 另一边,毕士英杀散官军马队,看见替自己解围的竟是农夫装束的老少二人。略略一怔,接着认出了少年手中的紫铜箫,禁不住惊喜交加:“林贤弟,怎么是你?”见少年也盯着他发愣,方想起自己也化了装,忙道:“我是毕士英啊!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少年迟疑了那么一刹那,随即笑出了声:“义兄,真的是你呀,时方才我们还好一顿猜,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想不到竟是义兄你,义兄,你又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唉,一言难尽,他们又来了,打过再说。”毕士英说着凝聚内力,运剑迎击巫竟中。林逸则剑、萧纷飞,截住了十数名东厂高手。老农夫手舞一把大柴刀,与鹿中平的鹿角钢叉,叮叮当当绞在一起,居然半步不退,势均力敌。 “你……怎么还没走?”鹿中平的话语之中惊惧掺半。 老农夫道:“我是想看看你是否践诺。眼见你们就要毁掉一个武林奇才,我等岂能袖手,任由你们再作孽,那个姓毕的年轻人犯了什么法,难道是刺王杀驾不成?” 鹿中平懊恼道:“你怎么信不过我,邓千户的家人我早就放了,还给了他们抚恤银两。”稍作迟疑,声音更低:“实不相瞒,这个毕士英乃护驾的大功臣,但是他得罪了门公公,才落得如此境地。你快假装打伤我,带他们走,别再回来了。” 北季鹰点头,两人又拆了几招,鹿中平卖了个破绽,啊也一声大叫,肩头衣衫让柴刀划了道口子,却未见血,砰的胸口又着了一掌,身形暴退五尺,扑通跌坐在地上。 北季鹰不再理他,返身扑入围攻林逸的东厂番役中,拳打脚踢外加刀背抽,眨眼间便撂倒了十来个,余者气夺,四散而逃。 巫竟中本来就已处于下风,眼见鹿中平败落,自觉独力难支,当下狂攻几招,抽身而走。毕士英内力大耗,无力追杀恶道,只好罢手。 北季鹰把手一摆,道了声:“快走!”三个人电打的一般,掠进了不远处的一片密林。片刻之后,洪泽深、苏铎督着锦衣卫马队蜂拥而至。董邦宪远远看见,又来了精神头,边往回赶,边扯着嗓子玩命的大喊:“围住林子,放火烧,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洪、苏二人听得真切,正要命令部下围林子放火。猛不防,密林之中传出一声亢啸,好似虎啸龙吟,令人胆栗心寒。众旗校纷纷掩耳,马匹也因受到惊吓,四处乱蹿,还直尥蹶子,有好几个人被掀下马来。 伴着长啸,一个声音直入洪、苏二人的耳鼓:“腾蛟、慕林,收手吧,莫忘了天理昭昭!”两人悚然对视,他们的别号,只有锦衣卫里的少数同僚才知道,树林里的人怎么会知晓?” 洪泽深忽的惊疑道:“莫非是……北大人?” “大人没死!”苏铎的语调中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悦。 洪泽深也是喜上眉梢,可当他发现巫竟中和董邦宪等人正向这里奔来,脑中飞快的盘算着应对之策,口中大声呼喊:“大家听着,林子里那三个人都厉害得很,你等都在外面等着,我和苏大人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形如何,你们听到号令就冲进去接应,不得有误,懂了没有?”众校尉乐得轻闲,齐称属下遵命,纷纷勒马后退。 “为什么不放火?为什么不围林子?”先赶到近前的董邦宪,冲着众校尉大吼大叫。而这些锦衣旗校,全都是洪、苏二人的亲信部下,对这个用银子堆出来的上司,半点也没瞧在眼里,放在心上,任凭他如何叫喊,楞是没一个人动窝。 洪泽深率先驰出树林,装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说道:“董大人,我和苏千户到处都看过了,林子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反贼早就全溜了,咱们放火烧谁呀?” “都怪你!干嘛不早点把林子围住?逞的是哪门子能?单你们两个进去,人跑了还好,要是还在,你俩还出得来吗?简直是胡闹?”董邦宪气急败坏,喋喋不休的训斥、数落着。 得知老上司安然无恙,洪、苏二人心里头暗自欢喜,认由董邦宪怎么嚷嚷,他俩既不急也不恼,只是悠闲的东瞅瞅,西望望,那神情竟如同在听人夸奖、受人赞美。 他们的百多名亲信部下,则在一边一个劲的咳嗽、吐痰、擤鼻涕,还猛勒马缰绳,弄得胯下马匹直打响鼻,并且咴咴乱叫。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掩嘴嘲笑,浑不把这位刚刚上任的同知大人当成一回事。 董邦宪说着说着也咂摸出有点不是滋味,求援似的向一脸淡漠的鹿中平道:“鹿大人,你倒说说,要不是他们误事,毕士英那小子早就给烧成灰儿了,这可倒好,连根毛也没捞着,又死伤了这么老多人,回去可怎么向门公公交代呀?” 在场的众多厂卫中人,只有鹿中平猜透了洪、苏二人的心思,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拆穿,那样的话就等于他自掘坟墓,因为他已经向门犀禀报了,自己亲手将北季鹰打下了万丈深渊,必死无疑。当下不疼不痒的敷衍道:“是啊、是啊,洪千户他们的确是有些指挥失当,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与你董大人对部下约束不利不无关系呀!这件事搞成这样,门公公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我就等着受责罚吧。”瞟了一眼在旁边若有所思的天龙道人,见他不置可否,便长声道:“去几个人四处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发现反贼的踪迹。再留下一些人处理一下死伤的兄弟,收队吧!” 一里地之外,林逸热情的介绍道:“义兄,这位是锦衣卫的北大人,遭奸人陷害,现在已经脱离宦海,成为你我同道了。” “方才,多亏了前辈那一句话,不然,我们想脱身可就难了。”毕士英对厂卫中人殊无好感,致谢的言语中也没有多少热情。 北季鹰却爽朗的说道:“毕少侠武功了得,真叫老夫既羡慕又惭愧呀……当心,有人过来!”三个人倏的散开,各握兵刃准备迎敌。 “毕大哥——”。“士英贤弟——”。两个人低声呼唤着寻了过来。 “恩虎兄,义妹,我在这里,你们都没事吧?”毕士英欣喜的迎了上去。 “小师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可让我好找哇!”林逸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总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你是……林逸!你咋这付打扮呀,真……真是丑死了!”紫薇姑娘的眼眸中异彩流动,剪水双瞳定定的望着日思夜盼的人儿,再也舍不得挪开。 “噢,真的嘛,没法子,为了行事方便嘛。师姐,你又怎么会和义兄他们碰在一块儿呢?这一位又是什么人呢?”林逸给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压低了声音,指了指正跟毕士英交谈的王恩虎。 “啊,王大哥是义兄的好朋友,你要问我是如何跟义兄碰的一起的,那话可就长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于是,神采飞扬的紫薇姑娘,便绘声绘色的把她所知道的,毕士英怎样大战血手会群魔,直闯内城夜入皇宫救驾,得封高官却不为所动,飞身跨越北京城的经过,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直听得北季鹰和林逸,惊羡不已。到了正定县,北季鹰同大家告辞,与过百龄和老管家会合,返回江南故里去了。王恩虎也分路入晋,赶往总舵王屋山。 善解人意的紫薇姑娘,见义兄毕士英心急似火,又不好意思明言,便道:“义兄,你有急事就先行一步吧,我和林逸可以慢慢走,不急的。” 毕士英心里好生感激,略怀歉疚的冲林逸道:“贤弟,我急着赶往天柱山找人,咱们来日再聚吧。”林逸拱手相送,望着如飞远去的毕士英,颇为不解的问道:“小师姐,义兄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怎么这般急?” “这个嘛,我当然知道喽,你要不要听啊?”张紫薇能与心仪之人结伴而行,心中兴奋莫明,故意卖起了关子。 谁知林逸并不买她的帐,淡然说道:“义兄他这般急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必跟着乱掺和了。对了,师姐你是不是要回山呀?让我送你一程吧?” 紫薇姑娘讨了个没趣,又听林逸提及回山的事,不禁芳心刺痛,几乎落下泪来,贝齿紧咬朱唇,呕气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能出来就能回去,不要你献殷勤。”言罢加快了步子,把林逸甩在了后面。 “好啦,我的大小姐,用不着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嘛,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知道你有能耐,连京师都敢闹,真是艺高人胆大呀,这回算是师弟我求你,护送我回家行不行啊?等到了我家,小住几日,我带你游览一下我们那里的湖光山色,尽一尽地主之谊。”林逸赶上来哄劝道。 紫薇姑娘心底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抿嘴轻笑:“好啊,算你识相,这回你可得说话算数,不准打赖!” 第15章 毒计连环 安徽凤阳府 这是一间宽敞、奢华的会客厅,圈椅、茶几、供桌、香几,一色的黄花梨木,雕花精美,价值不匪。 正面墙上挂着两幅人物画像,左边是辅佐勾践打败吴国,后携西施飘然而去,化名为陶朱公经商的越国大夫范蠡;右边是“人弃我取,人取我与”被世人称之如孙膑用兵,商鞅变法的周朝巨商白圭。 画像前面的供桌上边,除了香炉以外,还有一株二尺多高的摇钱树,赫然入目,此物乃由黄铜打造,顶端是天上老君,下面是十层云状树枝,全都是用铜钱穿就。做工十分精巧,造型别致。室内坐着四个人,此刻正嘀嘀咕咕低声说着话。 “施老爷子退位在即,有资格当掌门的,也就只有咱们檀爷和那个雷万钧了,虽说他资格老,声望高,可终究也是奔七十的人了,还能蹦达几年?到时候还不是得让给咱们檀爷,岂不是白费这二遍事,要是他看得开这个道理,莫不如早点吭声,直接把掌门之位让给咱们檀爷算了。” 说话之人五十来岁,生着前出一廊,后出一厦的梆子脑袋,每说一句话,他那双黑少白多的眼珠子,就要转上一两圈,给人一种刁钻精明的感觉。他便是檀府的总管,姓阮名明高,颇攻心计,又能言善辩,是袖里乾坤檀九渊的心腹之一。 “谁说不是,依我看这东海派的新掌门非檀公莫属,要是那老雷头看不开这一层,不肯让贤,申某愿意亲自去雷家一趟,把这层窗户指捅破。” 申丕扬,分管凤阳粮运的通判,和檀九渊不单是儿女亲家,而且还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自然与檀家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四师兄,你就不要犹犹豫豫的了,有句话不是说当仁者不让吗?明个我就动身去云台山谒见师父,劝他老人家直接把掌门的位子传给你就得了。” 金盾无敌崔图,历来就是檀九渊的死党,尤其是上一次,袖里乾坤派天目双尸去帮他,尽管在岑雪玄和魔刀罗汉的手下惨败而归,仍对其感激涕零。因此,此番若能拥檀九渊当上东海派掌门,就是拼上身家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爹,雷家有人来。”檀大公子檀鑫在门外大声道:“是那个萧子荐,二师伯的姑爷,他说有要紧的事,指名要见您,还有五师叔。” “呸,他算是哪棵葱哪头蒜,也配在咱们这里发号施令,我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阮明高一脸的不屑。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檀九渊忽的睁开双眼,摆手制止道:“明高,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陪亲家翁说说话。五师弟,你也来吧。”说着站起身来,率先出了小客厅,朝前院走去。后面跟着心里老大不痛快,阴着脸的金盾无敌。 “四师叔、五师叔,小侄给您二位见礼了。”三十挂零的萧子荐,大喇喇的向檀、崔二人作了个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乃奉岳丈大人之命,特来给你们二位送个口信,二月初五,我岳父请您二位过府议事,事关咱们东海派的大计,望两位务必莅临。您二位要是没什么疑问的话,小侄就告辞了。” “慢着!”一脑门子官司的崔图,沉声喝道:“我且问你,你岳父请我们过去,究竟是要议什么事啊?” “这还用问吗?”萧子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岳父接祖师爷的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要不了几天,他老人家就要登上东海派掌门的宝座了,叫你们去,自然是要跟你们商量一下,日后大家如何同心协力,壮大本派,称霸武林的事喽。” “哼,贵岳丈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吧?禅位大典尚未举行,就急着履行掌门的职责了。真是天大的笑话!”金盾无敌的语调冰冷,脸色难看,无以复加的恚恨,如同野火一般,在他的胸臆间乱窜,灼噬着他那本就十分脆弱的理智。 见萧子荐也阴下了脸似要发作,檀九渊连忙挥手制止,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崔师弟,你就少说两句吧,二师兄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东海派嘛,你不要往歪了想。萧贤侄呀,劳你一路奔走,令岳父的邀请,我和你五师叔都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准时赴约。鑫儿,送客。” 萧子荐得意的白了金盾无敌一眼,神气十足的冲袖里乾坤拱了拱手,一步三摇的走出了会客大厅。 砰——崔图的拳头,直砸得茶几上的杯盏乱蹦,咬牙切齿的说道:“兔崽子,狗仗人势,狐假虎威,那个姓雷的老家伙,真的要发号施令了,啊呸!惹恼了我崔图,哼,有他好看!”啪——,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茶几之上,茶壶倒了,茶盏掉在了地上。而坐在他旁边的檀九渊,却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漠然神情。 财雄势大的檀家,是地地道道的爆发户,先是他的父亲,追随肆虐江浙的税监高采,勒大脖子,敲竹杠,逼得无数商户家破人亡,大捞特捞了一笔。待到檀九渊艺成下山,又看中了贩盐这桩好买卖。 至打与申丕扬结为亲家后,更是如鱼得水,输款京师大太监张彝宪、曹化淳诸人,变官盐为私盐,大发横财。在财源滚滚的同时,对权势的渴望也迅速膨胀起来,第一个目标,就是这东海派的掌门之位。 三天之后,檀九渊、崔图起身赶往泗州雷家。二百来里的路程,刚刚走了一半,忽的数匹快马打后面呼啸而来,为首的还是那个萧子荐,也没下马,只是冲檀、崔二人抱了一下拳,态度简慢的说道:“檀师叔,崔师叔,小侄有一言相告,呆会儿到了我岳父那里,您二位说话办事可要多加检点哟,否则的话,怕是要追悔莫及的喽!”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盾无敌凶狠的逼问道。 “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岳父不过是派了我的两位大舅子,带了几十个雷家的门人,于昨天夜里赶到了凤阳,把檀师叔的家眷都保护起来了。只要我岳父顺顺当当的登上了东海派掌门的宝座,檀师叔的家小就自会平安无事,不然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我那两个大舅哥的脾气可是糟得很哟。小侄前来不过是想给檀师叔透透口风,只是不想檀、雷两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没有别的意思,至于到底应该怎样做,我想檀师叔自然会心中有数了。” “呸,兔崽子,狗仗人势,看我不废了你!”崔图怒发冲冠,一掌劈出,力涌如山。 萧子荐早有提防,一个蹬里藏身,避了过去,不待崔图第二招发出已给檀九渊拦住:“师弟不可莽撞!” 重坐鞍桥的萧子荐奚落道:“五师叔,你别在那儿好心办坏事儿,敢情刀口之下的不是你的老婆孩子,我看檀师叔未必感激你。” 崔图气得浑身发抖,牙咬得咯咯响,却不敢蛮干硬来,生怕拖累了师兄的家人。 檀九渊镇定道:“萧贤侄,多谢你的好意,请转告你的两位内兄,檀某绝对没有与令尊争夺掌门之念,还请他们高抬贵手,多多留情。” “好说,一切全看你的表现了,再会。”萧子荐轻飘飘说完,马鞭一挥,率手下风卷而去。 檀、崔二人默然前行,冷不丁崔图冒出一句:“我要杀了他!” “杀谁?你要杀谁?”檀九渊惊慌的追问。 “雷万钧!”崔图一字一顿切齿道。 “不可,万万不可!常言道:忍一时之气,省百日之忧。二师兄实力强盛,我们还是由着他吧。”袖里乾坤全然一副忍气吞声的态度。 “他欺人太甚,师兄你不用拦我,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师兄你的。”崔图神情绝决说道。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二师兄他武功极高,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去岂不是白白送死?”檀九渊惶急道。 “不怕,我自有办法。师兄,你有没有把握收拾雷鹏、雷益、萧子荐他们?”金盾无敌神情执着的说道。 “那倒不难,我只是担心师弟你有什么闪失,雷万钧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搞不好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哇。且容我想一个万全之策。”檀九渊以指轻敲额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的舒眉睁眼道:“五师弟,二师兄不能杀,同室操戈,东海派不完了吗?我看咱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我先设法稳住他,然后出其不意的将他制服,再逼他的儿子女婿放了我的家人,不就成了吗?” “这个法子好倒是好,可是就算你我二人联手,想制服雷万钧那个老不死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身手高强的门人弟子。”崔图为难的说道。 “这个嘛可也是个问题……对了,我这儿有一把护身用的短刀,是位西域的朋友送的,刀上面有奇毒,但不会致命,并给了我解药,就藏在刀柄里面,我们只须用这把刀将二师兄划伤,不就可以迫使他 听命于我们了吗?”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就这么干吧。师兄,你把那刀给我,到时候你只管吸引他的注意力,掩护我动手就行了。”金盾无敌神情庄重的接过装饰精美的弯月短刀,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五师弟,等到了雷家,千万不能急于求成,一切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一旦有了好的机会,我就会示意你动手,争取一击而中,我会全力协助你的。”袖里乾坤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因为他知道,万一此举失败,自己乃至全家的命运,将不堪设想。 第16章 图穷匕现 江苏泗州雷府 “哟,老三、小五子,你们来的正好,快快坐下,路上走得乏了吧?我这就叫后面备筵,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他一通,不醉不休!”霹雳阴阳叟雷万钧,六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头不高,精神矍铄,嗓门奇大,平时说话就跟打雷似的,要是发起怒来,就更叫人吃不消了。浓浓的一对刷子眉,左颊上一块暗青色的胎记,甚是显眼,威猛之中透出几分乖张、几分暴戾。阴阳叟,真是人如其名,喜怒无常,乃是他的最大个性。 “二师兄,这一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您了,但不知您又练就了几样新功夫?收了几位得意门生啊?”檀九渊满脸堆笑,连吹带捧的说道。 “哎,就甭提了,他***,这一阵子干什么都不顺当,奔雷七式,练了一半,说什么也练不下去了,招了几个弟子,都是他娘的是绣花枕头,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都叫哥哥我给撵跑了。”方才还是喜气扬扬的一张脸,转眼着间便已是阴云密布,怒气冲冲。雷万钧斜了一眼在一旁绷着脸不吭声的崔图,没好气的斥道:“小五子,瞅你那副德性,八成是遇上了什么闹心的事了,快说给我听听!” 崔图的身子微微一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飞快的瞥了眼檀九渊,站起身来急抢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阴阳叟的面前,语调悲怆的说道:“二师兄,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小五子,你这是干什么?快点给我起来!有什么话尽管说好啦,弄一套干嘛?”雷万钧诧异之中夹杂着恼怒,厉声喝道,巨大的声音,直震得窗棂子哗哗三响。 檀九渊也抢过去,要扶起崔图,口中劝慰道:“师弟,有话起来说,二师兄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说着话,左手在金盾无敌的肩头一捏,右手的大袖一扬,挡住了雷万钧的视线。就在这一刹那,崔图的右手忽的伸进左袖内,唰的一波寒光猝闪,划向雷万钧的双膝,疾狠无比。 与此同时,檀九渊的双掌骤然发动,袖里乾坤可不是浪得虚名,发至极限的内力,以极为奇诡的手法,击向师兄霹雳阴阳叟的胸腹要害。 变生肘腋、猝不及防,不要说一旁侍立的几名雷门高徒,就连雷万钧自己,也丝毫未能察觉到危险的降临。本能的,一手横推,一手下击,极为刚猛的两道力流急涌掌心。 檀九渊蹬蹬倒退,面如白纸。崔图一连摔了两个跟头,口鼻溢血,右腕断折,昏死当场。而那把装饰精美、涂有剧毒的短刀,赫然插在了霹雳阴阳叟的右膝之上。 “你……你们……”雷万钧怒目呵斥,嘴巴张的不小,话却没能说出一句,颓然倒在椅子上。 檀九渊强压翻涌糜走的气血,一声怪啸,冲厅堂上拽刀出掌的雷氏众门人吼道:“你等听着,雷万钧中的是西域奇毒,没我的解药,活不到明天,都给我乖乖呆着,胆敢胡来,休怪檀某手狠心毒!” 雷门众徒以及闻声便从后面赶来的雷万钧的两个儿子,俱被其声势所慑,不敢上前动手。 随着袖里乾坤的一声怪啸,雷氏大院的四周,刹时涌出数十名檀氏门人,飞纵入墙,毫无防范的雷门弟子,只稍作抵抗便被制服,一并被押入大厅。 “师……师兄……叫……叫他们放人!”崔图醒过来,顾不得手腕处钻心的疼痛,吃力的说道。 檀九渊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俯下身笑容可掬的安慰道:“五师弟,你为我们檀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师兄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崔图卡巴了几下眼睛,一时无法理解袖里乾坤话中的含义。可是当他把目光旁扫,竟意外的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熟悉面孔,有梆子脑袋阮明高,有黑碳头白文彪和他的老婆,僵尸一般的阴素梅,还有檀家的大公子檀鑫,二公子檀森,女婿顾天峻……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打哪里冒了出来。最令他迷惑不解的是,一个他最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倒不是此人有何出奇出众之处,而是这个人此时此刻的神态表情,令他匪夷所思。 萧子荐,这个雷万钧的弟子兼姑爷,正站在檀九渊的身边,得意扬扬的指东点西。 他是雷氏的内奸!刹时间,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逼进了金盾无敌的心灵,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深知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禁不住心中一阵绞痛,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脑子复又混沌起来。 性情暴烈的雷大公子雷鹏,狂吼一声扑将上来,结果被白文彪三招两式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老二雷益铁青着脸,怒视檀,阮诸人忿然道:“檀师叔,你们加害我们雷家,到底居心何在?” “噢,很简单,我这儿有一封信,是以你父亲的名义写的,说他固疾缠身,无法胜任本派的掌门。只要你把信送到你师祖那里,言语不出什么纰漏,就算大功告成,到时候你爹你大哥,你们全家就全都没事了,听懂了没有?你愿不愿意去啊?”檀九渊逼近雷益,双目死死盯着年轻汉子的脸。 “好吧,你可得说话算数。”雷益迟疑片刻,无可奈何的答道。 “那是当然,这儿的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要是我檀九渊言而无信,就不得好死!这样总行了吧?好了,时不我待,你先去后面交代一下,明天一早就动身吧。子荐会和你一同上路的。” 雷益恨恨的瞪了一眼背叛家门,引狼入室的妹夫,神情沮丧的他,在檀氏众人的严密监视下出了大厅,走向后院。 大公子檀鑫则按照其父的指令,将雷万钧、雷鹏父子囚禁起来,雷氏的几十名门人,也被分散开来,受到了严格的监管。 檀九渊一屁股坐在霹雳叟方才坐的那把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柄弯月尖刀,眼睑下垂,懒洋洋的问道:“子荐,怎么没看着你们家老三呢?” “啊,檀师叔,晨风他带着他老婆和两个孩子,回车家去了,是正月初八走的,这一忙活让我给忘了。师叔您看怎么办?” “啊,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见萧子荐退出大厅,檀九渊冲自己的大儿子道:“鑫儿,你和天峻带些个人赶到巢湖车家,埋伏在外面,等雷家老三出来,就抓住他,要是反抗,就杀了他。不过,最好不要惊动车家的人,以免节外生枝。懂了没有?” 檀鑫生得相貌堂堂,就是有点水蛇腰,闻言眼中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连连点头,回头叫上面目俊朗的妹夫顾天峻,带领着十五名手下,骑上快马匆匆上路。 阮明高从外面进来问道:“檀爷,您派大公子和姑爷去抓雷家老三,他俩对付雷晨风倒是绰绰有余,可是倘若车家爷们搅和进来,就不好说了,依我看还是稳妥一些好……”说着话,将目光飘向了天目双尸。 袖里乾坤会意的点了点头,扭脸对白文龙道:“白兄,没法子,还得劳动你和尊夫人,受累往巢湖车家跑一趟,车家的人不插手就罢了,若是敢往里掺和,就一并除了。” 白文彪咧开嘴,呲出一排白牙,搓搓手道:“太好了,正手痒哩,老婆,走,开开荤去。”对天目双尸来说,杀人索命,实乃一大快事也! 第17章 雷三公子 沿着巢湖西岸的大道上,一驾毡篷独辕马车,正在向北疾驰,蹄声得得,鞭儿清脆,车轮在铺着一层薄薄雪花的路面上,印出两条望不到头的辙痕。 篷车的旁边,有一匹骏马随行,骑马之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青汉子,长瓜脸,双眉如剑,斜插入鬓,嘴唇上面,两撇挺秀的小胡子,身着银灰色的裘皮大氅,脚蹬鹿皮长靴。他便是霹雳阴阳叟的三儿子雷晨风。半个月前,陪妻子车凤回娘家,现在正在返回泗州的家。 “娘,娘,我要撒尿。”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车中大声叫嚷。“我也要。”又一个是女孩的声音,更加稚嫩,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这两个孩子,刚才不是已经撒过了吗?这才多一会儿呀,怎么又有了,真是的。”年轻母亲的埋怨之中充满了怜爱。随即冲外面喊道:“晨风啊,叫赶车的再停一下吧,孩子们要解手。” 车夫自然已经听到了车内的对话,见雷晨风打手式,就收缰刹车。一个二十出头的俏丽少妇,跳下车来,连夹带抱,把一对儿女弄下了车,领着他们下了大路,到枯草丛中去解手。 马上的年轻汉子,神态悠闲的四面眺望,忽的剑眉一蹙,又侧耳听了听,冲茫然不觉的车把式飞快说道:“这位大叔,你先把车慢慢的往前赶,要是有人问,就说是刚送完人空车回泗州,一回儿我去追你,再加你三两银子,怎么样?” 车把式心想自己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多得不少车钱,便痛快的点头答应,挥鞭驱车前行。 “咦,晨风,你怎么让车走了?”数丈外,年轻母亲诧异的大声问道。 雷晨风边下马边低声对妻子道:“快带孩子们躲在草丛里别出来,别出声。”说着自己也牵着马下了路基,来到蒿草灌木的后面,用手轻轻按了按坐骑的头,那马便乖巧的伏下了身体。 没过多久,一阵爆豆般的马蹄声,顺着大道滚滚而来,足有二十来匹快马,旋风一般驰近。其中一个人振吼喊道:“大伙都听着,前面不远就到车家了,都精神着点儿,别让雷老三溜喽!” 年轻汉子吃惊非小,极低的声音冲妻子说道:“凤妹,你想法带孩子回你家,叫他们快点躲近湖里,我出去引开他们。”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灾祸临头,或许眼下便是生离死别。年轻汉子在妻子含泪的目光中拉起坐骑,飞身上马,踹镫纵马斜冲出去,同时右手标出三块石头。马队最后边的三骑、一人伏鞍避过,两人中石落马。 “雷晨风,他在那儿。”顾天峻大喝一声。 “快追,抓住他赏三百两!”檀鑫狂叫道,拨转马头,麾众狂追。 双方首尾相望,狂奔了将近半个时辰,檀家的马队已经给甩下了大半,只剩下檀鑫、顾天峻等六、七个人。众人的马匹都已累得咻咻气喘,通体是汗,速度也慢了许多,彼此相距仍是十几丈远。 疾驰之中,雷晨风在紧张地思索着:一定是家中出了事,否则檀大少绝对没有胆子单独对自己下毒手,真恨不得一步跨进家的门槛。 奔了一阵,忽的心头一紧,会不会家中的父兄已然遭到了不测,至少他们也该是双管齐下,以檀师叔的家底实力,自己就算是能赶回去,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何不去请三师叔,只有他能镇住檀家的人。马匹驰上一个坡顶,一拨马头向西面的一片林子扎了进去。 檀鑫、顾天峻失去了目标,逡巡彷徨之际,天目双尸赶到,白文彪搔搔头皮:“那小子一定回车家了,要不就是去了天柱山鲍老头那儿,至于雷家那边,有檀爷在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先上车家,再上天柱山。”众人听他的话在理,策马折回,这一耽搁,给雷晨风抢先了几里地的路程。 正午时分,雷三公子已到了桐城,坐骑实在跑不动了,又舍不得弃掉,便花钱空租了一间客房,将坐骑寄放在那里,花银子又买了匹不错的乌锥马,日头偏西时,他业已飞驰在了通往天柱山的路上。而此时,在车家扑空的天目双尸、檀、顾诸人,也风风火火地驰进了桐城县。 “白前辈,咱们这一口气跑了快两百里地,也真够受的,还是在这歇歇脚吧。”疲惫不堪的檀大少爷发着牢骚。 “不行,那小子去天柱山了,得赶在他见到鲍老头前逮到他,省得麻烦。”白文彪着实不愿意再与吸海重虹打交道,十数年前,他曾在鲍老爷子手下吃过大苦头。 檀大少有些不悦,想争辩几句,被其妹夫顾天峻劝住,马队穿城而过,直奔天柱山追来。 天柱山就在眼前,新买的马又垮了下去,雷晨风开始徒步登山。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他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皮帽、大氅早已经不知甩到了何处,头上仍是热气蒸腾,额头鬓角也是热汗涔涔。目的地终于到了,年轻汉子一头撞进了浮云轩,口中大声呼喊:“鲍师叔、鲍师叔——” 正在厅堂收拾屋子的少女雷月阳,闻声飞快的奔了出来,一下愣在那里,好半天才认出衣衫不整,尘土满面的雷晨风,惊疑问道:“三叔,你……这是怎么啦?” “月阳……你鲍爷爷呢?”雷晨风见是二哥的女儿,顾不上回答少女的提问,急切的反问道。 少女使劲的摇摇头:“鲍爷爷他出去串门了,不在家,三叔你找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雷月阳此时业已体味出情况有些不妙,边说边拉着失魂落魄的雷晨风往后院跑。 “完了,全完了,这下雷家算是没救了。”雷三公子垂头丧气的嘟囔着,任由侄女拉着朝里面走去。 “竹姐姐,竹姐姐,你快点出来呀,我家出事啦!” 听到少女惶恐的呼喊,綦毋竹丢下手中的活计,抓起宿铁刀抢出了屋子:“月阳,出了什么事?这个人是谁呀?” 雷晨风扫了一眼神刀玄女,绝望的问道:“怎么,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吗?”见侄女认真的点着头,脸上顿时涌现出绝决神情,果断的说道:“月阳,你快和这位姐姐离开这里,我去挡住他们!” “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是有人在追杀你吗?”少女没有动,而是抓住了年轻汉子的衣襟,激动的大声追问。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檀大少和他妹夫顾天峻,领着一伙人,想要我的命。”雷三公子愤然说道。 “什么?是檀家的人在追杀你?”少女一时惊呆了,心里想着自己与檀纯、顾枫朝夕相处,情同手足,雷、檀两家几十年交往不断,怎么会没由来的发生冲突呢?随即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三叔,一定是你看错了,就算是也肯定有什么误会,让我去跟他们说!” 綦毋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急忙伸手拽住要往外闯的雷月阳道:“月阳,不可莽撞,事情总会弄清楚的。雷公子,先进屋歇歇吧,让我们核计核计,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雷晨风想了想,点了点头,随神刀玄女进了屋子,抓起茶壶晃了晃,然后将壶嘴塞进口中,一口气灌进去半壶已经快凉了的茶水,缓过一口气道:“吃的东西,有没有?” 神刀玄女连忙拿出几块糕点递了过去,同时向院外面瞅了瞅,发现已经有人影在附近闪现。之所以没发动攻击,想必是这些人忌惮鲍前辈的威名,要是他老人家和岑大哥不去左革五营坐客该有多好哇! “有没有上手的兵刃?最好是重一点的。”急切间,也顾不得客套,雷晨风吞下最后一口糕点,直着嗓子喊道。可是找了半天,只有雷武阳用的金龙刀,尽管不太称手,也只好将就用了。他三言两语道出来此的原由,最后说道:“綦毋姑娘,我侄女月阳就交给你了,我从前门冲出去,往潜山上杀,兴许能迎着鲍师叔、岑大哥他们,你俩想法子从后边走,不用管我。”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檀大少的喊声:“雷老三,快点乖乖给我出来,要不然我可要放火啦,那样的话,你们可就一个也别想活了。” 第18章 苦战双魔 綦毋竹拦住想要往外冲的雷晨风,急促的说道:“雷公子,硬拼 不是办法,我看咱们最好还是拖时间,等鲍前辈和岑大哥他们回来。”扭脸看了一眼,正紧张的注目自己的雷月阳,心里忽的有了一个主意,当即扬声喊道:“檀家的人听着,你们家的檀纯和顾枫都在这里,你要是想放火就尽管放好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雷晨风极为赞许的瞅了瞅,临危不乱的神刀玄女,小声对侄女说道:“月阳,你快学檀纯的声音,外面的就是她爹。” 两个女孩子在一块已经有四五年了,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了,檀纯的嗓音和语调,雷月阳自然了然于心,当下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叫道:“爹呀,你可千万不要放火啊,要不可就再也见不着你女儿啦!” 其实,檀鑫、顾天峻焉能不知,自己的儿女就在浮云轩里面,之所以高喊放火,不过是敲山震虎,试探虚实罢了。听到女儿的声音,檀大少急忙回声道:“乖女儿,不要怕,爹不放火,爹这就冲进去救你出来。”随即转脸对顾天峻、白文彪诸人道:“我看鲍老头子肯定不在轩中,不然的话,他们怎么会拿我女儿来当挡箭牌?白前辈、阴前辈,我和天峻在前面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您二位可绕到侧面,出其不意的攻进去,不过,千万要当心,莫伤了我家纯儿和天峻的孩子顾枫。” 白文彪一听鲍清风不在这里,登时狂态毕露,大喇喇的说道:“大少爷你就等着瞧好吧,凡是小孩子我们不碰就是了,快点老婆,料理了里面的鼠辈,好找地方打尖睡觉。” 浮云轩内,雷月阳又按着叔叔的授意,憋着嗓子高声叫道:“爹呀,你可千万别往里硬闯啊,他们会杀了女儿的呀!” “好、好,爹不闯、不闯,爹会另想办法救你的。”檀鑫在正面应付着,白、阴二魔已经从两翼包抄了过去。 綦毋竹也从窗缝里认出了天目双尸,知道大事不妙,急叫雷月阳躲在炕角,用被子蒙住身体,以免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短暂的沉寂,令人窒息,猛的轰、轰两声巨响,两边的山墙被凶猛的掌力,生生击出两个大窟窿,弥漫的灰尘中,天目双尸怪叫着突入室内。 黑碳头白文彪,看清楚屋里面只有两个年轻男女,心中大宽,随手一掌,劈向雷晨风,用的乃是青城派绝学空风掌,奇幻、狂烈! 功力处于劣势的雷三公子,豁出了性命,团身突进,身上衣衫被悍敌掌力震得片片飞裂,金龙刀拦腰猛扫,此一招几同拼命。白文彪怎肯跟一个年轻小辈对命,口中恶声咒骂:“好恨的小子!”生生撤招收腹,左掌下按,右手食指、中指直取年轻汉子的双睛。 视死如归的雷晨风,身形随着黑脸魔头的下击之力向下急挫,金龙刀斩向魔头的双足。 白文彪万万没有想到,年轻对手竟然如此顽强凶悍,变招稍迟,小腿上已给划出了一道口子,暴怒之下,连出两记阴毒无比的催魂锥手。雷晨风的左臂经脉几乎被震断,胸口鸠尾穴被击中,身体直飞数尺,重重撞在墙上,鲜血从他的鼻孔和嘴角汩汩而下。 此时,檀鑫摸进了屋子,瞧见阴素梅正与一个年轻姑娘杀得猛恶,目光一扫,想找女儿檀纯,瞥见炕里一堆被子的下面,露出了半截小女孩的花鞋,不由得心中大喜,一步跃上炕沿,口中呼道:“乖女儿,爹来救你了……啊——”随着被子的掀起,檀大少惨叫一声,翻下炕来。 炕沿上站着的是,立眉横刀的少女雷月阳。檀大少托着血淋淋的胳膊,气急败坏的冲外面吼道:“天峻,咱们上当了,枫儿和小纯都不在这里,给我杀,杀他一个鸡犬不留!”正当他打算扑上去冲少女痛下杀手之际,一个檀氏门人在门口探进头来,惊慌的喊道:“大公子,外头有扎手的,姑爷叫你赶紧去帮忙。” “见他娘的鬼,哪个敢来趟这浑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怒火中烧的檀大少,恨恨的跺了一下脚,扭身冲出了屋子。 阴素梅这当口也是气冲斗牛,眼前这么个黄毛丫头,竟然跟自己支巴了这么久,是她绝没想到的事情。三个月前,她被岑雪玄的昆仑绝技——七星射斗重创,险一险送了命,眼下的功力还远远没能恢复,而神刀玄女这个把月的静心苦修,武学进境着实不小,此消彼长,二人的差距已然不大,况且,此刻綦毋竹的心情,跟雷晨风如出一辙,面对强大的对手,只有以攻为守,招招差不多都是同归于尽的辣手,也使天目双尸在气势方面被压在了下风。 双方拆过了三十招,终于让白脸女魔寻到了机会,撕裂了年青对手的严密刀网,一记青城派的空风掌,将神刀玄女打倒在炕上。阴素梅咬牙切齿,乘势进逼,接连攻出“空穴来风”一招三式,劲气凌人,势欲将年轻姑娘置之死地而后快。 忽的,两缕寒光入眼,女魔头急收掌力自保,可是当她看清楚出手袭击自己的人,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时,慌忙回撤掌力。杀人夺命,她并不当回事,只不过让这么一个小女孩,死在自己的掌下,实在觉得脸上无光,担心日后成为别人的笑柄。 尽管阴素梅撤回了五六成的内力,可是已经发出的掌力,对年仅九岁的雷月阳来说,仍然是难以承受的,她手中的两柄蝴蝶刀深深的钉进了棚顶,少女身不由己的飞掼到墙上,又跌仆在炕上。 綦毋竹则乘着这短短的一瞬间,重聚四散的内力,猝然发刀。女魔头的裤管双分,腿上见血,剧痛中怪嗥一声,双掌横推,用的已是空风掌中威力最大的“横扫千军”,狂猛无俦的掌力,将神刀玄女从墙上的窟窿直打到屋外,摔在一丈开外的地上。 与此同时,雷晨风也在白文彪的掌风锥影中,颓然倒地。“行了,老婆,这两个鼠辈都快完蛋了,留着让大公子他们处置吧。” 阴素梅闻言点点头,刚要和丈夫一起出屋,突然,从墙窟窿里看到,外面有一个蒙面人,幽灵一般飘至,弯腰将昏倒在地的綦毋竹扛在肩头,弹身纵出了篱笆院。急忙喝了一声:“嘿,你是干什么的,快给我站住!”边喊边猫腰向墙洞钻去,由于太着急了,没留神墙豁口上有一块砖突了出来,正巧磕在她小腿的伤口上,直疼得阴素梅差点背过气去,等她呲牙咧嘴的赶出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气得她在那里一声接一声的骂娘。 打前院慌慌张张的跑来檀鑫和顾天峻,二人脸上的神情,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颤声喊道:“快……快走,鲍老头来了!” 天目双尸也是一呆,心里未免有些发毛,但又不愿在小辈面前示弱,白文彪一鼓腮帮子,色厉内荏道:“哼,怕他作甚?老子还正想会会他哩。”而檀、顾二人则已经两腿打颤,骇然后退,口中嗫喏:“三……三师伯,您老可……可好哇?” 吸海垂虹鲍清风,扫了一眼破烂不堪的房舍,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你们在我这里都干了什么?找揍是不是?都给我滚出去,叫你爹来见我!” 檀鑫、顾天峻如逢大赦,瞅也不瞅白、阴二魔,惶惶然作了个揖,夹起尾巴逃之夭夭。稍后赶到的岑雪玄径直进屋,先是搀出了雷晨风,接着抱出了雷月阳,忿然冲天目双尸吼道:“綦毋姑娘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白、阴二魔也傻了眼,夫妻联手对付鲍清风已经是胜负逆料,再加上个扎手的昆仑游侠,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内伤在身的阴素梅怯了,色厉内荏道:“那丫头我们作对,不杀她已经算是给她爹的面子了,刚刚在这里,叫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弄走了。” “往哪边去了”岑雪玄厉声追问。 “好象是那边。”阴素梅朝北面指了指。 心急如焚的岑雪玄,回脸望见鲍清风正在为雷氏叔侄疗伤,禁不住怒火填膺,恨不得立毙双尸于剑下,可是救人要紧,万一……他真的不再敢想下去。 他和鲍老爷子,本来正在老回回马守应的大营中畅饮,原打算明天才回来,可是听到山寨的探马回报,说有一批武功高手,追赶着一个人,奔浮云轩方向去了。根据多年的江湖经验,二人猜侧可能有大事发生,急忙向马守应、贺一龙告辞,吩咐雷武阳、顾枫和檀纯在后面慢慢走,他二人则尽展上乘轻功,拼命往回赶,十几里路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仍迟了一步。 鲍老爷子控制住雷氏叔侄的伤势,起身道:“雪玄,你快去找竹丫头,我来收拾这两个杀材!” 心急如焚的岑雪玄道了声:“前辈多加小心,我去了。”纵身掠出篱笆,穿林跃石,寻着依稀可见的脚印,向山下追去。 第19章 造谣中伤 天柱山的脚下,急匆匆赶来一个人,正是风尘仆仆的毕士英。这几天来,他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拚了命的赶路,眼下就要见到日思夜盼的意中人了,心里头既是激动和兴奋,又有些内疚和不安,竹妹她会不会责怪自己,没有全心全意的去找她呢?她还会象从前那样对自己那样好吗? 不会的,竹妹她绝对不是那种浅薄自私,不识大体的姑娘,她一定会体谅自己的苦衷,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年轻人在心底暗自替自己打着气,脚下的步伐更加矫健。 放眼山林,想找一个人打听一下,鲍前辈的浮云轩在什么位置,可找了半天,也没能发现半个人影,没法子,只有靠自己去找了。爬山攀岩乃是他的拿手功夫,只是要多耽搁一些时间罢了。 半山坡上,蒙面人咻咻气喘,上气不接下气,眼眸之中却闪烁着执著的神采,肩上扛着不省人事的綦毋竹,拼了老命在向山下狂奔。时方才,他与顾天峻和檀鑫周旋,已然耗去了不少的内力,此时已是后力难继。而肩头上年轻姑娘那温暖丰腴的娇躯,激起了他原始的潜力,疲惫的脚步,依然迈个不停。 再奔一阵,蒙面人终于支持不住了,收住脚步,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唯有山风在呼啸,松涛阵阵,方长吁了一口气,遂将肩上的神刀玄女轻轻放下,自己一下子仰倒在地上,摊手摊脚摆了个大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渐渐的,蒙面人的呼吸平缓了下来,吃力的坐了起来,火辣辣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一动不动的姑娘身上。 刚刚才平缓下来的呼吸,复又变得急促起来,他爬靠过去,握住了姑娘的一只玉手,小心翼翼的抚摩着,眼睛则痴痴的望着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头越来越低,忽觉有件东西碍事,是面罩,他气恼的将其扯下,摔到了一边。又贼溜溜的瞅了瞅四周,料定没什么危险,便壮起胆子,向神刀玄女的香唇吻去。 你道此人是谁?非是旁人,正是中州四杰的老三——虬龙剑穆少根。至打从太白山逃走后,这个家伙一直在鲁、豫、皖三省间游荡,偶然之中,遇到了前往天柱山的岑雪玄和綦毋竹,真是又恨又爱又怕,不由得百爪挠心,却不敢靠边,远远的跟在后面,瞅准了二人落脚在浮云轩,便去设法弄了一些药力极强的迷魂烟散,打算伺机将神刀玄女迷倒弄走,来他一个木已成舟,然后再施展温柔功夫哄她,他深信女孩子一旦失身于人,就会很容易就范的。 想不到当他再折回来的时候,正撞上檀家的人马,大举围攻浮云轩,他的心里既怕这些人伤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又怕给东海派的人识破真面目,惹下强敌大仇,便蒙了脸,四下游走突袭,他的武功不弱,尤以轻功见长,故尔不大工夫,就撂倒了七八个檀氏门人。 檀鑫、顾天峻杀出,他自知不是对手,急忙使出上乘轻功,跟檀、顾二人绕着浮云轩兜起了圈子,正僵持不下的当口,有檀氏门人惊恐万分的大声叫喊:“鲍老头回来啦!” 檀大少和铁臂螳螂掉了魂似的往回跑,指望着白、阴二魔能吓退鲍老爷子。穆少根心知此乃天赐良机,稍纵即逝,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斜插过去,抢先一步赶回了浮云轩,刚好看见神刀玄女被阴素梅从墙洞里打出屋外,一时间,色胆包天,冒险突进,驮走了人事不省的綦毋竹。 就在两个人的嘴唇即将接触的一刹那,綦毋竹睁开了双眼,星眸中先是惊愕,继而是愤怒,目光瞬间变得如刀似剑,口中带血的吐沫,猛的啐向淫贼的脸。 穆少根毕竟心虚,惊慌之际,竟未能躲开,给啐了个正着,急忙用衣袖抹脸,口中恶声道:“臭丫头,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肉,我穆少根是吃定了!”嘴里面说着,身子猛的压了下来,要强吻姑娘的嘴唇,被神刀玄女扭脸摆头,一次次避开。禁不住恼羞成怒,出手封住姑娘的双肩的穴道,一只手抓住了綦毋竹的青丝,另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颏,淫邪道:“小宝贝儿,乖乖跟三哥亲个嘴吧,然后还有更好的哩。” “畜生!”一声暴喝,如惊雷炸顶,直把个色迷心窍的穆少根,惊了个魂飞天外,本能的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人搅了自己的好事,却只看见了一只大靴子,正踢在了他的腮帮子上,他身不由己的在空中一连转了三圈半,又在一棵大树上弹了一下,最后摔进了一丈开外的荆棘丛中。 岑雪玄虎目圆睁,怒容满面,还想赶过去除掉那个败类,可低头一看綦毋竹,口角溢血、双目紧闭,一颗心忽的提了起来,急忙蹲下身子,运指封住姑娘的脏腑要穴,止其内脏出血,然后将綦毋竹扶起,右掌抵住她的背心神堂穴,注入内力,左手分点督脉的神道、灵台、至阳诸穴。雄浑的内力沿着他的掌心和指尖,源源不断地输入姑娘的体内,片刻之后,昆仑游侠的头上沁出了豆粒大下的汗珠。 穆少根的半边脸肿起老高,后槽牙都活动了,还是他命不该绝,他挺身抬头之际,本踢向他太阳穴的脚踢在了腮上,否则以岑雪玄的脚力,他哪里还有命在?正自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下逃命,猛的,一个声音入耳,差点没把他吓趴下。 “喂,那位大哥,请问浮云轩怎么走哇?”数丈之外,毕士英飞快奔近,隔着一丈,两个人都是一楞:“是……穆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出手这般重?”三垣宫中,穆少根临阵逃脱,害死识破其真面目的义弟佟远星的事情,毕士英是一无所知,还当他是好朋友。 鬼机灵的穆少根见毕士英的神精,心中窃喜,暗道:原来这个傻小子还蒙在鼓里,可若让他见到綦毋竹那个臭丫头,岂不是要露馅?索性再耍他一次。当下连忙开口道:“哎呀,士英贤弟,是你呀,真、真想煞我也。”趔趄着奔了过来,张臂抱住毕士英。 “三哥,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毕士英痛惜地问道。 “哎,别提了,真是气死我了,哥哥我是为你鸣不平啊,谁知那小子枉为名门正派,突施杀手,要不是我见机快,贤弟你恐怕就见不着哥哥我了。” “到底是谁,为何伤你?”毕士英听得一头雾水,急切地追问。 “哦,是这么回事,前些天,我听说我义妹小竹,就是士英你的那位意中人住在这里,念在与她兄长的情意,便赶了来看看她。可是万万没想到哇,竟然撞见她跟昆仑派的岑雪玄,在一块如胶似漆,打得火热。我一时气不公,质问她,心里头还有没有贤弟你,可是她狡辩说,贤弟你早已经死在三垣宫了,又与你没什么名份,凭什么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一番话令毕士英如遭雷击,双眼发直,面色先白后青。穆少根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暗自得意,说得更加起劲。 “那个姓岑的也在一边帮腔,说什么那个綦毋竹重情重义,要过一百天才肯和他成亲。我气不过,大骂那对狗男女,怎奈那姓岑的十分厉害,又有那臭丫头帮忙,我挨了他一脚,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贤弟,你可要挺住哇,那个贱货朝三暮四,水性扬花,你就应当弃之如蔽履,还理她作甚?走,跟着三哥,一准给你找一个强她百倍的绝色佳人。” 毕士英心如刀割,木然自语:“她不会,她不能,我要见她,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要她给我说清楚。” “士英贤弟,你这又是何苦呢?三哥我是害怕你心眼实,稀里糊涂的给那对狗男女算计喽。”虬龙剑鼓动唇舌,极进诋毁污蔑之能事。 “哼,那个姓岑的,他要是不动手是他的造化,不然,我就将三哥你挨的这一脚,连本带利奉还给他!”怒气冲冲的毕士英,头也不回,直奔山上掠去。 穆少根抹了把流到下巴上的口水,脑海中浮现出毕士英与岑雪玄大打出手的情景,得意的笑道:“你们闹去吧,最好死他一两个才带劲哩,大爷我可得赶紧找个地方治治这脸,恕不奉陪了。”言罢,跌跌撞撞的朝山下逃去。 第20章 情海波澜 昆仑游侠以强劲的内力,将綦毋竹体内糜走百骸的真气逐渐归束,重新凝聚在任督二脉。不大工夫,岑雪玄就已是汗如雨下,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以免功亏一篑。 终于,神刀玄女悠悠转醒,星眸微张,虚弱道:“岑大哥……是你救了我。”心中的感触无以言表。 昆仑游侠心中一宽,紧绷的精神骤然松弛,顿觉周身酸软,如同散了架一般,嘴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后倒了下去。 “岑大哥——,你……这是怎么啦?你倒是醒醒啊!”綦毋竹的心猛的缩紧,惶急的呼唤道。过了好一阵,昆仑游侠方缓过一口气来,无力的说道:“我……没事儿,内力使脱了,歇上几天,就会好的。” 神刀玄女百感交集,是岑大哥再一次,从淫贼的手中解救了自己,并且累成了这个样子,又一笔沉重的感情债,压在了姑娘的心头。并非无以为报,偏偏不能那么做,曾经是心目中爱恋过的偶像,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以士英代替了他的位置,偏偏老天爷又生生把毕大哥,从自己的身边夺走,难道还要……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痛苦的摇了摇头,不行,就算自己肯,岑大哥也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理了纷乱的思绪,开口问道:“岑大哥,鲍前辈回来了吗?”见岑雪玄点头,心下稍安,她坚信有鲍老爷子在,天目双尸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当下盘膝坐定,调运内息,真气运行三小周天,体力恢复了五六成,然后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岑大哥,我扶你回去吧。” 姑娘弯腰去拉昆仑游侠的胳膊,但是由于她身体尚弱,拉了几下竟无法将岑雪玄拉起来,急切间,神刀玄女把昆仑游侠的手臂绕到了自己的颈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总算将身躯高大的汉子拉了起来,步履艰难的一步步向山上挪去。虽说是救人心切,可两个人如此贴近,仍令綦毋竹的心里乱乱的,很是难为情,只盼早一点赶到浮云轩,好让鲍前辈给岑大哥虚竭的体内注入一些真力,好使他尽早康复。 “竹妹——”一声呼唤,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綦毋竹的心头,则犹如一记春雷炸响,她全身的神经倏的绷紧,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迟迟疑疑的转过身来,双眼由于极度的惊愕瞪得恁大,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掩住了张开了的嘴。 太出人意料了,神刀玄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梦?不!的的确确是他!毕士英,就是已经死了六十六天的毕士英!多少个夜晚,痛断肝肠,泪透枕畔,正是为了他! 綦毋竹的身子晃了晃,原本拉着岑雪玄的手松开了,昆仑游侠倚在了一棵树上,他并不认识毕士英,更没有想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就是已死多日的毕士英。他所担心的是姑娘的安危,暗中强调内力,以图危急之时舍身相助。 眼见心爱的姑娘与别的男人勾肩搭背,再加上穆少根那一番颠倒黑白的恶言先入为主,此时此刻的毕士英,业已认定了綦毋竹移情,他的脸色铁青,心痛如割。 “你……你还活着?”神刀玄女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 毕士英极力克制着裂心一般的剧痛,冷冷的回道:“不错,我还活着,你没想到吧?” 此言入耳,綦毋竹马上感觉到不对味儿,猛的意识到,毕士英一定误会了自己和岑大哥,心中刹时充满了委屈和幽怨,语调激切的说道:“士英,你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算了,就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你的所作所为,穆三哥已经都告诉我了,现在我就知会你一声,不必再等一百天,你就可以做岑夫人了!”说完,毕士英扭头便走。 “毕士英——你……”綦毋竹给气懵了,大声叫喊着追了几步,只觉得眼前发黑,抓住一株小树才没摔倒,呜咽道:“毕士英,你冤枉我,你这个浑人……”身子滑了下去。 岑雪玄看着听着,已经心头雪亮,他的心里面就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好不为姑娘惋惜。想想与綦毋竹初相识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自打在信阳将她从恶道赤阳子的手中救出来之后,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深切的感受到,经过这么多年的摔打和磨练,她已经成熟,处事果敢老练,为人自重,用情专一,心目中对其十分敬重,把她当作了自己最知心的朋友,同时也相信她所钟情的那个毕士英绝不会差。前一阵子,也颇为他的死而扼腕叹息,亦为姑娘的不幸遭遇而痛惜怜恻。思及自己的意中人林迪,更有同病相怜之感。然而,毕士英并没有死,又偏偏在最不适宜的时间出现,造成眼下这种局面,他的内心极为不安,满怀歉疚。 岑雪玄吃力的向前走了两步,口中道:“妹子,对不起了,都是因为我,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不管怎么说,毕兄弟还活着,是一件大喜事。他只是受了奸人的挑唆,一时糊涂,误解了你,负气而走。依我看只要找到他,把事情向他解释清楚,还是不难叫他回心转意的。” 神刀玄女拭去泪水,声音黯哑的说道;“岑大哥,这事不能怪你,是他太糊涂,太轻信人了……我会找到他,跟他说清楚的。” “妹子,我看这事也急不得,以你眼下的体力,根本没法在江湖上行走,你还是先回浮云轩将养几天,到时候,毕兄弟的气也消了,劝他也会容易一些。再者说,我方才看见他离开时的身法,十分了得,不是我自谦,就算我功力如前,也很难追得上他,等过几天,你我的身体都恢复了,你去打听他的行踪,我去捉那个可恶的穆少根,叫他与毕兄弟当面对质,毕兄弟的误解就不难冰释了。” “岑大叔——,竹姐姐——,你们在这儿呀,叫我们好找哇!”少年雷武阳飞跑过来。 三个孩子跟在鲍、岑二人的后面,拼命的跑,仍然给落下了好几里地,待他们呼哧带喘,汗流浃背的赶回浮云轩,鲍老爷子已将天目双尸打得东倒西歪,不过,鲍清风也暗自担心,两个魔头狗急了跳墙,打不过自己,去伤害孩子,故尔大声呵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也知道你们俩是受人指使,且等我收拾了那个混球,再拾掇你们!” 狼狈不堪的天目双尸见有台阶下,窃喜不已,也说了几句场面话,飞身遁走。 雷武阳头一个奔进了浮云轩,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瞪口呆,惊诧万分的问道:“老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月阳,你受伤了,是什么人把这里弄成了这个样子?” 鲍清风看见顾枫也跑了进来,连忙岔开了话头:“武阳啊,你快扶你三叔到前院我的屋里休息,然后再把治内伤的丹药拿来。小枫,你赶紧去厨房烧一大壶开水,快去,快去。”两个孩子哪里知道老人的心思,不及多想,各自应了一声,分头去做自己的事。 落在最后的檀纯,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奔的雷月阳的身前,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剧烈的喘息道:“月……阳姐,你……这是……怎么啦?是……是谁打……打了你……?”说始终伸手去为雷月阳梳理额前的乱发。 “别碰我!”雷月阳突然大叫了一声,把小姑娘檀纯吓了一大跳,惊愕不解的目光,望向了鲍老爷子。刚刚转回来的顾枫,觉察出气氛不对,惶急的问道:“鲍爷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捣乱,还打伤了月阳和她三叔?” “还有谁?就是你爹!”雷月阳忿然说道,由于创伤在身,声音并不很大,但对少年来说,则不亚如焦雷炸顶,直惊得两眼发直,木人一般呆在了那里。 “是顾枫他爹?是我姑夫干的?我不信!”檀纯咬着手指,一个劲的摇脑袋。 “还有你爹!”雷月阳的口中又迸出来四个字。这下小檀纯可不干了,跳着脚嚷道:“你胡说,我爹才不会来打你们那,你一定是认错了人!”见雷月阳把脸扭到一边不理她,扑到鲍清风的身上:“鲍爷爷,您快说,是不是月阳她认错了人,是不是她在乱说?”边摇撼,边哭喊。 鲍清风知道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掩饰过去了,遂用手轻拍着小姑娘的头,语调沉重的说道:“小纯哪,月阳她没有胡说,是确是你爹和小枫他爹,带着一些人追杀月阳她三叔,到底是为了什么,爷爷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没有你爷爷的命令,他俩是绝对不敢这等胡为的。” 老者叹了口气,先看了看手捧丹药,愣在门口的雷武阳,又逐个瞅了瞅其余三个孩子,语气凝重的说道:“看起来,雷家和檀家的仇怨争斗是难以避免了,但是,你们四个都给我听清楚了,那是两家大人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四个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啻于一乃同胞,兄弟姐妹,爷爷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之间,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有哪个敢挑头闹事,我就废了他的武功,记住了没有?” 顾枫闻言,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神情激动的说道:“鲍爷爷您放心,我顾枫当着您的面,指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与武阳哥和月阳妹妹为敌,否则的话,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雷武阳不禁为之动容,过去一把抱住顾枫:“好弟弟,我也绝不负你!月阳、小纯,鲍爷爷的话你俩也都听到了,咱们四个就在他老人家的面前盟个誓,好叫鲍爷爷放心。” 老者眼望着四个小伙伴跪在一处,真诚的把手按在了一起,发出永不为敌的誓言,脸上绽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心里默默的祝愿他们,能够真的脱离血腥的仇杀。随即开口道:“好了,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武阳、小枫,你岑大叔往北面去找竹姑娘去了,你俩也去看看,要是有事赶紧回来叫我。”两少年点头应声,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一路大声呼唤着,朝山下寻去。 这时,马守应带着几十名亲兵,风风火火的赶到,关切的询问道:“鲍老哥,没事吧?是什么人胆敢上您这里捣乱,快告诉我,兄弟我这就带人去把他铲平!” 鲍清风连连摇手:“多谢马寨主的好意,说来惭愧,此事乃我们东海派的内部纷争,不易大行杀伐。只劳寨主派几个得力的人,速速赶到凤阳檀家和泗州的雷家,设法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了确切的消息,尽快告诉我就行了。” “啊,这事好办,我这就派人去,相信用不了三两天,就能有消息传回来。”老回回当即派出了八名精明能干的亲兵,分赴凤阳、泗州,打探东海派内乱的信息。 第21章 落难佳人 山东济宁 回春堂前,排队候诊的人群中,站着一位年轻姑娘,头上包着厚厚的大围巾,身穿一件满是尘土的旧夹袄,散乱的青丝垂在额前,腰间的衣服突起,不用问,那里面一定藏着护身的利器。只见她焦灼的目光,时不时的投向挂着棉门帘的堂口,盼望着能早一点轮到就诊。同时,一双秀目还时尔紧张左右张望,就如同一只正在躲避猎手追捕的小鹿。 她的身前,蹲着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如金纸,双眸无光,不停的咳嗽,吐出带血的粘痰,看样子病得不轻。 这时候,街口出现了两匹马,相貌俊逸的年轻人,手指回春堂道:“师姐,这儿的陈大夫远近闻名,医术不错,你感冒都好几天了,还不见好,就在这儿治一治吧。” 年轻女子头戴大风帽,身上裹着厚重的斗篷,还一个劲的打喷嚏,哑着嗓子说道:“看看也好,这感冒真是太难受了,你们北方的天气可是真要命,还是我们龙虎山好。” 这二人便是从京师南下的林逸和张紫薇。“那还用你说,谁叫你不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偏偏跑出来找罪受。”年轻人笑着数落道。 张紫薇抢白道:“哼,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是不是光你们男人能闯江湖,我们女人就……啊嘁——”这话没说完就又是一个喷嚏。“在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谁知这鬼天气,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好啦、好啦,就别逞强了,算你能还不行吗?”林逸拿这位争强好胜的小师姐没有办法,只好退让,不再与她争辩。 还不等他二人赶到回春堂的门口,突然有几匹快马打他们的背后飞快驰来,眨眼之间已经冲到了二人的前面,其中一个人恶声吼道:“他们俩在这儿,千万别放走喽!” 呼啦啦,七骑纵出,将排队候诊的人群圈在了当中。 委顿在地的少年,虎的跳起,手中已多了一柄三棱剑。那个姑娘也甩了大袍子,一对短剑,寒光熠熠,等着看病的人,见此情景,转眼便跑了个精光。 “嫣云妹妹,也真难为你了,跟头把式的居然给你们俩逃出了这么老远,还是那句话,乖乖跟我回去,人家甘大爷是不会亏待你的。”为首的八字眉汉子冷嘲热讽的说道。 那姑娘杏眼圆睁,厉声怒斥:“桑珂,飞云堡让你们父子霸去了,还想怎么样?要我跟那个姓甘的淫贼,做梦!” “嘿嘿,既然好说好商量不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抓他们回去!”八字眉一声令下,四名恶汉掠下马背,直扑少年和姑娘。以二敌六,两人尽管剑术精妙,同仇敌忾,怎奈一个伤病在身,一个功力尚低,不一刻,便已经险象环生,堪堪被制。 “住手!”两道人影划空而至,张紫薇的天字剑,点、扫、斩、劈、撩、洗,遍袭六名恶汉。林逸的紫金箫施出林氏打穴绝技——“行云流水”一招三式,攻向马上的八字眉。 那个名叫桑珂的家伙,还真不含糊,掌封身让,竟被他避过了前两式,给最后一式逼下了鞍鞒,一个鲤鱼打挺,蹦起老高,反手握住身后的剑柄,还打算负隅顽抗,可剑才拔了一半,便僵在了原地。原来是林逸已在这一瞬间,突到了他的身前,手中的紫金箫,点中了他的檀中大穴。 再看那边,病少年已经仆倒在地,呕血不止。六名恶汉业已躺下了两对半,剩下一个很是狡猾,居然躲过了张紫薇的连环攻击,瞧见计方领头的被对方制服,急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嫣云姑娘,这帮家伙为什么要追杀你们?”林逸弄不清内中因由,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处置八字眉。 “林公子,”话未出口,桑嫣云的泪水就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神情凄苦的姑娘摇了摇头,悲声说道:“放了他吧,他是我的堂兄。” 林逸微微一怔,心想其中必有隐情,遂厉声对八字眉桑珂道:“算你走运,再来纠缠,本公子就废了你的武功。”说着出手解开了八字眉的穴道。 桑珂还不服不忿的嘟囔道:“这是我们飞云堡的家务事,你们凭什么插手?我们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们最好是小心一点!” “啊呸!”怒不可遏的张紫薇,剑尖直指八字眉的鼻子尖,大声斥骂道:“我管你是家里事,还是家外事,欺负我们女人就不行,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本姑娘就割了你的烂舌头!” 桑珂暗自咬牙,直瞪眼珠子,却知道光棍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没敢再说一个字,气哼哼的连拽带踢,弄起受伤倒地的几名手下,灰溜溜的上了马,很快便消失在街口。 林逸急忙将少年扶进回春堂,请名医陈大夫为之诊治,自己则为其推入真力,好一阵忙碌,总算是把少年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期间,桑嫣云哽咽着叙述了飞云堡的惨变。 塞北第一大帮派——飞云堡,是九十多年前,号称云中双侠的桑氏兄弟联手创立的。到了第三代,老哥俩共有五个孙子,老大便是桑嫣云的父亲桑风古。而死在终南山地道里的桑今古,以及在太白山,命丧典元通的蜈蚣爪下的桑怀古,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最后只有身负重伤的桑赞成率一干残众返回了飞云堡,原打算恢复一段时间,再和侠义道群雄一起再次讨伐三垣宫,却哪知,留守在家的老五桑同成,心术不正,早就有篡夺堡中大权的野心,且暗中与天音教的康玄中、甘乐仁勾结,遂找了个机会,合伙将桑赞成毒死。 桑赞成的独生爱子桑珑,就是那位有病的少年,认定自己的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屡屡出言置疑,激起桑同成的杀心,便欲对其下毒手。而桑嫣云则被淫贼甘乐仁盯上,桑同成为了讨其欢心,便要将碍眼的侄女推入火坑。 探知消息的桑嫣云和桑珑,偷偷逃出了飞云堡,原打算去大圣庄寻求铁掌孟尝的庇护,不想那儿早有桑同成的儿子桑珂埋伏,结果桑珑被打伤,姐弟二人一路逃到了这里,仍被桑珂追上,若是不遇到林、张二人,真不知会是何种结局。 “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方才就应该宰了那个坏蛋!”张紫薇满腔义愤的说道。 “主凶是他的父亲,杀不杀他无足轻重。”少年桑珑的话虽然不多,却是颇有见地。林逸赞许的点了点头,接口道:“我看咱们今天就别走了,在城里找家客栈住上一夜,明早上路,晚上就能到我家了。” 这一夜,除了少年桑珑,其余的人都是情海翻潮,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正可谓: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林逸的内心之中,真的不想这么快就与桑嫣云相逢,而且还是在她落难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子,但是他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因为,另一个倩影,业已牢牢的占据了他的心,即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桑嫣云的心里,同样是凄苦非常,失去了家的凭依,漂泊江湖,还遭人追杀,遇到林逸,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本来是件大喜事,他对自己,也算得上关怀备至,然而,凭着女孩子的直觉,似乎林逸所给予她的,只有同情和怜悯。而他那个小师姐,和他的关系似乎十分亲昵,就是再迟钝的人,恐怕也能看得出来。 张紫薇一点也不好过,林逸对自己若即若离,无法揣摩他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难道真的要自己先开口示爱不成?那个桑姑娘,我见犹怜,孤苦无依,又是他父母给他订下的未婚妻,他倒是曾经对自己说过不喜欢她,可是不是就暗示着爱自己呢?她没有半点的把握,林逸啊,你的真情到底属于谁呢? 次日一早,四个人收拾停当,刚要出门,桑嫣云忽道:“林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找,那个欺侮迪姐姐的淫贼?” “是啊,你见到他了?在哪里?”林逸急切的追问,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殷切期待,一个是羞涩含情。旁边的紫薇姑娘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心中撞倒了五味瓶,他还是在乎她,毕竟他们的名分已定,自己又算什么?那姑娘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林逸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一时间,张紫薇犹如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荒漠,好不孤单,凄凉,直想号啕大哭一场,但生性好强的她,强自忍耐,不让泪水流下来,悄然退到了一边。 “就在我们飞云堡,我见过那个坏蛋,和五叔在一起,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害死四叔,他一定有份!”桑嫣云认真的说道。 林逸神情肃然的点头道:“太好了,终于发现了那个狗贼的行踪,我先送你们到我家,然后就去飞云堡查个水落石出。”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张紫薇感觉自己好象老了好几十岁,身心疲惫,咳了几声道:“师弟,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想直接回家。”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期盼,心道:“只要他说一声,要自己去做个帮手,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会随他而去,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哎呀,这里离龙虎山还有千里之遥,师姐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啊,别光顾着赶路,不然病倒了可就麻烦了,要不等到了我家,我叫我娘派几个人送你回去吧?”林逸充满关怀的话语,在张紫薇听来,就如同冰液灌顶,她彻底绝望了,神情黯然的摇头道:“不用了,我能照顾我自己。桑姑娘、桑公子,后会有期。”说着认镫上马,冲林逸等人抱了下拳,硬起心肠,打马疾驰而去。 出了济宁城,紫薇姑娘茫然四顾,欲哭无泪,心如飘絮,胸中的悲苦难以承受,是怒、是怨、是无奈,坐下马挨了一鞭子,漫无目的的放蹄飞奔起来。 第22章 孽缘危情 山东济南 楼青峰第四次来而复去,齐楚燕的心中,很快又填满了寂寞和惆怅。看书、弹琴、练武,样样都打不起精神。扳着指头算算,自己离家已经快四个月了,也该给父母双亲写封信报个平安了。她来到桌前,摊开纸,牙咬着笔杆,不知如何落笔。她既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又不愿被楼青峰了解到,自己真实的身份,究竟该怎么写呢? 正在齐楚燕出神之际,蓦的一声惊叫,是在院中打扫的婢女所发,她诧异的站起身,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门边,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已被撞开,一个人旋风般飘入室内,匆匆的一拱手,递过一只沉甸甸的小包袱,急促的说道:“齐姑娘,请你速速离开这里,有人将对你不利!” 齐楚燕这才看清,来人是那个姓范的书生,不待她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范高咏又飞快的说道:“快,时间来不及了,银两包里面有,足够你路上花的,你先到聊城,再奔滑县,详细的地址都在包袱里面,日后少帮主自回去看你。”边说边抓过衣帽架上的皮裘,替茫然无措的姑娘穿上。 “是什么人?怎么会冲我来?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呀?”齐楚燕迷惑不解的问道,伸手拿过自己的兵刃——金杆抓子棒。 “唉,还不是少帮主的仇家,他们知道了你是少帮主的最爱,便要捉你做人质,逼少帮主就范,少帮主没法子,又不能把你接上山,就只好让你先去他的朋友家避上一避。快走吧,这儿就不用你管了,我会料理的。”范高咏说着扭头转向挤在门口的两名婢女,从怀中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双手较劲,将其掰成两块,往二女的手中一塞道:“你们也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会倒大霉的,没人救得了,快走!” 两个婢女,望望手中的银锭,又惊又喜,就是辛辛苦苦干上个三年五载,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啊!稍作迟疑,便掉头跑下楼去,一溜烟出了院子,各奔东西。 齐楚燕也出了院子,范高咏指给她方向,并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她,眼望姑娘策马驰远,他自己也扭转身,快步离去。 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大队车马隆隆驰近,足有四五十人,一个个背刀挎剑,杀气腾腾,在小院的门前猛然刹住。 “围上,别让那个贱人溜喽!”毡车内一个年轻女子厉声命令道。三十几个健壮男女各掣兵刃,跃下马来,展开轻功,飞纵跳跃,从四面将小楼围了个严实合缝。 车帘一挑,打车中跳下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少妇,一身红艳艳的夹袄,双眉高挑入鬓,鼓鼻梁,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如刀子一般,恶狠狠的扫向庭院中的小阁楼,大踏步的闯将进去,后边跟着八个身着紧身衣靠,背插短戟的侍女。少妇驻足楼前,怒气冲天的挥动手臂:“进去,抓她出来!” 八名侍女齐声应命,破门而入,翻箱倒柜,砸桌子摔板凳,折腾了好一阵,一个管事的侍女跑出来禀告道:“少夫人,我们来晚了一步,那个贱人已经跑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甩在了那名侍女的脸上:“饭桶,都是饭桶!”少妇恶声斥骂,噔噔噔亲自上了阁楼,恶毒的目光扫过被其手下翻腾得凌乱不堪的屋子,最后落在墙上的一副美女图上,瞳孔中射出咄咄杀机。 那是楼青峰特意为齐楚燕画的一副画像,楼少帮主的画技虽然未臻上乘,但为心仪的女子画像,还是倾注了不少的心血,画上的齐楚燕风姿绰约,美艳妩媚,直看得红袄少妇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好个骚狐狸,有了这张画,你就是跑到天边,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我要当着那个混蛋的面,把你开膛摘心,千刀万剐!” 回头吩咐道:“你们四个,好好看看这画,记准这个贱人的模样,然后各带五个人分赴四门查问,务必要弄清楚那个狐狸精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速来报我。” “少夫人,那贱人会不会还藏在这城里面?”一个侍女问道。 “哼,那可是她自寻死路,你去把于四海和郜俊都给我找到这儿来。” 众侍女应命,分头行事。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小院的门前停住,震山帮济南飞舵的正、副舵主,急趋而入,双双向红袄少妇躬身施礼:“属下参见少帮主夫人,不知少夫人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于四海五十来岁,一张长脸,额角一块烧伤的疤痕,甚是显眼。 “哼,所为何事?我看你们是放着明白装糊涂,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等的丑事,难道你们真的一无所知吗?鬼才相信。你们要是能帮我逮着画中的那个小贱人,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让我爹知道了这件事,有你俩好瞧的!你们就看着办吧。” 于四海和郜俊四目对视,心照不宣。一个多月来,楼青峰几次三番的进城,有时装模作样的到分舵站站脚就走,有时干脆直接奔这里,他二人焉能不知,只是楼青峰和他妻子封丽娘,两方面都招惹不起,没奈何只能装聋作哑,却不想手下竟然有人,偷偷去向封丽娘告了密,使他二人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只好一个劲的表忠心,赌誓发愿,一定要帮忙抓到画中之人。 就在这当口,一名家将抢入禀告:“少夫人,那女的是从南门出的城,大概是奔荏平方向去了,秀珠姑娘已经带人追下去了,叫小的回来给您送个信儿。” “好,”少妇面挂酷笑:“于舵主,劳您大驾,多带一些个人,在城里头转转,以防那个贱人捣鬼,再踅回来。老郜,你带三十个人,骑最好的马,到南城门与我会合。”扭脸冲左右肃立的侍女、家将命令道:“咱们走,我就不信那个小狐狸精能跑出我的手掌心!”一行人上车,乘马呼啸而去。 这位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红袄少妇,就是楼青峰的妻子封丽娘,她的父亲,便是震山帮五岳堂堂主封伯年,统管着全帮的财政大权,左右着震山帮的半壁江山。封丽娘生性泼辣,恃着父威,在帮中常常是说一不二,连楼青峰事事都得让她三分,更何况是其他人。 楼青峰金屋藏娇,尽管加了小心,仍给她安插在济南分舵的亲信发现了端倪,密报上去。封丽娘怒不可遏,当面质问,楼青峰知道大祸临头,死撑着不认帐,结果挨了两记耳光,一顿臭骂。正赶上范高咏去找楼青峰商量事情,远远的听见了几句,楼少帮主和齐楚燕的好事,是他一手促成,其目的无非是想籍此控制楼青峰,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一番心血白搭,急忙抽身进城报警。 见妻子怒火冲天的集合亲随仆从,开赴济南城捉拿齐楚燕,并不知道铁券书生所为的楼青峰,不由得百爪挠心,直如热锅上的蚂蚁,深知一旦叫老婆抓到人,非闹个地覆天翻不可,不仅自己在帮中会威信扫地,而且,下半辈子也甭打算再在妻子面前抬头了。他焦躁的在房中转了十好几圈,苦思摆脱困境的办法,最后终于狠下了心肠,决定杀人灭口,来他一个死无对证,老婆闹上一阵也就算了。当即,招来了四名贴身护卫,向他们发出了密杀令,要他们一定要赶在封丽娘抓到齐楚燕之前,杀人毁尸! 第23章 鹊巢鸠占 山西太岳山 柏震带着手下一干残兵败将,狼狈万分从京城归来,本来熊老大、巴天印打算各自回老窝去养伤,但由于以往横行江湖,在黑白两道惹下了无数仇家,如今重伤在身,害怕遭到对方的报复,所以除了伤势最轻的钩魂吊客夏玉,带着尚大志的尸骨,返回北邙山向鬼王报丧外,其他人等均随九阴秀士上了太岳山。 蓝欣怀着如麻心绪迎上前去,初见熊、巴两大高手与柏震同行,不由得暗自欣喜,心忖:合他们三人之力,或许可以击败玉蜘蛛那个毒婆子。可是走近了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几个家伙个个面色灰暗,眸无神采,不用问就知道必定受了很重的内伤,并且身上俱是创伤累累,这种状态根本成不了事,无奈只好易弦更张,死心塌地的替乌媚卿效力了。 当下强作欢颜道:“哎呀,门主,你可回来了,京城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其实一搭眼,蓝欣便已猜出他们是铩羽而归。 柏震一脸的不悦,挥挥手道:“唉,甭提了,简直是倒霉透了。蓝欣,我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呀?” 蓝欣点头,装作颇为自得的模样答道:“那还用说,我办事你就放心好了,人我都带回来了,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我的眼光怎么样了,我敢说包你满意。”心中却在苦笑,暗道:“柏震,真给你说着了,你确确实实要倒大霉了。” 熊老大蹬上最后一级台阶,喘着粗气嚷嚷道:“这个破山,真他娘的累人,老巴呀,咱们回去睡他个三天三夜,歇过乏来再说。”巴天印附和道:“对,就这么定了,柏门主,你忙你的去吧,俺哥俩先去疗伤休息,没什么事就别去打扰我们了。”也不待九阴秀士应声,二人已向他们的住处走去,浑不将柏震这个门主放在眼中。 柏震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拿他二人没有办法,悻悻的跟在蓝欣的身后进了厅堂。只见蓝欣啪啪击了两下手掌,两厢走出来六七个年轻男女来。“怎么样,我蓝欣没有辜负门主你的所托吧?” 欣喜之中,九阴秀士暗生警惕,因为,就这么一照面,他已经察觉,这些新入门的人,目光之中都辐射着倨傲之色,一个个背着手,昂着头,俨然是居高临下的主人,而不是前来投奔的属下。 柏震所提防的是蓝欣招来大批同门,从而控制自己和血手会,却未料到,蓝欣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而已。遂试探的问道:“咦,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爹的门下还有女弟子嘛?”说着贪婪的目光,在两个模样标致的年青女子的身上刮过。 “噢,她俩是我二娘的门下,以前跟我最要好了,听说门主你这儿能赚大把银子,就都跟着我来了。门主,你总不会拒之门外吧?” “怎么会呢,本门主求贤若渴,有用之才,多多益善。既然大家都愿意加入我血手会,柏某欢迎还来不及,岂有拒绝之理呢?”柏震色欲熏心,不失时机的在那两个俏丽女子的香肩上拍了两下。 “柏门主要是真的来者不拒的话,我不妨也算上一个吧。”一个激越的声音突然响起,九阴秀士愕然回首。厅堂口款步走进来一位中年妇人,面罩青纱,清秀的眉目隐约可见,丰盈的体态,风韵不减,身后跟着四女四男。 “你们是什么人?”柏震惊疑不定,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厉声喝问。不料,背后已探过来两只锋利的钩剑,搭在了他的双肩,同时,脖颈,腰间也都顶上了家伙,扭脸斜睨,出手的竟都是蓝欣带回来的那些同门。 妇人冷傲的说道:“柏门主,你我虽未谋过面,不过,相信我的名号,你也听说过。” “你究竟是谁?来我这里到底意欲何为?”柏震色厉内荏,自知这回栽得不轻,老窝叫人家给端了,一定是蓝欣那个死妮子把自己给卖了。 “好了,咱们就不必兜圈子了,我姓乌,在川西五毒之中排行第二,小号玉蜘蛛。”妇人淡然说道,见柏震目光游移,已生怯意,轻蔑一笑,接着说道:“我带门下来这里,不过是想借地生财,再者说了,这血手会的金字招牌,给你糟蹋的也够意思了,你倒是自己说说,这三年来,除了杀些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外,你们又干了哪些惊天大案啊?还是让我们来帮帮你吧,生意还是由你来接,事情则由我的人来办,管保在一年之内,让血手会成为江湖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门派。至于收入嘛,咱们三七分帐,我七你三,不知柏门主你意下如何呀?” “这……”柏震直气得七窍生烟,这门主还做个什么劲儿?分明是傀儡,可眼下刀按脖子,无法抗辩反驳,心想:要是熊恺、巴天印在身边尚可一搏。正自盘算,乌媚卿已然开了口:“柏震,你也别白费心思了,同你一快上山的那几位,我早就派人关照了,去,请他们到这儿来。” 第24章 黄雀在后 不大功夫,熊老大和巴天印,在十几名五毒门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熊恺冲乌媚卿翻了翻眼皮,恶声问道:“嘿,这位婆娘,你是那条道上的?敢来这儿穷搅和,我可懒得跟女人动手,快点走开,别误了大爷的好觉。” 玉蜘蛛微然冷笑道:“你就是鬼爪三雄中的老大熊恺吧?我们川西五毒的名头,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是否有意与我们合作,重建血手会呢?” “你们是川西五毒门的,咋不见神老大?”熊恺戒惧地前后左右瞅了瞅,跟本没把眼前的玉蜘蛛当回事儿。 “怎么,难道非得见我们老大你才肯相信,那就是看不起我这女流之辈喽。”乌媚卿驳然变了脸色,冷冷的逼问道。 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巴天印,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哦,请尊驾息怒,我们绝对没有轻视尊驾的意思,你要接手血手会,可以呀,反正我们兄弟也是干事拿钱,谁当门主都无所谓。不过,有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血手会的真正首领并不是这个柏震,你想啊,就凭我们哥们的身份,凭什么在他手下干呢?是另外有一股势力控制着血手会,究竟是怎样一个组织,我等也不大清楚,只不过他们其中的几个人十分厉害,我是担心,尊驾你这位子坐不长久,反拖累了我们。” 狡猾无比的巴天印一番话,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反给玉蜘蛛出了个难题。 乌媚卿将信将疑,凝眉冲柏震问道:“柏门主,想不到你还有强大的后台,请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在操纵这个血手会呢?” 柏震不由得胆气一壮,神情傲慢的答道:“不错,那个组织叫天音教,我也只知它的实力极强,其内情却是不甚了了,是他们委托我指挥血手会的,你有没有胆子会会他们呀?” 乌媚卿心知自己遇到了大麻烦,一时间心里也没了底,但不管怎么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有继续干下去了,便故作镇定的说道:“好哇,那就麻烦你马上与他们联络,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天音教,究竟能有多大的神通?” 随即转向熊恺、巴天印温言道:“看你们两位伤得也是不轻,我想派几个手下人,去照料你俩的饮食起居,不知二位的意下如何呀?” 内中的含义不言自明,也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巴天印一捅想反驳的熊老大,狡黠的笑着答道:“好哇,巴某就多谢乌二娘的美意了,不过,巴某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派两个男人就行了。” “老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男人,粗手苯脚的,怎么会伺候人呢?嘿嘿,乌二娘,就给我派两丫头吧。我老熊可是爱热闹的人啊。”熊老大舔着脸大大咧咧的嚷道。 “当然可以,但是她们只是照料你的起居,可不准乱来,你也是想当当的角色,做事不会不分轻重吧?”乌媚卿棉里带刀,熊老大自然明白色轻命重的道理。讪然笑道:“乌二娘,你也忒多心了,你看我这摸样,哪还有沾花惹草的心思呢?” 乌媚卿冷漠地点了点头,派出了两男两女陪熊、巴二人回他们各自住处。 柏震原指望桀傲不驯的熊、巴二人会闹起事来,自己就可以趁乱脱身,孰不知这两个家伙明哲保身,居然置身事外,将自己抛给了玉蜘蛛。不由得一阵阵心寒,毒妇势力非小,又有神日冉、典元通两大奥援在后,天音教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而与他们翻脸,失去天音教的支持,毒妇想要自己的命,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就算自己能苟且偷生,有朝一日,真实面目暴露出来,那可就惨了,还是想法脱身,在白道上站稳脚跟,才是长远之计。 当即开口道:“乌二娘,血手会的摊子越来越大,在下早已觉得力不从心,若不是天音教鼎立支持,我早就收手不干了,要是尊驾能应付得了天音教,在下甘愿在麾下效力,做事拿钱,也省得徒耗心血,费力不讨好。” 乌媚卿狡狯地笑道:“难得柏门主能急流勇退,待我控制了局面,这副门主之位还非你莫属,你也回屋休息去吧,是否也想让我派几个人,去服侍你的起居呢?” 柏震暧昧一笑,将目光投向了蓝欣。他业已猜测出,蓝欣也是在被挟持胁迫下而低头臣服的,故尔还想与她联手逃走。 “噢,她可不行,”乌媚卿脸上笑着,心中恨道:“该死的柏震,想找帮手对付我,做梦!”口中道:“欣儿她刚入我门不久,我还想给她加加码,抓紧时间传她几手功夫,怕是没有精力陪伴柏门主。这样吧,既然柏门主情有独钟,我就派两个男的去,也省得欣儿难过。只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自然会成全你们俩的。” 柏震心中冷哼:“毒妇,嘴头抹蜜,哄别人行,传功夫?狗屁!你是怕我二人联起手来反你,也罢,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乌媚卿派出了两名最得意的男弟子,这二人的身份仅在四大毒姬之下,武功扎实,为人狡诈,施毒手法一流。就是九阴秀士身上没有内伤外创,想摆脱他们也是一桩极为困难的事,更何况他住处的四周,还遍布着五毒门的明岗暗哨。犹如一道道看不见的罗网,就他死死的禁锢。说他插翅难飞,一点也不为过。 回到屋中,在楚碧瑶,姚姬的监视下,柏震写好密信,系在信鸽的腿上,放飞空中。然后无精打采地进了屋,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理也不理在屋里屋外来回转悠的两名看守,闭着双眼,专心盘算着脱身之计。 竖日的黄昏时分,一只雄健的信鸽,顶着寒冽的朔风,艰难地飞过太行山的北端,在宣府城外的一家酒肆降落,主人一见信鸽腿上十万火急的标志,急派心腹伙计飞马入城。 需要说明的是,这只信鸽,并非柏震在太岳山放飞的那一只。因为它早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甘乐仁的绸缎庄,早早就关门上板,几个精壮伙计,在院前屋后游动警戒。密室之中,灯火通明,坐在中央的大胡子东方异沉声说道:“大吕在告急信上说,五毒门的人要控制血手会,这个组织我们花了不少的心血,不能叫别人染指,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我教还不能大举扫荡中原武林,依我看还是应该以和谈为上,若能将其收服最好,要是不行,暂时联合也无妨,只待我们的大局一定,再全力对付他们。蕤宾,飞云堡的事情已经办妥帖了吗?” 康玄中点头道:“回黄钟大人,有无射在那里坐阵,桑同成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只逃了桑风古的女儿和桑赞成的小儿子,业已派人去追杀了,料想不日即可收拾干净。” 东方异眯着眼睛说道:“好,飞云堡的事,咱们暂时先告一段落,明日,你和我一起动身,去太岳山,会一会那伙五毒门的人。” 甘乐仁一听,不由得显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凑到东方异的耳边嘀咕道:“师兄,你让我也去吧,整天价蹲在这里,迟早得把我憋疯了呀!师兄,求求你啦。” 黄钟瞥见康玄中一脸的不屑神情,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武功虽然不弱,却不定性,难当大事,便道:“夷则,此行吉凶未卜,五毒门的人难缠得很,就你那两下子,还是不去的好,免得忙帮不上,反倒添乱。” 瞧见师弟委屈懊丧的模样,又有点不忍,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这儿有封密信,你把它送到定州,在万福酒楼交给在那儿的南吕,他要是有什么口信就带回来,会面的时间是二月初八,别错过了。” 甘乐仁乐得一蹦老高,一叠声的应着:“行、行,师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保证不会误事的。” 旁边的康玄中及大漠神驼冷云飞,都在心中暗自嘲笑,本来这送信的差事,随便叫个人都能干,甘乐仁被大材小用,还不恼反喜,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就在这天的夜里,柏震逃跑了。两名精干的五毒门看守一死一伤,而九阴秀士自己,也中了对方歹毒的暗器,强自支撑着逃出了山西地界,直奔安徽阜阳,他的目的地就是神农馆,万俟汉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疗毒高手。然而,正当他距离阜阳,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玉蜘蛛的两员干将,鬼针魔女楚碧瑶和藏姑尼玛,业已发现了他的行踪,撒开了人马,两路包抄过来。 第25章 错上加错 毕士英昏头昏脑走着,裂心的痛苦,已经将他的神经,折磨得几近麻木。他只是一个劲的走,遇山翻山,逢河涉水,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穿乡过镇,亦是耳无所闻,目无所见,濒临破碎是心灵,再也无法对任何的事情作出反应。 就这样,他一直走了一夜,又走了大半天,期间,只喝了几口山溪水,颗米未进,临近日落的时候,毕士英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个镇子,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通近于疯狂的乱走,已经赶了三四百里的路程,抵得上常人四五天的行程。这里已是安徽寿州城南的九龙镇。尽管是内力精深,终累得两眼发花,脚步踉跄,给一个正在门外招揽顾客的伙计,拉进了一家酒馆。 “客官,您想吃点什么?”短脸伙计殷勤的询问。 “酒!”年轻人木然的目光,瞅得伙计心里直发毛,连忙介绍道:“有哇,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客官您还点些什么菜?是爆炒羊肚,香酥鸡,还是……” 毕士英不耐烦的嚷道:“什么都行啊,快拿酒来!” 不大工夫,一碗醇香浓郁的女儿红,摆在了年轻人的面前,可等伙计端着两盘菜转回来的时候,毕士英已将空碗礅到了桌子上,哑着嗓子,喷着酒气大声说道:“再来一碗,不,三碗!” 伙计怕他酗酒闹事,坏了生意,连忙陪着笑脸,低声劝道:“这位客官,你先尝尝咱们这儿的鱼,是活着做的,味道鲜得很哩,管保您满意,不信,您尝尝。” 毕士英慢腾腾拿起筷子,在盛鱼的碟子里拨拉了几下,复又放下,不悦的望着伙计道:“你老站在这里瞧我干嘛?拿酒去呀!” 伙计无奈只得去端酒,心中暗想:糟糕,这小子心里有不痛快的事儿,非喝多不可,看他带着家伙,八成是个练家子,倘若撒起酒疯来,打坏了盘子摔碎了碗,惊走了其他客人,掌柜的非把我的饭碗给砸了不可,不行,得想法子把他弄出去出行。 见毕士英把第二碗酒咕咚咚灌下肚去,便凑了过去,贴在年轻人的耳边说道:“老弟,你还要喝酒是不是啊?” 毕士英醉眼朦胧的直盯着伙计点了点头。伙计面带神秘的说道:“不瞒你老弟,街对面的有家酒馆叫太白居,那儿的酒才叫棒哩,都存了三四十年了,价钱还便宜,你要是不去尝尝,可就白来我们九龙镇一回了。” “当真?”毕士英打了个酒嗝,伸手去拿桌上的第三杯碗酒。被伙计笑着拦住:“客官,我哪敢蒙你呀,我看您还是留着点量,上太白居喝几碗好酒,这儿的酒钱,你看着给点就行了。”伙计耐心十足的劝道。 “那好吧,”毕士英收回手往怀中掏了掏,摸出十几枚铜钱放在了桌上问道:“这些够了吧?” 伙计一打眼就知不够,却连连点头:“够,够了,你请,来,我扶着你。”伙计连拉带架,将脚下没根的年轻人弄到了店外,指了指斜对过的太白居,眼瞅着毕士英摇摇晃晃的过了街,心中不由得幸灾乐祸的想道:嘿嘿,这回掌柜的非赏我两钱不可,这小子一准把太白居闹个底朝天不可,到时候,我们这家岂不是一枝独秀? 毕士英歪歪斜斜的跨进太白居的门槛,差一点跟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在一块儿,好在那人的反应甚快,倏的跃开,咳嗽了两声,刚要出言申斥对方莽撞,却忽的变嗔为喜大声叫道:“哎呀,义兄,怎么是你?”原来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紫薇。 失意的紫薇姑娘落寞独行,倍感凄凉,想想这一趟江湖之行,收获无多,回味起来,十九索然,尤其是每每忆起林逸对自己的无动于衷,更令她芳心尽碎,柔肠寸断,痛不欲生。唯有结识毕士英,与其结成兄妹,心底方泛起丝丝暖意。脑海中不由得闪现出,客栈中毕士英裸着身子的窘迫相。 走着走着忽的生出一念,反正也是顺路,何不去天柱山找义兄,也见见那位叫义兄痴情迷恋的神刀玄女,究竟是何等的风采?自己哪点不如人家,她自信容貌并不差,举止作派也适合武林江湖中人,为什么那个冤家对自己就毫不动情呢? 在太白居打尖,竟然巧遇毕士英,是她绝没有想到的事情。一见之下,已有不祥之感,连忙扶住趔趄欲倒的毕士英,拉着他回到自己刚才坐的桌前,叫堂倌重新上酒布菜。刚刚得了丰厚赏钱的堂倌,乐掂掂的忙活起来。 “义兄,你找着綦毋姐姐了吗?”张紫薇夹过一箸菜,关切的问道。 毕士英的头轻轻点了点,紧跟着又使劲摇了摇,心里头就如同插进了一把钢刀,胳膊肘支着桌沿,伸出颤抖的手去抓酒壶。紫薇姑娘忙提壶为他斟满酒杯,口中不解的说道:“没见着?怎么会呢?难道王大哥的消息不准吗?” 毕士英再一次摇头,向紫薇姑娘投过来绝望的目光,似乎在乞求,乞求对方不要再转动他心头的那把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滑向他的两腮,流入颈口。 张紫薇的心愈发沉重,一定发生了情变,否则义兄怎么会如此痛苦?她好想安慰安慰他,可说些什么呢?自己不也是伤情在心吗?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能互倒苦水而已,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圈一红,也将杯中之酒吸饮一空。 “义兄,你的心情我明白,可也犯不上为一个变了心的人这般折磨自己呀。”紫薇姑娘言挚意诚,只不过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无味,道理谁都懂,但轮到自己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毕士英以手支额,神情黯然的说道:“不,也不能全怪她,她以为我死了,才……”此时此刻,他心头的怒气已渐渐消散,自怨自责占据了他的心。练什么武功?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和她在一起?逞什么能,保护宗相大师?大师还不是给人害了?铲除三垣宫又怎么样?三垣宫依然故我。入宫救驾,反遭厂卫缉拿追杀。毕士英啊毕士英,你东奔西走,豁出了性命去拼去杀,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又有何用?去杀掉那个姓岑的,夺回她吗?看样子就算抢回她的人也抢不回她的心了,算了吧,自己酿的苦酒,就由自己品尝吧,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就行了。又一杯酒下肚,毕士英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扑在桌子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是酒量本来就不大,如今是又困又乏又饿,心境糟到了极处,一阵狂饮,这会儿才晕倒,全仗着他的内功修为之精深。 紫薇姑娘平时也很少饮酒,况且先前已经喝了几杯,一来借酒浇愁,二来也是为了驱寒暖身,此时再喝,业已过了量,再加上她染病在身,愈加不胜酒力,强打精神冲堂倌道:“请问,你们这儿可有客房?” “有,有哇,就在后面,我们是一家的,你哥俩要住宿呀,想要什么样的房间?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堂倌热情的说道。 “行,那你就给我们开两……”话未说完,张紫薇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堂倌不待姑娘再说下去,便接过了话头道:“啊,我知道了,您就不用操心了,一切都交给我好了,来,我先领你去客房,回头再来搀你义兄。” 张紫薇喘息着点了点头,强挺着站起身来,跟在堂倌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走,不时的用手扶一下墙,好不容易挨到了客房,坐在炕边,胃中一阵阵翻腾,眼中的景物飘忽不定,见堂倌弯腰要替自己脱靴子,连忙摆手道:“不,不用……快去扶我……义兄……” 膛倌顺从的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去。张紫薇本来还想站起身,过去关上房门插上门栓,谁知刚一站起来,蓦的一阵眩晕袭来,身子一下子仰倒在炕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一会儿,那个堂倌又把大醉酩酊的毕士英架了进来,瞅见紫薇姑娘斜躺在炕上昏睡,口中嘟囔道:“这哥俩也真是的,不能喝就少喝两口呗,啧啧,醉成这个样子,唉……”他先把毕士英扶坐在椅子上,然后走到炕边,扒下张紫薇的靴子,把姑娘的双腿往炕里一推,再将毕士英驾过来,放在外侧,脱下年轻人的鞋子,把两人的剑都搁在炕头的小柜上,又给二人盖好了被子,方满意的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孰不知堂倌的一片好心,反做了一件大错事,张紫薇本意是想叫他开两间上房,他却以为她和毕士英都是男人,又是感情亲密的结义兄弟,要开两个人住的大房间,结果,将这对不省人事的青年男女,放到了一铺炕上。 第26章 痛断肝肠 天柱山脚下 晨曦中,伫立着眼布血丝,神情憔悴的神刀玄女綦毋竹。昨日,经过鲍清风为她注入真力,并服下益本固元的丹药,她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 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气恼、幽怨中,甚至想永远不再去理他,可过了一阵,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割舍得下吗?等他自己醒悟得多久?单只这一夜已是这般难熬,若挨上个把月,非折磨死自己不可。一时间,怨尤、怜爱、嗔怪、依恋交织在心头,最后躺不住,起身在屋中转,勉强挺到曙色微露,便打好包袱,拿了宿铁刀,向鲍、岑二人告辞,急匆匆的走出了浮云轩。 上哪儿去找他呢?思忖再三,决定向北。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没听毕士英说过江南有什么朋友故人,伤心之下他会去找谁?他师父郑大侠,大圣庄的齐大叔,亦或是漫无无目的乱走?好在他不会刻意隐瞒行踪,神刀玄女相信以自己的江湖经验,不出三、五日便可以打听出毕士英的下落。 一路北行,沿路不断的探察询问,起初还有些线索,后来就没了。一天下来,只感到劳顿不堪,看看天色已晚,虽然心中焦灼,但也怕累垮了身体,只好投宿。一觉醒来,刚刚过了子夜,却再难入睡,索性起身运功疗伤,天刚蒙蒙亮,就又上了路。日上三竿,神刀玄女走进了九龙镇,正瞧见一位酒肆的伙计出来撤板开门,便忙上前向此人打听有没有见过毕士英。 那位短脸伙计一听乐了,得意的说道:“这位姑娘,你可找对人了,你要找的那位后生,昨个就在我们这儿喝过酒,后来又到对面太白居去了,也不知走没走,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綦毋竹喜上眉梢,随手塞了五两银子给伙计,直惊得伙计如在梦中,攥着银票子,另一只手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腿,疼的直呲牙咧嘴,可这心里则是乐开了花,朝着姑娘的背影,一个劲的作揖打躬连声道谢。 神刀玄女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太白居。还是那位堂倌,一边领着她往后面客房走,一边叨咕个不停:“唉,他们哥俩儿,昨个晚上喝的也太多了,醉的啊不成样子,是我把他们弄回房的,你看,就是这一间,我看他俩现在八成还没醒哩。” 綦毋竹心想:哥俩儿,会是谁?除了毕士超,再就是林逸了,想到林逸,心中一宽,经过神农馆的短暂相处,已知他为人机警随和,有他在场缓颊,自己解释会容易的多。即便如此,她仍旧担心乍见之下,毕士英会对自己说出一些难听的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自己肯定会很难堪,于是便对堂倌道:“啊,那就多谢你了,我和他们是好朋友,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着又递出了五两银子。其实她随身也不过带了三十两的盘缠,此时觅得意中人,心花怒放,顾不得节省,能与毕士英团聚,就是一掷千金,她也不会皱皱眉头。 见堂倌欢天喜地的跑开,綦毋竹稍稍平抑了一下躁动的心情,轻轻推开客房的门,缓步走了进去,她先看到的是,炕边柜上的两口宝剑,和睡在外边的毕士英的背影,姑娘的目光一下子全都给吸了过去,也没留意里面躺着的,到底是不是她所猜想的林逸。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瞬间就已抢至了炕边,柔声呼唤:“士英——” 毕士英纹丝未动,而里面躺着的那位,啊的一声惊叫,腾的坐起身来,双手掩面。披散的秀发,白皙的粉颈,分明是一个姑娘。 神刀玄女两眼发直,噔噔连退了两步,颤抖的手指点着:“你……你们……” 昨夜,毕士英与张紫薇如死人一般昏睡,直到天交五鼓,毕士英方开始扭动身子,含混不清的说了句:“竹妹,别走。”翻过身,一只胳膊揽住了紫薇姑娘的纤细腰肢,同时,一条大腿也重重的压在了女孩子的玉腿之上,年轻人咂巴了几下嘴,又沉入混乱的梦境。 这一全无伪饰的本能举动,把张紫薇弄醒了,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头裂了似的疼,胃里面翻江倒海,难受极了。过了片刻,忽的觉得热气喷脸,扭头一看,惊得她差一点喊出声来,同时也感到了自己腰间那只有力的手臂,以及压在她下身的那条大腿。 姑娘的双颊刹时间火烧火燎,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口,有生以来头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追想前因,莫不是自己和义兄同眠共枕地睡了一夜,真是羞死人了,倘若传扬出去,自己往后如何做人? 她本能地想搬开那只手臂,挪开那条腿。可是身上一点劲都没有,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毕士英,岂不要尴尬死。只好暂时停手。挨了一会儿,见毕士英仍睡的很死,稍稍放了点心,暗讨:义兄他比我醉的更厉害,看样子他是被他那个竹妹抛弃了,想想他昨晚狂饮时的痛苦萎靡神态,与千丰寺及京城遭到群魔围攻,毫无惧色,威猛神勇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为情所累,竟如此颓丧,他内心的伤痛可想而知。自己又何尝不苦、不痛?要是这般拥着自己的是林逸该有多好啊! 林逸!还不死心吗?他心里半点也没有自己,哪怕有义兄对他那个竹妹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也不枉自己为他私跑下山,跋涉千里,饱受凶险、风霜之苦,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滑下紫薇姑娘鬓边。 异性的体温和气息侵扰着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荡漾心头,恍惚中心神飘渺,不自主的忆起与毕士英接触的时光,迷茫痴迷中,外面天光大亮,心下凛然,不能再拖了,正当她打算不惜弄醒毕士英,也要挪开他的手和腿时,忽听廊道里传来脚步声和人语,慌得一动也不敢动,心想还是让酒保认定自己是男人,糊涂下去的好。 却哪知走进床边的竟是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脑中电光一闪,是义兄的那个竹妹!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挣扎着强挺起身,慌乱中头巾脱落,真面目显露无遗。 綦毋竹怒不可遏,双手抓住毕士英的衣领,将他拉坐起来,口中厉声喊道:“毕士英,你冤枉我变心,原来是为你自己开脱!” “谁……这么吵?”酣睡中的毕士英,嘟囔了一句,口中喷着浓烈的酒气。 “做你的好梦去吧!”綦毋竹怒火万丈,痛心已极,将毕士英推倒在炕上,如刀似剑的目光,在惊呆了的紫薇姑娘身上扫过,扭转身忿然闯出了房间。 “竹姐姐,你听我解释……”张紫薇急切呼喊,扑下炕沿,却是头重脚轻,人还没到门口,就摔了下去,她伏在地上呜咽着,声泪俱下。 毕士英喝得实在是太多了,被神刀玄女一拉一推,兀自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疲倦咕哝道:“谁啊这么大的劲儿?真困哪,有事一会再说……”转过身又要睡去。张紫薇爬了起来,回到炕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摇撼着毕士英,口中大声喊叫:“义兄,快起来,出事了。” 毕士英混沌的脑际,这才清醒了一些,强打精神睁开了双眼,怔怔地望了望面挂泪珠的紫薇姑娘,又看了看房间,大惑不解的问道:“咦,这是什么地方啊?刚才是你摔的我吗?” 张紫薇拼命的摇着头,惶急中,再也顾不得羞涩,飞快说道:“义兄,方才来了一个女的找你,可能是竹姐姐,见我俩睡在一块,发了通火就走了。义兄你快去撵上她,解释清楚才好,快去呀!” “什么?什么?你说谁和谁睡在一块儿?你…和我,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毕士英惊愕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大声嚷道。 紫薇姑娘再也克制不住,失声痛哭,争辩道:“你怪我,我怪谁去?都是那个多事的酒保,见咱俩都醉了,他以为我是男人,就把你和我弄到了一块,还偏偏给竹姐姐看到,她会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没脸再活了!”张紫薇嘴里面哽咽着说道,猛的扭转身躯,扑向小柜上的宝剑。天字剑呛的出鞘,挥向自己的粉颈。 毕士英大身喝道“义妹,不可!”横滚出去出手点中了姑娘的云门穴,并抢下她手中的宝剑。由于动作太猛,只觉眼前金星乱窜,胃中剧烈的翻腾起来,一连呕出几口酸水,用手撑着墙,痛心疾首的说道:“义妹,都是我的错……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一切的后果由我来承当,你这样做于事无补,看开些,照顾好自己,我去追她,我相信她是不会向外人张扬的,跟她说开了就没事了。” 他安慰着痛不欲生的姑娘,心里明白,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但不管结局如何,自己都要还义妹一个清白,哪怕是死! 张紫薇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义兄,你去追竹姐姐吧,我没事,她也会很伤心的。” 毕士英感动地点头道“义妹,你多保重,这赤华宝剑留给你,包起来不要用,回去交给你叔叔吧。我走了。”说完下了炕,穿好靴子,驱动还不大听使唤的双腿,走出了房门。 第27章 魔高一丈 太岳山血手会堂口 “启禀门主,天音教的人来了。”一名玉蜘蛛的门下,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向玉蜘蛛禀告道。 “噢,居然会这么快,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乌媚卿暗自心惊,尽管这几天,她已经对可能发生的恶战,有了一定的准备,并且派人火速返回川西,催摩天蜈蚣典元通速来支援。可是眼下,援兵未到,强敌突至,能否立足中原,成败在此一举,怎么能不叫她紧张非常。 “禀门主,他们来的只有两个人。”门人肃然答道。 “两个,真的只有两个?”乌媚卿心下惶惑,也愈加忐忑,两个人就敢来与自己较量,肯定是来者不善,有恃无恐,自己应当更加谨慎小心才行。遂冲身旁的楚碧瑶吩咐道:“你快去四周的暗桩转转,看看是否有什么发现?一定要搞清楚,他们是不是就这一路人马。”鬼针魔女领命而去,又对报事人问道:“那二人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哦,两个人都有五十来岁,一个胖胖的,大脑袋,大胡子,手提一个象鸟笼一般的东西,用布套罩着。另一个,中等个,精瘦的,那对招子挺吓人,不过看样子还要听命于那个大胡子。” 随着门人的话语,乌媚卿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着中原武林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意在断定此二人的来历,也好对天音教有一个恰当的估计,知己知彼。然而结果却是颇令她失望,但是她并不死心,暗想:只要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自己不会没有耳闻,待会儿见了面,一定能窥出端倪。 楚碧瑶匆匆回转,躬身禀报:“门主,四隅八角的暗桩都没发出信号,看样子没有异常的情况。” 乌媚卿满意的点点头,不禁信心大增,暗道:“哼,这个天音教,也太狂了,只派了两个人就想摆平我,做梦!”随即冲门人吩咐道:“去请他们进来。” 那门人应了一声,匆匆奔了出去。玉蜘蛛刚刚还信心十足,可是还没过多一会儿,她的信心,便随着厅外传来的三记悠悠钟声,而大大的动摇了。 那钟声既不响也不脆,闷闷的,却极具渗透力,直逼人的心脉,以至于事先隐藏在门后、檩上的六七个精干门人纷纷现了形,丢掉手里的兵刃和毒器,双手捂着耳朵,呻吟不止,状极痛苦。就连立在玉蜘蛛坐椅之后的姚、楚两大毒姬,亦身躯颤栗,面青唇白。 “金钟移魂大法!”乌媚卿愕然喝道。 “呵呵,乌二娘真是好见识呀。”大胡子东方异一边说着,一边悠闲的踱进厅来。手中提着那只已经摘去布套的铜钟,金光灿烂,光芒耀眼。 “噢,原来是峨眉派的东方异,想不到十五年了,你还在人世?”乌媚卿表面上强作镇定,心里面却是一个劲的打鼓。因为她知道这个东方异的根底,即便是在他绝迹江湖之前,业已是横行江南七省的超一流高手了,曾经挫败过无数的武林名宿,而他的师父更是了得,乃是武林四大天尊之一的,神掌峨眉僧——十行大师。后来,由于其暗算掌门师兄法正,被十行大师逐出门墙,衔恨远走,遁迹江湖。一晃十几载杳无音信,江湖中人都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出山,竟然撞上了在个煞星,单凭方才其催发钟声所用的深厚功力,便已经远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有可以仰仗的毒功,一对一的较量,恐怕也必定是有败无胜。 再看另一位不速之客,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等她开口,那人却先开了腔:“不才康玄中,拜见乌门主。”嘴上说得挺客气,双手一揖,一道阴猛凶霸的力流,已然无声无息的倾压过来。 乌媚卿暗叫不好,急忙摇手发功,口中敷衍道:“不敢、不敢,两位大驾光临……请坐。”双方的内力交锋,玉蜘蛛非但没占着半点便宜,还吃了不小的亏,胸膛之中的气血激荡翻涌,不得已将后面的客套话,浓缩成了两个字。而她的坐椅,业已向后移了半尺有余,还是她身后扶椅而立的姚姬和楚碧瑶,暗地里发力相援,否则,这丑丢的可就更大了。 玉蜘蛛心下骇然,暗自咒骂:“真是活见了鬼了,平白冒出这么两个瘟神,怪不得连鬼爪三雄、蒙山恶叟一干黑道巨擘,都对这个天音教附首贴耳,甘受驱使,看起来,今天这场较量,只有守中求和了。 东方异很随便的坐了下来,语调冷漠的说道:“前几日,我们接到消息,得知阁下对血手会的生意很感兴趣,方才看来乌门主确有过人之处,本教求贤若渴,如若阁下肯屈尊加盟本教,管保你和你的属下前途无量,待本教一统中原武林之日,你等都是大功臣,必将得到丰厚的回报。不知乌门主意下如何呀?” 乌媚卿沉吟半晌答道:“两位的神功,令我等叹为观止,本门主自然愿意鸟随鸾凤,只不过我家老大和老三还没有赶到这里,似这等大事,我一个人也不好擅自做主,还望二位能够多多体谅才是。” “这个嘛倒也不是没的商量,来日方长嘛,”东方异圆滑的说着,话锋一转,又将了玉蜘蛛一军:“依我看,眼下我们不妨订一个临时的盟约,血手会暂且由你料理,一般的买卖我们是不会过问的,不过,凡是酬金在三千两以上的,尤其是猎杀对象为武林人物或朝廷官吏的,必须先向我们通报,得到本教的首肯之后,你们方可付诸行动,你看怎么样啊?” 乌媚卿听在耳中,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哼,想得可真美,如此一来,老娘岂不成了你们的傀儡?正打算出言相争,却见大胡子摆手道:“乌门主,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别以为阁下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吃了亏,受了委屈,可我要告诉你,这么做,对你和你的属下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噢,何以见得?”玉蜘蛛不以为然的反诘道。 “是这样,只要是我们同意了的大买卖,我教会全力协助你们做成它;如果是不同意的,本教则赔偿你应得的酬劳,你们不用做事也可以拿到钱,这等好事换了别的什么人,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哇!乌门主你可不要错失良机哟。” 乌媚卿惶惑了,这个天音教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般狮子大开口,颇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在探明其底细之前,还是不触怒他们为好。心念一转,又给对方出了个难题:“那我倒想问问,倘若本门与江湖上其他的门派发生了冲突,你们天音教又当如何呢?” 东方异狡黠的笑了笑,接口道:“这个就不劳门主你操心了,一切的冲突都由我们来解决,要是哪个门派胆敢不买本教的帐,那就是自取灭亡,不须你们出手,本教自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其铲除干净,绝不会叫你们吃亏!” 尽管表面上对方在大包大揽的替血手会撑腰,可是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同样是冲自己来的,玉蜘蛛只感到一张无形的罗网罩向了自己,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令她极不舒服,可转念想想:管他呢,不妨先答应下来,应付过去这一关,反正空口白牙的,他们也抓不着自己的什么把柄,待日后站稳脚根,再与他们翻脸不迟。当即佯装爽快的说道:“好啊,既然贵教这等手眼通天,一手包办,本门主也乐得在你们这棵大树底下乘凉了,只要有银子赚,夫复何求?”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熊恺、巴天印、柏震何在?快叫他们出来,我要当面叮嘱他们几个,以后要尽心竭力的辅佐阁下,壮大血手会,成为本教的一大奥援。” 乌媚卿的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对方要在自己的身边安插耳目,监视、牵制自己,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二位,九阴秀士柏震,两天之前私逃下山,还杀伤了我的两个得力手下,你们看应该如何处置呀?” 东方异想都没想,脱口答道:“这个好办,门主不妨多派些个人手,把他逮到杀死,要是不行,本教也可以助门主一臂之力。” 玉蜘蛛不由得心底生寒,卸磨杀驴,好狠毒的天阴教,自己还真得多加小心出是。尽量以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那倒不必了,这么点小事,我们还办得了,只要有阁下这句话就行了。” “哦,还有一件事,”大胡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大脑袋,飞快的说道:“本教出五千两,请乌门主派所有的高手,火速赶往云台山,找一个代号叫南吕的人,一切的行动听他的安排。这可是我们双方的第一次合作,希望乌门主不要等闲视之,掉以轻心哟。” “这个请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江湖规矩,乌某还是懂的,更何况日后我等的一切,还要仰仗贵教的庇护,自当竭尽心力,完成使命。” 就这样,乌媚卿接下了她,执掌血手会之后的第一桩生意,尽管是个大买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受人掌控的感觉,翳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第28章 救命稻草 封丽娘督着部众,马飞车驰的赶了一百多里路,已经望见平阴县城了,迎面飞来两骑,两名家将身上脸上都是血,驰至近前,翻身下马,其中一个摘镫还没摘利落,在地上摔了一跤。目睹手下的狼狈象,红衣少妇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问:“你们回来干嘛?可曾追到那个贱人?秀珠呢?” “禀……禀少夫人,追是追上了,可那……那贱人凶得紧,秀珠姑娘……给她杀了。”家将喘息着说道。 “什么?你……你们五个人,还斗不过那个贱人?饭桶、都是饭桶!”封丽娘气冲斗牛,她根本没有想到,丈夫的姘头是个身负武功的练家子,更没料到还是出身武林名门大家,情急拼命,将她的手下打了个落花流水。 “给我闪开,跟我去追!”极度的愤怒,使得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人马再次启动,疾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是奔郓城,一条路是去济宁,仍不见追杀的对象,连封丽娘自己在内,都已是人困马乏,不得已只好找地方歇脚,另派郜俊带济南分舵的人追进了河南地界。 那么,齐楚燕究竟去了哪里呢?原来,她在杀退秀珠等人之后,方知自己的处境极为险恶,但是她并没有慌乱,秉承了其父睿智的她,出其不意的横走肥城,巧妙的躲过了大队追兵,马不停蹄的直下兖州。这期间,她业已从秀珠等人的污言诟骂中,得知了追杀自己的,原来是情郎楼青峰的妻子,而这位楼夫人,绝非楼青峰口中所说的,什么恹恹垂死的病人。她被骗了,被骗得好苦。一时间,悔恨,忿满、懊恼、羞惭,将她的心挤压、撕扯、蹂躏得鲜血淋淋。 何去何从?第一个念头便是折回去楼青峰,当面质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但很快就被渐渐恢复的理智所否定了,她清楚的知道,现如今,骂他、打他、就算杀了他,也改变不了自己眼前的处境了,更何况怕是连他的边也靠不上,他老婆这一关就难以逾越。 回家?就这个样子,灰头土脸的回去见爹娘?算了,过去的齐大小姐已然不复存在了,不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去! 剩下的选择就只能是火烧眉毛顾眼前了,按那个姓范的书生所指点的,去荥阳的震山帮分舵,找一个姓余的人了。可是她的心中仍是疑虑重重,难道那个母老虎就不会追到那里吗?而那个姓余的人,会为了庇护自己,去开罪少帮主的夫人吗?回想临别时,范高咏的神情神态,不象是没有把握,他要是想算计自己,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费这么大的事。思虑再三,决定试上一试,总比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好。她加了小心,一旦发觉势头不对,就奔少林求救,最后一招就是亮出自己的真正身份,相信以父亲的声望,少林派的僧人们绝不会袖手不管。 第三天的晌午时分,疲惫不堪的齐楚燕走进了一家小饭铺,刚咽下几口饭食,门口闯进来一高一矮两个恶汉,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寥寥无几的食客身上扫过,最后盯在了齐楚燕的身上。这二人乃是楼少帮主谴出的六名杀手中的一路。 齐楚燕的神经一刻也未曾放松,发觉有异,端在手中的热汤碗呜的标向了矮个汉子,与此同时,另手猛推面前的桌子,撞向高个恶汉。她满以为此举可以阻一阻敌人,自己好寻机脱身。 却不料那个大个子甚是了得,大巴掌一接一按,一张桌子就变成了一堆碎木头,硕大的身躯灵活的掠过来,巨掌劈下,劲气砭面。此人姓辛,乃楼青峰的护卫头目,人唤辛大,为人阴狠,武功高强。 齐楚燕挥动抓子棒迎击强敌,右脚又蹬出一只凳子,将矮子逼退。此刻,饭铺里吃饭的几个人早已经跑得一个不剩,只有店主躲在柜台后面打着哆嗦,三个人在小店里面砰砰啪啪的一通打,残桌子烂椅子,碎盘子破碟子,呼啸横飞。 齐楚燕虽然棒法精妙,又是一副拼命的架势,无奈功力有限,而且她所面对的两个敌手,绝非封丽娘那几个仆从侍女可比,堪堪支撑了十几招,抓子棒已被辛大夺走,钉进了墙壁。赤手空拳,姑娘更非其敌,不数招便被辛大一掌击翻,口鼻溢血,面如白纸。 辛大凶恶的吼道:“小娘们儿,真可惜了你这小模样了,没法子,上命难违呀,大爷我就只好送你上西天了。”说着巨掌挥起,便要辣手摧花。 “慢着,慢着,我的好哥哥!”矮个汉子慌不迭的上前阻止,淫邪道:“辛大哥,难道你就不想尝尝鲜吗?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咱们哥们光动嘴没敢动手,如今少帮主把她给甩了,咱哥俩干嘛不先开开荤,解解馋,玩够了再杀她,岂不是一举两得?这小妞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色啊!” “嘿嘿,老五,还是你小子心眼多,行,就这么干,你先去门口给我看着点,把上这吃饭的都给我哄走,别搅了大爷的好事,快去!”辛大个子边说边扒光了自己的上衣,见同伙出去关上了门,淫笑着将浑身战栗的齐楚燕提了起来,目光在屋内一扫,见只剩柜台还立在那儿,便急走几步,将姑娘按在了柜台上面,三两下撕裂了她的外衣。 忽听到柜台后面有人颤声叨念着:“造孽呀,真的造孽啊!”大个恶汉恶狠狠的骂道:“造你娘的孽,去死吧!”探臂膀象抓小鸡似的,将店主提起来摔向屋子的另一端。只听店主惨叫一声,重重落在地上,七窍流血,暴毙当场。 “咦,小美人儿,别走哇,咱们俩好好耍上一耍,我是不会比我家少帮主差的哟。”辛大一把抓住逃向窗口的齐楚燕,下流的说道。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也要杀我?”齐楚燕心中恐惧中掺杂着迷惑,听对方的口气,似乎跟前一拨追杀者不是一路,又一口一个少帮主,内中必定大有蹊跷,遂忍不住发问。 “嘿嘿,小娘们,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奉我家少帮主,也就是你那个情郎之命,来杀你的。以免让少夫人捉到你挟制他,还有你不知道的哩,三个月前,在终南山的脚下,就是我们抓的你,好让我们少帮主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这回都明白了吧,来吧,该干点正事儿了,大爷我还真有点等不及了。”说着将两眼发直的楚燕姑娘,重新按到了柜台之上,开始剥她的衣裤。 “嘿嘿,两位,这家店关门了,想吃饭去别处吧。”门外想起了矮子粗野的吆喝声。 “关门?关门还挂着幌?你算是干嘛吃的?凭什么叫我们去别处?我们还就这家了,你给我闪开!”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口气竟是十分强横。正值欲火焚心的辛大个子,冲门外的同伙高声嚷道:“老五,你就让她们进来吧,也省着你干等着!” “谁说不是,急巴巴的来凑趣,大爷真是却之不恭啊……”矮子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已经响起了拳掌交击的声音。而室内由于得知自己,一直被楼青峰玩弄于掌股之上的齐楚燕,心智还未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已经被剥得几近赤身,心如死灰的她,再一此坠入终南山地窖中的梦魇之中。 “哎呀——有毒!啊——”矮子连同门板一起向屋内倒下,痛苦万端的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着。紧跟着突入两名女子,辛大见状,恶吼一声,赤膊上阵,巨掌狂挥,攻向二女。 黄衣女子硬接了两掌,被其凶霸的掌力震翻出去。赭袍女子面色暗红,粗眉大眼,样子不似汉人,见敌手强悍,斜跨两步,抖手打出一缕青色毒烟,烟雾中,星星点点的细小暗器飞来。 辛大顾不得伤敌,急忙收招自保,连连闪躲,虽然避过了暗器,却顾此失彼,吸进了少许毒烟,顿觉头昏脑胀,情知不妙,团身撞碎窗户,逃之夭夭。 获救的齐楚燕浑身酸软,费了好大的劲,才下了柜台,慌乱的穿上衣裤遮羞,然后冲赭袍女子一躬到地,颤声说道:“多谢两位姐姐搭救,小妹愿意为奴为婢,追随姐姐,服侍姐姐,以报你们的大恩大德。”她的内心除了对这二人的感恩戴得之外,也对其施毒的功夫十分羡慕,心想要是能够把这种功夫学到手,以后就再也不怕坏男人欺侮自己了。 杏黄衣衫的女子爬起身了,边抹去嘴角的血迹,边不以为然的插话道:“二师姐,咱们带着她会误事的,要是给姓楚的抢了先,就……” 赭袍女子摆手示意其住嘴,目光盯视拢衣束带的齐楚燕,双瞳之中瞬间闪现出异样的光彩,徐徐说道:“姑娘,你会武功吗?”见齐楚燕点头,倏的出手按在她的肩头,发出了七成的内力。 内伤在身的齐楚燕晃了晃,退了一步半,若非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梦魇般的遭遇,而心力交瘁的话,她的表现一定会更加出乎对方的意料。赭袍女子看样子甚是满意,也不理会黄衣女子难看的脸色,点头道:“还不错,快穿好衣服,咱们走。” 齐楚燕满心欢喜的应了一声,飞快的扎束停当,从墙上拔出自己的兵器,随二人匆匆走出了,已是狼籍一片的小饭铺。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又要去做些什么?齐楚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跟她们在一起,就再也不用怕震山帮的人了。 杞县在望,对面飞也似的冲过来二十几匹快马,呼啦啦将她三人围住,其中一人高声喝喊:“呔,你们俩是哪个门派的?识相的,就快把那个小娘们交给我们,大爷一高兴,兴许给你们留条活路,如若不然,今天就是你俩的死期!”说话之人,正是震山帮济南分舵副舵主郜俊,他的身旁就是方才从小饭铺逃走的辛大。 赭袍女子毫不示弱,厉声反诘:“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姑娘现在已经入我们门了,再在这儿聒噪,可就是自找倒霉!” 辛大吼道:“郜大哥,还跟她废什么话,大伙并肩上,给我杀,一个不留!”可没等震山帮的人动手,面前已是毒烟猝起,暗器横飞。刹那之间,郜俊的手下已有一大半人遭了殃,一个个惨叫着栽下马来,在地上挣扎、抽搐、哀嚎。余下的八九个,武功和反应都不差,飞扑过来,双方打其了交手仗。 赭袍女这一方,身手都不甚强,又是以寡敌众,不消多时,先前已经受伤的黄衣女子,就给辛大的巨掌拍碎了天灵盖。大个恶汉杀机如炽,一脚蹬飞了黄衣女子的尸身,闪身扑向齐楚燕,仍想执行主子的命令——杀人灭口! 郜俊则身负封丽娘之命,要的是活口,当即撇下赭袍女,斜插过来与辛大抢人。赭袍女则趁此良机,狂发暗器,一连射倒了三名对手。郜、辛二人惊悟,一齐掉头,向她扑来。 而齐楚燕却看准了郜俊不想马上杀死自己,便横抢过去死死缠住了他。另一边的辛大独战赭袍女,由于忌惮其毒功,不免自缚手脚,半点也占不到上风,一个疏神,左眼被一只五彩毒蛛射中,狂嗥着抱着脑袋,鼠蹿而去。 郜俊等人见状骇然,纷纷抽身倒退,却又心有不甘,:“你……你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有种就留下名号。” 赭袍女子傲然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川西五毒门玉蜘蛛的门下。” “好、好,好样的,今天这事儿可不算完,咱们走着瞧。”郜俊色厉内荏的说着,率着残余的四名手下,飞马遁走。 各位读者朋友们,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大家宣布:本书从今天开始,已经成为VIP电子书了!希望你们能与我一同分享这份快乐。当然了,本章也就是免费版的最后一章了,想看本书以后的章节,就得要大家破费了。不过,我在这里可以向大家保证,本作者一定保持原来的风格,绝不会为了更大的收益,而稀释本书的情节,保证本书物有所值,衷心希望喜爱本书的朋友们,还能够一如既往的继续支持我,谢谢大家! 齐齐哈尔斌3月1日 第29章 垂死挣扎 滔滔淮河水,翻腾着层层浪花,无休无止的向东流淌。河岸边,神刀玄女綦毋竹泪挂双腮,柔肠寸断。天空中布满阴霾,她的心情更加晦暗,纷乱的思绪,难以归束。 毕士英啊毕士英,你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负心移情,更不该放浪形骸,颟顸胡来。客栈中那一幕,仍顽固的嵌映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她痛苦的摇着头,千疮百孔的心,在哭泣,在呻吟。 不,再也不要什么情和爱,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苦练武功,然后去为哥哥报仇!去为宋文清和鲁必成两位恩人,向恶道赤阳子讨还血债!要是还有命在,就去出家做尼姑,做道姑!可是去哪里隐居练功呢?对了,听人说河南永城东北的芒山、砀山之间,环境清幽,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汉高祖刘邦起兵前,就曾在那里住过。对,就去那里! 拿定主意的神刀玄女,寻到渡口,搭船横渡淮水,踏岸没多远,便听到十几丈外,唏溜溜一声马嘶,远远望见一个人从摇摇欲倒的坐骑上摔了下来,又挣扎着爬起来,趔趔趄趄的朝前走了没几步,复又重重的栽倒在地上。一些刚刚渡河上岸的行人,好奇的凑过去看热闹。心情抑郁的綦毋竹本来无心理会,擦着人群走过去,若不经意的朝里面瞥了一眼,不由得心神一震。 柏震,血手会的头子!怎么会是他?急忙拨开人丛上前细看,果真是他,但见九阴秀士面色苍绿,口唇干裂,气息奄奄,分明是中了剧毒。心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咦,说不定他能知道,当年谋害父亲的真凶,还有就是究竟是什么人,雇佣他们,在吕梁山中,追杀自己和毕士英……心念所及,顿感一阵刺痛穿心而过。 此时,柏震也认出了神刀玄女,目光一定,嗫嚅道:“神农……馆,求……你……”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綦毋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她知道神医万俟汉的神农馆,在城东十几里外,离这里得有大半天的路程,以柏震眼下的状况,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支撑到不了那里的。 周围看热闹的行人纷纷摇头离去,神刀玄女放眼四周,瞧见几十丈外的土岗之上,有一座小土地庙,便牵过柏震的马,弯腰抓起烂泥一般的九阴秀士驮在马鞍之上,自己牵着缰绳,进了土地庙。 取出身上万俟汉赠送的解毒丹药,也顾不得对不对症,塞进柏震的嘴里,又将其扶起,强抑心中的厌恶之情,发掌击打其背后的灵台穴,听到九阴秀士哼了一声,遂将其拖靠在神龛的底座边上。 沉声发问:“柏震,你没想到自己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吧?现在,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你也活不到明天天亮了。快告诉我,八年前,到底是什么人,花钱雇你们去害我爹的?你要是说实话,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柏震苦笑,虚弱道:“丫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我就快要死了,没必要再保守什么秘密了,可是,我确实不知道雇主是什么人,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线索,只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哼,就你现在着个德行,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綦毋竹冷嗤道,随即又无所谓的说道:“好吧,那你就先说说看,但是别指望我会受你的支使,去干什么坏事。” “不,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坏事!”柏震颇为激动的说道:“呶,我这有六千两的银票,你可以拿去自己用,我绝无二话,算是我欠你的,要是你不要,就劳烦你按上面的地址,送给我在太原的老婆,总之,钱在你手,怎么做就都由着你了。”喘息了一阵又道:“实不相瞒,杀你爹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卒子,雇主是谁,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血手会的首领翁二爷还活着,在一个叫天音教的神秘组织里,而且身份还不低,我想他一定知道幕后主使的情况。” “那……又是什么人把你弄成了这副模样呢?”神刀玄女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道。 柏震的眼中迸出仇恨的火苗,一口血喷了出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是玉蜘蛛,乌二娘,她抢了我的血手会,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神刀玄女听了,一颗心不由得往下一沉,暗想:本来这血手会就够让人头痛的了,现如今,川西五毒控制了它,又不知要有多少江湖中人受其荼毒。 九阴秀士的身子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一阵接一阵的颤栗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嘴角溢出血沫子,目光变得十分古怪,精神渐渐进入了谗妄状态,双唇不住的开歙着,说着一些含混不清,语无伦次的话语,先是满腹委屈的说道:“义父,是你把我逼上了这条绝路的,要不是你独宠大哥,我又怎么会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自己个跑出来闯荡江湖?” 綦毋竹的心中禁不住疑窦丛生,遂大声问道:“柏震,你义父是谁呀?” 柏震却好象压根没听见一样,语调忽的转为悲戚:“阿佩,你死得好惨,是我没用,我……我真的救不了你呀!”不难听出这个阿佩,必定是他心爱的女子。 突然,九阴秀士的语气骤变,忿满,决绝的吼道:“二当家,你为什么阴魂不散?老是缠着我柏震不放?你入你的天音教好了,干嘛偏要拽上我?有你在这世上一天,我柏震就是睡觉,也不敢闭上两只眼啊!” 綦毋竹正打算问问,柏震所说的这个二当家究竟是何许人也,忽见其冲自己横眉立目,怒喝道:“毒妇,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与你拼了!”说着拚命挣扎往前爬了几步,就趴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起来,再抬头时,已是换成了一副诡秘神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神刀玄女,声音怪怪的说道:“蓝欣,我的小心肝儿,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爹是让我义父给杀死的,嘻嘻,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哩,整个太白山大战,从头到尾,都是有人事先布好的局。” 神刀玄女听在耳中,心弦剧颤,脑海之中,灵光频闪,似乎心中很多的疑问,一下子都有了答案,她急切的想证实自己的想法,大声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大圣庄血案,以及后来的宗相大师被害,都不是三垣宫干的,而是别的什么人在捣鬼不成?” 柏震闻言呆了一呆,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有气无力的说道:“不错,有的我参加了,有的是我猜的……”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捣鬼吗?是什么人?”神刀玄女深切的感到此事关系重大,急欲解开心中的最后迷团。 柏震忽尔狡黠的眨眨眼,说道:“丫头,你要是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得送我去神农馆,不然的话,这个秘密,我宁可带到坟墓里去!” 綦毋竹气得直抖,真恨不得一掌将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击死,可是转念想想,那个关系到整个中原武林的秘密,不得不强捺怒火说道:“这里离神农馆和有三四十里地,你根本到不了那里。” “那我不管,你送我去,不能在这里等死。”柏震固执的坚持道,头顶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张着大嘴喘着气,两眼死死盯着神刀玄女。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挑起武林大血战?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九阴秀士犹疑着是否说出心中的秘密的当口,猛的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庙门口响起:“綦毋竹,别那么好奇好不好?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就象他!”鬼针魔女楚碧瑶,神情酷毒的站在土地庙的门口,她的身后,还有三名持械恶汉。 神刀玄女的心往下一沉,知道自己的处境险恶。转过身手握宿铁宝刀,冷蔑的斥道:“姓楚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改换门庭,作了玉蜘蛛的爪牙,不错,柏震该死,可是有人要算计整个中原武林,你也不例外,应该让他把他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 柏震在一旁没好气的插话道:“别跟她费话了,我看玉蜘蛛八成已经跟他们穿了一条裤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卖力的追杀我?今个就看你的了,杀了他们,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杀不了,你我都得死!” 第30章 毒姑疯道 神刀玄女深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当即拔刀出鞘,怒视一脸倨傲冷酷的鬼针魔女,凛然喝道:“楚碧瑶,既然你放着人不当,甘心去做鬼,今天你我就一决生死!” 一心争功的楚碧瑶,也担心夜长梦多,意在速战,对手的实力,她心中有数,死打硬拼,得百招开外才能分出高下,还是用毒来得便当,当即抖手打出一团黄烟,九枚鬼针在毒雾的掩护下,射向神刀玄女。 綦毋竹情知不妙,急忙屏住了呼吸,挥刀荡飞鬼针,紧接着出掌震散毒烟,抢步突进,连环劈出三刀,然后倏的跳回,佯装作顾此失彼,吸进了毒烟,剧烈的咳嗽着,晃了几晃,手扶神龛,一点点滑坐在了地上,宿铁宝刀也扔在了她的脚边。 楚碧瑶求功心切,自以为得计,脸上挂着得意的神情,厉声吩咐几名手下道:“快去杀了他俩,把柏震的人头带回去!”三个恶汉齐声应命,一个奔柏震,两个朝綦毋竹扑来。 这两个家伙心存淫念,还想乘下手之机占些便宜,却哪知没等他们摸到神刀玄女的衣角,一个的眉心,啵的一声,钉进了一只綦毋氏的夺命铁菱,一缕鲜血唰的滑下了这个家伙的鼻梁,整个人就如同一截木桩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另一个恶汉,手腕子上先挨了一脚,惨叫刚刚出口,胯下再遭致命一击,跌扑在地,再也没动一下。 去杀柏震的那人,虽然在九阴秀士的肋下戳了一刀,可自己的喉咙上,也被掼进了一只银笔,没等柏震咽气,他倒先跨进了阎王殿的门槛。 綦毋竹抓刀在手,一跃而起,与鬼针魔女杀在了一处,她的内伤未愈,略处下风,但她经验丰富,凭着一股锐气,紧紧逼住对手,不给其丝毫发射暗器的机会。而楚碧瑶要是想凭真功夫赢她,可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两个人从庙里杀到庙外,从地上打到屋脊,猛烈的厮杀声,远远的波荡开去。 过不多时,四匹快马电掣而来,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两个老道,跑得比马还快,也朝着这边飞奔。尤其是前面的白衣道士,直如怒狮渴骥,疾若飘风。后边的青衣道人紧追慢赶,上气不接下气,口中还不停的大呼小叫:“师弟——跑慢些……等等我……” 藏姑尼玛勒马抬头向上观望,当她看清楚庙顶上恶斗的是楚碧瑶时,,心里头就已经猜出了八九分,柏震极有可能就在庙里,遂向身后的两名汉子一挥手:“你俩快进去抓姓柏的,要是已经死了,就取他的首级。”然后,颇为惬意的冲庙顶喊道:“楚师妹,不要慌张,我来助你!” 齐楚燕的目光早已锁定在了神刀玄女的身上,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脑海当中在飞快的思索着解救好姐妹的办法,见尼玛已经跃下马背,奔向庙门口,急忙大声喊道:“二师姐,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说。”嘴里喊着,疾晃身形,抢到了止步回脸的尼玛跟前,急促的说道:“二师姐,上边的那个女的我认识,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武功好得很,我可以劝劝她,也加入咱们五毒门,好不好哇?” 尼玛的眼神瞬间变得扑朔迷离,想了想,点了点头。她也想多招揽几个心腹人,以抗衡姚姬和楚碧瑶,借以巩固自己在门中的地位,齐楚燕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而且,在异常心理的驱使下,她差不多对齐楚燕言听计从,当即说道:“好,就看你的了,咱们上去!” 两人联袂掠上庙顶,尼玛大声喝道:“楚师妹,你且住手!” “二师姐,为什么?”业已大占上风的鬼针魔女,极不情愿的停手撤身。 “竹姐姐——”“楚燕,是你!”一对昔日的好姐妹,经过了诸多磨难,终于重逢在一起,却是置身在一个极其危险又极其微妙的场合。 尼玛扭脸望下瞅了瞅,瞧见自己的两名手下,正将柏震拖出庙门,心中得意非常,也不理睬气白了脸的楚碧瑶,冲神刀玄女得意的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川西五毒门,刚刚来到中原,为图江湖霸业,正在广揽英才,我看你的身手还不错,何不加入我们门派,前途可以说是无可限量。” “竹姐姐,二师姐说的一点都不差,你就答应了吧,往后,咱们姐妹就可以常在一起,彼此都有个照应,那该有多好哇!我的好姐姐,就算是为了妹妹我,你就答应了吧?”齐楚燕热切的劝说着。 綦毋竹也曾犹豫了一刹那,随即摇了摇头,她深知只要自己拒绝,必定难逃一死,可是死,一时间竟对她充满了诱惑,两眼一闭,再也不用受情爱的煎熬,也不用理会人世间的纷争和仇怨了。她傲然扫视两大毒姬,轻轻的推开齐楚燕,异常镇定的说道:“你们就不必再费唇舌了,我是绝对不会加入你们五毒门的,要杀要剐,你们尽管动手好了!” 尼玛恼怒的瞪了一眼急得要哭的齐楚燕,冲神刀玄女道:“姑娘,你的勇气固然可嘉,只不过太不识时务,这可是你自找的,楚师妹,这人就交给你了,放心,捉住柏震的功劳,你我一人一半。” 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却给人堂而皇之的抢走,还把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推给了自己,鬼针魔女险些被气吐了血,翻了翻眼皮,虽然没敢发作,但也没有立刻动手。 “竹姐姐,你怎么这么固执?放着活路你不走……”齐楚燕直急得五内如焚,凄声劝道。 神刀玄女打断她的话道:“好妹妹,人各有志,姐姐我情愿一死,也是不会向邪恶低头的。还望妹妹你能好自为之。”替齐楚燕抹去脸上的泪水,神情坚毅的说道:“楚燕,不要为我伤心,别叫姐姐曝尸荒野,我就心满意足了。” “竹姐姐——”齐楚燕痛心疾首的嘶声哭喊。 綦毋竹用力推开她,向后一跃,宿铁宝刀倏的横在了自己的颈口,怒目徐徐逼近的鬼针魔女:“姓楚的,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柏震的今天,就是你等的明天!”言罢,手腕加力,宿铁刀向玉颈抹去。 “不可、不可!师父您怎么可以自寻短见?快告诉我,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对您老人家不敬,让弟子来收拾她们!”白衣道人骨腾肉飞一般蹑空而来,其身法之快,令在场的诸女惊悸不已,还不待神刀玄女回过神来,手中的宿铁刀已被此人的两根手指钳住,难动分毫。 “臭杂毛,她不自尽会死得更惨!”憋了一肚子邪火的鬼针魔女,可找着了发泄的对象,恶语出口的同时,鬼针已至。 “哟,打哪冒出来的小骚娘们儿,这见面礼也他娘的太薄了吧,还是留着你缝裤裆用吧!”白衣道士须发皆张,大袖一卷,射到面前的九枚鬼针尽数反打回来,倒把个楚碧瑶弄了个手忙脚乱,差一点栽在自己的暗器之下。 “来呀、来呀,你们几个就一块来吧,还能多耍一会儿,可要是哪个给弄破了脸蛋儿,烂在家里没人要,可怪不得道爷我哟!”白衣道士嬉笑怒骂,口无遮拦,狂放不羁。 直到此时,神刀玄女才看清,这个疯道人竟然是一向沉静懦弱,事事依从其师兄的青阳子,禁不住好生纳闷,他的性情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古怪?武功却又怎么变得如此了得? “嘻嘻,这小脸蛋真是嫩啊,啧啧,这屁股也不赖,有模有样的,摸摸不要紧吧?”青阳子涎着脸下作的说道。随即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大耳瓜子,一脸正色的喝斥道:“混帐东西,身为出家之人,怎么可以对女子这等无礼?该打、该打!” 面对武功奇高,又疯疯癫癫,毫无顾忌的白衣道人,楚碧瑶叫苦连天,羞忿难当,万般无奈之下,哀声叫道:“二师姐,快来救我!” 眼见楚碧瑶出丑,尼玛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可终究是同门,看火候差不多了,不能再袖手旁观,但是,她也明白,以这疯道人的武功,就是自己上去也是披麻救火,人救不了,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所以,只好未思进,先思退,只是四下游走,毒火弹,五彩蛛,接连打出,总算是将白衣道士逼退了几步,脱身出来的鬼针魔女,直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片刻也不敢停留,与尼玛等人仓皇而走。 齐楚燕还打算拉綦毋竹一起走,却见她已经奔向瘫倒在地的柏震,而且,望见远处又奔来一个青衣老道,吓得她不敢再停留半刻,撒腿直朝尼玛等人追去。 九阴秀士柏震此时已是气若游丝,肋下的一刀,虽不致命,却流血不止,再加上毒气攻心,能挺着没咽气,全仗着他扎实的内功根基。以至于拖他出来的两个人,想杀他都懒得下手了。 綦毋竹一把提起九阴秀士,急急催问:“快告诉我,是什么人想为害武林?快说呀!” 柏震那无神的眼珠定定的望着神刀玄女,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吐出了“天音教”三个字。 “谁是他们的头儿?他们的堂口在哪里?”綦毋竹的第二个、第三个问题,他无力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无所知。身子抖了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脑袋歪到了一边。 神刀玄女松开了手,心中画满了问号,究竟会是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制造一连串的血案,挑起武林正邪两派的大火拼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忽觉背后有异,刚要旋身趋避,为时已晚,脊背上的志堂穴一麻,登时身软如棉,挣扎着扭过脸,向后面望去,赫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竟然是,面目阴冷的恶道赤阳子。 第31章 胡搅蛮缠 神刀玄女正色道:“赤阳子,你赶紧放开我,我知道了一个,事关整个中原武林,生死存亡的大阴谋,我要去通知各大门派,你我之间的恩怨,以后再了结。” “得了吧,操那份闲心干嘛?练好武功才是当务之急,什么阴谋阳谋的,又与贫道有何干系?你要是聪明,就痛痛快快的,把真的西星神功口诀交给我,不然的话,可有你受的。”赤阳子丝毫不为所动,阴着脸语调冷酷的催逼道。 被毒烟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青阳子,骂骂咧咧的掠过来,语气尖酸的斥责道:“师兄,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西星神功的心法不是早就给咱们了嘛,要不我咋会这么厉害?你是不是还不服哇?那咱俩就再斗一场,看看到底谁能耐?来啊!” “师弟,”赤阳子一改往日那种居高临下的语调,拖着长声婉言劝诱道:“咱们俩不是已经早比试过了嘛,你的武功确实比我强,可是你没听人说,学无止境吗?你是不知道哇,你师父那里,还有更好的功法哩,若是她肯传给你,我敢说用不了几天,你的功力就能暴增一倍,肯定能天下无敌的呀!” “真的啊?那可是太好了,师父,师父,您就快点传给我嘛,我的好姐姐,求你啦,我给您磕头、磕响头还不行吗?”青阳子嘴里说着真的跪在地上,咚咚的磕起了响头,直弄得身刀玄女哭笑不得。 原来,几个月前,赤、青二道从綦毋竹那里,得到了被改动过了的西星神功,如获至宝,赤阳子先开始修炼,起初颇见功效,内力增进不少,可是到了后面关键的阶段,越练越觉得不对劲儿,不敢再贸然往下练,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花言巧语,骗师弟青阳子冒险修炼,结果,令其走火入魔,神志失常。可出人意料的是,青阳子居然内力暴增,武功大进。现在赤阳子已远非其敌,青阳子终日里疯疯癫癫,对过去极为敬畏的师兄,呼来喝去,如同对待弟子门人一般。 赤阳子的地位可说是一落千丈,也只好委曲求全,一者是有些亏心,毕竟是自己诓骗师弟练功,才使之出现偏差,成了疯癫;二者,他是想借助其高强身手,替自己铲除仇敌。这趟出来,就是奔天柱山找岑雪玄寻仇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青阳子根本不受他的约束,一路上东游西荡,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去,赤阳子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就这样,两个人误投误撞来到了这里,竟意外的遇到了綦毋竹,真可谓是歪打正着,赤阳子岂肯放过这天赐良机,不把货真价实的西星神功榨到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师父,您就教给我那套功夫吧,你不答应,弟子就不起来了。”青阳子跪在地上,双手扯着神刀玄女的衣袖,象跟母亲撒娇的孩子一般无二。 綦毋竹可说是心急似火,她一心要去弄清楚天音教的根底,然后好去通知岑大哥,齐大叔,公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停止相互的仇杀和对立,查出真凶,为死难的众豪杰报仇雪恨。可是无端被这两个道士缠住,心里头腻烦透了,便随口说道:“好啦、好啦,我传你就是。” “太棒了、太棒了,我就要天下无敌喽!”青阳子一蹦老高,乐得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块儿了。 神刀玄女本想胡诌俩句糊弄过去就算了,不想老奸巨滑的赤阳子在旁阻止道:“不忙、不忙,师弟呀,在这里是练不好内功的,我看还是请你师父,到一个清净的地方,慢慢的传授给你才行,你说好不好哇?” “对、对,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头前带路!”青阳子口中夸赞着,给了他师兄一拳,虽说出于嬉闹,却仍打得赤阳老道呲牙咧嘴直哼哼。青阳子拉着神刀玄女的衣袖,柔声柔气的说道:“好姐姐,咱们走吧,找一个好地方,消消停停的把那套能天下第一的功夫给我。” 复又陷入困境的綦毋竹,心中恨极了赤阳子,暗想:不先收拾了这个老鬼,自己是休想脱身。三个人顺着淝水西行,最后在赤阳子选定的一个地点停了下来。 “青阳子!”神刀玄女大声喝道。 “弟子在!”青阳子煞有介事的挺身肃立。 綦毋竹摆起了师父的架势,背着手神情郑重的说道:“师父传你的这套内功心法,乃武林至高无上的第一神功,历代都是单传,绝对不能外传给他人,要修炼此功,首先必须将周围的闲杂人等清除干净才行,青阳子,你听懂了没有啊?” 赤阳子暗叫糟糕:“好个刁蛮的臭丫头,她这是要对自己可开刀哇。”正要想法子应付,却瞧见青阳子已经对他瞪起了眼珠子,忙道:“师弟,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不偷学,师兄我只是负责为你们四周巡察,以防外人打扰你练功。” “噢,这还差不多。师父,他保证他不学行了吧?” “不行!”神刀玄女乘胜追击,语气强硬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他说不学你就信呀,你又怎么知道他学没学呢?他可以先偷偷的听,记在心里,然后躲到没人的地方悄悄的练,等他练成了,你就不是天下第一了,他要是再教给别的人,那你就连天下第二也不是了,你说对不对啊?一定要想一个最稳妥的办法,一点也不能让他听见我说的话才行。” “对,对,师父,您说得太对了,您不用着急,这事好办,弟子我先用东西塞住这小子的两个耳朵,然后再封住他两胳膊的穴道,叫他没法掏出来,不就成了吗?”青阳子说得轻松,做得也麻利,不待恶道赤阳子想出应对之策,便已闪电般扑过去,封住了他师兄的左右云门及肩贞四穴。 赤阳子气得七窍生烟,又不敢大发作,焦躁的说道:“师弟呀,你封了我手上的穴道,我可咋给你们护法呀?” “说得是啊,这可咋办呢?”青阳子抓耳挠腮,一副猴急的样子,忽的一拍脑门儿,大声嚷道:“要不这样吧,师兄,我把你的耳朵弄聋喽,那不就不怕你偷听了吗?” 綦毋竹太在耳中心里暗笑,可又觉得太过残忍了,所以没有怂恿青阳子那么做。赤阳子则吓得面色如土,抖声道:“不必,不必了,师弟,你放心好了,我这样照样能替你护法,我可以站在高的地方,要是发现有人来了,我就使劲的喊,拼命的喊,你们不就知道了吗,这样总行了吧?” 瞧着恶道低声下气的可怜相,神刀玄女差点没笑出声来。眼瞅着青阳子从他师兄的夹袍中撕下两小条衬里,团成小球,用力塞进赤阳子的两个耳朵眼,口中威胁道:“离我们远的,要是胆敢靠近,当心我割了你的耳朵!”赤阳子心里是既恨且怕,却是无计可施,只得一叠声的答应着,悻悻的走开。 制服了恶道赤阳子,神刀玄女不过高兴了一小会儿,方才知道这个半疯半傻的青阳子也不好对付,打自然不是对手,跑也跑不掉,用话绕他吧,顺心的他听得明白,不顺心的他就犯浑,又是叫又是闹,把她的头都搞大了,终是拗不过他,无奈瞎编了几句口诀让青阳子入定行功,心想这样或许能有脱身的希望。 却哪知,恶道赤阳子老奸巨滑,在不远处真的找了个高岗,两眼一刻不停的朝这边瞄着,生怕被綦毋竹钻了空子。一见青阳子盘膝而坐,象要入静的模样,急忙高声喊叫:“师弟呀,别光顾着练功,你师父会借机走开的,你再想找到她可就难啦!” “对啊,师父,您可千万不能走哇。”青阳子一蹦老高,猛闪过来。神刀玄女全力击出两掌,以图自保,怎奈,功力较对手差着一大截,非但没能迫退对方,反被疯道人的强悍内力震倒在地,没等她坐起身来,双腿的环跳穴已给青阳子点中,动弹不得。忍不住怒斥道:“青阳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师父这等无礼,该当何罪?” 疯道士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姐姐,您不要生气嘛,人家不是怕你不要我了嘛,您放心,一日三餐,好吃好喝,都由弟子服侍您,拉屎撒尿,弟子也替您刷盆倒桶,等弟子的武功练成了,咱们师徒就去扫平武林九大门派,我做武林皇帝,您当太上皇,让我那傻瓜师兄当宰相,哪个要是不服,杀头!” 逃走的希望彻底破灭了,綦毋竹恨死了赤阳子,后悔方才自己心软,没鼓动青阳子弄聋他的耳朵,叫他疼个半死,再没有心思算计自己,可眼下又该如何呢?饶是冰雪聪明的她,一时间,也是彷徨无策。 疯道士盘膝打坐,按着綦毋竹胡乱编的功法口诀,调理体内真气,过了一阵,忽的停了下来,情绪激动的抱怨道:“师父,你这口诀不对吧?我怎么也没法子把真气归入阴维脉和阳维脉,是不是你把口诀给记差了呀?” “没有错!你再试试。”心情烦躁的神刀玄女敷衍道。 “不行啊,师父,肯定是你记错了,要不然你自己试试看!”青阳子急了,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在他的强劲内力的催发下,直震得綦毋竹双手掩耳,仍觉得气血翻涌,头痛欲裂。 第32章 福星天降 疯道士的吼叫声,随风远远的波荡开去,传入了半里之外,一对极为敏锐的耳朵中,偏偏此人天生的一副菩萨心肠,禁不住暗生疑问:什么师父胡乱教人,弄不好岂不要误人子弟,贻害终生。同时又想:这位弟子的功力就已经如此境界,他的师父必定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不由得很想会一会这个高人,当即展开了上乘的轻功,朝这边飞奔而来,后边还跟着她的两名亲随弟子。 待到双耳失聪的赤阳子发觉,长啸报警之时,此人业已经奔到了近前。青阳子怪吼一声,横空蹿起,双掌狂击来人。孰料,他的凶霸掌力就如同打进了棉花堆里。但见那位老道姑,稍退复进,大袖飘飘,身影幻分,任凭疯道士如何催力变招,也丝毫占不到上风。 一口气攻出了三十几招,青阳子锐气大减。老道姑则乘机柔柔的拍出两掌,后力不接的疯道士抵挡不住,咕咚一声,摔出一丈来远,一轱辘身爬起来,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大耳瓜子,口中痛骂:“废物!饭桶!连个老娘们都打不过,撒泡尿浸死算了!”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恶道赤阳子瞧见来人如此了得,吓得根本没敢往跟前凑,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这时,又有两条轻盈婀娜的身影翩翩掠至,同样是道家装束的年轻女子,瞪大了眼睛,万分好奇的瞅着大哭不止的白衣道人,以及端坐不动,一脸欣喜的神刀玄女,冲老道姑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綦毋竹注目望去,见老道姑已经年过半百,霜染的鬓角、发梢,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庞,显示了她的深厚阅历。开口搭话道:“这位前辈,多谢您的援手,我腿上的穴道,给那个疯道士封住了,请您帮我解开吧。” 老道姑微笑点头,慈祥的说道:“孩子,你是哪个门派的?怎么会与这个疯道人搅在了一块儿?”说着拍开了神刀玄女腿上的穴道。 神刀玄女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晚辈复姓綦毋单字名竹,敢问师太法号?” 老道姑惊奇的说道:“你姓綦毋,莫非是刀王的后人?”见神刀玄女点头,欣喜的说道:“怪不得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敢情是梦龙兄的千金。贫道是昆仑北宗的,法号虹萱,霞儿、霓儿,你俩快过来,见见这位中原第一刀客的后人。” 綦毋竹闻听对方的名号,顿时肃然起敬。要知道,早在二十年前,虹萱师太便已是叱咤风云的江湖女杰了,十年之前,执掌昆仑北宗,在武林中的声望,丝毫不比少林、武当各派的掌门逊色。 三个姑娘相互见礼。虹萱师太问道:“对了,听说你还有一个兄长,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不知现在何处啊?” 一道强烈的伤痛直切心肺,綦毋竹悲怆道:“禀前辈,我哥他在去年,给人害死在大圣庄了……” “噢,竟有这等事?”师太满脸的惊愕和气愤:“什么人,是什么人干的?” “当时,行凶的人自称是三垣宫的白虎七宿,同时被害的还有飞云堡的桑堡主和震山帮的申屠堂主,后来,又是这伙人,杀害了主张协商和谈的宗相大师,结果,引发了太白山正邪两道大决战,朝廷的锦衣卫也插了手,三方面的损失都不小,。晚辈刚刚得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叫天音教的神秘组织,从中捣的鬼,我猜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武林正邪双方,相互残杀,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本来急着要去通知各大门派,想不到给这个疯道士和他的坏师兄缠住了,硬逼着我传给他内功心法,幸亏师太您赶了来,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虹萱师太听了神刀玄女的一番话,禁不住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说道:“我等远居昆仑,消息闭塞,太白山之战,还是刚刚从武当派铁松道长那里有所耳闻,若果真如你所说,这个天音教的势力和野心着实不小,我们断不可以掉以轻心。这样吧,我本来是要去独孤师妹那里去的,你就随我们一起走好了,到了林家,可以让林大侠以他的武林盟主的名义,发帖到各大派,将天音教的阴谋公诸天下,然后再合力将其铲除。你看怎么样啊?” 神刀玄女听了欣然点头,感到自己肩头的重担减轻了许多,轻松的答道:“一切就依师太的安排。”正要跟着师太一行离开,背后传来青阳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师父,你先别走哇,再传我两手功夫,帮我打败这个臭道姑,好不好吗?” 綦毋姑娘冲虹萱师徒讪然笑笑,轻声解释了几句,回头大声说道:“你的根基还不行,还得再回去练上一年,到时候我就传给你,天下第一的龙虎神功,听懂了没有?” “真的呀!那我到时候上哪儿去找您呀?”青阳子信以为真,急切的追问道。 神刀玄女只好继续哄他:“啊,我云游天下,你是找不到我的,你只管专心练功,等到了时候,我自会去找你。还有,你以后再也不要理你那个混帐师兄了,有跟着他捣乱,你是永远也练不好武功的,他要是再来,你就给我狠狠的揍他一顿,记住了没有哇?” “记住了,师父,龙虎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哼,狗师兄,猪师兄,再来烦我,非揍扁你不可!” 两个年轻道姑被逗得捂着嘴,咯咯的娇笑,直不起腰来,神刀玄女亦忍俊不禁,却很快又变得心事重重,难以释怀。看样子玉蜘蛛已经跟天音教沆瀣一气,这里离微山林家,尚有好几百里的路程,他们能甘心让自己把他们的阴谋公诸天下吗? 第33章 山穷水尽 江苏泗阳 从两名逃脱的雷氏门人口中得知,霹雳阴阳叟雷万钧,及其长子雷鹏被关押在后院的谷仓里,由檀九渊的四儿子檀炎,五儿子檀圭看押。而其女婿铁臂螳螂顾天峻则镇守在前院,并统领全局。 经过商议,雷晨风的岳父,巢湖渔隐车鼎,带着手下的二龙三蛟,佯攻前院,设法缠住铁臂螳螂,鲍清风和雷三公子夫妻俩突袭谷仓救人,而岑雪玄与雷晨风的连襟袁驰等人,留在雷家的外面,担任两路人马的接应。 前院首先打响,车老爷子虽说是佯攻,依然打得是有声有色,在他们的凶猛扑击下,顾天峻招架不住,督众边打边退。 车鼎禁不住豪性大发,打算不管什么佯攻,还是突袭,干脆一鼓作气,拿下雷家大院再说。当下踩着铁臂螳螂的尾巴撵,一口气追进了第三重院落,忽的眼前不见了檀家的人,老江湖暗叫不妙,大吼了一声:“孩子们,快退!” 却已经迟了,他的话音还没落,只听得轰、轰连声巨响,烟尘四起,血肉横飞,滚滚浓烟之中,冷箭飞蝗一般向他们射来,眨眼之间,车家兵将就已经躺下了一大半。 “爹,快到这屋里躲躲。”大龙惶急的喊道。二龙三蛟也闻声跑了过去。巢湖渔隐挥舞着手中的精钢渔杆,拨打着弩箭,也奔向这幢火场之中,唯一完好的房子。 这时,只有大龙守在屋门口,横担着铁桨等着父亲,车老爷子看在眼里,心头忽的一凛,不对呀,那么多的房子都炸了着了,为什么单剩下这一间?肯定有鬼!急吼:“大龙,快叫你弟弟他们出来,那屋子呆不得!” 大龙打了个愣神儿,随即也反应过来,急忙冲屋里边喊:“二龙,你们快点出来,屋里头危险!快出来!”一连喊了两遍,仍不见有人应声,便要往里闯。车鼎一把拽住了儿子,大声喝道:“傻小子,进不得呀,咱们快走!” “爹,二龙他们……不能丢下他们啊!”大龙哭喊着不肯离开。 “混帐,想都扔在这里不成?好歹也得留着这口气,给他们报仇哇!”老爷子厉声呵斥着,眼中已是泪光闪动。 大龙双目喷火,裂喉狂吼:“顾天峻,你这个狗杂种,我们车家就是剩下一个喘气的,也和你没完!”舞动铁桨,和他的父亲一起闯出火海。十几名弓弩手从隐身处冲出来,对着父子二人的背影一通乱射。 车家爷俩的头发和眉毛,都给烈火烤焦了,衣襟、裤脚也全冒了烟,满脸乌黑的烟灰,总算是冲了出来。车鼎痛心疾首的说道:“看样子他们知道咱们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布下了陷阱专等咱们上钩哇!不好,小凤、晨风他们怕也是凶多吉少,你快去叫袁驰他们,我先去后边瞧瞧。” 就在前院刚刚交上手的时候,在岑雪玄等人隐伏地点的上风头,有人悄悄的推出来两辆四轮小车,车的前端,各放着一只大铁皮箱子,朝前的一面,有一排小孔,箱子里面吱吱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箱子后面是一只大风箱,两名壮汉,光着膀子,呼达呼达不停的前推后拉,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不断的从那排小孔中冒出来,随着夜风,飘向十数丈外的密林。 此时,雷家大院里正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无法听得出风箱的声音。直到前院烈焰升腾,轰鸣震耳,岑雪玄感到一些不对头,便道:“袁老弟,我看这仗打得有点不对劲儿呀,莫不是咱们中了人家的埋伏,你快带上所有的兄弟,去前院接应你岳父,我去后边看看。” 袁驰应声道:“岑兄,那你多加小心,弟兄们,都随我来!”嘴里面说着,站起身来率先朝前跑去,忽的觉得有些头晕,再回头瞅瞅,他的八名手下,一个动的都没有,惊道:“喂,你们都怎么了?不好,岑兄,他……他们好象是中了毒……” 昆仑游侠提鼻嗅了嗅,愕然猛醒,一把拉起尚在发怔的袁驰,循着毒烟飘来的方向,悄悄向前摸去,当看清那两辆正在喷着毒烟的小车时,怒啸一声,扑了过去。 车后的人哗的两边一闪,一个人嘿嘿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岑大侠啊,我可真服了你啦,真是阵阵不落呀!不过,我敢说,今晚恐怕是你的最后一搏了,哈哈哈哈” “贺双绝,帮狗吃屎也总少不了你,今夜你也算作到头了,纳命来!”岑雪玄暴喝如雷,游龙剑疾愈闪电,径袭得意扬扬的血斧书生。 打旁边窜出二人,各挟一面盾牌,一个挺枪,一个抡剑,合击袁驰,正是崔图的两个弟子,银煞黎云翼和花心童子裘弘康。本来以袁驰的武功身手,对付黎、裘二人已不轻松,更何况是中毒在先,只十几招,便已经险象环生, 原本大占上风的岑雪玄,无奈回剑为之解围,这当口又有一人杀到,乃是檀九渊的家将铁戟迟翰,身材高猛,力大戟沉,以二敌四,岑、袁二人愈加被动。 再斗片刻,昆仑游侠暴发神威,一记游龙掌,将裘弘康击了个口血狂喷,踣地不起,再一剑,在黎云翼的肋下开了一道大血槽。而袁驰则已在贺双绝的斧影中惨叫倒地,紧接着又挨了迟翰的穿胸一戟,登时,魂归冥府。 袁驰一死,反使岑雪玄摆脱了累赘,没了后顾之忧的他,亢啸连连,怒剑狂发,直杀得群敌心惊胆寒,待大龙赶到,一铁桨把铁戟迟翰拍了个脑浆迸裂,其余三人见状,为之气夺,落胆而逃。 “大龙,你那边怎么样了?”岑雪玄顾不上追杀敌人,急切的询问前面的情况。 “娘的,栽了,我爹奔后边去了,我二妹夫呢?”大龙又是懊恼又是气愤的答道。 “唉,我们也着了他们的道儿,袁兄弟他先是中了毒,后来给他们害了。”昆仑游侠痛惜的说道,暗自责备自己粗心大意,没能及早的发现贺双绝一伙。 大龙过去看了看妹夫血肉模糊的尸身,又痛又恨,一跺脚发狠道:“岑大哥,走哇,咱们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同样是悲忿满腔的昆仑游侠,用力点了点头,二人执剑提桨,杀奔雷家的后院。 鲍清风、雷晨风和车凤,悄然潜入雷家后院,撂倒了几个巡哨,直奔谷仓。救人心切的雷三公子,一拐砸开了门上的大铜锁,双膀一叫力,哗啦啦拽开了两扇异常沉重的大门。谷仓内两盏油灯的火焰摇曳不定,隐约可以看到,靠里面墙根的稻草上,坐着两个乱发遮面的男人,一个头发斑白,一个正值壮年。 “爹、大哥——”雷晨风动情的呼唤着,扑向落难的父兄,车凤紧随其后。 第34章 进退维谷 “小心!”鲍老爷子忽然觉得,事情办得未免太顺利、太容易了,檀九渊可不是省油的灯,肯定能料到自己会来救人,又怎么能这般疏于防范?多年的江湖经验令他警惕突生,出言示警,终迟了一步。 那两个被囚禁的人,猛然抬头,破棉被中掣出了连珠弩匣,手指扣动机括,十几只利箭,嘶啸着射向雷三公子夫妇。 小两口猝不及防,本能的挥动兵刃拨打箭矢,同时弹身后退。哪知脚下的地面骤然下陷,慌乱中,车凤身中弩箭,惨叫着直坠下去。雷晨风用拐钩住了陷阱的边缘,不等他发力上跃,下面已经传来妻子惊恐之极的尖叫声,他心如箭穿,拐把一扭,任凭自己的身体落入陷阱,他不能让妻子一个人遭难。 坑并不太深,高下不过两丈,但是,里面潮湿闷热,令人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四下里蜷伏着数十条毒蛇,先落下来的车凤业已被蛇咬伤多处,手中一对渔钩状兵刃,正狂乱的挥舞着,她的身边已经有四五条毒蛇身首异处。 雷晨风的双脚刚刚着地,突的感到踝上一疼,如同针刺一般,本能的抡拐下击,一条粗壮的金环蛇头被砸得稀烂,口中大呼:“阿凤,别怕,我来救你了!”说着疾抢过去,两只铜拐急风骤雨般的一通敲砸撩扫,转瞬间又报销了十数条围攻妻子的毒蛇,余下的二十几条,想必是惧怕了雷三公子的凶猛神勇,纷纷蜷缩到坑边阱角,一双双泛着青绿光芒的蛇睛,死死盯着坑中央,依偎在一起的小夫妻,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再度发难。 “晨风,疼……疼死我了。”车凤边呻吟边带着哭腔说道。雷晨风原本可以抱着妻子跃上陷阱,可是脚踝上被蛇咬中的地方,一阵比一阵麻木,直逼膝盖,根本无法发力上纵,心中绝望,强作镇定,安慰妻子道:“阿凤,不用怕,你再坚持一会儿,鲍师叔会救咱们出去的。” 上面假装雷氏父子的两个家伙,还没等跳起身来,脑门上便已经各自挨了一枚鲍老爷子的铁核桃,抛弩翻倒,双双毙命。 咣当,谷仓的大门口落下了一道铁闸,老爷子闪过去推了推,知道无法破解,再去以掌击墙,也只落了一身石屑灰粉,这才发现四面墙壁竟然又加砌了一层条石,凭掌力根本奈何不得。 这当口谷仓顶上有人高声叫道:“四师伯,别忙活了,你老放着清福不享,偏偏来这里找倒霉,实话告诉你吧,去给你们报信的那两个人,早已经归顺了我们,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你想还会有好果子吃吗?这话说回来了,你老也不必着急上火气坏了身子骨,只待我爹稳稳当当的做了咱们东海派的掌门,我们就立马放你老出来,至于别的人嘛,那就另当别论了。小侄檀炎多多得罪了。” 鲍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顾不得搭理上面唠叨个没完的檀家老四,俯身陷阱的边上,向下边问道:“晨风,你俩怎么样啊?不要紧吧?” “师叔,我和阿凤都给毒蛇咬伤了。您快想想办法吧。”雷晨风惶急的冲上面喊道。 “别慌,我这就下去。”老爷子飘身跃下陷阱,残余的二十来条毒蛇,见来了新的目标,顿时群起而攻之,却在老者沉猛凌厉的掌风指力的打击下,接而连三的撞向四壁,然后滑落坠地,没有几条还能动弹的了。 “哈哈,敢情这里面藏着这么多的长虫哇!檀九渊这个龟儿子,也真够损的了。晨风,你抱好你的老婆,我送你们上去。”说着双掌发力,将小夫妻推上了坑沿,自己也随后跃出。 再说巢湖渔隐,摇着精钢渔竿,连毙三名檀氏门人,杀向谷仓。檀炎、檀圭,各挺爪槊、锤枪,迎战车鼎,仍给怒冲霄汉的老者迫得连连后退。 不一刻,岑雪玄和车大龙突入后院,贺双绝、黎云翼硬着头皮顶了上去,不数招,已是叫苦连天,狼狈之极。 猛听得谷仓上面一人高声喝喊:“车家的人都给我住手!再打下去,你们的人就都得死!” 众人闻言纷纷停手撤身,抬头上望,只见巢湖渔隐的次子二龙和两名弟子二蛟、三蛟,被五花大绑,分别给两名凶汉挟持着。铁臂螳螂顾天峻,点指下面的车氏父子冷酷的说道:“你们几个如不束手就擒,可休怪顾某心狠手辣,就在这儿剐了你们的人!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鲍老头和雷家老三都已经成了笼中鸟,瓮中鳖,识相的,就快快扔下兵器,顾某可以保全你等的性命,绝不食言!” 落入敌手的车二龙,刚烈不屈,当下裂喉狂吼:“爹、大哥,别听这个兔崽子的话,杀,杀光他们!啊——”一声惨叫,他的左耳,已经带着一缕血线,飞落尘埃。 “住……住手!姓顾的,算你狠,我车鼎认栽了。”巢湖渔隐语调悲怆的吼道,将手中的精钢渔竿,重重的掷到了地上。 “爹,不能啊!”车大龙哭喊道,可以眼望老泪纵横的父亲,又看了看疼得死去活来的弟弟,万般无奈的丢下了铁桨,和他父亲一道被檀家的人绳捆索绑,押往别处。 顾天峻冲孤立场中的昆仑游侠道:“岑雪玄,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是学乖一点,快走吧,我们可不想跟昆仑派结什么仇,就算你不拿车家爷们的性命当回事儿,也该替下面的鲍老头想想,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一个都甭想活!” 岑雪玄当真是进退维谷,不禁愤然道:“岑某既然与鲍前辈、车前辈同来,自当荣辱与共,同生共死,来吧,杀剐自便!”说着游龙宝剑归鞘,就要弃剑就缚。 鲍清风在谷仓里面听得真切,直气得七窍生烟,怒声骂道:“傻小子,犯什么浑?逃一个是一个,在这儿逞哪门子的英雄?还不快去找人来救我们,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骂你祖宗啦!”老者的语气虽重,但句句都是药石之言。 岑雪玄顿如醍醐灌顶,发热的头脑,唰的清醒了许多,是啊,自己逃出去,鲍前辈和车家的人还有一线的生机。要是自己也被抓住,他们就真的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岂不是要让檀九渊的奸计得逞?当即朝着谷仓的大门一躬到地,深情的说道:“多谢鲍前辈的教训,雪玄知道该怎么做了。”随即昂首剑指铁臂螳螂,厉声喝道:“顾天峻,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岑某会去找朋友来帮忙,你要是有把握将我留下,就动手吧!”说完,大踏步的向院外走去。 顾天峻看了看两个小舅子,以及贺、黎等人,心中盘算,五人连手,杀掉岑雪玄不是办不到,可是怕只怕惹恼了昆仑游侠,自己一方至少也得搭上三个、两个的,想想岳父临行前的交代,尽量不要和昆仑派结怨的嘱咐,只好作罢。 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声说道:“岑大侠,你可得快去快回呀,顾某的耐性一直都不太好,可千万别让我空等一场啊!”见昆仑游侠纵出院墙,扭脸冲几个同伙得意的说道:“由他去吧,我敢说方圆五百里,他绝对找不到能够帮他的人,再过两天,咱爹接了掌门之位,他就是再来闹,也是自讨没趣了。”几个家伙听了,禁不住各个喜形于色,狂妄的放声大笑起来。 第35章 傲剑狂龙 出了雷家大院,岑雪玄当真是四顾茫然。去找谁帮忙呢?最近的就要数林家了,照理说身为武林盟主的林台天,出头管这件事情,也算顺理成章,可是林家在太白山大战中,连丧干将,元气大伤,更令他怯步的是,轮剑罗刹那冰冷的目光,林迪的倩影叠映脑海,昆仑游侠心痛如割。 就算自己舍下脸来,去求独孤仪,这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四五天,到时候檀九渊早已经堂而皇之的,登上了东海派掌门的宝座,再想把他弄下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而且,鲍前辈和雷、车两家的人,全都在檀氏门人的控制之中,自己投鼠忌器,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直接去云台山,谒见东海派的祖师爷,九绝神翁施老前辈,当面揭穿檀贼的阴谋?也不行,自己一个外人,辈份又低,可说是人微言轻,更要命的是,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能够令人信服的证据,檀九渊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发自己,况且,檀贼老奸巨滑,一定防备自己走这一步棋,能否上得了云台山,还是个未定之数。 左思右想,苦无良策,直急得昆仑游侠两眼冒火,五内如煎。鲍清风的话语,又在他的耳畔回响,难道他老人家业已猜到求援无望,又担心自己放不下脸来走,而故意以此为借口,让自己逃生?也未可知。 强烈的屈辱,如同烈火灼烤着岑雪玄的心灵,不,绝不!苟且偷生,岂是大丈夫所为?他投袂而起,拔剑在手,瞳孔中迸出决绝的光芒,打定主意,要再闯雷家大院,杀一个算一个,救不了人,就和他们死在一块儿。正要举步之际,猛的瞥见一道身影,宛若轻烟御风,无声无息的掠到了近前。 不由得暗自心惊,什么人的轻功如此了得?自己出道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高手,只感到巨大的威胁逼近了自己,本能的振剑提气,要与悍敌决一死战。忽而,他那紧绷的神经倏的松弛了下来,很是诧异的问道:“咦,怎么是你?” “你……还记得我?”对面那人的语气十分冷淡。 “当然记得,你来这儿干吗?”岑雪玄蹙紧了眉头,心想一定出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找人,至于找谁,阁下不会不知道。”那人的语调依然那样冷漠。 “她去找你了,怎么,你没见到她吗?”昆仑游侠此刻的心境极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的说道。 “我们……见过,不过后来……哦……她又走了,我以为她会回来,跟你们在一起。”那人的话音变得飘忽不定,神情也有些局促。 “没有,她没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岑雪玄谨慎的问道,内心不禁替神刀玄女担起了心,看样子,又是他把事情给搞糟了,让义妹受了委屈。 来的正是毕士英,从九龙镇的客栈出来,他猜想綦毋竹伤心之下,肯定会回天柱山,便一口气赶到了浮云轩,想不到那里只有几个左革五营的兵士守着,听小头目说:四个孩子被接到大营去了,而鲍、岑二人则去了泗州的雷家。至于綦毋姑娘是否回来了,他也不清楚。因为他们是刚刚被派到这里来的。 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毕士英急匆匆的赶奔泗阳,心想就算在那里找不到竹妹,至少也能从岑雪玄的口中,掏出一些事情来,也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错怪了她。 想得倒是挺好,可是当两个人相对,他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默然片刻道:“哦、没什么,我再到别处找找看。”说完神情落寞的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毕贤弟,请留步,有些话,或许你不愿意听,但是,再不说出来,恐怕再没有机会了。”岑雪玄斟词酌句的说道,以免引起毕士英不必要的误解。四目相对,一方是凝重裹挟着坦诚,一方是淡漠掩饰着不安和希冀。 “我只是想说,綦毋姑娘对你,没有一时一刻的忘情,那天,是我用脱了真力,无法行走,她不得以才来搀扶我,而且,你可能不信,那个穆少根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衣冠禽兽。曾经几次三番的打綦毋姑娘的歪主意,他说的话,你又怎么可以相信呢?” “不错,我不信穆三哥会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但是我也承认,那天不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我不该……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至于阁下的表白,我会去找穆三哥问个明白。”其实,毕士英也渐渐觉得穆少根的话,有些言过其实,甚至可能是颠倒黑白,只是他害怕自己真的错怪了竹妹,果真那样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岑雪玄上前一步,诚挚的说道:“贤弟,你对我有戒心,不足为怪,只要你能与綦毋姑娘合好如初,岑某就死而无憾了。” 昆仑游侠的一番话,对毕士英的震动不小,同时,他也察觉出对方的语气有些异常,心忖:不管这个人是否对竹妹有非分之想,终究是竹妹的好朋友,而他似乎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将去赴死,自己怎么也得帮他一把,就算是个陌生的路人遭了难,自己也不该袖手坐视,当下口气一缓,问道:“阁下在此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岑雪玄的心头一热,暗道:竹妹子的眼光不错,没有选错人,这个年轻人心地善良,颇有侠义之风。不禁感动的答道:“啊,不必了,有贤弟的这句话,岑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实不相瞒,此间凶险无比,岑某是自身难保,不想拖累贤弟,你还是抓紧时间,去找綦毋姑娘吧。” 本来他是出于一番好意,可是话到了毕士英的耳中,却理解成对方看不起自己,忍不住出言抢白道:“凶险,何足惧哉?我倒要会会东海派都有些什么厉害角色?” 在他的心目中,先是黎云翼和裘弘康,后是金盾无敌崔图,东海派给他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再加上心情极糟,又有意跟岑雪玄赌气,因此,也没细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大步流星的朝不远处的雷家大院闯去。 昆仑游侠担心他冒冒失失的往里闯会吃亏,疾闪过去,口中唤道:“贤弟且慢!”左手搭在了年轻人的肩头,试探着发出了七成的内力。他想试试毕士英的功底,若是好手,有他相助,事情或有可为。 不料,他的内力刚刚发出,登觉一股巨力反震回来,直逼自己的心脉,亏得他经验老道,机变极快,右掌急搭左臂,骤然间已将内力催至十成,仍感到抵敌不住来自年轻人的反震之力,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岑雪玄不怒反喜,大声道:“毕老弟,真想不到,你的功力竟然如此高强,好,岑某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了!” 时才,毕士英存心示强,闻言不禁暗觉惭愧,便道:“我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我只帮你拿下这个宅子,然后就得走了。” “毕老弟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助我救出被困在里面的鲍前辈和车家的人,岑某就已经是乞浆得酒了,绝不会再耽误你去办事。哦……是这样,他们一共有五名好手,联起手来非我所能敌,贤弟你看……” 毕士英心里急着赶紧办完这里的事情,好去寻觅綦毋竹,想也没想,抛下了一句:“你只管救人,我来对付他们。”人已如大鸟横空,转眼之间就已经掠进黑蜮蜮的雷家大院。 岑雪玄点头赞许道:“好小子,真是艺高胆大,难得啊难得!只可惜跟竹妹子好事多磨,不知何时才能喜结连理?当即也展开身形,纵入院墙,直奔关人的谷仓。 第36章 烈火重生 就这么一炷香的工夫,可把个鲍老爷子忙了个四脚朝天,满头大汗。他一边指点雷晨风,为车凤吸出伤口里的毒血,一边把衣襟撕扯成细条,勒紧年轻夫妻蛇伤上面的关节,以防毒素向上蔓延。 本来,久居山中的他,对毒蛇颇有研究,但是身边没带治蛇毒的药物,正可谓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心里是又急又悔,负疚自责道:“檀九渊这个王八蛋,真够毒的啊,挖空心思来算计咱们,我这个不中用老糊涂,着了他的道儿,害了车鼎一家,还让你俩遭这样的罪,唉,真对不起二师兄啊!” 雷三公子不断的从妻子车凤的身上吸出毒血,啐到地上。闻言激动的说道:“三师叔,您老这么说可就叫小侄过意不去了,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我们雷家连累了您,若不是为了救我爹和我哥,您老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话题一转又道:“师叔,我腿上的伤怎么和阿凤身上的不一样?一点也不疼,只是有点痒,还有点麻。” “是吗?我还是下去看看,到底都有些个什么蛇。”说着鲍老爷子再一次跳进陷阱,并在下面大声说道:“他***,还挺全合哩,嚯,五步蛇、草上飞、吊树猫,哟,还有银包铁,晨风,你一准是叫它给咬了,不过还好,没有吹风琵巴蛇,要不可就惨了。嗤、这逮蛇的也是个二五眼,弄些个野鸡脖子有啥用?竹叶青也不碍事,哈哈,还有赤链蛇哩!” “赤链蛇!师叔,是不是最毒的那种蛇啊?”雷晨风惊惧的问道。 “有个屁毒,以讹传讹,我就不止一次的让它咬过,开始也给吓个半死,过后怎么着?啥事儿也没有。”鲍清风跳上坑沿,肃然道:“晨风,快割开你伤口附近的皮肉,别太深,我帮你运功排毒。” 见雷晨风担忧的望了望依在自己怀中,痛苦不堪的妻子车凤,便安慰道:“你媳妇中的蛇毒不大要紧,倒是那只弩箭够她受的。你还不快点动手?再耽搁会没命的。” 雷晨风听了,知道老者绝非戏言,连忙放下呻吟不止的爱妻,自己割开被银环蛇咬中的脚踝表皮,在鲍清风的帮助下,运功将蛇毒逼出体外。 岑雪玄掠至谷仓门前,剑光起处,四名守卫躺下了三个,余下一个急施懒驴打滚之技,方拣了条命,一路狂呼:“来人哪,有人劫牢啦!”昆仑游侠也不理会那人,游龙剑抡起,咔咔两下斩断了大门外面的铁链,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里面呈现的出来的是一道大铁闸。 院子里一片骚乱,最先赶到的是檀家兄弟,老四檀炎手中爪槊一指,恶声恶气的说道:“姓岑的,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回你可就别想走了!” 两兄弟举槊扬锤,杀气腾腾的扑将上来,便要将昆仑游侠置于死地,不想,半空里横着飞过来一个人,掌风呼啸,似排山倒海般倾轧下来。 檀圭大骇,锤枪斜挑,截击来人。岂料那人已经变掌为指,在他的锤头上笃的敲了那么一下,也没看出使多大的力量,檀家老五却觉得一道巨大的力流,顺着枪杆直逼掌心劳宫穴,就如同针刺火炙一般。只听得檀圭啊呀一声大叫,锤枪撒了手,几乎同时,胸口鸠尾穴再着一指,壮硕的身躯摔出一丈开外。 檀炎见陡添强敌,心悸不已,反荡爪槊,身子斜窜,想逃之夭夭。毕士英哪容他脱身,人随槊走,待其槊上的劲力衰竭,一掌劈出,正中檀炎的右肩,虽然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内力,檀四少已然吃受不起,哎哟哟,一叠声的痛叫着,倒提爪槊蹦出老远,脚下踉跄,勉强拿桩站稳,回过头来,两眼直勾勾的瞪着比自己还年轻的,武功却高深莫测的对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士英正欲再加一记两仪玄阳指撂倒对手,忽觉罡风震耳,一对镔铁螳螂钳,凌空袭来,心知此人的身手不弱,忙凝神静气,运掌发指,与顾天峻以快打快,一口气连拆了九招。 要说这位铁臂螳螂顾天峻,在檀氏的门人弟子中,可算是第一高手,被老谋深算的檀九渊相中,将唯一的女儿檀淼嫁给了他,身为弟子兼姑爷,他在檀家的地位,丝毫不比大少爷檀鑫低,而且心机老辣,袖里乾坤把他留在这里独挡一面,也绝非偶然。 可在是这么区区九招,这位檀门的乘龙快婿,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两人一分,顾天峻只感到气促汗下,暗自惊疑:“打哪儿冒出这么一个煞星?怎么比那个岑雪玄更年轻、更厉害?正值绝望之际,贺双绝、黎云翼双双杀到,再加上暴怒如狂的檀四少,以四敌一,方缓过一口气来。 再看那边的岑雪玄,正在用宝剑在铁闸上割划,上前阻截的门人已经躺下了十好几个,心忖:铁闸要是给破掉,放鲍老头出来,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由得咬了咬牙,只有用最后一招了,铁臂螳螂裂喉恶吼:“快点火!点火!” 原来,他事先做了最坏的打算,命人在谷仓的四周堆满了干柴,并浇上上了好几桶桐油,一旦点燃,整个谷仓立时就会变成一座烈火地狱,里面的人休想逃生。 两个檀氏门人,闻令而动,点燃了两只火把,用力抛向谷仓门前的柴堆。岑雪玄顾不得再割铁闸,疾闪过去,运剑挑飞了火把。可是更多的人点起了火把,纷纷扔向谷仓,昆仑游侠左冲右突,拨挑火把。但当那些人开始散向两边时,岑雪玄暗叫不妙,大声急呼:“毕贤弟,快来助我!” 毕士英一心以为,岑雪玄先前所说的五名高手,都已经被自己吸引过来了,救人不会再有什么困难了,而以一敌四,自己一双肉掌应付起来,还不算太吃力,除了对银煞黎云翼多眷顾一些,并没打算赶尽杀绝。可当他发现岑雪玄那边的形势,已然岌岌可危的时候,心中发狠,出手不再容情,暴发两掌,环状力浪将黎、檀二人震翻出去,紧接着一记玄阳指,逼退顾天峻,横掠过去,发出刚猛无俦的劈空掌力,七八个正要投火把的檀氏门人,登时爹娘乱叫,滚成了一团。 顾天峻见状急了,狂声吼道:“云翼,你随我缠住那小子,老贺,你跟老四去点火!” 毕士英见对手如此凶顽,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紫电铗哗然出鞘,万象剑法出手,只一招,铁臂螳螂的左臂齐肘而断,惨嚎一声,斜蹿而走。紫电铗再发,黎云翼的双腿各着一剑,深可及骨,整个人瘫了下去,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几个月前他欠毕士英的债,这下算是连本带利一并还清了。 正与岑雪玄缠斗的贺双绝见势不妙,狂攻几斧,逃之夭夭。而那个檀炎,则斗疯了心,宁可挨昆仑游侠的一剑,终将一只火把投进了柴堆。 刹那之间,一团火焰,呼的窜起,随即轰的一下向左右扩散开来,眨眼的工夫,谷仓的正面,已成了一堵烈焰熊熊的火墙。岑雪玄气极,飞起一脚将哈哈狂笑的檀四少踢进了火海中。 “水,哪里有水?”岑雪玄拎起一个还没死的檀氏门人猛吼。那人惊恐万状,哆嗦着用手指了指数丈外的厨房。昆仑游侠丢下那人,直奔过去,转眼已经抱出了一口半人多高的大水缸,朝谷仓奔来。 毕士英紧随其后,如法炮制,也抱出了一只,两个人齐声呐喊,将两口水缸一齐掼向火墙中央的铁闸。随着缸体的破裂,几百斤水喷溅出来,呼呼的水汽弥漫四散,中间的火势骤减。岑雪玄双手捧剑,疾冲过去,在先前割划的凹槽上,一口气又割了三圈,在刺耳的吱吱声中,铁线打着卷,飞落四周。 毕士英继进,喝了声:“你闪开!”一掌按在了圆圈的正中间,神奇的三叠掌力暴发,一波强于一波,锅盖大小的铁板向里面慢慢的塌陷了进去。 岑雪玄冲里面喊道:“鲍前辈,晨风,快点出来呀!”不一刻,雷晨风抱着妻子车凤先钻了出来,跟着是鲍清风。 “咦,毕贤弟呢?”等几个人脱离了险境,岑雪玄想把毕士英介绍给鲍、雷等人的时候,才发现毕士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谁?你在找谁呢?”鲍老爷子纳闷的问道。 “啊,是綦毋姑娘的意中人,叫毕士英,是劈风剑客郑大侠的弟子,救你们可全仗着他了。”岑雪玄毫不掩饰的说道。 “是吗?竹丫头的眼光不会差,可怎么也得照个面呀。连句感谢的话都没处说。”吸海垂虹鲍清风善意的埋怨道。 “噢,士英他还有要紧的事急着去办,是我强留他帮我打这一阵的。”岑雪玄替毕士英打着圆场。 被囚在别处的车氏父子也被解救出来,不过都被顾天峻用重手法震伤了要穴,非三五个月的静养,功力是无法复原了。 “乖女儿,你这是怎么啦?晨风,你这是怎么搞的吗?让凤儿伤成这个样子,真是的。”车鼎眼见自己的掌上明珠伤势沉重,心疼的不得了,情不自禁的嗔怪女婿。 雷晨风愧疚的低下了头:“爹,都怪我,阿凤她给毒蛇咬了,还中了弩箭。” 鲍清风接过话头道:“车老弟,都怪我人老不中用,打了一辈子的雁,倒让雁千了眼,你闺女伤得不轻,可晨风中的蛇毒,比她要厉害得多,不过不要紧,说得过去的郎中都能医得好,不过得快,耽搁不得。唉,都是咱们轻敌啊,才有此败,若不是雪玄和士英,真不知会如何收场啊!” 这时,大龙拉来一驾马车,鲍清风道:“车老弟,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檀九渊那厮就由我和雪玄去对付,你们快些上路吧。抓紧把他俩身上的蛇毒解了就没事了。快走吧!” 目送车氏残众匆匆离去,昆仑游侠问道:“鲍前辈,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说,上云台山去见我师父,当面拆穿檀九渊那个狗杂种的鬼把戏。”吸海垂虹不暇思索的答道。 “可是,檀贼肯定料到咱们会走这步棋,一定在路上层层设防,论实力咱们是很难占到上风的呀。”昆仑游侠忧心忡忡的说道。 “傻小子,这一回咱们让他给算计了,下次该轮到咱们爷们跟他玩玩心眼了,一定要好好耍他一耍,出出这口恶气。”鲍老爷子还是那股万事不愁的脾气,乐呵呵的说道。 岑雪玄听罢,会心的笑了。 第37章 明师高徒 进入宿州地界,距离微山林家只剩下不到两天的路程了,虹萱师太、綦毋竹和云霞、云霓四个人,在路边的一个小土岗后,边打尖边休息。 “师太,您千里迢迢的来到中原,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要因为我,给耽误了。”神刀玄女略显不安的问道。 “哦、有事倒是不假,此事对我们昆仑派来说,当然算是件大事了,可是比起你所说的那个,威胁整个中原武林的大阴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并且,我们本来也是要去林家的,孩子你就不必为此过意不去了。”虹萱师太慈祥的说道。 “那昆仑派又出了什么大事呀?总不至于南北两宗要开仗吧?”神刀玄女话一出口,自觉有些不得体,忙冲云霞、云霓吐了下舌头:“对不起啊,是我多嘴胡说。师太,我想问问,你们昆仑北宗还收不收弟子呀?还有就是,入你们昆仑派,是不是都得先出家啊?”她有意无意的在强迫自己说个不停,借以排遣心头的郁闷和忧愁,暂时忘却心灵的伤痛。 “綦毋妹妹,你问这些,不是打算入我们昆仑派吧?”爱说话的云霓接过话头问道。 “没什么不可以的呀,要是师太肯收我就入。啊,到远避尘嚣的昆仑山,清心修炼那该有多好哇!”一时间,綦毋竹真的对出家做道姑,心驰神往起来。 虹萱师太注目眸含忧伤的神刀玄女,语调凝重的说道:“孩子,你的根基这么好,又是名门之后,我想收还收不到哩,只不过我看你是为情所困,不堪承受煎熬,一时冲动才想遁入空门,怕只怕日后,事情一旦事情有了转机,你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綦毋竹被师太一语道破心机,未免有些难为情,低下头喃喃道:“师太,我……已经死了这条心,只想着能专心练武,为父兄报仇。” 虹萱师太笑道:“傻孩子,练武也不是非出家不可呀,我看你这种性情,跟独孤师妹差不多,根本不适合在空门中苦守,可是不收你为徒吧,又着实舍不得你这么好的苗子,干脆这样吧,从今时今日起,你就算我的挂名弟子,等过两年,你要是还想出家为道的话,我再正式收你入门好不好哇?” 綦毋竹真是喜出望外,当即扑通跪倒,神情郑重的说道:“多谢师太通融,弟子给师父见礼了!”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虹萱师太也是喜形于色,等神刀玄女跟云霞、云霓见过同门之礼后说道:“竹儿,想必你也知道,我昆仑派的南北两宗,几十年来素有嫌怨,互不往来,长此下去,非但对两宗的发展传承不利,也使我昆仑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受到极大的影响。月前,南宗的掌门雪云道兄差人送来了一封信柬,有意和解,想约我和独孤师妹会面。我想独孤师妹性情暴烈,对南宗的庞、岑两位门长成见颇深,怕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就决定亲自前来劝说于她,还顺路去了趟武当山,会会老朋友铁松道兄,要不然就无缘与你相见了。孩子,你练一趟你们家的刀法,让为师看看,你到底适合我派的哪种功夫。” 神刀玄女听师父要传自己武功,自然欢喜非常,当下站起身来,将得心应手的七极刀法演练了一遍。 “云霞、云霓,你俩说说,綦毋师妹的这趟刀使得怎么样啊?”虹萱师太微笑着问两位年轻道姑。 “很好哇,行云流水,虎虎生风,只是、只是有点……”云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就是太凶、太狠了!”云霓接口道。 “对、对,杀气太重、太浓了。”云霞附和道。 神刀玄女谦逊的笑了笑,没有吭声,把目光转向了虹萱师太。 “竹儿,你告诉她们,你在江湖上闯荡多久了。”师太语气平和的说道。 “啊,五年了吧!”当两位小道姑听到綦毋竹的回答,均惊愕的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云霞道:“綦毋师妹,照你这么说,你十二三岁就已经行走江湖了,可……可曾杀过人?” “当然杀过,几个嘛也记不得了,反正与仇敌交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况且,我们女子一旦败落,痛快一死还是好的,若落得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就惨了,所以只有突施杀手,以求立于不败之地才行。” 师太赞许的点头道:“云霞、云霓,你们听到了吧,江湖险恶,人心叵策,我们女人在江湖上行走,则是更加凶险,稍有不慎,就会沦为淫恶之徒的玩物,生不如死。你们说綦毋师妹的刀法狠辣,杀气太重,可这正是她的长处呀,也是她能够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久的保证啊!当然了,江湖中,也不乏正直善良的侠义之士,切不可因小事而滥杀无辜,树敌太多,便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师太话题一转,冲綦毋竹道:“看起来你已经掌握了七极刀法的神髓,只是此趟刀以刚猛奇诡见长,并不十分适宜我们女子使用,因为咱们女人在体力和膂力上,终究有逊于男人,而且你的内力尚未臻上乘,遇到真正的高手就肯定要吃亏,为师可以传给你一套刀法,希望能够弥补七极刀法在轻灵、虚幻上的不足。” 神刀玄女听在耳中,喜在眉梢,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是什么刀发呀?” “此路刀法是为师十年之前参研出来的,却没有传过人,因为你的师姐们大多是用剑,并且单用此刀未免单薄,惑敌固然有余,伤敌却是不足,可若是与你们家的七极刀合用,则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它共有二十四式,名唤作“飞雪断魂刀”。来,为师演示给你看。” 虹萱师太接过宿铁宝刀,身形纵起,寒光流映,飘飘荡荡,直如漫天飞雪,忽尔,由徐转疾,刀势变得异常犀利而虚幻,恰似朔风乍起,大雪纷飞,铺天盖地。直看得三个弟子目眩神迷,一个劲的拍巴掌叫好。 师徒四人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在离她们十几丈外的一片密林之中,几个人正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诡秘的事情。 “真是邪门儿,明明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白衣裳老道,怎么又变成三个道姑了呢?”藏姑尼玛迷惑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管他是谁,一并杀掉算了。”粗声粗气说话的竟是鬼爪三雄中,硕果仅存的老大熊恺。 “不能胡来,”乌媚卿座下大弟子,羌女姚姬厉声打断熊老大的话,她是玉蜘蛛派出的第二拨人马,同行的还有巴天印和蓝欣,目的地是云台山。他们偶然的和尼玛一伙相遇,得知柏震泄漏天机,便分派巴天印、楚碧瑶和蓝欣去云台山,自己留下来先绝后患。 在个姚姬的脑瓜可不简单,花花点子亦是不少,只听她低声说道:“我看那个老道姑可不白给,咱们就这么上去死打硬拼,即便搭上几条命,也未必杀得了那个丫头,而且看情形,知道秘密的已经不止她一个,为了保险起见,必须想个法子,将她们四个一网打尽才行。” 姚姬的眉头紧皱,小眼睛咔吧了几下,嘴角忽的绽出一抹酷毒的笑意,开口道:“有了,让咱们演他一出好戏,熊老大、你快去弄一套渔夫穿的衣裳和用的家什。尼玛、你也变变模样,这回便宜你,叫你当一次长辈。你们四个,负责对付那两个小道姑,下酥骨迷魂散,一等我们得手,就杀掉她们,一个不留!” 第38章 喋血芳魂 濉河畔的小酒肆中,冷冷清清,店主的妻子在抹桌子、摆板凳,店主则无聊的在柜台前拨拉着算盘,鄙夷的目光不时的飘向屋角。一个身材粗壮的渔夫,伏在桌面上,鼾声如雷。那人的脚边放着一只大鱼篓和一小片鱼网。这位小店里的唯一客人,灌了两壶烧酒,便醉倒在那里,睡个没完,真是腻烦透了。 忽的,门外脚步声轻响,门帘一挑,走进来一老三少,正是虹萱师太一行人。店主妻子连忙上前招呼,听妻子喊堂,店主很快便端上来两大盘喧腾腾的面糕,还有一壶热茶。师徒四人也没有多余的客套,綦毋竹为师父和两位师姐倒了杯茶,就吃了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进来,一个老太婆,带着两个年轻女子,神色慌张的坐了下来,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婆子,低声央求店主妻子,快些拿点充饥的东西,好抢时间赶路。可还没等店主把茶点送过去,门口便冲进来四名汉子,凶恶的目光齐齐的射向了后进来的那三个女人身上。 为首之人大声斥骂道:“死老婆子,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臭丫头,乖乖跟大爷回去,我家员外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跟着这么个活不了两年的老东西,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快点跟我们走!”四恶汉步步逼近,那一老二少,哆嗦着一个劲儿的往里躲,可怜巴巴的向店主夫妇和虹宣师徒求救。 不待师太发话,云霞、云霓早已经义愤填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云霓厉声道:“你们不用怕,看他们敢怎么样?” “哟、小道姑,模样不赖嘛,”为首的恶汉涎着脸,下流的说道:“啧啧,还没跟男人睡过吧?让大爷我尝个鲜怎么样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恶汉连转了三圈,手捂着火辣辣发麻发木的腮帮子,气急败坏的嚷嚷道:“他娘的,敢打大爷,给我上,今天不弄得她们哭爹喊娘,就是婊子养的!” 见要动武,店主夫妇慌忙上前,连作揖带打躬,冲云霞、云霓央告:“两位仙姑,要打请到外面去吧,这小店可是我们全家活命的依靠啊!求求你们啦!” 云霞点头,手指四名恶汉:“有种就到外面去打,别坏了人家的生意。” “外面就外面,你俩可甭打算借由子开溜哟,走哇!”恶汉毫不示弱,叫嚣道。 綦毋竹有些不放心的瞅了瞅师太,虹萱微笑道:“就让她俩磨练一下吧,学艺十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临敌哩。” 店外,云霞、云霓各自亮了佩剑,背靠在一起,严阵以待。四名恶汉嗷嗷怪叫着,从四面杀将上来。 其实,虹萱师太未尝不担心没什么经验的弟子吃亏,也和神刀玄女起了身,走向门口。不想那母女三人横抢过来,口中是千恩万谢,老婆子还作势要下跪叩头。师太见她年岁不轻,心中过意不去,连忙伸手相搀。 猛然间,那老婆子目迸凶光,双腕一翻,反扣师太的脉门。旁边年纪稍长的绿衣女子,厉嚎一声,双掌恶狠狠拍向师太的双膝。另一边的绛衫女子,亦同时发难,打衣袖里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刺向綦毋竹。只是此女武功低微,仅两招便被神刀玄女踢翻出去。 虹萱师太尽管身处被动,终是老江湖,临危不乱,双臂一震一抖,装扮成老太婆的藏姑尼玛,惨叫着摔出了门外。同时,师太的右腿抬膝顶出,撞向功她下盘的绿衣女子。羌女姚姬真个凶顽,硬是不退,曲左臂护住头面,右掌狂击,楞是把两只五彩毒蛛,钉在了师太的左膝之上,自己则给撞了个正着,皮球一般滚出老远,被顶的左臂,骨头断了一样,直疼得她浑身战栗,冷汗迸流。 师太只觉左腿一麻,暗叫不妙,不待她拔出毒蛛,突觉脑后劲风激荡,乃是扮成渔夫的熊老大,从渔篓中掏出了青铜双爪,打后边恶狠狠砸来。 虹萱偏身拧腰,发足十成的功力,双掌横推,已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熊老大怯了,慌忙撤爪自保,仍给师太劲势沉猛的掌力震退数步,撞翻了一张桌子,两只板凳,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綦毋竹拔出宿铁刀,力战尼玛和那名绛衫女子。尼玛刚刚被师太震伤了经脉,功力折去三成,此时以二敌一,仍被神刀玄女压在下风。姚姬和熊老大再上与师太缠斗,虽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店内双方杀得是难分难解,店外的云霞、云霓已然失利。非是她俩武艺不精,若凭真功夫,那四个恶汉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哪曾想这四个家伙,见力战不敌,纷纷按姚姬事前的吩咐,打出酥骨迷魂散。二女不知此物的厉害,中毒不轻,渐感手脚无力,被先后打掉兵器,双双落入敌手。 店里面的姚姬已经左支右拙,瞥见外面的手下业已得手,急忙扬声怪叫:“老四,快扒她们的衣裳!”毒姬此举其用意在于扰乱对方二人的心神,以便使自己有可乘之机。这一手着实阴损,云霞、云霓的撕心裂肺哭喊,以及那几个恶汉的淫荡笑声,令虹萱师太和綦毋竹心神大乱,破绽频出,接连受创。 外衫已被恶徒撕碎的云霞姑娘,羞忿交迸,嘶声叫道:“师父、给我报仇!” 方才挨了她一耳光,半边腮帮子肿得老高的恶汉,淫恶的笑道:“小娘们儿,别着急嘛,大爷我这就让你好好凉快凉快!”嘴里说着,双手抓住年轻道姑的内衣衣领,就要发力往下剥。 猛的,云霞双睛怒睁,娇躯一僵,噗——一大口鲜血喷在了恶汉的脸上,那家伙骇然撒手退身,乜呆呆的看着,失去生机的姑娘砰然倒地。 “师姐——”云霓悲声呼喊,给喷了满脸血的恶汉,悻悻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从地上拣了一大块云霞破碎的外衣,抢至云霓的近前,猛的塞进的姑娘的口中,这么一来,云霓再想咬舌自尽也是不能了。紧接着,姑娘的内衫被无情的撕烂,粉颈玉肩裸裎。性情娇柔的云霓姑娘羞得无地自容,悲愤欲绝,泪如雨下。 恶汉得意扬扬的高声叫道:“老道姑,快出来看看呀,你的徒儿多风光啊,比杨玉环出浴华清池,还叫人消魂哩!哈哈,还有更好的哪,下面,就再叫她来一个舍身大布施,好让我们哥几个一饱眼福啦!” 心爱的弟子惨遭凌辱,虹宣师太目眦欲裂,綦毋竹也是心如油煎,感同身受。但是她二人都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很快就识破了对方的毒计,目光交汇,已经心意相通,那个绿衣女子才是核心人物,当即舍了尼玛和熊老大,七极刀、凌云掌一齐攻向心计阴毒的姚姬。 毒姬哪里吃受得起,一招之下,已遭重创,哀嚎着直滚出门外,再也爬不起来。神刀玄女猛冲出去,刚刚学会的飞雪刀为虚,七极刀为实,眨眼之间,四名恶汉已是两死一伤,只剩那个肿着半边脸的家伙,手抓着几近裸体的云霓的秀发,钢刀架在姑娘的颈口,惶恐的往后倒退,寻机脱身。 虹萱师太由于左腿中毒不轻,行动多有不便,遂回身截住尼玛和熊恺二人,她料定尼玛的内力不强,又不使兵刃,就索性把后背亮给了她,拼尽全力,连发七掌,直把个凶悍的熊老大,击得是血喷人仰,魂飞胆裂,挣扎着爬起来,夺路而逃。 藏姑尼玛虽然击中了师太两掌,反给对方的护体罡气震得是七荤八素,膀酸臂麻,知道大势已去,慌忙打出两蓬毒烟,拽起姚姬,落荒而走。 “等等我呀——”那个肿了脸的老四,这下可慌了神儿,将云霓往前用力一推,掉头狂奔。綦毋竹恨极此人,左手抱住歪斜欲倒的云霓姑娘,右手的宿铁宝刀如电标出。随着一上长长的惨嚎,那恶汉给扎了个透心凉,双手乱舞了几下,扑翻在地,直赴十八层地狱去了。 “师父——”衣不遮体的云霓姑娘,扑入师太的怀中,呜咽道:“我不如云霞姐刚烈,丢了您的脸,我该死,我该死……” 綦毋竹望了望痛不欲生的云霓,再瞅瞅横尸在地的云霞,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倒在虹萱师太的面前,悲怆而内疚的说道:“师父,师姐,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她们要杀的是我,我去跟她们拼了!”说完,咚的磕了个响头,站起身扭头就走。 “竹儿,你给我站住!”师太痛惜的抚摸着浑身战栗的云霓,大声喝住了神刀玄女,语气凝重的说道:“孩子,你错了,现在她们要杀的是,每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为了拯救整个武林大业,我们师徒就算把性命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将这个消息传给林家,好早一点公诸天下。” 神刀玄女双眼垂泪,贝齿紧咬朱唇,用力的点了点头。脱下自己的外衫,帮云霓穿上。师太则蹲下身来,为云霞理好凌乱的青丝,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双手托起死难的弟子,冲还在抽噎的云霓姑娘道:“霓儿,不要哭了,你们姐妹三个,都是好样的,谁也没给师父丢脸,来吧,咱们找个地方,让你师姐入土为安吧。” 葬罢云霞,师太拭去眼角的泪水,注目云霓和綦毋竹,神情坚毅的说道:“孩子们,依我看,那伙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恶战还在后头等着咱们哪,记住,我们三个,不管谁能活着闯出去,都不准意气用事,急着去找那些人报仇,而是要直奔林家,一定要尽快把消息传出去,绝不能让天音教的阴谋得逞!不然的话,死去的人,就死得毫无意义和价值,九泉之下,也会死不暝目的!” 第39章 斗智斗勇 云台山,位于浙江的最东部,上古的时候,这里又被称为郁洲山,地处大海之中,由于秦末汉初,自立为齐王的田横,兵败后逃亡在这里隐居,故又名田横岛。自隋至宋,历朝历代,都曾在这里设立东海县,这也就成了东海派名称的由来。 坐落在半山腰的万浪宫,此时此刻可说是热闹非凡,里里外外,聚满了东海派各大弟子的子侄门徒,以及平常跟东海派关系比较密切的几大门派,前来恭贺观礼的宾客。因为,就在今天的午时三刻,九绝神翁施凤来,将在这里禅让他的东海派掌门之位。 继任掌门的人选,原本定的是二弟子雷万钧,可是在两天之前,施凤来接到了其儿子女婿送来的辞让信,自称固疾缠身,难当大任。而三弟子鲍清风,又是狂放不羁,独来独往的性格,根本不适宜执掌这偌大的东海派。九绝神翁无奈之下,只好临时决定由四弟子檀九渊来接自己的班。 山路之上,埋伏重重,明岗暗哨,星罗棋布,皆是檀家的亲信爪牙,还有他亲家申丕扬,豢养的一大批恶棍打手,江湖亡命。至打顾天峻、檀圭狼狈逃回,禀报了雷家大院交手的前后情形后,檀九渊便给众爪牙下了死令,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让鲍清风和岑雪玄踏上云台山一步。 贺双绝、裘弘康和七八个申丕扬家的护院打手,把守在西面的上山路口。正闲得无聊,忽的远远望见,一对老夫妻缓缓走了过来,老婆子骑着一头小毛驴,老头子有点罗锅,腿脚倒挺麻利,地下走着,却不见比驴跑的慢。 “嘿,老头,上山干什么去呀?”花心童子迎了上去,心不在焉的问道。 “啊,这位大侄子,我和老伴是去山上的庙里烧香还愿的,您就行个方便吧。”老头子卡巴着眼睛,手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笑咪咪的说道。 裘弘康不耐烦的奚落道:“嗤,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能活几天?穷折腾个什么劲儿?快去快回,给我规矩着点,不许到处乱走,听清楚没有?” “清楚、清楚,我们保证不乱走。”老头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牵着小毛驴,通过了关卡。 过了没一会儿,又来了一拨人,当先骑马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衣着还蛮讲究,后边跟着两顶小轿。贺、裘二人眼珠子都瞪得溜圆,手全按在了兵器把上,另外几人也好不紧张,一个个持械环立,如临大敌。骑者、轿夫逐一检查过了,没发现要拦截的人,花心童子一指小轿,傲慢的问道:“那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呢?” “啊,是我们家的两位少奶奶,是到山上庙里拜佛进香的。”管家打扮的骑马老者,满脸堆笑,随手塞过来五两银子:“几位兄弟也不容易呀,买杯茶喝吧。” 裘弘康接了银子,仍凑过去挑起了前面那顶轿子的轿帘,倒不是他如何认真负责,而是一听说有年轻女人就心里痒痒,忍不住想一睹少***姿容。偏偏轿内的娇媚女子,恰到好处的抛过一个媚眼来。花心童子登时骨头都快酥了,只见他两眼发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贺双绝实在看不下眼去,过去拍了一下裘弘康的肩头,讥讽道:“看几眼就行了老弟,当心眼珠子掉下来砸着脚面。”他不想花心童子再出丑,自己快步过去撩起第二顶轿子的帘子,往里瞅了一眼,心中微动,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却一时忆不起来,半年前自己在吕梁山中,曾经遇见过的那个血手会的女杀手。 管事模样的老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低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弟,看样子你们是在查找什么人吧?依我看打我们前面过去的那对老夫妻就甚是可疑。” “噢,何以见得?”贺双绝冷冷的追问。 “啊,是这样,看他俩的打扮,明明是一对老夫妻,可是时方才我却听他们相互称呼什么前辈,贤侄什么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呀?”管家神秘的说道。 贺双绝猛然醒悟,跺脚叫道:“弘康,咱们上当了,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余的人都随我去追!”边叫喊边率先朝山上追去。 你道这位告密的管家是谁?正是蒙山恶叟巴天印,而轿中做的则是楚碧瑶和蓝欣。昨日,他们便与檀府的总管阮名高接上了头,得知了此行的使命,就是确保袖里乾坤檀九渊,顺顺当当地坐上东海派掌门的宝座。 他们早就咬住了乔装成老夫妻的鲍清风和岑雪玄,只是忌惮二人的武功太强,没敢动手。在关卡前,见贺、裘等人的实力也不可恃,也不敢过于声张,而是悄悄的告了密,好让檀九渊一方出动更多的人,一旦有了必胜的把握,再现身助战,这也是巴天印的狡猾之处。 把守第二道关卡的是,铁臂螳螂顾天峻和雷氏内奸萧子荐,手下有二十来人。他们也没能识破易了容的鲍老爷子和昆仑游侠,正欲放行,忽的从山下传来贺双绝的呼喊声:“快截住那两个老家伙,他们就是正主儿……” 顾天峻虽然被毕士英的紫电铗斩断了半条手臂,但是其反应能力,仍远非萧子荐之流所能相比,血斧书生的话音刚刚入耳,他已然飘身抢进,右臂连攻三记凶狠的螳螂爪,左臂新装的铁钩亦相随而发,可说是不遗余力,狠辣之极。 驴上的老婆子左臂一圈,已将铁臂螳螂的凌厉攻势化作无形,右手的大烟袋如灵蛇吐信,倏的一闪,顾天峻的左胳膊又垂了下来了,若不是他机灵,翻身暴退,怕是要做没命螳螂了。 另一边,罗锅小老头猛的直起了腰,砰砰两掌,沉猛的内力,将萧子荐震得连退五步,差点没吐了血。老婆子腾起驴背,身形一落,烟袋疾挥,上前围攻的恶徒已躺下了五、六个,余者骇然倒退,顾天峻狂叫:“快放响箭!” 响箭炸响天际,第三道防线的的阮名高闻声而动,率领众手下向山下扑来。遥遥望见打下面冲上来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身法迅捷,不由得一愣,再看后面苦追不舍的顾天峻、萧子荐诸人,业已猜出这两人是鲍清风和岑雪玄所装扮,遂哈哈狂笑:“鲍老头,别白费心机了,再不回头,你的一世英名,可就要毁在这云台山上了。”他一时也辩不出哪一个是鲍清风,因此出言相诱,谁搭茬谁就肯定是吸海垂虹鲍老爷子。 果然,老头子应声斥道:“龟儿子,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好了,老夫既然敢来,就压根没打算回去,事全坏在你这个狗头军师身上,今个老夫头一个就送你上西天!” 话音未落,驼背老头业已突到了近前,挥掌狂击梆子头阮名高。不想,一旁边闪出来二人,口中叫嚣:“姓鲍的,休要在这里逞狂卖浪,咱们今天就老帐新帐一块儿算吧!”说话的竟是天目双尸,白文彪、阴素梅舞杖抡锤,截住了老头子杀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老婆子斜冲上去,正当其锋的是檀森、檀圭兄弟俩,他二人联手虽伤不了昆仑游侠,但要缠住他也不是太难,一待顾天峻等人赶到,自然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却哪里料到老婆子内力极强,一招之下,檀森跌翻,檀圭吐血,旁边围攻的七、八个人,更抗不住他的强猛掌力。撞石的撞石、靠树的靠树,爹娘乱叫,狼狈不堪。 老婆子振喉道:“哈哈,龟儿子,你们上当了,鲍清风在此。”说话间人已冲出数丈之远。白文彪恶声咒骂道:“他娘的,真蠢!”亦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其他的人,当下舍了老头,斜纵过去追赶拚命鲍清风。阴素梅担心丈夫一个人吃亏,也尾随而去。阮名高忙让檀森去向其父檀九渊禀告这里情况。 岑雪玄卸去伪装,亮了游龙剑,与贺双绝、萧子荐,以及巴天印等血手会干将杀成一团。蓝欣这一阵子可说是心灰意冷,柏震的死对她打击不小,又苦于无法摆脱乌二娘的控制,只得装模作样的攻出几招,着力就走。 鬼针魔女楚碧瑶的心境颇为复杂,一会儿想置岑雪玄于死地,以泄积怨,出手狠辣;一会儿又想把他捉住,逼其就范,故尔时不时地网开一面,所以岑雪玄以一敌五,尚能一时无虞。 鲍清风与天目双尸斗起了轻功和内力,三个人一前两后,玩了命的往山上跑,万浪宫就在眼前,双方仍隔着两三丈,白文彪急了,运功长啸。 鲍老爷子怒斥:“鬼嚎什么?想叫你主子檀九渊不成?哼,他要是敢来,看我不打得他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姓鲍的,好大的口气,当心别闪了舌头,今天倒要看看,究竟哪一个屁滚尿流,哪一个跪地求饶!”一个阴冷飘乎的声音远远荡来,起初尚在数十丈外,话音一落,人已经到了眼前。 白、阴二魔打后边追至,喘息道:“掌门师兄……您来得正好,快废了这个姓鲍的!”再看来人,年近六旬,灰头发、灰胡须,一袭深灰色的大褂,面色青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犹如僵尸一般的两只眼珠,空洞洞的发着森森幽光。 “呦呵,宁河老怪巨毋光……你还活着哇!真是幸会、幸会呀,一齐来吧,今天我鲍清风就一个人儿,单挑你们僵尸门了!”别听吸海垂虹嘴上说得轻松,他的心里却如同压上了千钧大石,凭心而论,对付天目双尸,有着八九成的把握,而与巨毋光较量,则是胜负逆料,要是以一对三,自己的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40章 唇剑舌枪 山腰上,由于楚碧瑶和蓝欣三心二意,不尽全力,岑雪玄乘机连创巴、萧二人,眼见就要破围而走,鬼针魔女心中发狠,暂时打消了生擒岑雪玄的念头,杀机陡炽,厉声叫道:“蓝欣,你再不出全力,当心我回去禀告门主,降罪于你!” 蓝欣虽然不齿于心,倒也不敢公开顶撞,只得忍气吞声,催加劲力,放手攻击,如此一来,昆仑游侠刚刚得到是一点优势,刹时化作乌有,再斗一阵,岑雪玄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众敌手越逼越近,他只剩下招架之功了。 阮名高眼见大局已定,便让才恢复过来的顾天峻调度全盘,自己带着几名心腹匆匆赶往万浪宫。 蓦的,惨嚎迭起,围在外圈的檀氏门人以及申家的打手,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一个人犹如暴怒的狮子,一路直攻过来,双手之中一对精钢打制的卜形拐,舞得就象风车相仿,水泼不进,当者披靡。 顾天峻高声喝吼:“雷老三,你这漏网之鱼,还敢上这儿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杀了他!”说着与檀家老五檀圭上前夹攻。 雷晨风原本是随岳父一家折返巢湖的,没走多远,他们便找到了一位医术不错的郎中,当即用药解毒,令小夫妻的伤势大为好转。可是雷三公子的心里也长了草,他真的放不下鲍、岑二人,自己是雷家的一份子,不能解救蒙难的父兄,为他们报仇雪恨,反倒让别人去拼命,从哪个方面讲,也觉得说不过去,于是,便向岳父提出自己要去云台山帮忙的想法。车鼎虽不情愿,但终是豪侠之士,听女婿言出肺腑,也就答应了。 铁臂螳螂右臂残、右臂伤,有劲使不上,攻击力大打折扣。檀圭也是两度受创,内伤不轻,非但没能压制住雷三公子,反倒被存心拼命、势如疯虎的雷晨风杀了个手忙脚乱,接连倒退。 雷氏内奸萧子荐,对自己这个小舅子是又恨又怕,见状连忙抽身助战,想尽快将其置于死地,如此一来,虽然解了顾、檀二人的燃眉之急,却是顾此失彼,他一退出,岑雪玄的压力大减,乘势展开反击。巴天印首当其冲,连中两剑,血迸衣裂,落胆而逃。 最卖力的鬼针魔女也没白忙活,实实惠惠的挨了一掌,摔了个灰头土脸,鼻口淌血,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一处不疼的,吓得躲出老远,光剩了咬牙切齿,再也不敢往前凑了。 狡狯的贺双绝闪得比谁都快,一见势头不对,便没了影儿。至于蓝欣,眼瞅着楚碧瑶的狼狈相,心里那个高兴就甭提了,乐得顺水推舟,自己装着拌了一跤,滚到了一丈开外。 杀出重围的岑雪玄,既想冲过去帮雷晨风,却又怕再被对方缠住,正自焦灼,忽听雷三公子大声吼道:“岑大哥,快点上山,时辰就要到了,莫叫檀老贼阴谋得逞!” 岑雪玄猛然醒悟,可不是吗?禅位大典定在午时三刻举行,现在已经是日头高悬,若是让檀贼把掌门金杖拿到手,再要揭露他不知又要费多少周章。同时,自己往山上冲,檀家的人肯定会追赶,不也减缓了雷三公子的危险吗?当即扬声道:“贤弟你多保重,我先去了!”说着挥剑劈翻几名拦路的檀氏爪牙,朝山上飞奔。 顾天峻以为上面有阮名高,再加上自己,截住昆仑游侠不成问题,便冲檀圭道:“老五,你和子荐留下收拾这小子,我去追姓岑的。”然而,当他赶到第三道卡子的时候,情况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还没等他本至近前,阮名高就已被红了眼的岑雪玄,杀得是东倒西歪,眼瞅着昆仑游侠闯了过去,不禁又气又急,顾不得埋怨,只得与梆子头总管,联袂疾追。 午时三刻,万浪宫钟鼓齐鸣,禅位大典正式开始,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中,银须飘洒的九绝神翁施凤来,缓步登上掌门的宝座,大厅的左侧,肃立着各大弟子的门人子侄,右侧则是数十位各大派的宾客。 施老爷子的身后,侍立一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体魄刚健,宽额朗目,英气逼人。此人姓喻,名英隆,他的父亲,便是九绝神翁的大弟子闪电叟喻莽野,十几年前遭仇人暗算而死,只留下这一个儿子。施凤来念其父为东海派扬威东南,立下过汗马功劳,遂将其收在身边做侍童,时不时的指点其习武练功,使之修为突飞猛进,再加上他自身的悟性极佳,且为人勤奋刻苦,时至今日,其身手已绝非同龄人可比。 施凤来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江湖朋友,武林同道,施某自出道以来,承蒙大家关爱照应,几十年来,本派从未与别的门派发生过大的冲突,实属我派之幸,也是中原武林之幸。现如今,老朽已至耄耋之年,执掌偌大的东海派,实在是感到力不从心,择贤禅位已非一时之想。前些天,愚徒雷万钧差儿子、女婿来见我,称病谦辞,并推荐他的四师弟接替我的位子,老夫体谅他的苦心,因此决定将敝派的掌门之位,传给我徒九渊,还恳请诸位朋友,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一如既往的支持关照,以使敝派平稳的度过,这一段更新换代的非常之期。“ 震山帮的代表,东岳巡检乔英甲,武当乾坤门钟肇鹏的长子常陵,少林派元老普弘大师,伏牛派的仇化机等人,先后表态支持檀九渊继任东海派掌门。 施凤来欣慰的点点头,回身从喻英隆端着的银制托盘上,拿起金制的权杖,扬声道:“九渊,上来接杖!” 檀九渊强捺心头的狂喜,装出一副谦恭的神态,道了声:“弟子谨遵师命。”边往前走,边向嘉宾席上的众人连连作揖,最后在九绝神翁的面前站定,整了整衣冠,伸出由于激动而微微发抖的双手,去接施老爷子递过来的权杖,这可是他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一刻啊! “不可以!”大厅门口,猛的炸响一声如雷怒吼,昆仑游侠岑雪玄大步闯入,并大声说道:“施老前辈,檀九渊根本就不配作东海派的掌门人!” “何方狂徒?胆敢扰乱我派的禅位大典?”檀鑫厉声喝吼,与其弟檀森双双抢出,嘴里尽管说得还算冠冕堂皇,可是这手底下却是毒招迭出。已经苦战多时的昆仑游侠,内力已然告罄,被攻势凶猛的檀氏兄弟逼得连连倒退。 这时,阮名高、顾天峻等人也赶到了厅口,见状也要上前动手,。忽听九绝神翁喊了一声:“你们都给我住手!”施老爷子发了话,檀家众人不敢违拗,一个个气鼓鼓的退到了一边。岑雪玄喘息稍定,大步趋进,一躬到地:“昆仑派南宗弟子岑雪玄,拜见施老前辈。” 九绝神翁手持金权杖缓缓坐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相貌英武,衣衫破烂,血迹斑斑的年轻后生,心知此人来的路上,必定经过殊死的搏斗,却不知事出何因?而方才看他武功的路数,的确是昆仑派的嫡传,故尔语气平和的问道:“年轻人,你是岑剑龙的后人吧?”见岑雪玄点头又道:“你虽然是不速之客,但是老夫也欢迎你参加本派今日的盛典,只是你刚才出言诋毁我徒九渊,此事非小,倘若拿不出叫人信服的真凭实据,罪责非轻,还望你三思,如果你现在道歉认错,我想我们大家还是可以原谅你年轻冲动,做事有欠考虑,否则的话……” “施老掌门说的一点不错,岑雪玄,今天这事儿你不说清楚,就休想离开!”震山帮的乔英甲与袖里乾坤过从甚密,气哼哼的吼道。嘉宾席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赞同之声。 岑雪玄冷睨大声叫嚣的几个人,大义凛然,戟指满脸不屑的檀九渊:“施老前辈,晚辈冒死前来,绝不是为了败坏东海派的声誉,更不会出尔反尔,认错道歉。我要告诉您的是,就是他,为了谋夺东海派的掌门之位,设计陷害雷万钧前辈,并以他全家人的性命为要挟,逼迫雷前辈写下辞让书,另外,他还派邪派高手天目双尸,追杀雷三公子,暗算鲍清风前辈……” “你给我住口!”檀鑫尖声打断昆仑游侠的话,抢白道:“姓岑的,我们檀家和你们昆仑派素无冤仇,为何你如此血口喷人,诬陷我父亲?你说的这等耸人听闻,煞有介事,可有什么人证物证?拿出来,拿出来呀,就在这里让大家评一个是非曲直,谁对谁错!” 岑雪玄冷蔑的回击道:“檀大少,你爹的阴谋,你不仅一清二楚,而且还是执行的急先锋,想不认帐,没门!同我一起来的还有鲍前辈和雷三公子,他们现在还都被困在半山腰,生死未卜。” 施凤来闻言耸然动容,轻声吩咐道:“英隆啊,你快去看看,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否是实情,速速回报于我。”喻英隆应了一声遵命,以极快的身法电掣而出,令在场的百多位江湖人物为之瞠目结舌。 檀九渊丝毫没显出慌乱,仍悠闲的背着手,一步步踱到昆仑游侠的近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岑少侠,你言之凿凿,似乎确有其事,诚如你所言,那檀某岂不成了十恶不赦,千夫所指的卑鄙小人吗?可惜呀可惜,你却错打了算盘,年轻人,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被人利用,存心跟我檀九渊过不去,想搞臭我,搞垮我们东海派对不对?只要你能够说出,这幕后的主使之人,檀某一定恳请我师父,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啊呸!少在这里摆迷魂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就算你做得天衣无缝,早晚有一天,会昭然若揭,大白于天下!”岑雪玄义正词严,针锋相对。 第41章 宁死不屈 喻英隆旋风般飘人大厅,直至九绝神翁的面前,躬身禀报:“师祖,山道上的确有搏斗过的痕迹,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可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尸体。” 岑雪玄听在耳中,心如刀绞,愤然吼道:“檀九渊,你究竟把鲍前辈和雷公子怎么样啦?” 袖里乾坤不为所动的讥嘲道:“得了,岑少侠,你就别在这里作戏了,叫几个人,做做手脚还不容易吗?你可别忘了,在这儿的可都是武林各派的头面人物,个个都是打拼了几十年的老江湖,眼睛里头可揉不得半点沙子,就你那么点雕虫小技,想在这里蒙人骗人,哼,简直是白日做梦!” 嘉宾席上,乔英甲在凶狠的叫嚣:“姓岑的,识相的就快点滚蛋,再在这里穷搅和,就废了你的武功!”又有好几个人跟着起哄,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昆仑游侠感到孤掌难鸣。 少林派元老普同大师,论辈分还是宗相、宗擎等人的师叔,和九绝神翁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在武林中的声望甚高,见状起身离席,来到岑雪玄的面前,语气慈祥的说道:“小施主,倘若你是受别有用心之人的怂恿,到这里来无事生非,扰乱禅位大典的话,只要你肯向檀施主和施掌门认个错,老衲可保你平安离开,如果真的是事出有因,而你又拿不出叫大家信服的证据,也该就此回头,另想办法,切不可在这里强撑着,于事无补,似你这等年纪,练就这等的身手,也着实不易,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到头来悔恨终生啊!” 岑雪玄深深的感念老和尚的菩萨心肠,苦涩的笑了笑道:“多谢大师的一番好意,晚辈只是想说,方才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妄之词,至于晚辈的生死荣辱,当由施老前辈一决!” 昆仑游侠的话音未落,厅中便爆起一片恶言咒骂,普同大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回身冲脸色难看的九绝神翁道:“施老弟,不管此子的用意如何,在事情没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暂不处罚他为好。” 施凤来沉吟了一下答道:“僧兄大慈大悲,小弟亦不想在退出江湖的最后一天还见血腥,而且,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被废掉武功,跟杀了他并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比杀了他更残忍,就算是冲着昆仑派上一辈人,小弟也下不了这个手哇。”注目威武不屈的岑雪玄道:“年轻人,你是条汉子,不过,你说的话老夫不信,我调教出来的弟子,绝对干不出那般歹毒龌龊的事情来,去吧,日后切记,不要再做这等毫无把握的事啦!” 施老爷子的心地,不能说不够仁厚,但是岑雪玄听了他的这番话,则如万箭穿心,想一想可能已经遭了毒手的鲍清风和雷三公子,胸中的悲愤之情无以复加,他环视场中那一道道充满了鄙夷和敌视的目光,以及檀氏父子扬扬自得的丑陋嘴脸,只感到热血奔腾,躬身一礼,一字一顿道:“施老前辈,请恕晚辈无礼,我所说出的话绝不收回,要证据我现在拿不出来,但是,晚辈要以一腔热血为证!”岑雪玄说着,手中的游龙剑倏的出鞘,猛的抹向自己的颈口。 “不可!”离他最近的普同大师见状,手中的禅杖疾探,叮的一声,格住昆仑游侠的宝剑,痛惜万分的劝解道:“小施主,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大师,我的朋友都已经尽遭恶人的毒手,晚辈不能为他们伸冤报仇,无颜再苟活在这世上,请您老撤手,就算是成全晚辈吧!”岑雪玄悲怆的说道。 旁边有人恶声叫嚷:“他愿意死就让他死好啦!”又有人大喊:“快把他轰出去,别误了大典进行!”普弘大师真是进退两难。 正僵持间,突然,哗啦啦连声巨响,大厅的天棚裂了一个大窟窿,有两个人同时落了下来。其中一人道:“傻小子,先别死,我还没咽气哪!” 再看吸海垂虹鲍清风,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伤痕累累,状极狼狈,尤其是手里头还死死拽着一个,同样发乱衣裂的女人,更加叫人惊异万分。 大厅之中登时一片大乱,这时,又有一人从棚上跃下,正是黑脸魔头白文彪,听他口中狂叫:“鲍疯子,你快放了我老婆,不然,我与你没完!” “黑碳头,你这臭婆娘哪个喜欢要,还给你好了!”一把将阴素梅推了过去,随即拍了一下怔在那里,眼中噙泪的岑雪玄,动情道:“好小子,也真难为你了,现在我鲍某人来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当心!”喻英隆大喝了一声,飞身发掌截击狂扑而来的天目双尸,可白、阴二人乃僵尸门中顶尖的高手,此时怒火噬心,气冲斗牛,令人丧胆的僵尸功俱已经发至极限,只见大厅之上,阴飙骤起,寒气袭人,厅上的百多号江湖人物,十之八九股栗心颤,四下趋避。喻英隆的身手虽然算得上年轻一代翘楚,但是独抗双魔,仍有所不逮,岑雪玄见状,急忙上前援手,方挽危局。 鲍清风疾抢几步,扑通跪在九绝神翁的面前,悲声道:“师父,您老人家上当了,二师兄的的确确给檀九渊那个王八蛋害了呀……” 就在这当口,大厅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幽灵般的闪了两闪,便已到了大厅的中央,脱手打出三道灵符,直袭鲍清风的脑后。 不知是谁差了声喊了一嗓子:“宁河尸怪!”厅里立时炸了营,众多江湖人物纷纷夺路而逃。鲍清风的内力早已经耗尽,若非捉了阴素梅所挡箭牌,早就没命了。而那三道灵符,凝聚了巨毋光的八成功力,他是无论如何避不开也接不下。 九绝神翁的双目之中,一瞬间迸出两道威芒,抬臂扬手,六道劲气无声而发,三道刚劲截击灵符,三道柔劲缠住宁河老怪,以防其再施辣手,伤害自己的弟子。由于内力双分,故尔一时处于下风。 普弘大师眼见老友势蹙,不顾老迈,毅然出手,禅杖一挥,一道凌厉的罡气,直逼巨毋光的背心要害。 宁河老怪不愧为魔道之尊,间不容发之际,再发三道灵符与普弘大师的杖力相抗,同时,又同九绝神翁连对六掌。两位旷世高手,间隔着一丈多远,斗起了法。双方的掌力变幻莫测,倏阴倏阳,忽刚忽柔,时而聚作一束,时而散为数股,看起来是六掌,实际上不下数十百招,其间的凶险、奇诡,丝毫不比舍死与争的白、阴、喻、岑四人逊色。 连破巨毋光三道灵符的普弘大师,给震得口角溢血,被随从弟子搀到了一边。 檀九渊眼瞅着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既是心虚又是害怕,却不敢公开跟师父对抗,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将名誉尽失,再难立足江湖。只有巴望巨毋光能够占到上风,事情或许尚有可为。可偏偏是事与愿违,再看巨毋光,脸青唇白,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噗的,一大口鲜血喷出老远,接着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嚎,倒着翻了一个跟斗,双足一顿,灰色身影扶摇直上,径直钻出了天棚上的大窟窿。天目双尸见状,哪敢再留片刻,纷纷抽身而走。 袖里乾坤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靠山,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不由得慌了手脚,跟头把势的抢到九绝神翁的宝座前面,跪爬几步哀乞道:“师父,师父,一切的事情,都是巨毋光他们逼迫弟子干的呀,弟子真的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求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就饶了不肖弟子这一回吧?” 施凤来面罩寒霜,内心隐隐作痛,语调冰冷的说道:“檀九渊,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今时今日起,你和你的门下,就不再是东海派的人了,我施凤来就当从没收过你这个不肖之徒!” 檀九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知道着哀求也是白搭,遂神情沮丧的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朝自己的众门人挥了挥手,便要黯然离开。 鲍清风怒喝:“畜生,师父饶了你,可不等于我放过你,不交出二师兄全家老小,你们一个也甭想走!” 檀九渊变颜变色的答道:“是、是,我一回去,马上就放他们出来,我……我可以指天为誓。” “不行!我可信不过你这个狗东西。”鲍清风二目圆睁,怒斥道。 第42章 威慑双煞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喻英隆附在施老爷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九绝神翁想了想,点了点头,开口道:“檀九渊,把你的大儿子留下,给你五天的时间,把万钧一家,给我一个不少,平平安安地送到这里来。” 檀九渊自知无法抵赖,只好留下长子檀鑫为人质,率阮名高、顾天峻等人悻悻而去。 这时,厅口又走进来三个人,乃是车鼎和他的儿子大龙,爷俩一左一右架着浑身是血的雷晨风。鲍清风、岑雪玄,以及被迫前来送信的雷益都是惊喜交加。吸海垂虹赶至近前,激动的问道:“车老弟,你们怎么也来了?三小子,你咋弄成这个样子啦?” 雷晨风吃力的答道:“鲍师叔,岑大哥,你们都没事就太好了,我给他们逼下了一座山崖,挂在了一棵树上,拣了条命……” 巢湖渔隐接过话头道:“啊,是晨风不放心你俩,自己先来的,可是他一走,我那宝贝丫头明白过来,就苦苦哀求我们来帮她的夫君,唉,没法子,我只好叫二龙他们送小凤回去,带着大龙赶了来,好歹救了这小子的一条小命。” “鲍师叔,为什么要放檀九渊那个狗贼走?”雷三公子不解的问道。 鲍清风显得有些无奈:“傻孩子,你爹和你大哥还在他的手上,现在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不过不要着急,咱们能拆穿他的阴谋,就是赢了头一步,说到报仇锄奸则是下一步的事了。” 普弘大师冲九绝神翁道:“施老哥,当此非常之时,你还是再接着当一段时间的掌门吧。” 施凤来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虚弱的咳嗽起来,与巨毋光激战,尽管略胜一筹,终究年岁不饶人,内伤已然不轻,再加上逆徒恶行,对他精神上的打击,此时只感到心力交瘁,颓丧道:“僧兄,经此一劫,小弟倍感心神疲惫,恐怕是有心无力了,还是等我徒万钧被放回来,由他来担任掌门吧。” 雷益闻言上前跪倒,悲声道:“回师祖,我爹他已被檀贼所害,双腿落下了残疾,功力大损,怕是再也无法复原了呀!依晚辈看,还是请鲍师叔担当大任吧!” 鲍清风一听,双手齐摇,惶急的抢道:“不行,不行啊师父,弟子懒散成性,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哪有心智掌管这么大的东海派呀!就算弟子勉强应承下来,我的年纪也不小了,维持不了几年,还得换人,依弟子之见,反正也是换一回,莫不如干脆就让英隆继任吧,我可以全力辅佐他,不会差的呀师父。”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眼前一亮,纷纷点头赞同。雷益、雷晨风异口同声的说道:“师祖,我们雷家拥戴喻师兄做掌门。”喻莽野的几十名弟子宗亲,更是欢呼雀跃,举双手赞成。 施凤来深知鲍清风的性情,当初就没有把他考虑在内,见普弘大师等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便冲很是局促不安的喻英隆道:“那好吧,我看这也是当前最好的办法啦,英隆,众望所归,你就不必谦辞了,来,接掌门金杖!” 喻英隆定了定神,稳步上前,躬身出双手从九绝神翁的那里,接过了东海派掌门的金杖,回身朝在场的众人,神情庄重的大声说道:“各位,在下德薄才疏,承蒙大家错爱,抬举为本派的掌门,自当尽心竭力,光大我派,扬威武林!” 接下来以鲍清风为首的东海派门众,一齐向新任掌门见礼。仪式结束后,施凤来缓步走到岑雪玄的跟前,不无愧疚的说道:“岑少侠,时才是老夫昏聩,误信了奸恶之徒,险些害了你的性命,还望少侠宽恕。”以武林四大天尊的身份,当着众多弟子门人的面,向一位晚辈认错赔不是,也真算得上难能可贵了,令在场众人由衷叹服。 岑雪玄亦深为感动,急忙拱手一躬:“晚辈不敢,方才晚辈情急之下,对老前辈多有冲撞,还请老前辈不罪才是。” 喻英隆过来拉住昆仑游侠的手,真挚的说道:“岑兄既是我们东海派的功臣,也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从今而后就是一家人了。”又冲雷家兄弟及喻氏众人道:“这几日,我们要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秣马厉兵,一待檀贼交出二师叔和他的家人,咱们就去铲除这个害群之马!” 县、镇、村、店,三四天来,走个不停,问个不休,毕士英殚精竭虑,心焦如焚,日夜兼程,四处寻觅着爱侣的行踪。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宿州城外,有人见到过綦毋竹和虹萱师太等人。 欣喜若狂的他,抖擞精神,奋起直追,以他绝顶的轻功,才大半天就已经过了萧县,离徐州不远了。再次得到神刀玄女的信息,证明自己追的方向没有错,算了算相距不过两个多时辰的路,年轻人的心中,既激动万分,又觉得忐忑不安。在天柱山自己冤枉了她,还在其次,在客栈中的荒唐事,一定伤透了她的心,自己的解释,竹妹她能接受吗?脑子里不住的思忖着,脚下却是半刻不停。 忽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其实,倒不是这个人他如何熟悉,而是此人的疾迅身法,吸引了他的眼球。一身道家装束,半百的年纪,瘦削的身材,上乘的轻功,不正是自己的恩人——华山派掌门区崇天道长吗?他刚想打招呼,区崇天已经闪下了大路,径直奔不远处的一片林子而去,毕士英心里好不纳闷:道长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又有两个人飞掠而过,其中一人也好象在哪里见过,毕士英打了个愣神儿,猛的想了起来,这个人自己在太白山见过,模样虽然记不大清楚,可此人手中的古怪兵器——一杆五尺多长的大烟枪,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麦积六煞中的迷魂烟煞罗空海,另一个不用问准是他的同伙,两个邪派高手追赶区道长,绝不会有什么好事,瞧了瞧方向,还算顺路,便也下了大路,尾随而去。 走了还不到一里地,前面已然传来打斗之声,毕士英急抢过去正瞧见华山掌门已是岌岌可危,急忙现身道:“区前辈,您且歇一歇,让我来会会他们。” 罗空海的同伙,索魂鞭煞屈无冤,斜睨冷嗤:“区老道,你能打就打,要是觉着不行,就趁早跪下来求饶,我们哥俩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别弄个小毛孩子来当陪死垫背的,丢人不丢人啊?” 旁边的罗空海则一个劲的皱眉头,低声嘀咕道:“老屈呀,你可别看走了眼,我可实话告诉你,这小子不白给,在太白山,根都巴的师弟达杰,可就折在了这小子的手里。” “就他?说死我也不信,你且看哥哥我如何来打发他!”索魂鞭煞屈无冤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手里抖着九尺多长,二十四节怪莽鞭扑向年轻人。 “毕贤侄,你可要多加小心!”区崇天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是他担心毕士英以一敌二吃大亏,勉力再上缠住了罗空海。 “前辈放心,这个人您是打算要死的还是要活的?”毕士英一时拿不准头寸。 区崇天业已得知毕士英投在了无影神剑叟的门下,估摸着他对付屈无冤有胜无败,便道:“能杀就杀,最好是废了他的武功。” “哈哈,想废大爷我的武功?区老道,你不是在说梦话吧?小子,来吧,让大爷我看看你是怎么废我武功的?”屈无冤狂妄的叫嚣道,怪莽长鞭荡起一阵狂飙,卷向年轻对手。 满以为不出三五招,就可以将其打发,却哪知忽见年轻人身形启动,轻飘飘跟随自己的鞭头而走,轻功之高,身法之妙,实乃平生仅见,错愕之间,对方已然寻隙而入,突入中宫,再想收鞭已经是来不及了,慌乱中左掌挟十成内力狂猛击出,妄图以攻为守,扭转危局。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一掌对罢,索魂鞭煞只觉得胸闷气窒,手臂酸麻,暗叫不妙,疾振右臂,莽龙鞭倒卷,还想偷袭年轻对手的后脑。又哪知,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毕士英已经变掌为指,两仪玄阳指力不偏不倚,正中鞭煞的右肩云门穴。眼瞅着自己浸润了三十几年,赖以横行江湖的莽龙鞭,竟然脱手坠地,屈无冤不由得心颤胆裂,弹身暴退。 毕士英如影随形迫近,又是一掌,屈无冤避无可避,只得咬牙发狠,拼出全部的潜力,出左掌相迎。起初尚能支持,岂料年轻对手的掌力,一波强于一波,一波猛于一波,待到毕士英的三叠掌力尽发,索魂鞭煞惨哼一声,摔出一丈开外,口鼻溢血,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再爬起来。 罗空海早就加了小心,一瞥见同伙惨败,便连吹两团浓烟,仓皇遁走。 “贤侄,真想不到才两个来月没见,你的武功居然有如此精进,真是可喜可贺呀!”区崇天先是喜笑颜开,可是很快又面布愁云。 “区前辈,您怎么被这两个家伙追到了这里?”毕士英颇为不解的问道。 “唉,一言难尽哪,”华山掌门语调沉重的说道:“就在七天前,以三垣宫的尤侗尊、皇甫辉为首的一干邪派魔头,杀上我华山翠云宫,贫道率门人血战不敌,教阳、教虚他们都殉难了,我也受了内伤,幸亏你师父奚师叔赶到,把我从绝境之中解救了出来。” 区崇天疲惫的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拉着毕士英出了树林,接着说道:“听这帮家伙说,他们还要伙同川西五毒席卷中原武林,少林派首当其冲,然后就是微山林家,于是,我和奚师叔商量决定,他直接去嵩山叫少林派做好准备,我则赶往林师兄家,请台天兄出马去援助少林,共抗强敌。想不到被罗空海、屈无冤两个盯上,若非遇到你,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扔在这荒山野岭了。” 毕士英闻言在耳,禁不住义愤填膺,恩人遇难,魔道复猖,少林危殆,恩师身陷险境,自己岂有袖手之理?当下急切的说道:“区道长,您去林家,我这就去少林帮我师父。” 区崇天展眉道:“如此再好不过,有你和奚师叔,少林可保一时无虞,等林家的人马一到,咱们就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打垮邪道群魔。你我就此别过,少林再会。” 毕士英点头拱手,辩了辩方向,展开绝顶轻功,电掠而去。此时,他与綦毋竹相距不到三十里,命运之神却再一次将他们分开,仿佛是在有意考验、磨砺他们的情感纽带。就这样,一对侠侣,南辕北辙,各自投入到前所未遇的巨大凶险当中。 第43章 姐妹情深 “三爷,您怎么也上这儿来了?”姚姬的脸上一副敬畏的神情,不解的问道。 魔天蜈蚣典元通神气活现的说道:“啊,不单我来了,大爷这回也出山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咱们五毒门已经和三垣宫、六煞帮结盟,共推咱们的神老大为首领,此番北进中原,就是要荡平少林武当各大门派,我看要不了多久,整个中原武林就是咱们的天下了。这不,神老大叫我来跟你师父通个气,叫她配合夹击微山林氏,可是你师父不放心你们几个,特意让我过来看看,果真给她猜中了,瞧你几个的这副模样,一准吃亏不小,真是没用,净给我们五毒门丢脸。快告诉我,对手是哪个门派的?有多少人呢?” 姚姬听到本派大举讨伐武林各派,自然欣喜非常,可接下来的斥责,则颇不以为然,心中暗道:“哼,就算换成你,也未必讨得到多大的便宜。”嘴上则恭敬的说道:“回三爷,她们一共有四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份很高的老道姑,另两个是她的弟子,还有一个姓綦毋的丫头,也挺难对付。不过那老道姑已经叫我给弄瘸了一条腿,她的徒弟也被我们收拾了一个,再打就好对付了。” 一直在尼玛身边的齐楚燕,心里十分讨厌这个古怪刁钻的大师姐,上一次姚姬设下毒计,暗算虹萱师太的时候,嫌她不够老练,根本没让她参与,恶战的情形,她是事后从尼玛的口中得知的,偷偷的为好姐妹再次脱险而欢喜。可是当她得知新到的这位竟然是恶名远播的魔天蜈蚣,又不禁为綦毋竹捏了一把汗。暗中盘算,一定得找一个借口,帮助自己的好姐妹。这时,她察觉到有几道热辣辣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中憎厌,下意识的又朝唯一亲近的人尼玛靠近一步。 那几个人俱是典元通的手下,为首的便是他的二儿子典兴。就是他,几年之前曾苦苦追求五毒门第一美女——蓝欣,后来蓝欣与凌希厉私奔,害得他大病了一场,差点把小命赔上。此番积极追随其父出川,主要的心思也是为了寻找魂牵梦绕的意中人,可是此时此刻,一见齐楚燕,心目中的蓝欣登时黯然失色,心道:“看我把这个妙人弄到手,不把那个贱货气吐了血才怪!” 见他这么起劲,另外几人自然不敢与他争风。不待典兴打听清楚齐楚燕的姓名和来历,他父亲典元通已然下令,让姚姬、尼玛等人先行侦察,发现目标后立即回报,由他亲自出马,以确保一举成功。 眼巴巴望着勾魂的妙人儿随队而去,典兴不由得抓心挠肝,急得直转磨磨,忽的有了主意,上前道:“爹,还是让我带几个人去接应一下她们吧,万一姚姬尼玛那帮笨蛋被对方发觉,给人家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不就糟了嘛,不管怎样,她们也是二娘花了不少心血调教出来的呀。” “你说的倒也是,去吧,机灵着点,捅了漏子,我可不饶你!”魔天蜈蚣甚是喜爱这个儿子,佯装严厉的叮嘱道,自然是说给别人听的。 典二少心花怒放,连声应道:“啊,我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出岔子的。”一挥手,带着三个知己手下飞快的离去。 “大师姐,老道姑她们过来了,让楚燕去给三爷送信去吧。”尼玛低声说道。 姚姬用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小路上,远远走来的虹萱师太师徒三人,又扭脸看了看自己的几个手下,使劲咽了一口吐沫,有心再斗一场,终究没有勇气,害怕一旦失利,典元通不会轻饶了自己,便冲尼玛点了点头。 “楚燕,你去吧,多加小心。”尼玛在齐楚燕的肩头用力的捏了两下,眼光闪烁着异样的神彩。 齐楚燕既不愿意离开尼玛,一个人去到那一帮令人厌恶的臭男人当中去,更不希望找来大魔头典元通,害了自己的好姐妹,但是她也清楚,这种跑腿学舌的差事,肯定是由自己这样的新人来干的,自己既然想在五毒门混下去,就得博得她们的认可才行。当下装作很起劲的样子,麻利的起身快速跑开,可一等脱离了对方的视线,便马上慢了下来。 心下彷徨的她,脚步迟缓,没走多远,迎面出现了四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个衣饰华丽,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是方才死盯自己的那个人。忽的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何不利用他们给竹姐姐报个警?对,就这么干!” “咦,这位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典二少笑眯眯的凑过来问道。说话间,已经一连气在姑娘的脸上、身上瞅了好几十眼。 齐楚燕强抑心中的厌恶之情,柳眉轻扬,美眸流盼,盈盈一礼答道:“啊,是姚师姐派我回来送信的,几位师兄为何来得这般快呢?” “噢,我们是奉家父的命令,打前站接应你们的,小可姓典名兴,排行在二,看姑娘你面生得很,是新入我们五毒门的吧?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啊?” “原来是典二哥,小妹姓楚单字名燕,刚刚加人五毒门,日后还望二哥多多照应才是。”甜甜的话音入耳,典二少好似饮蜜尝饴,遂大包大揽的说道:“行,没问题,你们几个都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不管是咱们门里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哪个胆敢欺负我楚燕妹妹,就给我往死里收拾!出了毛病,我兜着!”另外三个人,齐声附和一迭声打着保票。 “那就多谢典二哥和三位师兄了。对了,那个老道姑过来了,姚师姐让我来叫你们去帮忙。” 典兴刚要出声去参战,旁边一个小个子,尖尖脑袋的家伙阻止道:“二公子,还是先知会三爷一声吧。” “这个嘛……”典二少犹豫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问道:“楚燕妹妹,她们还是那几个人吗?” “对,就三个,都是女的,全都病病歪歪的,看样子伤得都不轻,要是依着尼玛姐就直接动手了,可是姚师姐说什么也不敢,我看是上一回叫人家给吓破胆了。”齐楚燕极力贬低虹萱师徒的实力,意在诱典兴等人轻敌上当。 “这个姚姬,平日里咋咋唬唬的,好象挺威风似的,到了真章,就他娘的成了软蛋一个。”典二少存心想在姑娘面前充好汉逞英雄,当下狂妄的叫嚣道:“咱们五个,再加上姚姬尼玛她们,一共九个人,就不信收拾不了那三个带死不活的娘们?走,杀了她们,我爹一定会给赏钱的。” 齐楚燕暗中的意,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便故作羞涩的说道:“典二哥,你们先走一步吧,小妹要去方便一下。” “行、行,也不差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去吧,不用太着急。”典兴一副通情达理的神情,和颜悦色的说道。 齐楚燕道了声谢,飞快的跑上十几丈外的土坡,回头看了一眼,仍呆在原地的典兴等人,急忙闪进一片树林,拔出匕首,从树上削下一块巴掌大的树皮,蹲下身子,用匕首尖在树皮的内侧,刻上:“别去林家,蜘蛛在前,蜈蚣在后!”眼睛又透过林木的缝隙,紧张的朝坡下面望了望,将树皮刻字的一面,在地上轻轻沾了些泥土,以使上面的字迹更加清晰好认。 十几丈外,尖尖脑袋老幺挤眉弄眼的怂恿道:“二公子,那个小美人正在解手,你何不乘此良机,去欣赏、欣赏她的裙内风光?” “啪——”出损招馊点子的老幺,挨了一个大脖溜子,典二少一本正经的斥骂道:“臭小子,快给我闭上你的大粪嘴,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随即又咧嘴笑道:那姑娘早晚是我的人,又何必急于这一时,降低了本公子的身份,让她瞧不起。“ 齐楚燕在树皮上吹了吹,揣入怀中,抹了把额角上的细汗,跑下土坡。 “哟,兴公子,咋就来了你们几个?三爷呢?”姚姬不满的瞪了一眼齐楚燕,嗔怪她办事不利。 “姚师姐,别那么紧张好不好,”典二少满不在乎的接口道:“不就是那三个女人吗?你要是害怕那个老道姑,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几个只管对付那两个小的还不成吗?” 姚姬心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敢看不起姑奶奶我,哼,今个非叫你吃点苦头不可。不过必须先把自己摘出来才行,否则出了纰漏,典元通那边可不好搪。遂故意板起面孔道:“三爷的命令,我可是不敢不遵,要是搞砸了,这罪责由谁来承担?” 典兴心下也未免有些犹豫,有意无意的向齐楚燕瞟了一眼,发现姑娘正紧盯着自己,登时来了劲头,狂妄的说道:“啧啧,真没想到哇,大名鼎鼎的姚师姐,竟然一下子变得胆小如鼠,这般的畏首畏尾,你只管照我说的做,一切后果由本公子承担。有道是兵贵神速,别在这里瞎耽误时间了,楚燕姑娘跟我们一路,你和尼玛从左边打,我们在右面攻,给她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44章 毒姑烈女 狭长的小路,一面是稀疏的林木,一面是光秃秃的土岗,虹萱师太,綦毋竹和云霓姑娘匆匆前行。 典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杀,给我杀!”率先冲下了土岗,可才奔出数丈,迎面便飞来密集的暗器,齐楚燕慌忙伏下身子,典兴仗着一股锐气,狂舞兵器,一边拨打暗器,一边带着三名手下往岗下闯,又跑了没几步,他身边的那个外号叫棒追的大个子,嗷的一声怪叫,脑门正中,给钉进去一颗虹萱师太的寒星针,咕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一命呜呼。 典兴给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身子登时矮了半截,气恼的咒骂道:“这个死姚姬,他娘的怎么还不动手?存心耍咱们不成?”小个子老幺献计道:“二公子,这帮子娘们也太凶了,硬往下冲回吃大亏的,干脆给她们来绝的吧?” “对,”典二少发狠道:“给我打离心弹!有几颗就打几颗,非把她们毒死不可!” “啊别……先别打!”齐楚燕一听典兴等人要放毒,连忙劝阻:“你们快看,姚师姐她们杀出来了,别伤了自己人。” “这个死姚姬,怎么才滚出来,走,咱们也上,让那几个娘们见识见识咱们的真功夫。”典行一晃手中的蜈蚣棒,与两名同门奔下土岗,直扑虹萱师太。 这位典二少爷,习武的资质并不差,尽得其父真传,在五毒门第二代弟子中,也算是庸中佼佼,一只打造精巧的蜈蚣棒,可长可短,能软能硬,而且在必要的时候,还能释放出令人昏迷的毒烟,加上两名同伙的助战,实力当真不弱。 虹萱师太的腿伤未愈,行动很是不便,全仗着精湛深厚的武学修为和老道的临敌经验,以一敌四,仍然忙而不乱,攻守得法,毫无破绽。 另一边,神刀玄女独战姚姬、尼玛二人,本来是毫无胜望,好在这二人先前均被师太掌力震伤,功力只及平时的五六成,而她则将新学到的飞雪断魂刀,与自家的七极刀混在一起,时刚时柔,虚实难辨,令两大毒姬一筹莫展。 云霓的对手仍是两天之前,曾经凌辱过她的那两个恶徒,这两个家伙欺她柔弱,还打算故技重施,塌鼻子的右手苗刀虚劈,意在引开姑娘的宝剑,左手倏探,企图去撕裂年轻道姑的衣裳。 却万万没想到,连日来倍受耻辱煎熬的云霓,竟然置及身的利刃而不顾,毅然挥剑斩向淫徒的黑爪。结果,姑娘的肩头溅血,而塌鼻子鬼嚎一声,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 另一个生着一对八字眉的家伙,见有机可乘,急忙挺三棱枪戳向年轻道姑的纤腰。云霓扭脸旋身,妙目之中迸出栗人的光芒,娇叱一声,宝剑狂扫,不守反攻。如此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打法,令满心淫念的恶徒惊魂掉胆,要抽枪自保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噗的一声响,他的三棱枪斜着刺进姑娘的小腹,咔嚓,他的脑袋飞出老远,颈血喷沥。 负痛再上是塌鼻子,见到此情景吓得是面无人色,不敢再往前靠,只是一个劲的饶着姑娘转圈,想耗到身负重伤的年轻道姑,不支倒地后再动手脚,口中则下流的说道:“啧啧,小宝贝儿,这又是何苦来着,也太看不开了,犯得着这么拼命吗?还不快点乖乖躺下,大爷让你快活快活,也别白活了一世……” 云霓左手紧紧握着扎在她腹部的三棱短枪,右手扬剑还要向塌鼻子扑击,可没冲几步便已然支持不住,宝剑脱手掉在了地上,人也跟着委顿了下去。 色欲熏心的塌鼻子,淫恶的笑着,把兵器归了鞘,急不可耐的扑上来,就要将姑娘掀翻施暴。却哪知云霓此举实为诱敌之策,见敌人上当,猛的打自己的身上拔出三棱短枪,反手戳进了仇敌的胸膛。 塌鼻子长声惨嗥,用最后的力气,挥拳击在姑娘的太阳穴上,云霓口喷鲜血,横滚出去,一缕香魂,飘进冥府。 “霓儿——”虹萱师太痛呼失声,拼着挨了老幺一记截棍,全力将典兴震翻出去,顺势敲落齐楚燕的爪子棒,扣住了她的脉门。因为师太早已经看出来,对方领头之人对这个女子十分在意,捉住她,便可以迫其就范。 齐楚燕的被擒,顿时令场中的三个人紧张得不得了。这头一个自然是典二少了,就如同被摘了心尖子一样,在那里直转磨磨,嘴里可是没闲着,又是温言软语的安慰桎梏中的齐楚燕,又是威胁恫吓师太不可伤害他的小师妹,惟独不敢上前半步,生怕惹恼了对方辣手摧花,直忙了一脑门子的白毛汗,依旧是毫无效用。 第二个着急的乃是神刀玄女綦毋竹,自己的好姐妹虽然混迹于敌人之中,但她深信齐楚燕绝不是个无情无义,不辩是非的人,想想昔日的姐妹情义,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她,伤在自己师父的手里,可是又不便明言,担心对方听到后为难她,只好拼命往这边靠近,以便想法子暗示师父手下留情。 第三个着急的人则是藏姑尼玛,在异常心理的驱使下,她的焦灼不亚于典二少,当即舍了綦毋竹扑向虹萱师太。如此一来,正遂了神刀玄女的心愿,紧随其后,回刀荡开姚姬的月牙弯刀,朝尼玛的背心就是一掌。 尼玛的精神过于专注,反应稍迟,被掌力击中,好在她与綦毋竹的功力相差无多,还吃受得起,不过是眼前一黑,前冲了两步。正迎上了目睹爱徒惨死,愤怒已极的虹萱师太那绵柔掌力,她本能地缩头挫身,仍未能尽数化解那股沉猛力道,身不由己向后暴退。 綦毋竹本打算再补上一刀,忽觉脑后响起刺耳的金风,只得斜纵出去。而姚姬凶猛劈出的弯刀,划过神刀玄女的发梢,深深砍进了她师妹尼玛的后颈,血光迸现,尸身栽倒。 “不——,你这个混蛋!”齐楚燕气极恨极,嘶声怒骂。 “姚姬,你这个蠢猪,怎么杀了自己人?”典兴也高声叫骂。 姚姬也傻了眼,怔怔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滴血的弯刀,再瞅了瞅地上血泊中的尼玛,退了两步,眼珠子乱转,忽的刀指典兴,尖声喊道:“都怪你,都是你逞强!看你怎样向你爹交代?我……我会如实对三爷禀报的。”说完扭身便走,头也不回。 典兴自知此番漏子捅得不小,苦着脸瞧了瞧两个同样发傻的同伙,心里明白仅凭他们三个,是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面前的这两个女人,走吧,又舍不下齐楚燕,一时间,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綦毋竹低声道:“师父,别伤了她,我和她是朋友。”见师太点头,转过脸冲典兴等人厉声喝道:“你们还赖着不走,等着挨刀不成?” “老道姑,这位大姐,求你们高抬贵手,放了那个姑娘吧,她刚刚人我们五毒门,没干什么坏事,您放了她,我们立马就走,好不好哇?你们带着她一点用处都没有,不是自己给自己添累赘吗?我爹要是来了,绝对不可能因为她在你们手里,而对你们手软的,我看你俩还是快点跑吧,迟了可就没命了,我说的可是好话呀!”典二少为了营救心爱的女孩子,软磨硬泡,几近哀求。 綦毋竹怜惜的看了一眼,注目尼玛尸身,泪水涟涟的齐楚燕,忽的下了决心,大声说道:“哼,你小子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楚燕姑娘是我的好朋友,绝对不会再跟你们走的,你几个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好姐妹,再混迹在五毒门中,故意亮了底,借此也绝了齐楚燕回头之念。 “真的吗?不可能,你骗人!楚燕妹妹,你自己说,你真的认识她们吗?”典兴可怜巴巴的望着梨花带雨的妙人儿,一张脸苦的都快流出汁来了。 齐楚燕目光转冷,切齿道:“是真的又怎样?你走吧,去叫你爹来杀我们好了,你们五毒门没一个好人!都该死,都该杀!” “这……这……哎呀,怎么会?怎么可能?”典二少又是跺脚,又是捶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被老幺及另一个同伙生生拉走。 齐楚燕跪在藏姑尼玛的身前,轻轻为她理好头上的乱发,声音哽咽的说道:“竹姐姐,她救过我的命,我想葬了她。” 綦毋竹点点头,冲抱着云霓的虹萱师太道:“师父,我去挖个坑,让云霓师姐也入土为安吧。”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座相距不远的坟头堆了起来,三个人默然良久,齐楚燕先开了口:“师太,竹姐姐,你们是不是要去微山林家呀?”见二人点头,忙道:“不行啊,玉蜘蛛已经在那里了,而且,还有摩天蜈蚣典元通,他马上就会赶到的,方才那个赖着不走的小子,就是他的二儿子。我看咱们不如去我家,虽然远了一些,但一定出乎他们的预料,反倒会安全些。你们看,我原打算偷偷给你们报信来着。”说着打怀里掏出那块刻了字的树皮,递了过去。 綦毋竹接过来看了看,又递给了虹萱师太,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师父,楚燕的想法还是可以一试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咱们会舍近求远,等他们回过味来,就很难追上咱们了。” 起初,虹萱师太对齐楚燕不能说没有戒心,但是听她报出家世,以及遭恶人追杀,被尼玛所救才待在五毒门的经过,便彻底打消了顾虑,她深知以自己眼下的状况,无论是乌媚卿,还是典元通,哪一个也应付不了,已经失去了两个弟子,再不能让这两个女孩子也遭了毒手,便点了头。 三个人匆匆上路,两个姑娘轮着班,搀扶着腿上有伤的虹萱师太,拼了命往前赶路,她们由山东斜插河南,第二天的上午,便已然踏上了山西的地界。 第45章 亦喜亦忧 一座年代久远,残破不堪的古庙,老少三人歇息打尖,填饱了肚子,师太盘膝入定,行功疗伤。姐妹俩则倚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 “竹姐姐,你那个毕士英跑到哪里去了?要是有他在这里,何至于让人家追得这东躲西藏的?我看呀,以他的身手,什么姚姬、典兴,一剑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就算是大蜈蚣、大蜘蛛都来了,在他的剑下,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大便宜。” “噢,真没看出来,你对他还蛮了解的嘛。”綦毋竹极力保持语气的平静,以掩饰内心的纷乱。 “你这家伙,一点姐姐样都没有,跟我你也吃醋哇!”齐楚燕嬉笑着抱着神刀玄女使劲摇晃了几下。 “臭燕子,这张小嘴可真厉害,哪个跟你吃醋,你说的那个毕士英早已经有了新欢,我现在和他已经形同陌路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换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什么?有了新欢?”齐楚燕先是万分诧异,紧接着抛过来一连串的疑问:“姐姐,可是你亲眼所见?那个女的是什么人呢?竟然有这么大的道行,能让你那个毕士英移情?”她的内心感到莫大的屈辱,想想在终南山的地窖中,自己几近赤身,都没使毕士英失去自控能力,又会有谁能有如此大的魔力,令他舍弃旧爱,负心背叛呢? 神刀玄女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竹姐姐,你这是怎么啦?总不会连抢走自己意中人的是谁都不知道,就放弃认输吧?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呀!”齐楚燕大惑不解的提高了调门。 綦毋竹咬着下唇,默然无语。自己当时一怒之下跑出来,也曾想过回去向毕士英问个清楚,她不相信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但是思来向去,总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不管毕士英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他和那个姑娘同衾共枕则是铁的事实,就算他一时糊涂,心里仍眷恋着自己,也不能让他对不起那个姑娘,更何况,自己是绝对不会退让,与别的女子分享他的情、他的爱。当下扭转了话题:“楚燕,我和他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就甭提了,怪叫人心烦的。你也别光顾着说我,至打上次分手,都半年多了,你过得怎么啊?可曾遇到过如意郎君?” 齐楚燕的神情瞬间数变,几许得意和甜蜜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恨意,沉沉的幽怨,她真想号啕大哭一场,却又强行克制住,她可不愿意被别人耻笑和看不起,最后故作轻松的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唉,别提了,还不是叫你那个毕士英给害的。” “怎么又是他?他到底把你怎样了?”方才还说已成陌路,这会儿的神刀玄女却又紧张得不得了。 “就是他没把人家怎么样才坑人哪。”齐楚燕顽皮的瞅着一头雾水的綦毋竹,撇着小嘴挖苦道:“我的好姐姐,就别跟我装了,不是说不相干了吗?咋急成在个样子?” “死燕子,耍姐姐是不是?我是担心你被欺负才……”神刀玄女在极力寻找着借口,到后来自己也觉得难以服人,反倒会越描越黑,索性不说了,话锋一转正色问道:“楚燕,咱们不闹了,你有什么话就照直说出来,就别跟姐姐在这儿转弯抹角打哑谜了。” “哟、还生气了,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不可,就实话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我可是从未对人说过的哟,你可得发誓为我保密才行。”齐楚燕撅着小嘴委屈的说道。 “好,我发誓还不行吗?怎么你连姐姐都信不过?”齐楚燕神秘兮兮的,更令她愈发急于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啊,是这么回事,去年秋天,就是太白山大战的前夕,我跟林迪姐和嫣云她们偷着从家里跑了出来,去闯三垣宫的终南分舵,不想落在了两个淫贼手里,要不是你那个毕士英及时赶了来可就惨了。哼,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人,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要是知道你俩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如当时加把劲把他抢过来,免得现在便宜了别人。”齐楚燕半真半假的嗔怪着,瞧见神刀玄女一脸的木然神情,知道她的心里不好受,便岔开话头道:“唉,看你这个样子,就不说了。对了,竹姐姐,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浑身上下一点劲都没有,也吃不下去多少饭,老觉得有点恶心似的,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啊?” 正巧这时,虹萱师太收了功,接过话头道:“齐姑娘,你过来,让我给你把把脉,别把病给耽误了。” 綦毋竹喜道:“师父,您还精通医术哇,这可太好了,楚燕,快过去让我师父看看。” 虹萱师太将手搭在凑过来的齐楚燕的脉门之上,过了半刻,面现微诧,继尔是担忧之色。 齐楚燕急切的问:“师太,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厉害不厉害呀?” “齐姑娘,你与竹儿是好朋友,对她该不会有什么避讳吧?”虹萱师太之言令两个姑娘莫名其妙。 “当然了我俩异头同命,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齐楚燕爽快地回答。 “那好吧,实不相瞒,姑娘你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师太语气郑重地说道。 唰的,齐楚燕的脸色变得煞白,泥人一般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綦毋竹先是一愣,讶然道:“怎么会?师父您不会看错了吧?”虹萱师太苦笑着摇了摇头。 齐楚燕抹去颊上的泪水,冷静地问道:“师太有没有法子把胎儿弄下来?” 虹萱师太语调凝重的说道:“孩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做下了病,一辈子都好不了。 綦毋竹焦虑地望着师父和好姐妹,心中难过,却也束手无策,想问问孩子是谁的,又怕齐楚燕伤心,其实也无须再问,便已知她遇人不淑,否则绝不会第一个念头就要堕掉胎儿。 齐楚燕神情落寞的说道:“那就算了,师太、竹姐姐我不跟你们走了,我得找一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那怎么行,你这个样子没人照顾,会出事的。”綦毋竹关切、焦灼道。 师太道:“齐姑娘,看你是个刚强的好孩子,也真难得,这样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离这里也不太远,那儿很幽静,叫静月庵,那里的主持是我的老朋友,你去找她,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她就会照顾你的,你意下如何?” “谢谢师太。”齐楚燕扑倒在地,叩了个响头。她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内心的孤苦悲绝已是无以复加,甚至有轻生的念头。有师太指点明路,怎不令她感激涕零。哽咽道:“师太,您若不嫌弃我曾在五毒门混过,就也收我作弟子吧,我会和竹姐姐一样,绝不会给您给昆仑派丢脸的。 师太充满慈爱的安慰道:“好、好,你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要是肯加入我们昆仑派,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你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等我和竹儿把事情办完,就去看你,然后就带你俩回昆仑山正式入门。” 岔路口,齐楚燕、綦毋竹执手相望,泪眼迷蒙,依依难舍。 “竹姐姐,我去了,你和师太可得多多保重啊!最后再劝你一句,不管结局怎么样,你也该和毕大哥再见一面,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说个清楚,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散了,说不定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哩。” “净胡说,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注意自己的身子,要做母亲的人了,别还象以前似的,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我会尽快去看你的。”神刀玄女频频挥手,心乱如麻,她承认齐楚燕的话在理,可是总觉得放不下脸来,再者说眼下肩负重任,处境险恶,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强悍敌手的攻击,能否活着赶到大圣庄,都还是未定之数,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徒伤心神! “竹儿,咱们走吧,乘典元通他们一时摸不准咱们的去向,多赶些路才好,要是再叫他们缠上,想脱身可就难了。”虹萱师太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綦毋竹拂去纷乱的思绪,应了一声,师徒二人加快了脚步。 百里之外,失去了目标的摩天蜈蚣大发雷霆,将儿子典兴骂了个狗血喷头,撒开了人马,八方搜寻,终于发现了虹萱师太和神刀玄女的行踪,可是已经耽搁了一天半的时间。而姚姬压根就没敢去见典元通,一口气跑到了微山,去见她的师父玉蜘蛛,到了那里自然少不了要编一套瞎话,将失手的责任全都推脱干净。 第46章 少林鏖兵 中岳嵩山 千古名刹少林寺前,三垣宫、五毒门、六煞帮,群魔齐聚。下垣符寿昭不解的说道:“这少林派的和尚在搞什么玄虚?明明知道咱们来了,也不见个人影,唱空城计不成?” 仙机居士皇甫辉眯着眼睛,手捻胡须慢悠悠的说道:“他们也有可能反用此计,来个外虚内实,布好了罗网等咱们踏伏,不可不防啊!” “老二,老三,你们这是怎么啦?前怕狼后怕虎的,管他是空城还是实城,咱们干什么来了?不就是要打得那帮秃驴跪地求饶,俯首称臣吗?怕就怕他们不敢打,那才没劲哪!”十指剑魔尤侗尊霸气十足的大声嚷道:“你说对不,神老大?” 三垣的身侧,停着一辆形式怪异的四轮小车,上面端坐之人,便是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五毒门主——双头蛇王神日冉,他五十多岁,二目如铃,翻鼻孔,厚嘴唇,浓密的胡须垂到了胸前,上身着一袭古铜色长袍,足蹬高筒蟒皮靴,他的一条腿,在十几年前的一场恶战中落下了残疾,行走有些不便,平时几乎不离开这辆小车,外出走远道,则在车的两旁插上两根长竹竿,由四个门人抬着,倒也十分便利。 神日冉冷漠的目光看了看身边诸人,微微点了点头,语调阴沉的开口说道:“尤宫主所言不差,事不宜迟,兵贵神速,金环、银环,你俩各带十五个人,从两边杀进去,我们走正门,去吧!” 小车旁肃立着两个中年女子,左侧的头插金钗,大脸盘,大眼睛,大鼻子大嘴,身材健壮,闻令则行,快步抢到不远处自己的小轿前,冲众手下一挥手,坐进轿里,一行人向西边奔去。 右边的女子,面罩青纱,清瘦的面庞隐约可见,看样子比前者要年轻几岁,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斜着投向旁边的一顶紫色小轿,正赶上那顶轿子里面的人,这个时候挑起轿帘朝外张望,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轿中的那个年轻姑娘吐了下舌头,慌忙放下了轿帘。戴面纱的女子不快的轻哼了一声,欲言又止,也快步赶到自己下属的跟前,率领着部下向少林寺发起了突袭。 “神老大,我看这时候也差不多了,风大剑他们大概都到了位,我们哥仨先行一步,你跟大国师随后进寺吧。”尤侗尊急不可耐的大声说道,巨掌一挥,数十名三垣宫高手,分作几股,朝少林寺的山门扑去。 少林寺内最北面的一座大殿,名叫千佛殿,是万历十六年,由圣慈太后主张,凿山为基而建造的,是少林武僧平时习武练功的地方。并因为殿内有一幅大形的壁画《五百罗汉朝毗卢》,故又名毗卢阁。 此时,从大殿的顶上掠下三名怪客,诛魂剑煞风不邪探头向空空如也的殿里面瞅了瞅,讶然说道:“咦,真他娘的邪门,咋不见那帮臭和尚在这里练功?连个鬼影都没有,真他娘的扫兴。” 银光戟煞高威也颇有同感,紧皱着眉头道:“一定是得了消息,都跑光了吧,不对,也可能藏起来了,我可是听说这少林寺里的机关埋伏不老少,厉害得紧,咱们几个还真得小心着点,可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哇。” 心眼最多的叉煞平定藩转了转眼珠道:“管那么多干嘛?咱们可得尽快赶到藏经阁才行,别叫尤侗尊、神老大他们抢了先,好东西就捞不着了。”风、高二煞心领神会,当下各自发动身形,疾纵而去。 三煞刚刚突到藏经阁前,左右两侧业已奔出金环、银环及数十名五毒门众,不禁暗叫晦气,他们想独霸少林武功秘籍的企图落了空。 大雄宝殿上,三垣宫群魔将四十几名少林僧人困在了垓心。这群以知客僧宗顺为首的僧人之中,老的老,小的小,仅有的几个年轻的,也都是病病歪歪的没一点生气,一个个低垂着头,手捻佛珠,口中都在以极低的声音念叨着什么。 “宗顺,怎么光剩下你和这帮子老弱残兵?宗岱、宗华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你们少林的十八罗汉,难道都死绝了不成?”十指剑魔一脸的凶相,恶声咆哮道。 少林知客宗顺则神态安然,朗声答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你们来得实在是不凑巧,贫僧的几位师兄,半个月前就去了大圣庄,他们带走了寺中的一半武僧。昨日,华山神剑叟奚前辈赶到敝寺,说你们可能要来攻打少林,见寺中好手无多,根本无法守御便将剩下的武僧都带去了微山林家。贫僧随即遣散了寺内的僧众,留小的这些人不是有病在身,就是无处可去,甘愿与敝寺共存亡!” “他娘的,你信不信,只要老子一声令下,就能把你们统统杀了,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座破庙,叫宗岱、宗华他们当丧家之犬!”尤侗尊暴跳如雷。 皇甫辉忙上前劝解道:“大哥,你也别太过动气了,有这帮和尚在咱们的手里,还怕宗岱他们不来吗?况且,咱们是要一统中原武林,是要整个武林中人对咱们仰威服德,听咱们的指挥,可不是要把他们都杀光哟。”转脸冲宗顺道:“你等若有归顺之意,我们就不再难为你们,听懂了没有啊?” 宗顺大师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模棱两可的答道:“善哉,善哉,我等出家之人,四大皆空,虔心向佛,无心功名,与世无争。” “那好吧,叫他们把铺盖都搬到这里来,再派五个小沙弥去厨房帮厨,其余的一律不准里开这里,等大局安定下来,再放松你们的禁制。三弟呀,你叫人点一下人数,每天早晚核查一次。”仙机居士飞快的分派道。 “哎呀,老二,你操这份闲心干嘛?你倒是说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难不成就要在这和尚庙里头朽下去,等宗岱、林台天他们来吗?”十指剑魔焦躁的嚷嚷道。 “大哥,你不要这么着急嘛,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等一会儿,咱们跟神老大他们商量商量再作定夺吧。” 这当口,风不邪气冲冲的闯进大殿,戟指少林知客恶声吼道:“臭和尚,你们把少林派的武功典籍都藏到哪里去了?不乖乖给我交出来,大爷我就把你那些破经书统统烧了!” 宗顺异常的镇定,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请这位施主稍安勿躁,你就是把整个少林都拆了,贫僧也拿不出你要的那些东西。” “我就不信那些书能自己长翅膀飞喽,你老儿要是再跟我们耍滑头,我立马就把你的这些徒子徒孙都宰了!”尤侗尊也急了,厉声威胁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少林原本的确有百多部武学典籍,本来也确实就放在藏经阁内,只是昨日,奚前辈他们走的时候,都一并带走了,剩下的就只有那些佛门经书了,还请各位施主手下留情,不要损毁为好。我佛慈悲,一定会保佑你们早升极乐的。”少林知客的回答依然是那么心平气和,不卑不亢。 依着风不邪和尤侗尊还要催逼,皇甫辉劝阻道:“风大剑,大哥,咱们切不可急功近利,因小失大,试想,待到天下武林一统之时,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还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吗?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在小弟看来,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抓紧商议一下,如何更改咱们原来的计划,以适应眼下的形势才对。” 风、尤二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于是,一干魔头聚在天王殿中,开始筹划接下来行动计划。仙机居士故作谦逊的凑到四轮车旁问道:“神老大,这少林派没能按咱们原来的计划铲除,您看这么这下一步棋,咱们该怎么走才好哇?” 神日冉客气的笑了笑:“皇甫先生,想必你早已经成竹在胸了,老夫的这块砖不抛也罢。” “嘿嘿,神老大您也太抬举小弟我了,那我就先把心里的打算说一说,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家再商量,好不好?”停了一停,见众人没有异议,便重新开口道:“哦,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老儿奚行密携少林武僧与林家合兵一处,再加上区崇天,实力已然不弱,而咱们要是从这里直接去攻打林家,他们可是以逸待劳哇,地形地势,林家的人都很熟悉,可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反观咱们的处境,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即便是打赢了,也再没有力气去荡平武当派了。更糟的是,不等咱们缓过劲来,中原各大派,尤其是已经聚集在大圣庄的那些个人,必定会倾巢而来,兵临城下,咱们可就没戏可唱了。” 仙机居士瞅了瞅愁眉苦脸,等待自己下文的众人,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方才说的办法是肯定行不通了,还有一招,那就是以宗顺等人为饵,设伏诱敌,等他们来自投罗网,乍看起来是为上策,可是同样会陷入被动,奚老鬼、林台天他们只须纠集各派,对咱们围而不攻,时间一久,恐怕先垮的是咱们。我有一计,便是以一少部分人留守少林,牵制住奚老鬼和林家的人,只须以杀人焚寺为要挟,料他们不敢强打硬攻,而我们则以最强的实力,突袭对咱们毫无防范的武当派,一举扫灭铁松、太乙两门,然后乘胜回师,里应外合,全歼林氏,至于大圣庄的人马,就不难对付了。大家以为如何?” “皇甫先生之计不失为一个奇招,只是怕我们一时拿不下武当,而林台天、奚行密他们再从后面打过来,这腹背受敌,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神日冉不无忧虑的质疑道。 皇甫辉垂着头踱了几步,昂起头扫视殿中诸人,语气坚决的说道:“神老大的担心不无道理,区区的计划也确实有一些冒险,但是,常言说得好,兵行险着,此计如若成功,可说是事半功倍,而成功的关键,就是如何用少林寺这颗钉子,把奚老鬼和林台天钉死在这嵩山,从而确保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一鼓作气,拿下武当!” “老二,那依你看,谁留在这里守着才有把握不松套呢?”十指剑魔粗鲁的插话道。 “这个人选嘛,我看三弟最合适。”仙机居士异常果断的回答道,并走过去拍了拍龙蛇神君的肩头,无限信任的说道:“三弟呀,这个苦差事,二哥也不好委派别人了,能否守住少林,关系到咱们所有人是生死存亡,二哥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 “二哥,自家兄弟没说的,只要大家伙都信得过在下,小弟誓与此寺共存亡!绝不辜负诸位的信赖。”符寿昭也深知此任干系重大,搞不好就会满盘皆输,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仙机居士的信任,令他热血沸腾,慨然领命。 “符老弟智勇双全,这个重担非他莫属。”双头蛇王神日冉大声赞同道,然后又转过头,语气一转吩咐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金环,你带二十个人留下,协助符老弟死守少林,一切行动都要听他的调遣,不得违拗!” 皇甫辉闻言击掌道:“好,如此再好不过,只要能将奚老怪他们困在少林,我们就可以全力以赴,扫平铁松、太乙两门,咱们一统中原武林,指日可待!” 第47章 大智大勇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大雄宝殿中的地铺上,一个年轻僧人悄然起身,躺在他身边的宗顺大师,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以极低的声音说道:“铉清,小心啊,成败可全都看你的了。” “您放心,弟子知道了。”年轻僧人沉声答道,勒了勒腰间的大带,轻灵的跨过睡了一地的同门,纵上佛龛,再跃已经到了大梁之上,在宽不盈尺的横梁上疾行数步,攀住立柱,三两下爬上了棚顶,轻轻推开几块活动的琉璃瓦,一长身,已置身于殿顶。 这期间,少林知客一直目不转睛的瞅着铉清,一待他重新铺好琉璃瓦,便使劲咳了两声。紧接着殿门口的一个老和尚,便哎哟哎哟的大声呻吟起来。又有两个僧人跳起来,跑到大门边,挥动拳头咣咣的猛砸门板,同时扯开嗓门连声大喊:“喂,开门哪,有人病得厉害,快开门呀,要出人命啦!” 守在殿外的乃是白虎七宿之首,扫巴眉奎星宿和他的十名手下。闻声纷纷奔向殿口,打开大门上的锁链,四名门人端着弩匣封住殿口,奎星宿恶声吼道:“鬼叫什么?哪个病了?自己出来!”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躺了一地的和尚,没一个动窝,也没一个吭声。 奎星宿的扫巴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头直蹿火苗,真想拉几个僧人出来暴打一顿,又强自忍住,心道:师父此番的使命非比寻常,出不得半点的闪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随即大声咒骂了几句,命令手下将大门重新关严锁紧。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铉清和尚已经飘下了大雄宝殿,闪进了西面不远处的鼓楼,他小心翼翼的掩好门,又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异常的声音,才放下了心,摸了把光头上的冷汗,快步来到西墙根,用手在墙板上敲了几下,不一刻,里面有了动静,一块墙板被推开,打里头迅捷的闪出一个个健壮身影,总有四十几人,很快便把鼓楼的底层,挤了一个满满登登。 铉清道:“奚老前辈,几位师叔祖,那些个恶人分成了两伙,三垣宫的符寿昭住在天王殿,手下有三十几个人。我们的人给关在大雄宝殿,还有一个五毒门的女人守在后面。” 奚行密道:“宗岱、宗华你俩带一半人去后边收拾五毒门的人,我和同贺、庆盘、庆余,去对付符寿昭。” 少林武僧分作两队,从鼓楼潜出分别向天王殿和藏经阁逼近。奚行密让十八罗汉中的庆盘、庆余再分一队,到大雄殿解救宗顺等人,自己带同贺、铉清直扑天王殿,一场猛恶的混战,在两座大殿的前面展开。 三垣宫的人猝不及防,不少人在睡梦中便已做了鬼。白虎七宿新补上来的四个接连报销,又搭上了老将昂星宿,已然溃不成军。奚老爷子一心想捉住符寿昭,在天王殿中兜了两圈,也没瞧见龙蛇神君的影,暗叫不妙,忙冲出来往大雄宝殿上奔。 迎面传来符寿昭的喊声:“奚老怪,快叫他们住手,不然他们俩可就没命了。”再看宗顺、庆余被他一手一个,拿住要穴,如木人一般,只要他催加内力,两人顷刻之间就会送命。 这个符寿昭武功虽算不上太高,可心智当真不低。皇甫辉让他留守少林绝非盲目之举。他一见中计,自知与奚行密斗绝讨不到好儿,便趁众手下迎战之际,抽身而走,抢至大雄殿。 那里,庆盘、庆余二罗汉,正将奎星宿等人杀得狼狈不堪,不想强敌突至,庆盘被击伤,庆余遭擒,又拿住宗顺为人质。奚老爷子只好令同贺、铉清等人住手。硕果仅存的娄星宿及七、八名三垣宫门人拣了条命,逃到主子身边。 同贺、庆盘、铉清凑到无影叟身边,几乎异口同声道:“奚老前辈怎么办?” “别慌,姓符的不敢伤咱们的人,他们的实力不如我们,没了人质,就没了活路。”奚行密安慰着众僧。扬声道:“嘿,臭小子,真有你的,论打不行,保命还有两下子,快放了他俩,带上你的人滚蛋吧。” 龙蛇神君心下也不免动摇,可转念一想,少林一丢,全盘计划就要泡汤,二哥将这个重要的差事交给了自己,怎好辜负于他?咬了咬牙道:“奚老头,你也够鬼的,我们都给你这老狐狸耍了,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人我是不会放的,要滚的是你们,不然符某拼着一死,也要杀了他们,再将少林寺化为灰烬。 奚行密气得直跺脚,怒道:“混蛋,你感伤他们一根毫毛,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符寿昭口中强硬,倒也真的不敢轻下杀手,他知道失去护身符,自己会死得很惨,谁不恋惜自己的生命呢?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双方僵持不下,战场上忽的静到了极点,只听到后边藏经阁方向,杀声震天,众人都盼望着己方的人快点得手,以扭转眼前的局势。 猛然间,空中炸响桀桀怪笑:“哈哈,奚老头,果然叫我家老二猜中了,怎么样?尤某这个回马枪杀得不赖吧?”十指剑魔尤侗尊立于大雄殿的房脊之上,高声咆哮:“老三,还寻思什么?杀了那两个秃驴,杀,把他们杀一个片甲不留!” 尤侗尊的出现,符寿昭等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而奚行密及少林众僧则如吞苦胆、咽黄连,功败垂成,讲不得只有以死相拼了。 符寿昭倒不是那般嗜杀,双掌发力将宗顺、庆余震昏,左右一分塞给奎、娄二宿,他多藏了一个心眼,万一局势再发生逆转,不利之时,还可以用这二人为人质来摆脱困境。足以见此人的心计之深。 此时尤侗尊已与奚行密杀作一团,难分难解,武功稍逊的根本插不上手。符寿昭再上,同贺、庆盘、铉清以三敌一,尚能立于不败之地。奎星宿见状急了,命师弟看好人质,飞身扑入战团。此人身手在二十八宿中排在头几名,单打独斗,铉清、同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的加入,三位武僧顿时陷入了被动,险象环生。 神剑叟应付十指剑魔本来还占着些许上风,但目睹己方众人危殆,未免分心走神,尤侗尊乘机反攻,抢尽先机。 交战的双方几十号人竟没有一个察觉,此时从东侧的钟楼之上,无声无息地滑下来一个人,似一缕轻烟,飞快地贴近战场。 气尽力竭的同贺,一个变招稍迟,给符寿昭一记“蛇影拳”击出数尺,口溢鲜血,颓然倒地。紧接着铉清亦然遇险,他自知无幸,狂吼一声,拼死向前。 稳操胜券的龙蛇神君惊噫一声,攻向铉清的掌风掉转了方向,并且又催加了三成潜力。嘭然声中,被震得一连退了七八步,差一点坐在地上。禁不住心下骇悸,暗自纳闷:怎么少林居然还有这等高手,就算死鬼宗擎复生,也不过如此吧?更令他惊讶疑惑的是,对方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后生,连个和尚都不是,会是谁? “是你!毕少侠。”铉清喜极而泣。 “铉清师父,你先歇歇,这个就交给我吧。” “小子,你是什么人?敢来趟这混水。”符寿昭森冷喝问,若非心存忌惮,早已出手。 “在下毕士英,你又是何许人,胆敢在少林逞凶。”毕士英针锋相对的反诘道。 “哼哼,我乃三垣宫的符寿昭!小子,来吧,看看你又能奈我何?”龙蛇神君蛮横道。听了对方名号,甚是耳生,轻视之念顿起,胆气陡壮,飞身扑来。 第48章 只身犯险 毕士英心生疑云,觉得此人与大圣庄的那个人,体貌嗓音都略有差异,不容他多想,只能运掌发指迎战。 被动中的奚老爷子瞧见爱徒赶来参战,可来了精神,口中道:“乖徒儿,来得正好,很很收拾这帮兔崽子。姓尤的,我徒儿来了,可有你们好瞧的了。我看你这副烂杂碎,八成要扔在少林了。嘴上说着,手上加劲。一路狂猛反击,将十指剑魔杀得只有招架之功。 尤侗尊并没有慌乱,咬牙死撑,心中指望符寿昭能三五下撂倒那毛头小子好过来帮自己。哪曾想眨眼之间,他的希望便已经化成泡影。十指剑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才斗了十几招,符寿昭就已在那年轻后生的掌影指风中,东倒西歪,节节败退。没等他回过味来,只听符寿昭狂乱叫道:“老大,快撤,这小子厉害……”话未说完,已连中两指,歪斜撞来。 不要说尤侗尊大惑不解,老三何以如此不济,就连符寿昭自己也一时转不过弯来。年轻对手的指法之神奇,内力之深厚,大大出呼了他的意料,十数招一过已然是颓势难挽,心中这个窝囊就别提了。暗自咒骂:活见鬼,奚老怪的这个弟子,怎么比他还难对付? 尤、符二人那里知道,奚老爷子为栽培毕士英,可说是不惜血本,珍藏了多年的宝贝丹药,尽数拿出来不算,还输注了自己三成真力,抵得上毕士英二三十年的苦修。而他自己则功力大损,否则以他无影神剑叟的功底,就算尤侗尊、符寿昭两人捆在一快儿,也休想占到半点便宜。 尤侗尊尚不甘心,还打算亲身去试试,那年轻后生究竟厉害在哪里。怪吼如雷,颤房裂瓦,双掌一合,向外挥划,发出两大绝招之一“龙飞象舞”,刹时,指气纵横,嘶啸刺耳,生生将奚老爷子逼退数尺,左足一蹬,右足趟起一道尘龙,狂突过去,让过狼狈不堪的龙蛇神君,双手一前一后,再发绝技“双象驰电”。虽用了八成内力,仍觉得给足了对方面子。恶声道:“小子,去死吧!” 毕士英觉出此人指力沉猛,汹涌而来,心忖他是群敌中的第一高手,制服此人便可以一举退敌,微缩身发掌相迎。由于尤侗尊的龙象指力飘忽不定,毕士英无法以三叠掌赢他,单凭真实功力,想取胜实非易事。而以指对指,自己的修为比对手还稍逊一筹,只得仗着绝顶轻功身法,与之周旋。 尤侗尊满脸不屑的讥讽道:“哼,我道是有什么能耐,不过尔尔,跟老子斗,找死!”功力再增一重,渐渐抢占了上风。 神剑叟对付符寿昭倒还轻松,见徒弟势蹙,瞅了个冷子斜掠过去,右手剑指直戳尤侗尊的背心命门,口中大声提醒道:“傻小子,你的剑留着劈柴火不成?” 十指剑魔不得不回身自保,并连发三记龙象指力反击。而毕士英听了师父的话,好似当头棒喝,如梦方醒,暗骂自己愚钝,遂趁尤侗尊撤招回身的瞬间,后滑半步,从背后掣出了紫电铗。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奚老爷子已然遭到两大高手的前后夹击,他竭尽全力,封出了十指剑魔的龙象指力,却中了符寿昭的一拳一掌,好在后者的功力照他差着一大截,因此,神剑叟尚扛得住。 宝剑在手的毕士英看在眼中,怒向心头,亢啸一声,三道凌厉无匹的剑罡迳袭十指剑魔,嗤、嗤声中,尤侗尊衣裂发飞,身上爆起三溜血光,尽管没伤及要害,业已凶焰大挫,再也狂不起来了。 “老大快走!”触目惊心的符寿昭狂叫了一声,舍了神剑叟,上前死死缠住毕士英。魂飞胆裂的尤侗尊乘机逃走。 转眼之间,龙蛇神君已经身中两剑,背上大穴又被神剑叟点中,喉咙口则被紫电铗逼住,颓然的垂下了双手,却颇为镇定的说道:“奚老头,我符寿昭认栽了,放了我的手下,什么帐都跟我一个人算好了。” 不待奚老爷子发话,大殿之上的奎星宿恶声叫嚣道:“奚老怪,臭和尚,你们要是不放了我师父,我就杀了他们俩!”眼见己方的两大主帅一个逃逸,一个被捉,奎、娄二宿只得抛出最后的王牌,以宗顺、庆余二僧的性命相要挟,好救龙蛇神君脱困。 “师父,要不要我去救他们?”毕士英试探的问道,因为他的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我看还是算了,咱们不能拿宗顺他们的命去冒险。”奚行密犹豫了一下,无奈的说道,接着振喉喝喊:“你们放了他俩,我就放了你们的师父。” “不行,你们得先放了我师父。”奎星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生怕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仍在那里讨价还价。 符寿昭则希望快点结束自己的尴尬处境,扬声冲上面的弟子喊道:“你们不要争了,奚老头名列当今武林的四大天尊,一诺千金,绝不会自食其言的,快放了那两个和尚,师父没事的。”到底是老江湖,身处被动之中,竟反将了奚行密一军。 奎、娄二宿自然对龙蛇神君惟命是从,当即放了宗顺、庆余二僧。奚老爷子也履行诺言。符寿昭带着几名残余的手下,仓皇逸去。 “庆盘,铉清,你俩带人把这里收拾收拾,再多派些人放哨,当心那帮兔崽子贼心不死,再踅回来。士英啊,咱俩去后边瞧瞧打得怎么样了。”奚行密飞快的说着,拉起年轻人,匆匆赶往少林寺的后院。 此刻的藏经阁内外,虽然是一片死寂,却隐藏着重重杀机,阁前的台阶上,甬道中,草坪里,尸骸枕籍,其间五毒门人和少林僧众参半。 宗彦、宗岱二罗汉,率众突袭后院的守敌,曾经一度攻上了藏经楼,但是遭到了以金环为首的五毒门众的拼死反击,双方几经拉锯,死伤累累,最后,金环见退敌无望,便扬言要焚楼毁经。宗岱等人无奈,只好下令停止攻击,两方面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奚行密和毕士英听罢宗岱、宗彦的叙述,亦不禁蹙眉,沉思片刻,毕士英凑到神剑叟的耳边低声道:“师父,我有一个主意,您看行不行?” 奚老爷子一边听一边不断的点头:“法子倒还不错,就是悬了点。” “奚前辈,令高足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但有一线希望,也该试上一试。”忧心如焚,苦无对策的宗岱焦灼的问道。他真的担心五毒门的人,绝望之际焚经拼命,到时候,历代传留下来的宝贵经书将毁于一旦,就算是杀尽这些恶人,又于事何补? 毕士英在师父鼓励的目光下开口说道:“哦,晚辈是这样想的,晚辈刚刚来到这里,又不是少林弟子,完全可以冒充成三垣宫的人,我想三垣宫那么多的人,五毒门的人也未必个个都认识,我混进去后,就可以出其不意,制服他们的头领,然后,你们再往里冲,就会容易得多了。” “好计,好计,只不过……是太危险了点,五毒门的人歹毒非常,奸狡无比,万一给他们看出破绽,可就麻烦了。依贫僧之见,不如这样,少侠可以假装杀散我派弟子,闯进楼去,跟他们说三垣宫的人即将过来接应他们,只要将他们引出藏经楼,就大功告成了。”心思缜密的宗岱补充道。 “对,这么一来,会更容易迷惑五毒门的人,士英也就更保险一些。”奚老爷子赞同道:“宗岱呀,既然作戏就要作足,咱们弄得越向真的,士英他成功的希望就越大。你快派人到前院,再多调一些人来,全都换上三垣宫的衣裳,等士英进去以后,装着往这边冲来解救五毒门的人,我看那帮玩意准会上钩的。对了,别忘了再给士英拿一套合身的衣服来。”老爷子江湖经验机为丰富,考虑得更加周全。 宗岱连连点头,马上吩咐师弟宗彦去办,然后拍了拍毕士英的肩头,神情庄重的说道:“少侠,一切都看你的了,记住,千万要小心,一旦察觉苗头不对,就立刻杀出来,我们会全力接应你的。” 奚行密也十分担心爱徒的安全,上前叮嘱道:“士英啊,难得你有此胆气和心智,不枉我教你一场。可是不要忘了,五毒门的人个个都是施毒放毒的好手,可以杀人于无形,和他们动手的时候,万万不能跟他们对掌,最好连他们的衣角都不要碰,尽可量的闭息,要用剑,用劈空掌力,用暗器,往死里打,对这些人心慈手软,会吃大亏的。” 不一刻,宗彦匆匆回转,将一套三垣宫门人的服饰递给毕士英,转脸对神剑叟说道:“奚前辈,外面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毕少侠换好衣服,就可以开始往里闯了。” 第49章 血战经楼 藏经楼内,金环一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是团团转。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借着焚毁经书为要挟,迫使少林僧人网开一面,全身而退。但是开始时,这些家伙心高气傲,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粉碎对方的反抗,然而,死打硬拼的结果是,双方伤亡惨重,结下了血海深仇,少林僧人都红了眼,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们走了,唯一的指望,就是死守等待外援了。 “女主子,快来看哪,有人往咱们这边闯了,好象是三垣宫的人。”在外面廊道上,负责警戒的五毒门人,突然大声的喊道。 正自心乱如麻的金环,猛的打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廊道上,抻长了脖子向下面望去,只见正前方一片纷乱,二三十个少林武僧,手中挥舞着刀、枪、棍、铲,前仆后继的正在截杀一名身着三垣宫服饰的年轻人。此人身法迅捷,掌力沉猛,少林众僧难撄其锋,节节败退。 忽然,两位黄袍大和尚左右杀到。金环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寒,都禁不住替孤身闯阵的年轻人捏了一把汗。因为经过几番交手,他们深知这二人乃少林十八罗汉中的两位,武功十分了得。以二对一,就连金环也自觉没有安然脱身的把握。 果然,那年轻人虽然用上了宝剑,亦不过支撑了二十几招,已萌败象,一连挨了对手三掌,摇摇欲倒,拼尽全力将二僧迫退几步,夺路而逃,围在外圈的少林武僧拦他不住,却在后边紧追不舍。而年轻人似乎受伤不轻,脚步踉跄,身形歪斜,堪堪就要被对方追上。 “你们几个快下去帮帮他,用暗器!”金环急促的吩咐手下人下楼接应年轻人。 追击的少林僧众,被五毒门人的一阵淬了剧毒的暗器逼退,闯阵的年轻人被搀进了藏经楼,不用说,这个人便是毕士英。 “你们给我盯住了外面,别让那帮秃驴钻了空子。”金环厉声命令着,随即退后了几步,审视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神情痛楚的年轻人,她的手下也和主子的心思一样,全神戒备。 “你是三垣宫的?”金环的大眼珠子瞪得吓人,冷冷的问道。 年轻人虚弱的点了点头,很是吃力的说道:“前面……已经胜券在握,在下奉命前来,给你们送个信儿,过一会,我们的人就会攻过来,请尊驾速速调齐人手,里应外合,一举荡平少林派。”勉强说完这番话,毕士英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是怕对方问这问那,自己言多语失,露出破绽。 就在这当口,外面响起了一片震耳的呐喊声,兵刃的交击声不绝于耳。廊外放哨的五毒门人兴奋的大声叫道:“女主子,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是三垣宫的人来救咱们来啦!” 金环闻声也是一阵狂喜,奔到廊道上一看,楼前空地上,人影穿掣,利刃翻飞,杀声震天。看服饰果真是三垣宫的人,大约有十七八个,后面还不断的有人赶到,少林武僧已呈不支之态。 “女主子,咱们快杀出去吧,这可是天赐良机呀,咱们跟三垣宫的人前后夹击,就能把那些臭和尚全都宰喽!”众门人跃跃欲试,纷纷请命出击。 金环也是一脸的亢奋神情,她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便要下令出击,却忽的停在了半空中,一抹酷毒的笑意挂在了她的嘴角,缓缓的放下手臂,语气恶毒的说道:“不忙,反正三垣宫的人已经占了上风,咱们出不出去,也没太大的关系。你们都给我准备好火把,听我的一声令,就放火烧楼,哼,我要让这帮秃驴,死都闭不上眼睛!” 毕士英听在耳中,心里头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计划的后半部分已然无法实现,再拖延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只能照自己原来的打算硬打了。 心念至此,虎的跃起,双臂交剪,双手各出一指,在他身旁监视的两个五毒门人,如遭雷殛,托的后跳一步,象两截木桩子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还没等这二人的身体着地,毕士英已如一阵疾风掠出,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本能的扬起了手臂,可是不待他们手中的毒器打出,身子就都象筛糠般的抖了又抖,口中发出两声哀鸣,瘫了下去。 走廊上的六名五毒门的人,正要按着金环的命令,去准备引火的东西,万万没有料到,人影猝闪,无声无息的,一道狂飙平地而起,刚猛无匹。那六个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毕士英骇浪惊涛般的劈空掌力,高高的抛向了半空之中,狼哭鬼嚎着摔下了藏经楼。 只有毒妇金环察觉出年轻对手的掌力劲锐,狂拧腰身,横飘数尺,双手抖处,四只泣血毒环嘶啸着向毕士英射来。 刚才还在楼下杀得昏天黑地的人群,一瞧见楼上有人动起了手,又摔下五六个人来,当即各自收了拳脚兵刃。奚老爷子一把扯去头上的包巾,高叫一声:“上楼!”弹丸一样飞身射向藏经楼。宗岱、宗彦、铉清等少林武僧,紧随其后。 那六个被摔得七昏八素,晕头转向的五毒门人,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僧人们的戒刀,铁棒便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顿时齐登鬼录。 就在无影神剑及少林众僧以最快的速度,冲上藏经楼的这短短瞬间里,楼内的情形却是瞬息万变,险恶到了极处。 毒妇金环为人十分老辣、凶顽,机变颇快,一见自己的泣血毒环无功,深知打交手仗绝非年轻人的对手,急忙再发九枚毒器,团身撞碎窗户,滚入楼内,身子还没站稳,就已经看清自己的四名手下已是无一可用,慌忙打出两篷毒烟,钻进经架之中,迎面是两张满是痛楚和惊疑的脸孔,遂厉声命令道:“小丽,小雯,快给我放火烧楼!” 这两名毒姬,乃是金环的亲信骨干,在同少林武僧的血战当中身负重伤,被抬回来,躺在经架之间休息疗伤。毕士英急切之中,未能发觉她二人的存在,也顾及不到她们。听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两个毒姬挣扎着爬起身来,想到前面看个究竟,刚巧碰上了主子金环。她二人俱是铁血死硬的邪派中人,明明知道此时放火,自己就算不死在少林武僧的刀剑之下,也万难逃脱烈火焚身之厄,却是毫不迟疑,连蹦带蹿,各自扑奔附近的两只蜡台。 本来,少林僧人担心一不小心酿成火灾,毁掉自己的宝贝经书,所以早就严令门人弟子,绝对不许在藏经楼里点灯燃烛。金环等人住进来后,则不管那么许多,点起了四根小孩胳膊粗的大蜡烛,既是为了日常起居方便,也是为了发生不测之时,焚楼毁经之用,并且还搬进来两大桶桐油,此时则成了极大的威胁。 毕士英听见金环吩咐手下放火,脑袋轰的一下,紧张得不得了,蓦的瞧见一名年轻女子,歪歪斜斜的去抓墙角的那根蜡烛,情急之下,一掌劈空击出,无形中已经用上了七成的内力。那个叫小丽的毒姬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如何吃受得起这等强猛掌力,一声惨叫,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压向了蜡台。口中狂喷的鲜血,正好浇灭了那只蜡烛。人也重重的撞在了蜡台上面,然后一起倒在了地上,再也没动一下。 就这么稍稍一分神,毕士英的左臂,已被毒妇金环的一枚毒焰弹击中,忙一把撕去半片冒着烟的衣袖,即便如此,手臂上的肌肤仍火烧火燎的疼,疾换身形,双掌齐出,震落了业已射到他身前的五只毒器。 毒妇金环身边所携带的暗器,此时已经发射得所剩无几了,遂把心一横,厉啸如泣,合身扑来。她明知自己的武功绝非对手之敌,仍仗着十个指甲中暗藏的剧毒,近身肉搏可以弹抓抠划,尚可一拼。 第50章 毒妇疯婆 毕士英可没心思跟她缠斗,目光搜寻,发现了另一名毒姬已然操烛在手,一脚踢裂了一只桐油桶,眼看着就要把手中的蜡烛,投向不断外溢的桐油之上。出什么招都已经来不及了,牙一咬,脚下发力,整个身躯如同怒矢离弦,迅猛无比的射向那名叫小雯的毒姬。 只听嘭的一声,那个毒姬连人带蜡被撞出去老远,在墙上又弹回来数尺,摔了个仰面朝天,蜡灭了,人也完了。 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地面上流淌的桐油滑腻非常,毕士英收脚不住,也摔倒在地。这时,奚老爷子头一个冲了进来,口中紧张的大喊:“士英,你没事吧?” 毕士英一跃而起,大声答道:“师父,我没事,当心!”师徒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掌风指力暴发,可说是不遗余力。 再看金环,双手之中各擎了一只燃烧着的蜡烛,面目狰狞的站在了那一大滩桐油的中央。 就在奚行密和毕士英师徒二人的指力掌风攻到她的近前之时,毒妇金环的双手同时一松,两只闪着火,冒着烟的大蜡烛,无声的坠落在了她脚下的油液中,噗噗,两团蓝色的火苗蹿起,并飞快的向油液的边缘蔓延开来。而金环则在两道巨力的夹击之下,身躯剧烈的抖动了几下,颓然倒进了熊熊烈火之中。登时,一股焦糊,难闻的气味,随着烈火浓烟弥漫在藏经楼中。 “士英,快用掌力把火逼住,快!”奚老爷子大吼了一声,双掌发力,击向烈火的源头。毕士英也如法炮制,就这样,师徒二人一边一个,以极快的身法,绕着灼人的火焰转圈,强猛的劈空掌力,源源不断的发出。将火焰逼住。 当然,他二人的做法,也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控制住火势的扩散,不可能将大火彻底熄灭。好在以宗岱、宗彦为首的少林僧人,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好了不少桶沙子,数十名僧人在楼梯和廊道上拉成了一条线,一桶桶沙子,被飞快的传递上来,扬向火焰,不一刻,火势衰弱下去,最后成了一大堆冒着青烟的沙丘。 僧人们七手八脚的打开窗户,通风换气,拖出非死既伤的五毒门人,清理着藏经楼。 宗岱大师爱惜的抚摸着经架上那一摞摞,虽然覆盖了一层烟尘,却完好无损的佛门典籍,高兴得合不拢嘴,喜滋滋的过来拉着毕士英,冲神剑叟说道:“奚老侠,您这个弟子收得可真是太好了,这一回可多亏了他,才使我少林躲过了一场浩劫呀!” 毕士英给夸得脸上发热,连忙插话道:“大师,您过誉了,五毒门的人也太狡猾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藏经楼,而且,还恶毒之极,就算他们能够安全脱身,也要焚毁经书,晚辈没法子,只好跟他们硬拼了,能保住贵门的宝典,实在是万幸啊!” 奚老爷子也道:“是啊,也可以说是天佑少林,那些个邪门歪道想为害武林,连老天爷都不答应啊。” 宗岱由衷的微笑着,连连点头:“贵师徒为保我少林一脉,拼杀了大半夜,也该好好歇歇了,这里的善后事宜,就由我们来办好了。铉清啊,你快带奚老侠,毕少侠去方丈退居洗漱更衣,然后叫厨房做些个可口的饭菜,款待贵客。” 奚行密和毕士英也当真是又累又饿,疲惫之极,当即向宗岱等人告退,随铉清离开了少林寺的后院。 他们刚刚离去,打藏经楼的后脊上滑下了一个人,鬼影一般向最后边的达摩亭掠去。与躲在亭后面的两个人凑在了一块,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原来,杀回马枪的可是不只有尤侗尊一个,还有五毒门的另一员女将,银环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叶儿、青儿。尽管和十指剑魔的使命相同,可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所以这执行起来,就大相径庭了。 那尤侗尊与符寿昭兄弟情重,拼了老命往回赶,抢先许多到达,并且,即刻现身凶杀恶搏,不遗余力。而金环的生死,对银环来说则是无关痛痒,她只不过是不得不遵从神日冉的命令而已,只是打算应付了事。故尔姗姗来迟,这还不算,到了立雪亭便驻足不前,只派侍女叶儿去藏经楼打探消息。当她听到手下的禀报,知道金环已经毙命,不怒反喜,急急的问道:“杀大婆子的是少林和尚吗?” “哦……好象不是,有一个带头发的老头子,还有一个俗家打扮的小伙子,身手好棒呀,他先装成三垣宫的人,混进了藏经楼,然后动手杀了大婆子,完事后听一个老和尚夸奖他,那小伙子原来是那个老头子的徒弟,姓毕,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银环点了点头,心中得意道:“有了这些,自己就可以去向神老大回报了。当然了,到时候她还要弄乱自己及手下的发髻,撕裂身上的衣服,装出一副恶战之后的惨相,以表示自己虽然竭尽全力,仍旧无法扭转局面。如此这般,假借他人之手,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岂不快哉?至于说神老大要替金环报仇,就去找那个姓毕的小子好了。 心念及此,青纱后面的那张清秀的脸上,绽出一抹得意的狞笑,一挥手,冲两个手下低声命令道:“行了,这里没咱们的事了,走!”三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掠出了少林寺的后墙。 方丈退居中,师徒二人忙着脱去破烂染血的衣裳,洗漱,裹伤,然后坐了下来,互叙离别之情。 毕士英简略的叙述了在夕阳岩计退金光朔,以及后来赶赴京城闯宫救驾的经过,说着说着,他的思绪忽的纷乱起来,天柱山怒责綦毋竹,小镇客栈里,张紫薇的痛哭,一幕接一幕,犹如一只只利箭,射进了他的心窝,他紧咬下唇,脸色青白不顶,甚是难看。 “士英啊,你是不是中了那帮玩意的毒哇?”奚老爷子觉察出有些不对头,一边紧张的询问,一边拉过年轻人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见没有什么异状,方才松了一口气,充满慈爱的说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别瞒着师父,对了,临下山的时候,你说要去寻找的那个竹妹,到底找到了没有啊?” 满心悔恨的毕士英,痛苦的摇摇头,他不想让师父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焦心,自己的梦只有自己圆了。迟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师父,还有一件事,两个月前,我在恒山跟我郑师父约定,在今年开春冰消雪融之前,去接他和师兄离开那里。因为东厂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的隐身之处,大雪封山的时候,鹰爪子们进不去,如今眼看着就要开春了,我担心厂卫还会去找他的麻烦,那些人的身手都不弱,而且什么卑鄙龌龊的手段都使得出来,郑师父他的伤未必能够痊愈,我真怕他和大师兄有什么不测发生。可是这边又偏偏群魔竞起,为害武林,弟子难免顾此失彼,着实为难啊!” “傻孩子,一码是一码,你又没有分身法,乖乖快去接你郑师父,不妨同来少林,也可以增强咱们的实力。至于这边,有师父我在着顶着,天塌不了的。待会儿我就去约宗岱他们赶赴武当,前后夹击,管保将神日冉、尤侗尊那帮兔崽子打得哭爹喊娘,夹起尾巴滚回他们的老窝去。”奚老爷子笑呵呵地安慰着弟子,心中却是异常沉重。毕士英又何尝不知这边的形势如何严峻,也不好道破言明,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神剑叟见弟子不肯动窝,便催促道:“时候不等人,还瞅着我干吗?快走,快走,我会去跟宗岱他们说的。迟一迟出了什么意外,会后悔一辈子的。要是再遇上金光朔那个老家伙,就跟他说,你郑师父的梁子,我架了,叫他来找我一决雌雄。” “师父,弟子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帮您的,您多多保重。”毕士英动情说道。一躬到地,出了房门,闪一闪便已到了墙边,拔身而起,直落院外,展开绝顶轻功,翻过少室山,直奔东北方向奔去。 第51章 锦囊妙计 被虹萱师太甩掉的摩天蜈蚣典元通,急三火四的奔到微山,与守在林家外围的玉蜘蛛乌媚卿碰头,商议对策。 乌媚卿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说道:“元通,我看不如这样吧,你留在这里看着林家的人,要是他们有什么举动,就设法牵制住他们,不过切记,尽量不要和他们硬拼。昆仑派的那个老道姑由我去对付,封住他们的口才是当务之急。熊老大、巴天印也留给你打帮手,遇事多用用脑子,别再出什么岔子给我丢脸了。” “卿姐,那老道姑走了都好几天了,你又不知道她们往哪边去了,还能撵得上吗?”典元通觉得自己一个人对付林家,心里面一点底都没有,想留住乌媚卿,做事也好有个主心骨,只是没好意思明说。 “啊,不要紧,我估摸着她们十有八九是投奔大圣庄去了,听说侠义道的人又开始在那里扎堆了,我们骑快马,抄近道追,管保她们逃不出我的手心!”玉蜘蛛信心十足的说道,心中暗道:“天音教设下的三千两悬红,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有关自己加入天音教的内幕,也一定不能传播到江湖中去,否则,神老大那里就会很麻烦。” 同时,她也看穿了典元通的心思,低声安慰道:“对付林家,你可得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多跟巴天印商量商量,这个人的肚子里还有点道道,不过,也得注意别让人架空了,无法掌控全局,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的。”嘱咐完这一番话,乌媚卿便带着八名门人,与姚姬、蓝欣、楚碧瑶等人分兵两路,骑上快马,狂驰而去。 林家的议事厅中,一派凝重气氛。华山派掌门区崇天道长,坐在客座,正跟他的师兄,武林盟主林台天,以及轮剑罗刹独孤仪,闪电手丰良复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区道长,十几天前,大圣庄的齐庄主,又派人来下英雄帖,他还打算邀集侠义道各大派,第二次征讨三垣魔宫,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和你师兄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启战衅,想不到他们竟然先发制人,打上门来了,看起来,我们想不打都不行了。”独孤仪忿忿不平的说道。 区崇天喟然长叹,语调沉重的说道:“是啊,时值武林多事之秋,魔道势猖,不将其彻底铲除,中原武林将无宁日呀!” 林台天沉吟半晌,语气苍凉的开口道:“齐大侠的帖子,我没有接,经过禹王坪之战,我的内力已大不如前,本打算就在今年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退出江湖,万没料到,三垣宫怙恶不悛,还变本加厉,逼到了咱们的门口,毁我华山派,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罢,这一次,我林台天就算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也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师父,这些天,咱们庄子的周围,时不时的有不三不四的人在游荡,昨天,我设法捉到了一个,原来是五毒门摩天蜈蚣典元通的手下,我们不可不防啊!”丰良复忧心忡忡的说道,他在太白山受了重伤,至今仍未痊愈。 独孤仪接过话头道:“光一个典元通倒还不难对付,可问题是有他在这里牵制,我们难免会有后顾之忧,要是集中全力去对付他,既会耽搁很多的时间,又会消耗掉我们不少实力,这个毒蜈蚣着实可恶!” 飞篁客蹙着眉头,手捻胡须,思索了片刻,拍案而起道:“惟今之计,我林家只有举家迁徙,丢下一个空庄子给他们了。” 在坐众人都被老侠客破釜沉舟的气概所震撼,听林台天语气坚决的继续说道:“夫人,你快去组织女眷、仆从,收拾好细软,带的东西越少越好。五湖,你去调集全体庄丁,准备好车马。良复,你也去叫你的师兄弟们都装束停当,随时听候调遣。” “师兄……”区崇天凝眉开口,似乎有不少的疑虑。 林台天却挥挥手不让他说下去,待室内众人去尽,老侠客过去关上了房门,转回身冲华山派掌门说道:“师弟,愚兄还有几个点子,你帮我参谋一下,是否可行?” 当区崇天听完飞篁客的一番话,脸上的不安,一扫而空,欣然点头道:“使得,使得,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三爷,林家有动静了。”一个探事的五毒门人,呼哧带喘的跑进来禀报道。这里是一户渔民的家,被摩天蜈蚣霸占过来,当做临时的落脚之地。此刻,典元通正在和熊恺、巴天印凑在小桌前,推杯换盏喝得惬意,闻言一推杯箸,瞪圆了眼珠子,神情紧张的问道:“有多少人?林老头跟他婆娘都出来了吗?” “哦……先出来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还有一个灰胡子老道,领着十几个人,都骑着快马,一眨眼的工夫就没影了。过了一小会儿,又出来五六辆大车,再后边是一大溜骡子,驮了好些个东西,就是没看见林老头的婆娘。” “咦,真他娘的邪门啊,林老头这是玩的什么玄虚呀?莫不是想搬家吧?”摩天蜈蚣满腹狐疑的抓了抓头皮,瞟了熊、巴二人一眼又问道:“那……押车的人多不多啊?” “这个嘛,骑马的加上赶骡子的,大概有二十来个吧,篷车里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探事的人也吃不太准,含混的答道。 “典三爷,依我看咱们应该先劫后边的大车和骡队,说不定林台天的家底子都在这里了。”贼性难改的熊老大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典元通的脑袋摇得就象波浪鼓似的,反驳道:“不可,不可,没准儿林老头就是想用那些破车引诱咱们去劫,他好脱身去援助少林哩,咱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巴天印的心思其实和紫斑脸一样,什么天音教,什么邪派联盟的兴衰荣辱,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自己能从中得到些实惠,才是最最重要的。 但是,此人生性狡滑,见熊恺的建议被典元通否决,便采取了迂回策略,佯装赞同的说道:“对,三爷说得太对了,这明摆着是他们的诱敌之计,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呀。只不过以咱们眼下的实力,想截下林台天和区崇天,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我看咱们不妨来他一招避实就虚,先去截车,不管是扑空也好,不扑空也好,接下来就去毁林台天的庄子,捉住林老头的家眷,然后再掉过头,火速赶往嵩山少林,有了林家的人在咱们的手里,还怕林台天他不乖乖就范吗?” “好,这个主意不赖,一举两得,一石三鸟,一箭双雕!就这么干了。熊恺,你带一半的人去前面拦住他们的车队,我和老巴在后面,同时发动打他们的大车跟骡队。要是车上和骡搭子里都是空的,咱们就立马合兵一处,平了林家,抓了他的全家,正好用这些大车拉着上少林寺。”典元通得意的狞笑着,心想:自己要是能一举降服武林盟主林台天,在五毒门,乃至整个武林中,威望无疑会大大提高,有朝一日,将那个碍眼的神瘸子踢一边去,自己也坐坐五毒门老大,那该是何等的威风? 第52章 计中有计 官道延伸进一片狭长的谷地,两边的山势虽不甚陡,却是灌木丛生,乱石密布,十分险恶。无论是骑在马上押队的人,还是赶车牵骡子的人,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瞪大了双眼,一刻不停的左右巡视,拉车驮物的辕马和骡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异常紧张的气氛,不安的打着响鼻,蹄声更加急促。 忽的,一个面布紫斑的矮壮恶汉跳到了路的中央。车队前哨的四匹马直惊得稀溜溜嘶叫,有的人形立起,有的直往后退。马上的人,也是惊凛之极,兵刃纷纷出鞘,领头的方头汉子大声喝问:“呔,什么人拦路于此?” “嘿嘿,什么人?劫道的,你几个乖乖的把车子给爷爷我留下,不然的话,就一个也别想活!”鬼爪三雄是西北巨盗,杀人越货可说是驾轻就熟,随着他的大铜爪在空中一挥,路两边的石旁树后,蹿起数十条人影,扑向车队。 那四名前哨见状,也不接战,拨马便走。几辆大车的车把式也将大车闸死,掉头钻进了车厢。久历江湖的熊老大,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急忙刹住身形,冲众手下大声吼道:“停下,都给我站住!” 可是从两边往下冲的那二十几个人,全都是五毒门的人,这些家伙满心以为,一车车的金银财宝唾手可得,一个个都已经财迷心窍,这当口上,别说是原本就没放这眼里的熊恺,就算是典元通下令后撤,也未必有人肯听,这些亢奋之中的五毒门人,嗷嗷怪叫着冲下山坡,飞快的向大路上的车队逼近。 就在这时候,几辆大车的车厢两侧,悄悄开启了十数个小窗口,只听得机括连响,弩箭如蝗飞射,一片惊呼惨嚎声中,五毒门人接连被射中,眨眼之间,便躺下了十多个,余下的丧魂裂胆,抹过头就往山坡上爬。那退到车队后部的四名骑士,也挽弓发箭,又有好几个五毒门人哀嚎着滚落山坡。 熊老大气得哇哇爆叫,蛮劲上来,咆哮着舞动双爪,边拨打箭矢,边向前突进。噗、噗两声,头辆大车的两匹辕马头裂颈断,剩下的那一匹受惊旁蹿,扯动大车打斜,眼看就要翻过去。车把式急忙抢出,猛勒缰绳,才控制住险情,可是熊恺的大铜爪,已挟着一道厉风砸向了他的头顶。 这位车把式可不是寻常人物,他乃飞篁客座下十二大弟子中,排行在第五的烈火锥韦涛,眼见敌人的大铜爪来势凶猛,不可力拒,急忙丢了手中的缰绳滚下了车辕,身在车下抖手打出了五枚烈火锥。 五溜闪烁着磷光火焰的锋利竹锥射到面前,熊老大惊喝了一声,一栽歪身子,挥左手的铜爪拼命外撩,,右手爪横扫,便要拉裂大车的车厢。 蓦的,一道青虹破帘而出,剑气指处,熊老大衣裂血迸。一位青袍道人,打车厢内飞身扑出,正是华山派掌门区崇天,剑演华山绝技连云九剑,一刹时,剑啸震耳,剑气弥空。 熊恺骇叫连连,双爪狂舞,仍然无法尽数封挡得住,左肩右肋,先后中剑,血下如注。 车下跃起烈火锥韦涛,抬手又是五枚烈火锥,直袭黑道巨擘。 业已被华山掌门,迫得透不气来的熊老大,闪躲稍慢,腿上给钉进去一枚,裤管呼的一下冒起了火苗,直疼得他嗷嗷怪叫,身形暴退,右手爪平着掷出,击向区、韦二人。 区道长原本可以轻松躲避,但是担心韦涛受到伤害,便侧滑半步,剑走偏锋,将大铜爪斜着挑出三丈开外。此一掷,熊老大可说是使上了吃奶的劲,爪上的力道非同小可,区崇天亦被震得臂麻腕酸,微怔之际,紫斑脸已经一头钻进道边的灌木丛,没了踪影。 这时候,车队的后边也响起了喊杀之声,区道长冲韦涛道:“贤侄,你在这里小心守着,我去后边看看。” 前边一路一触即溃,后面的巴天印尚不知晓,还率着一干手下闷着头往下冲,可是他毕竟非熊恺可比,离着还有两三丈,他便命令手下向大车和骡队发打暗器毒烟。 四名骑手和八个牵骡子的人,都是林氏门中的佼佼者,而且他们的衣服里面,还事先穿上了牛皮软铠,几乎没人受伤。丰良复暴发十二根四楞竹锥,掩护众同门后撤,自己则最后一个离开骡队。 五毒门人哪有心思去追赶,只顾着跑到骡驮子跟前,又摸又捏,都想尽快知道缴获了什么宝贝东西。猛听得轰天巨响,火光气浪中,五毒门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巴天印虽然没被炸伤,也给熏成了灶王爷似的,带着残存的四五个手下,一溜烟逃得没了影。 生怕吃亏的典元通,领着二儿子典兴等七八个心腹手下,最后一拨发动。他们的目标是走在最后面的三辆独辕篷车,摩天蜈蚣猜测内中肯定坐的是林家的女眷,遂得意扬扬的大声说道:“林夫人,请下车吧,典某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他的话音,末一辆篷车的车帘一挑,轮剑罗刹独孤仪飘身跃下了车,手中轮剑一震,清吟悦耳,冷蔑的说道:“姓典的,我在这里,但不知阁下有何见教哇?” 典元通闻言在耳,心里头倏的一翻,暗道:不对呀,这娘们怎么会如此镇定,莫非其中有诈?下意识的扭脸瞅了瞅左右,不由得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只见打头一辆篷车里面,缓步走下一位老者,年近花甲,清癯的面庞,三缕银须飘洒胸前,宽袍大袖,神定气闲,不是林台天是谁? “你……你不是已经和区老道先去了少林吗?怎么……怎么会还在这里?”典元通使劲揉了揉眼睛,真希望是自己眼花了,可是这一切偏偏是真的,他张口结舌,内心的恐惧无以言表。 “典元通,别自作聪明了,先走的是老夫的两个弟子,不过是穿了我的衣服,略微易了下容而已。至于我区师弟,你往那边看,他不是来了。”飞篁客嘴里面说着,抬手朝前面一指,华山掌门正向这边飞奔而来。 摩天蜈蚣只觉得两腿发软,冷汗直冒,知道这一回自己栽得不轻,强打精神,色厉内荏的叫嚣道:“好哇,林老头,真有你的啊,算你厉害,既然大家都在,咱们就手底下见个真章!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嘴上说得挺横,可心里退意已决,话甫出口,就抖手打出了两颗迷魂毒雾弹,刹那之间,两大团绿色毒雾扩散开来,冲身边的儿子及手下低喝了一声:“扯!”率先遁走。 林台天、独孤仪、区崇天屏气闭目,突出毒舞,眼见典元通等人已经逃出数丈,再难追及,便纷纷打出自己的独门暗器。 三根竹签,一只钢轮,两颗铁胆龙珠,齐齐射向仓皇逃窜的魔天蜈蚣。三般奇门暗器齐至,与三大高手联袂攻击也相差不了多少,叫惊魂落胆的典元通如何消受得了?使出了浑身解数,好歹算是磕飞了最要命的钢轮,又避过了两根竹签,还接住了一颗龙珠。 跟着他的左肩钉进了一根竹签,那竹签分量甚轻,隔着又远,竟能入肉盈寸,足见飞篁客的指力惊人。 典元通啊呀一声痛叫,身形一滞,腰眼上又挨了一颗铁胆龙珠,差点没趴下,鼻孔中滑下血线,狂窜而去。 大路上,林家的门人,开始整顿车马骡队。区崇天喜滋滋说道:“师兄的妙计真是决胜千里啊,这下可叫典元通那小子吃足了苦头,可惜美中不足没能逮到他,不然的话,可就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是啊,这家伙也真够滑溜的,不过看他伤得不轻,只剩下个巴天印,此人最为狡猾,胆气却差得很,没有别的人来帮忙,他是绝对不敢再来触霉头的。”飞篁客语调轻松的说道:“夫人,咱们就此告别,到歙县安家的事,就全劳您操持了。” 独孤仪道:“你们快点往少林赶吧,救兵如救火,事不宜迟。一待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我也会去少林与你们会合的。” 区崇天神情郑重的说道:“嫂夫人,一路保重,咱们嵩山再会。”说罢与林台天、丰良复、韦涛等人重新上马,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这边,独孤仪和老管家游五湖集合门众,催动车队,向安徽歙县进 第53章 再施奸计 与齐楚燕惜别后的第四天,虹萱师太和綦毋竹,已经赶到了北直隶的定州城。一打听,得知这里离五台山已不到二百里路,两人未尝不想一鼓作气赶到那里,但连日来的奔波,体力透支,若不是她俩都有着扎实的功底,以及坚韧的毅力,早就给累垮了。 师徒二人在靠近城北门的大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好好休息一夜,以便明日全力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大圣庄。 竖日清晨,二人退了客房,来到前面的饭堂,见里面有不少人在就餐,看样子不只是住店的旅客,还有不少赶路的早行人。警惕的目光扫视一圈,不约而同地落在门边的两张桌上。 东首桌上坐的是三名汉子,一色的玄青劲装,背刀跨剑,头挨头,肩靠肩地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象是在计议着什么要紧的事情。西首的桌上则是四位女客,衣饰则是两个年龄大的穿鹅黄,两个年纪小的穿湖绿。也都佩着长剑腰刀,边吃茶点,边叽叽呱呱的说着话,说什么听不清,不时爆出一串放肆的笑声,令人心生厌恶。 虹萱师太与綦毋竹对下了眼色,暗自会意,多要了两份点心,包起来以备途中充饥之用。然后匆忙用茶水送下几块面糕,打算尽快离开这里,以免旁生枝节。 就在师徒二人吃罢早点,要会帐上路的当口,打外边进来一位老乞婆,褴褛的衣衫,乱发如草,颤颤微微的擎着一只破瓦盆,另只手拄了根木棍,走到几位女子跟前,暗哑的声音嘟囔着哀乞的话语,伸出了破瓦盆。却见黄衫大脸的女子向盆中啐了一口,斥道:“脏东西,滚到一边去!” 师太和綦毋竹相视蹙眉,暗想什么门派的人,这般狂横野蛮?心下愤然。还不待她二人有所表示,东边那张桌上的几个男子早已看不过眼了,其中一个黑脸壮汉没好气儿的大声嚷嚷道:“有种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跟个穷婆子耍哪门子威风?什么玩意?老婆婆,过来、过来,大爷赏你几个。”叮呤当啷,四五个铜钱丢进了老乞婆的破瓦盆里。 “呸,也不知打哪个耗子洞钻出来的杂种?在老娘的面前充大瓣蒜,当心出门戗到狗屎堆上。”大脸女子恶声咒骂道。 “**你祖宗!”黑脸汉子一拍桌子,人噌的蹦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破口大骂:“骚娘们,要是活腻了就知会大爷一声,好让爷爷给你放放血!” 饭堂里的二十几名吃饭的客人,一见这伙江湖人物拉开架势要动手拼命,吓得跟头把式躲出屋去。只有墙犄角的一张桌边的两个人,仍在那里旁若无人的细斟慢酌。 这二人中,年纪轻的三十不到,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一身儒生打扮,神态悠闲。另一个四十出头,体态微胖,商人模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那四名女子中,最年轻妩媚的一个。而那儒生则偶尔朝神刀玄女投来短暂的一瞥,目光颇为含蓄,深沉,与商人那淫邪,充满欲念的眼神迥然不同。 老乞婆见因为自己双方起了纷争,慌忙劝阻撸胳膊绾袖子的黑脸大汉道:“这位大爷,您消消气,少说一句,一切都由老婆子我来承当。”掉过头又冲怒不可遏的大脸女子道:“这位大姐,您有气就冲我撒吧,不要跟这位大爷过不去,好不好啊?” 大脸妇人横眉立目,恶毒的说道:“老不死的,好哇,这气我就冲你撒了!”嘴里面说着,抡起大巴掌呼的扇了过去。老乞婆本能的抬胳膊去挡,哪知那歹毒的妇人,收手出腿,一脚踹在了老乞婆的小腹之上,力道十足。 老乞婆哎哟一声痛叫,脚不沾地,直摔出去。綦毋竹闪身抢出伸双手接住了她。再看老乞婆已是面青唇白,人事不省,忙将其掖到桌旁,急促的说道:“师父,她晕过去了,您快给她瞧瞧吧。” 门口,这时候,黑脸汉子已经和大脸妇人动上了手,上前劝阻的饭堂管事,也不知是挨了谁的拳头,被打得鼻口窜血。另外的两男三女,也都各自亮了家什,大有群殴混战的势头。 义愤填膺,忍无可忍的神刀玄女疾纵过去,纤手伸缩之间,已将大脸妇人的手中兵器击落在地,又在其背后猛击了一掌。这下,大脸妇人的乐子可大了,脸朝下直摔过一张桌子,衣襟成了擦桌布,茶水、菜汤溅了她满头满脸。 黑脸汉子见状,捧腹狂笑,另三个女子一呆之下,齐声嚎叫,挥动两刀一剑分三面杀到。 神刀玄女正欲一显身手,教训教训这帮可恶的女子,忽听背后的虹萱师太一声惊喝,猛然回头,直惊得她花容失色。 方才还象死人似的老乞婆,此时竟倏的窜起,以极快的手法向师太发起凶恶无比的攻击。而虹萱师太显然已遭暗算在先,势极被动。久历江湖的神刀玄女,机变甚快,目睹异状,心里边尽管还一时没有想通是怎么一回事,身形却已然发动,去援助危急中的师父,以至于袭向她的三件利器纷纷走空。 綦毋竹抓过桌上的宿铁宝刀,按动机簧,向后猛抡。刀鞘嗖的飞出,正中令商人垂涎的粉袄女子的胸口,那女子惨叫一声,扔了手里的宝剑,捂着胸口,翻倒在地,她的肋骨断了三根,口中喷出血沫子,人已昏死过去。 另外二人吓得往旁边跳开。就这一瞬间,神刀玄女的宿铁宝刀,已然施出七极刀法中最厉害的杀招——“七绝诛魂”,疾狠绝伦的劈向老乞婆。 使诈偷袭的老乞婆,正全神紧逼已经负伤的强劲对手,察觉稍迟,急忙缩颈歪身,凌人刀光中,衣裂发飞。由于綦毋竹出手攻击不遗余力,自身的防御,未免出现了破绽,被修为高她甚多的老乞婆伺隙而入,连发三掌,攻向她的胸腹要害。若不是虹萱师太眼见爱徒危殆,舍命来援,綦毋竹必遭重创,即便如此,她也被对方的阴毒掌力所震伤,趔趄倒退。 那两个女子见来了便宜,两柄柳叶钢刀挥起,横斩立劈,势欲将神刀玄女置于死地。不意,两人的后心志堂穴上各中一物,力道强劲,二女登时全身酥麻,撒了兵刃,踣地不起。 綦毋竹强忍胸肋刀割一样的疼,也顾不上那二人是如何瘫倒的,银牙紧咬,震臂发刀,再次攻向大占上风的老乞婆。 守在门口的三名男子中,以黑脸汉子的武学修为最高,也是旁观者清,业已看清了那两名女子瘫倒的原由,冲两个同伙道:“是那个臭书生捣的鬼,你俩快用毒弹灭了他,我去帮门主。” 黑脸汉打腰间掣出一对手戟,蓝幽幽的锋刃上分明涂浸了剧毒,猛然扑出,便要对神刀玄女痛下杀手。与此同时,他的两个同伙也摔出了毒焰弹,砰然爆裂声中,毒烟四溢。 可就在这二人脸上的狞笑还没散去之时,烟雾里飞来两根竹筷,既准且狠,劲力极强,待他俩发觉,已经到了眼前,又如何闪躲得开,霎时,连声惨叫,失去生机的躯体先后倒向地面。 毒焰弹爆裂之后,儒生和富商可没闲着,但所作所为却是大相径庭。富商扯过一块桌布,一附身盖在被綦毋竹刀鞘击晕的那名俏丽女子身上,裹了裹夹在腋下掠向后院的客房。 原来还有几个胆大的客人,扒着门框看热闹。毒弹一炸,给吓得魂飞天外,跟头把势跑回自己的房间。关紧门,梢上栓,根本没人注意到商人掠美回房。 这位采花老手,将那粉袄女子放在炕上,三下五除二剥去其的衣裤,急不可耐的发泄其兽欲。那女子神志尚清,可就算她无伤在身,面对身手高强的淫贼,又能有何作为?也只能垂泪忍痛,舍出了身子,任由对方恣意凌辱。 第54章 阴魂不散 而那位儒生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先是弹出两枚铜钱替神刀玄女解了燃眉之急,接着是两根竹筷把发毒弹的家伙送进阴曹,最后打出一只酒盅,功力已发至十成。 黑脸汉刚攻出半招,后脑波的一声,被酒盅击了个正着,一对手戟扔出老远,摊手摊脚地躺了下去,再也没动一下。 老乞婆见手下尽丧,而虹萱师徒舍死相搏,一时难以得手,又有不知底细的硬茬子插手,禁不住心生退意。狂攻几招,顿足斜飞,破窗而去。 饭堂内毒气充溢令人窒息,师徒二人相携冲出客栈。急行到街巷的隐蔽处。“师父,您的伤怎么样?”綦毋竹汗也不顾擦一把,焦灼地问道。 “哦,不要紧,我把毒逼到腿上了,反正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过这回的毒较上次可要厉害的多。”师太有些虚弱道。看了看左右又说:“竹儿,这里不能呆了,咱们得快些出城,找个地方躲一躲。 神刀玄女点头,搀扶着师父匆匆向城门走去。低声询问道:“师父,您看那老乞婆是何人所扮?心计之毒,功力之强,弟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还有就是,方才在客栈里交手时,好象有人在暗中帮着咱们,跟我打的那几个家伙,都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分明是中了高手的暗器,要不然咱们未必打退那个老乞婆。” 虹萱师太微一沉吟道:“江湖之中,功力高深,又善于施毒易容的女人,大概只有五毒门的乌媚卿。而帮我们的可能是那个儒生,此人的身手了得,不知是何来路?” “原来是玉蜘蛛,久闻其名,这一次算是领教了,真的很难对付。咦,上一次在饭铺中,那个鬼姚姬演的那一出,不是和这次如出一辙吗?怎么咱们就没能识破呢?”綦毋竹懊悔道。 师太温言道:“傻孩子,我等习武之人,除强扶弱理所应当,事在必行,歹人抓住了这一点,设计陷害我们,可说是屡试不爽,日后我们当然要多加小心,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要是真的事事都先想着自己的安全,明哲保身,冷血麻木,见死不救,又与那些邪派中人有什么区别?” 师父一席话,听得神刀玄女连连点头,心中敬佩有加。说话之间,师徒二人已经走出了定州城的北门,再行了半里多路,便下了官道改走小路。这时虹萱师太已然支持不住,綦毋竹干脆背起师父,艰难前行。 定州一带,在宋代是烧造瓷器的集中地,所产的定窑瓷十分名贵。后来,逐渐衰落,遗留下许多废弃的瓷窑。綦毋竹找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废瓷窑,好让师父在里面疗伤,她自己也急需要恢复一下体力,以备再战。 这时的祥云客栈,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里正、地保门里门外的跑,州衙的捕快封锁了街口,典史带着忤作进入饭堂勘察,面对眼前的惨况,亦不禁刿目怵心。 三具男尸被儒生的竹筷、酒盅插击而死,好歹还有点人模样,可那三具女尸则被毒焰弹连炸带熏而死,一个个乌焦巴弓,形如厉鬼,令人毛骨悚然。 后面的客房中,商人的房间响起了笃笃敲门声。“谁呀?”中年商人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着衣服,意犹未尽的瞅了瞅玉体横陈,泪水涟涟的粉袄女子,扯过一条被子,将其盖住,下了炕,趿拉着鞋赶向门边。 “甘兄,完事了吧?”门外的儒生淡然门道。 “嘿嘿,老弟来得真是恰恰好,快请进来。”商人轻佻的说着,拉开了门栓。 儒生走进屋子,看也不看炕上的女子,冲商人道:“甘兄,我要走了,你还打算在这里住下去吗?前面可是热闹得很,没准官差会到客房来查,你可得多加小心才行。” “这个……”商人颇为不舍的瞥了一眼炕上的猎物,使劲咽了口吐沫道:“哦,我看不大要紧,我再住一天,明天走,老弟你还有什么话要我传给黄钟的吗?” 儒生凑到商人的耳边低声道:“请转告黄钟大人,千万不要伤了楼青峰,否则的话,很可能会激怒楼老头,对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将极为不利。那个老家伙不日就要出关,武功必定大有长进,若能将其收入我教,对咱们天音教大有裨益。还有就是,这个女人你可得处置妥当,别叫她坏了咱们的大事。” 商人连连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没问题,老弟你尽管放心好了,你的话我会一字不落的转告我师兄的。” 儒生涩然笑了笑,拱了拱手,转身来到客栈的后墙边,看看左右无人,飞身掠出,来到僻静的后巷,拐了两个弯,走进了一家门面宽阔的镖局,这里是震山帮的定州分舵,不用说这位儒生便是楼少帮主的心腹,铁券书生范高咏。而那位淫荡的中年商人,就是天音教干将,夷则甘乐仁。 这里的分舵主,也就是此家镖局的镖头,对这位少帮主身边的红人,自然是只有俯首听命,巴结讨好的份儿,当即按照铁券书生的吩咐,分派十几名精干手下,急赴四门,打探虹萱师太和神刀玄女的行踪。 老乞婆的发髻,蓬乱得好似鸡窝一般,身上的衣服本来就破烂不堪,经过一番猛恶搏斗,愈加损坏得一塌糊涂,还有好几处见了血。她瞅了瞅背后没人留意,倏的钻进一条小巷子,三两下撕下脸上的面具,扒去破烂的外衫,拢好头发,从怀中取出簪子别好,款步走出了巷子口,俨然成了一位神态雍容,气质高雅的贵妇人,与方才的脏污贫贱模样判若云泥。她辩了一下方向,朝城西头走去。 刚刚走出街口不远,打迎面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六七个男女,双方见面都是一愣,有些意外,那些人刚要躬身施礼,妇人一脸懊恼的摆摆手,指了指道边的一间茶楼,低声道:“进去再说。”并率先走进了茶楼。 “师父,您已经找到她们啦?得手了没有哇?”姚姬察言观色,心里业已猜出了大半,却仍想问个明白,她不相信以师父那样高的武功,怎么也会失手呢? 乌媚卿脸色很是难看,气咻咻的说道:“本来已经得手了,想不到竟然有人插手,结果又给她俩溜了,气死我了!” 呷了两口茶,玉蜘蛛又道:“姚姬,你和碧瑶快去城北门附近的祥云客栈,看看玉玲、玉琼她们的情况如何,酌情处置。同时,再用心打探一下,住在那里的一个中年商人和一个年轻书生的来历,这两个人不好惹,你俩切记,不得与他们动手,快去快回!” 眼见姚、楚二女领命离去,扭过脸冲蓝欣等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分赴四门,探一探虹萱和那个小丫头的去向,一有确切的消息,立刻回报。” 瞧着众手下分头行事,乌媚卿慢悠悠的品起了香茶,她要好好恢复一下自己的体力,身上的几处创口在隐隐作痛,脑海之中不住的闪现出客栈中,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那个老道姑固然是少见的强劲对手,中了自己的剧毒暗器,尚能支撑那么久不倒,内力修为之精深,着实令人叹服,要不是她中毒在先,要不是自己耍了花招,而是光明正大的对战,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而那个年轻姑娘,同样叫人心悸,那充满仇恨的眼神,那刚猛无畏的气势,小小的年轻,身手已然那么了得,再过个三年五载,自己还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了。 玉蜘蛛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切齿:老不死的虹萱,小臭毛丫头,下一次给我逮到,一个也甭想活! 两杯热茶饮罢,蓝欣等人打了回转,报告说虹萱师徒是从北门出的城。乌媚卿当即赶到祥云客栈的外面,与还在外头乱转悠的姚姬和楚碧瑶会合,马不停蹄向北城门奔去。 第55章 激战王屋 毕士英疾行两日,已经赶到了河南与山西交界处的王屋山,这里的道家的十大洞天之首,道观林立,道众云集。 行至山脚小镇,休息打尖,猛的想起,在黄河边与闻香教群雄惜别时的情景。他们的总堂不就在这里吗?上山探望的冲动油然而生,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如此一来,说不定又要耽搁多少时间,迟一日,师父和师兄就多一份凶险,而且,自己还应该斜插北直隶,去打听打听竹妹的消息,时间对自己来说真是太宝贵了,踌躇再三,决定投帖拜山。 走进徐俊鸣提到过的那家飘香茶楼,向掌柜的借来纸墨笔砚,打算给徐氏夫妇,酆九叙、王恩虎等人写一封简短的问候信,就在他正要下笔之际,忽的,茶楼的门口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似乎一下子涌进来一大群人。他不经意的抬头望去,心中倏的一翻,这群人中竟然有好几张很是面熟的脸孔。 是锦衣卫!是冲闻香教来的!得赶紧通知徐教主、恩虎大哥他们!投笔起身,低着头,侧着身,担心被那些人认出来,匆匆走向里面的柜台。他的身后,那些锦衣卫已经分散开来,守住了大门口和几个窗口,有三个人也朝柜台走来。 毕士英的脚步在加快,同时,从怀中掏出了那块,一直珍藏身边的玉牌,他还清楚的记得,徐俊鸣曾经对他说过,这家茶楼里的人都是他们闻香教的,便放心的将玉牌递到了管事的面前。 茶楼管事此时也已经察觉到了,突然闯入的这一群人不大对劲,待他看清年轻人递过来的玉牌时,更是惊异万端。因为,徐俊鸣早已经向他交代过,持此牌的年轻人,是本教大恩人,大救星,贵客上宾,特命护法。没等其开口说话,毕士英已用低低的声音,飞快的说道:“有鹰爪子,快给徐教主报警!”说完便转过身去,迎向快速逼近的三名锦衣卫。 这三个人是奔茶楼管事来的,但是毕士英的异常举动,业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认定是闻香教的同党,当即三人一分,同时发难,招法狠辣,不遗余力,打定主意,要在一击之下,将面前这个碍事的毛头小伙子撂倒。 毕士英傲然冷哼,双臂一剪,两道凌厉的掌风分袭左右二人。中间那人一见对手的门户大开,心中狂喜,手中的铁索飞镰,发足十成的功力,锐啸着当头劈落。 就在这当口,他们的身后,有人差了声的喊了一嗓子:“小心,他是毕士英!”董邦宪充满了恐惧的喊叫声,极大的感染了他的众多手下,这些人纷纷掣出了兵刃,不进反退,脸上都已变了颜色。 而他的警告,对于前面的三个人来说,可是马后炮了,左右二人此刻已然化作了比翼鸟,双双飞出,落下时直砸得桌裂椅散,杯碎壶粉,口鼻蹿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再说中间那人,满心以为自己的飞镰必中无疑,哪承想年青对手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斜斜拔起了身形,一缕指风袭来,他手中的飞镰,真的飞了,深深嵌进了天棚,此人口喷血泉,人如败絮,仆翻在地。 此刻,茶楼管事已然抢出后面的小门,以最快的速度,扑到庭院中的一颗老槐树的近前,右手猛的揭开上面的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左手伸进树洞,从里面掏出来一只蜡封的竹筒,用力拧开盖子,倒出来两只半尺来长的信炮和一块见风火,随即晃出一团火焰,迅速的点燃了一只信炮的药捻子。 就在管事打算将信炮举过头顶之时,忽的,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喷溅着火星的信炮,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下,嘶嘶作响,在院、子里忽左忽右,狂猛的飞窜,最后,咣的一声爆裂开来,震耳欲聋,耀眼的红光和浓烈的烟雾,刹时充满了整个院落。 这当口,又有两名茶楼的伙计,打茶楼里冲了出来,身中七枚暗器的茶楼管事,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声:“快发信炮!”挥手将仅剩的那只信炮掷向那二人,与此同时,他的身上又钉进了数只奇形暗器,管事一头栽在地上,气绝身亡。 烟雾之中,墙头跃下数人,为首的是两个衣饰奢华的半百老者,相貌酷似,显然的一对双胞胎,西门达、西门觉,乃暗器世家西门家族,当今身手最强的两个高手,此番受门犀之邀出山,一是要与厂卫联合攻打闻香教,以报死在天香山庄的那位子侄的仇;二是打算借厂卫之力,寻找宿敌荆飞龙,了结旧怨。 身材矮小的伙计轻功颇为不弱,一个鱼跃接住了管事扔过来的信炮,可不等他有所动作,十余件奇形怪状、来势飘忽的暗器,业已罩住了他的身形,一时间傻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与他一同出来的大个子伙计急了,大吼一声:“快走!”挺身护在了他的身前,登时身上暗器猬集,僵挺了半刻,砰然倒地。 矮个伙计见无路可走,掉头又冲进了茶楼,口中大呼:“少侠,快发信炮!”这人还算机灵,见眼前的阵势,知道凭自己的身手,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这枚信炮了,心想:那个小伙子,武功非凡,又是厂卫的死敌,把信炮给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毕士英这时候已经同田云横、朱约、敖尘等人交上了手,雄浑的掌力,神奇的指法,令三大锦衣高手叫苦不迭,首当其冲的田云横,挨了一掌三指,如同霜打了的茄子,靠到了墙边。 朱约和敖尘胆战心寒,步步倒退。毕士英正打算冲过去擒住董邦宪,逼退锦衣卫,听见身后伙计的呼喊,猛一回头,瞧见矮个伙计抓着信炮,手臂前伸,嘴巴张得大大的,艰难的朝前抢了几步,一下扑倒在自己的面前,背上插满了各式暗器。急忙缩身,左手抓过一只茶壶,右手发力挥击,数十百块碎瓷片,劲射从后门突入的几个人。 在一片骇叫惊呼声中,俯身从伙计手中拔出信炮,右手打背后拽出紫电霞光剑,腾身而起。凌厉剑罡豁裂了茶楼的棚顶,毕士英钻出窟窿,脚踏楼脊,信炮拿在执剑的右手,左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迎风晃燃,点燃了信炮的引信。 不待信炮升空,檐角已飞上二人,西门达、西门觉两翼一分,同时打出两串稀奇古怪的暗器,有转的,有翻的,有的直射,有的弧旋,不一而足,到底是暗器大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毕士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破解之法,只好足下再点,仗着绝顶轻功,连换方位,直到手中的信炮呼啸窜起,在苍穹中震天炸响,远远荡去,又一拨暗器打来,更加奇幻诡异,看来西门二老连发不中,都动了肝火,施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毕士英运剑发掌,连拨带震,封出了大部分暗器,仍被两件回旋的小铁尺射中,好在西门家族只讲究发射手法,暗器上并不涂毒,不失大家风范。再加上他的护体罡气,小铁尺仅仅割破了他的皮肤。 楼顶的另一端,又接连跃上数名轻功较好的锦衣高手,毕士英飞起一脚,两片屋瓦裂成无数碎块,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过去。那几个人还没站稳脚根,便爆出一阵爹娘乱叫,没被击中的也被吓破了胆,接二连三的翻下了楼顶。 茶楼上空的信炮爆响,半山腰紧接着就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并快速向山上移动。 第56章 擒贼擒王 山脚下的一片密林之中,涌出来一群衣饰怪异的人,其中大多数虽然穿着道家装束,却是衣冠不整,加之目光诡黠,神情凶悍,手上还擎着各式兵刃,愈加显得不伦不类。 再看为首之人,六旬上下,大眼泡,面庞臃肿,光溜溜的下巴没有一根胡须,正是东厂大太监门犀。 此一次,他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得知闻香教的总堂,就设在王屋山,遂调集东厂和锦衣卫的精锐人马,并亲自出马临阵指挥,为了弄清楚对手到底在山上的哪一处,便派董邦宪率人直扑闻香教的联络站——飘香茶楼,打算捉到人后逼出口供,再直攻上山,来一招直捣黄龙。却不想偏偏事与愿违,茶楼上炸响报警信炮,山上闻香教的人已经得知了警讯,偷袭计划化为泡影,老太监气恼的骂道:“见鬼,董邦宪那个饭桶,又把事情给搞砸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扭脸冲身旁的部下命令道:“鹿千户,丛道兄,你俩带上人往山上攻吧,他们会出来迎战的,你们只管往上冲,要一鼓作气,把他们逼回到他们的老窝才行,敢有后退半步者,就地处死!后边的事,由我来料理,捉住匪首者,赏银三千两!” 鹿中平、丛向希齐称遵令,率领着三四十名东厂高手,一窝风似的扑向山顶,很快,便与山腰上的闻香教守卫交上了手。九名教众拼死抵御,眨眼之间,就已尽数丧生。再攻半里多远,迎头砸下滚木擂石,并夹杂着弩箭、灰瓶。 鹿、丛两大高手,各显神通,推、拨、接、挡,凶顽上突。众番子也都玩了命,使出浑身解数,紧随在后,中有四五个人中箭着石,哀嚎着滚下山坡,却没有一个人稍停片刻,更没有人去拉他们一把。就这样,东厂群魔突破了闻香教的第二道防线。 没上多远,又有一群闻香教徒呐喊着冲下山来,领头的也是两个人,手舞天字剑,一马当先的是刑堂堂主王恩虎。手挥青铜鞭杆的是总护法酆九叙,他们的手下也有三十几个人,一方是处心积虑,志在必得;一方是赤心拳拳,同仇敌忾,正可谓猛虎遇上狂龙,好一阵凶杀恶砍,直斗得飞砂走石,天昏地暗。 门犀、巫竟中带着八名地煞卫士,也上了山。只留下了一个档头和四名番子,守在山口。这位姓田的档头,乃是崇祯皇帝崇妃田氏的族弟,没甚能为,却很爱出风头,听说此次行动十拿九稳,便死皮赖脸的跟了来,也想借光立上一功,升官发财。 老太监怕他上去送命,回去不好交代,便派给他一份最清闲的差事,说是让他在此截杀逃逸的闻香教徒。试想,有他和毒龙道人兜底,又怎么会有教徒出这面漏网?况且,要不了多久,董邦宪及其属下的众多锦衣高手就会赶到这里。 这位田档头正闲得腻烦,忽听手下大声叫道:“快看,有人来了!”急忙扭脸望去,只见打远处飞速奔来一人,遂扯开嗓门喝道:“呔,给我站住,这里封山了,我们是东厂官差,你……”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已经到了跟前,双臂挥拨,就如同驱蚊赶蝇一样随意,而守在这里的五名东厂番役,顿觉自己的脚下没根,身不由己的向后摔去。 其余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功好手,纷纷借力翻纵,卸去不少劲力,所以并没受多大的伤。惟独这位皇亲国戚田档头,实乃绣花枕头一个,实实惠惠的掼出去三丈来远,后脑勺正巧磕在一块石头的棱角之上,噗的一下,眼突舌吐,迳赴地府去了。 众番子爬将起来,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中了什么邪,无端摔了一大跤。可是一瞧田档头的模样,全都吓麻了爪,大眼瞪小眼,呆了半晌,其中一个机灵的开口道:“几位,我看咱们还是散了吧,还待在这里,等死不成?” 另外三个的心眼也不慢,亡命江湖,也比做替死鬼强,当即纷纷点头赞同,顿作鸟兽散去。 “见鬼,怎么还在这里磨蹭?”门犀望着鹿、丛等人仍在与闻香教众人混战不休,恶声咒骂,扭头道:“竟中,你也伸伸手,快点解决了教匪,好上恒山收拾郑隐。” 毒龙真人巫竟中应声而出,扑入人丛。王恩虎、酆九叙登显不支,督众边打边退。 老太监那浮肿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蓦的,一抹紫色剑芒不期而至,猛极!快极!以至于他身旁的九名地煞卫士根本来不及出手截击。 到底是一流高手,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门犀生生将他的头偏移了数寸,几缕斑白的头发飞散空中,只觉得面颊火辣辣的一阵疼,急发右掌,一道阴霸的掌力击向突袭者。 来人出指迎击老太监的朱砂掌力,剑罡外挥,三名凶猛扑来的地煞卫士鬼嚎着跌了出去。 门犀见对手指力雄奇,直逼自己掌心劳宫穴,慌忙撤掌拧身,左掌如刀斜劈,右手变成鹰爪叼向突袭者执剑的手腕。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此人的面目,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鬼,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呀!” 来的正是毕士英,茶楼顶上,力斗西门二老难分轩轾,遥闻山腰上杀声阵阵,方知厂卫并不止这一路,而且,似乎另一路的实力还要更强一些,若是给他们攻入闻香教的总坛,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天香山庄,那些被锦衣卫残杀的妇人和孩子们的惨状。当即摆脱了西门二老的纠缠,闪电一般掠向山口,顺手拂倒了碍事的田档头,一口气冲到了这里,瞧见闻香教群雄危殆,又发现老贼门犀在这里,自然是擒贼擒王。 西门二老,以及朱约、敖尘等一干锦衣卫高手,本来是在他的后面紧追不舍,可是较起轻功,这些人就只能瞠乎其后了,没一会儿便给甩下了数十丈远。 毕士英变指为掌,砰的与老太监的左掌接实,右腕一抖,震开了敌手的鹰爪,紫电铗下斩上撩,右震飞了四件攻来的兵刃,同时,左手发动琴心三叠掌。 再看老太监的那张老脸,先是红,继尔变白,最后发青,全身开始战栗,噔、噔、噔一连退了三步,几缕鲜血滑下嘴角,还不等他再作出什么反应,寒气逼人的紫电铗已经架在了他的颈口。毕士英的掌力外迁,两名地煞卫士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飞坠丈外。 “你们都给我住手!”毕士英振喉暴喝。杀成一团的厂卫和闻香教众犹如焦雷炸顶,瑟瑟一抖,纷纷愕然停手,惊疑的目光,一齐聚向了年轻人和他剑下的老太监。 “士英,你来得太好了。”王恩虎惊喜万分地喊道。“快过来,莫让那老贼溜喽。”从门犀的岁数、衣着,以及众厂卫的紧张神情,他猜出此人地位甚高,抓住这个人,对己方极为有利。 西门达、西门觉等人呼哧带喘赶来,见状还欲出手救人,给巫竟中、鹿中平拦住。他二人生怕门犀有失,这些年花费在他身上的心血付诸东流。 门犀仅在三招之下,便惨败在年青后辈的手下,而且是在下属的众目睽睽之下。羞愧得无地自容,面如死灰。胸中的愤恨懊恼无以复加。毕士英以玄阳指力封住其五处大穴,使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酆九叙笑呵呵拍了下毕士英的肩头:“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一手干得漂亮。” 王恩虎剑指门犀的鼻子尖,吼道:“叫你的手下都退到山下去!不然就要了你的狗命。” 门犀的两眼死死盯着寒气逼人的剑锋,心里揣测对方既以自己为人质,断不会轻易下杀手,好歹也得在部下面前充充好汉。当下强横道:“教匪,有胆就杀了本官,我的手下会把汝等化作齑粉!” 王恩虎气极,剑尖一抖,老太监脸上滑下一串血珠。门犀身子抖了抖,额角青筋蹦起,咬紧牙关,不肯求饶。 酆九叙示意王恩虎撤剑,手揪住老太监的衣领,低声道:“老小子,你少跟我装蒜,再不下令我就先剁了你的左手,再斩了你的右手,你身上的零碎都得解下来,怎么样啊,那滋味一定不赖。”见老太监吓得直哆嗦,扭头冲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众厂卫吆喝道:“尔等听着,再不滚蛋,我就把你们的头大解八块!” 巫、鹿诸人登显慌乱,探询地问道:“公公,让我们先撤下去吧?稍后再想办法救你好不好?”见门犀颓丧地点头,振喉道:“闻香教的人给我听清楚,若敢伤门公公一根毫毛,朝廷就要将你们斩尽诛绝!”言罢,麾众退下山去。 酆九叙道:“恩虎,你带剩下的兄弟守住山口,莫叫鹰爪子钻了空子,我带毕少侠去见教主。”说着话手执门犀,陪毕士英向山上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见对面,匆匆行来一帮人,为首的正是徐俊鸣和彭笑雪,还有一位神态从容,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士英贤弟,真的是你!”徐氏夫妇欣喜万分迎将上来。酆九叙忙将毕士英如何勇擒门犀,迫退强敌的经过将给众人听。 彭笑雪感动的说道:“老弟,真亏了你,方才我们在南边,和一个凶僧率领的一帮鹰爪子,打了一场,实在腾不出手来啊,要是给他们从这边攻进来,那可就糟了。” 徐俊鸣兴奋地冲那位中年人介绍道:“王兄,这位就是上次在晋北分舵,帮了我们大忙的那个毕少侠。贤弟,快来见见我家教主。” 闻香教教主王恩慰,欣赏地打量着毕士英:“少侠义薄云天,神功盖世,为我教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嫌弃就做我教的副总护法吧。” 毕士英忙拱手道:“王教主过誉了,小弟才智愚钝,怎堪此重任……”徐俊鸣插话道:“贤弟,你就不要谦辞了,我教正值危难,拉你加入倒是我们不过意。好啦,大敌当前,咱们还是先回去商议一下对敌之策吧。” 闻香教的总堂是以一座道观做掩护的,众人落座,酆老护法抢先说道:“有毕少侠助战,又有老贼门犀在手,咱们直冲下山,他们也不敢奈何我们。” 王恩慰皱眉道:“依老护法之言,下山固然不难,可要是想彻底摆脱他们就难了,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妇人孩子,恶战之中,难保万全。俊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呀?” 徐俊鸣略作沉吟道:“我的法子,就是用一支有妇孺的队伍引开他们。”冷静的目光扫视诧异的众人。凑到王恩慰的耳旁说了几句。王恩慰连连点头:“好计,好计,我也跟你们一起走,那样他们才不会起疑心。” “王兄,那可不行,太危险了……” 王恩慰果决地挥手道:“俊鸣,你不要劝了,我意已决,事不宜迟,你快去挑选合适的人。”又冲满脸疑惑的彭笑雪道:“弟妹,劳你去找我夫人,多弄一些女人的衣服和脂粉来。” 酆九叙一头雾水:“教主,俊鸣给你出的是啥招哇?” 王恩慰神秘地笑笑:“老护法别急嘛,呆会你就知道了。”说着过来拍拍毕士英的肩头,语气凝重道:“少侠,有一桩差事,关系到本教的存亡断续,在这里数你的功夫好,为人又机敏,这个重任,非你莫属哇。” 毕士英心里沉甸甸的,迎着王恩慰信任的目光道:“多谢王教主看重,有什么差事就尽管交给小弟好了,小弟一定竭尽绵薄之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57章 变生肘腋 天色刚刚擦黑,正当毒龙道人、鹿中平等人准备乘夜色突袭,解救主子门犀之时。王屋山上忽然闯下了一彪人马,被绳捆索绑的老太监,给加在队伍的最前头,好几件兵器指着他的前胸后背。这群人的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妇人和半大孩子,且个个身上都背着大包小裹,趔趄前行,总有六七十人之众。 巫、鹿诸人未免投鼠忌器,急得是抓耳挠腮,却是束手无策,只好退避三舍,让出一条下山的路来。 毒龙真人打开密探送来的闻香教几位首脑的画像,逐一对照,见王恩慰,徐俊鸣等人都在队伍之中,遂把心放回肚子里,不无得意的说道:“叫他们走好了,咱们只管在后面跟着,拖带着这么一大堆女人和小孩子,教匪迟早会不攻自乱的。到时候,咱们不仅可以救出门公公,还能将他们一网成擒!” 鹿中平、丛向希等人纷纷表示赞同,当下分率手下,尾随在闻香教群雄的后边,若即若离。如同一群恶狼,在耐心的追踪着猎物,只等最佳的时机出现,便一拥齐上,大逞淫威。 一抹人影,好似一阵轻风,在寂静无声的道观四周,飞快的转了两圈,在断定确无危险以后,方掠入道观的围墙。 过了不大工夫,一长溜人影,悄悄的离开了道观的后门,缓缓的向山的南面移动。清冷的月色中,十八九个妇人和老弱男子,怀里头抱着小的,手上牵着大的,艰难前行。彭笑雪身后背着她三岁大的女儿,手提软藤枪,前后奔走照应。当先探路的则是毕士英,这便是教主王恩慰托付给他的艰巨任务,把这些闻香教首要人物的家眷,安全护送到他们的豫西分舵。 以身材矮小的教徒,装扮成妇女和孩子,跟随大队引走厂卫,而真正的老弱家眷,则悄然前往离这里最近的分舵避难,乃是徐俊鸣的计谋,因为有第一高手毕士英保驾,他们便可以后顾无忧了。 闻香教豫西分舵,隐在崤山西麓,这里是秦岭的余脉,距王屋山不到三百里地。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一行避难的老弱妇孺,终于赶到了崤山的脚下。 报信的人飞跑上山,劳顿不堪的人们纷纷席地而坐,揉腰捶腿,呻吟,叹息声不绝于耳。身负重托的毕士英,虽然内力精纯高深,可是这几个日夜下来,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往返奔波,直累得是筋疲力尽,眼见目的地已经到达,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一脸倦容的彭笑雪,解下背上的小女儿,歉然说道:“士英,也真难为你了,拖着这么一大帮,又耽误了你回去接师父。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大姐这么说就见外了,没能跟徐大哥、王教主他们去冲锋陷阵,小弟心中尚自不安,等会你们上了山,我就折回去看看形势如何,要是没事了,就顺路回山去了。好在门犀和他的手下干将都在这里,我师父、师兄一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毕士英坦城说道。 说话间,山上已呼啦啦迎下一群人。领头的是豫西分舵主应洪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揖到地,神态谦恭的说道:“属下参见教主夫人,尊驾莅临,属下诚惶诚恐……” “应舵主,自家人就不必客套了,眼下我们落了难,要在你们这里避上一避。”彭笑雪搭话道。 “怎么,莫非总舵出了什么事吗?”应洪恩两眼瞪得老大,好不惊愕。“那……教主,老护法他们呢?”他的目光扫视众人,忽的停住,讶然道:“咦,这位是……对了,是毕少侠!” 彭笑雪道:“不错,亏了毕兄弟仗义援手,不然的话,恐怕咱们总堂就会叫厂卫连窝端了,覆巢无完卵,这些女人孩子没一个能逃得出来。” “哎呀,少侠真是我教的大救星,大功臣啊,快请上山。”应洪恩热络地拉着毕士英,神情激动的大声道:“毕少侠,有幸重逢,我们可要好好聚一聚呀。” “不行啊,应舵主,小弟还有要紧的事急着去办,咱们就此告别吧。”毕士英为难的说道。 “这怎么成?”应洪恩有点急了,回头冲彭笑雪求援道:“徐夫人,毕少侠他……好歹也得填饱肚子,歇歇脚,喝杯茶呀,也好有力气赶路哇。” 彭笑雪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出言劝道:“士英啊,应舵主说得没错,再急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看看你为我们累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到了咱们自己的地方,不好好款待款待你,叫姐姐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呢?” “是啊,是啊,都到家门口了,就算给哥哥我一个面子,等吃罢饭,我给你挑一匹好马,绝不会耽误少侠你赶路的。”应洪恩大声附和道。 盛情难却,毕士英只好点头,随众人上了崤山。 聚义厅中,桌凳排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羹汤,一样接一样端了上来。应洪恩连连拱手,大声说道:“几位夫人,毕少侠,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请大家慢慢用,我去给你们安排住宿休息的地方。”言罢,匆匆退了出去。 眼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饥肠辘辘的人们食欲大盛,一个个埋下头去,开始大快朵颐。毕士英也不例外,但是,由于他心里头惦记着师父师兄,以及徐俊鸣、王恩虎等人的安危,盘算着如何将耽搁的时间抢回来,所以吃得不多,头一个便吃完了。 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上酸软,没什么力气,心想:太累了,真该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形势又不容自己再有所延迟,就算门犀老贼被拴在这里,师父、师兄能保一时无虞,徐大哥,恩虎兄他们却是吉凶未卜,不能不赶去瞧瞧。 强打精神走到彭笑雪和王恩慰妻子韩氏的桌前,抱拳道:“王夫人,徐大姐,小弟要去打探一下王教主和徐大哥的消息,就此告辞了。” 王夫人连忙起身道谢。彭笑雪道:“姐姐你先慢慢吃,妹子去送送士英兄弟。”说着离开了桌子,可没走几步,忽觉头晕目眩,一手抓住年轻人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坐在旁边桌上,王恩虎的妻子赵氏见状,慌忙起身来搀扶彭笑雪,不想自己也是脚下没根,哎哟一声,摔了下去。登时,厅堂之上乱了套,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不动则已,稍一动弹,便觉天旋地转,接二连三的跌倒在地。 毕士英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彭笑雪已经支持不住,坐在了地上,口中吃力的说道:“饭……饭里……有毒!” 难道是应洪恩在捣鬼?毕士英既惊且恨。是自己太大意了,中了奸人的圈套。手中紧握紫电铗,怒视立在厅口,皮笑肉不笑的应洪恩,脚步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再也没有了力气,以剑支地,才未倒下。 “哈哈、哈哈哈……”应洪恩大声狂笑,得意洋洋的瞧着大厅之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妇孺,轻佻的说道:“两位教主夫人,属下的款待,你们可曾满意否?毕士侠,你可是门公公头一个想要的人哟,您能自投罗网,送上我的门来,真是老天开眼哪,合该我应洪恩走字呀,这一回,想不飞黄腾达都不行了。” “姓应的,”彭笑雪切齿道:“本教待你不薄,尔又因何出卖我们,甘当厂卫的走狗?” “徐夫人,这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应洪恩油腔滑调的狡辩道:“实不相瞒,早在京师的时候,我就已经是门公公的人了。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把你们都抖搂出来,可是我听说上个月,刑堂的王恩虎去了趟京城,恐怕你们已经察觉了京师暗桩里有人投靠了朝廷,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的头上。所以才来一个先下手的为强,叫门公公率大队人马来将你们一勺烩喽,却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能逃到我这里,还带来了一份大礼,应某真是感激不尽哪。” 他一边不咸不淡的说着,一边不断的用眼角余光瞄着毕士英,防备着年轻人会突然对自己发难。但见其抱着宝剑,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似乎在运功排毒,心中暗道:“傻小子,不等你缓过劲来,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任凭你有天大的能为,也是白搭。” 彭笑雪也怕应洪恩对毕士英下毒手,那样的话,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当下牙咬舌尖,强打精神,出言拖住应洪恩:“姓应的,你背叛本教,绝对没有好下场,豫西分舵的兄弟们,也断不会答应的!” “这个嘛,就不劳徐夫人你费心了,这几个月我可半点也没闲着,但凡是苗老头的死党,头上长角,身上带刺,不听我应洪恩摆弄的,早都让我收拾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这些人,全都唯我应洪恩的马首是瞻。好了,我可没工夫再和你在这儿磨牙了,来人,把这帮娘们,都给我捆上。邹龙、涂麟,你俩随我把这个扎手的小子料理了,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第58章 鬼王现身 叛徒应洪恩及其手下刚要动手,猛听身后一阵大乱,有人惊恐万状的喊叫道:“舵主,有人闯山,咱们的陷阱、弓箭都挡不住,快……快看,他们杀上来了!” 应洪恩回眸惊视,阴飙激荡中,惨嚎迭起,几名上去拦阻的手下血喷人仰。两条怪影飞速迫近,亦不禁感到头皮发炸。这时只听豫西分舵的老人涂麟,牙齿打战的喊了一嗓子:“不好,是鬼王的人!” 说起这北邙四鬼,稍有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哪一个都是难缠的角色,应洪恩暗自叫苦:他娘的,真是乐极了生悲呀,怎么会平白惹上了他们这几个恶鬼?遂硬着头皮振喉吼道:“两位,先且住手!”他的功力不低,这一嗓子喊出来,大有先声夺人之功效。以至于来势汹汹的一男一女,心下微凛,急刹突进的身形。 瘦瘦高高,形如吊客的中年男子正是夏玉,缟衣素裙,细目薄唇的女子,乃四鬼之末,鬼姑言青。 应洪恩抱拳拱手,沉声说道:“本舵向来与北邙山毫无相犯,不知二位因何闯山杀人?” 夏玉手中的烂银钩一指,恶声恶气的叫嚣道:“小子,你要是想活命,就给我痛快的叫那个毕士英出来受死!” 素裙女子不以为然的插话道:“三哥,还跟他废什么话?反正他们是一伙的,杀光他们,给二哥陪葬!”嘴里头说着,手中的波刃剑旋起,守在厅口的三个人顿时头裂躯残,血雨喷沥。一抹白影倏的闪进了聚义大厅。 勾魂吊客见了急呼道:“四妹小心,那小子不好惹!”疾闪身形,紧随鬼姑身后突入了大厅。 应洪恩,邹龙相顾失色,涂麟劝道:“舵主,他们要的是那个姓毕的小子,我看就由他们去吧,鬼王的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呀,快瞧,他……他也来啦!” 再看七八丈外奔上来十数人,居中之人身材高猛,硕大的一颗头颅,青虚虚的一张大脸,身披玄氅,足蹬大靴,双眸中射出森森幽光,好不吓人,令人不寒而栗。此人的左右,是牛头,马面两大弟子,以及一十二名地支鬼卒,个个狰狞无比。应、邹、涂诸人看在眼中,心里发毛,只得来了一招,冷锅贴饼子——蔫溜。 十几天前,夏玉带着尚大志的尸身回归北邙山,哭述辣手判官被杀的经过。鬼王听了,发誓要找毕士英复仇,并按夏玉的描述,让画匠绘出了年轻对头的人像,散发给各路鬼卒去四方寻找。 就在昨日,在外游荡作恶的鬼卒,发现了一群行色匆匆的老弱妇孺,还带着不少细软,正要劫财掳人,忽的认出了其中的毕士英。几个家伙早就听勾魂吊客讲过,毕士英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于是没敢贸然动手,急三火四的赶回了北邙山。鬼王索大全闻讯,当即倾巢而出,直奔崤山杀来。 鬼姑言青的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在地上端坐不动的年轻人,咬牙切齿的说道:“臭小子,竟然猫在这儿躲清净,看我不割了你的心肝,给我二哥祭灵!”嘴里头说着,发足十成功力,挺剑前突。 对毕士英忌惮万分的夏玉急喝:“四妹,当心有诈!” 言青闻言也是一凛,忙收脚撤剑,和夏玉一起,绕着毕士英转起了圈子,时不时的攻出一钩两剑,想诱年轻对手出招反击,再施夺命辣招。 “老三,那小子到底在哪儿呢?”索大全人还没到,声音先至,待他跨进厅口,卡巴了几下眼睛,便已经猜出了大概。气恼的吼道:“老三、四妹,别在那儿拉磨了,那小子八成是中了毒了,快封住他的大穴,带回去活祭你二哥!” 夏、言二人心下恍然,又有奥援在侧,胆气陡壮,当下挥剑运钩扑向闭目端坐的年轻人。 蓦的,毕士英睁开了双眼,手中的紫电铗轻拨,左手玄阳指力倏发。两剑相交,鬼姑言青身不由己的旋了出去。勾魂吊客连着三指,双钩变成了单钩,一个倒翻,落地时脚步踉跄,脸色那个青那个白,当僵尸门的门徒再合适不过了。 再看言青就更惨了,实实惠惠摔了个四仰八叉,狼狈万分的爬将起来,鼻孔、嘴角都淌着血,浑身抖个不停,脸上的神情,就如同撞见了比她还厉害十倍百倍的恶鬼一般。 其实,饭菜里的蒙汉药,对于修为已臻超一流境界的毕士英来说,作用可说是微乎其微,他之所以装成中毒不支,意在引诱应洪恩过来对自己下手,好一举制服他,以防其去伤害彭笑雪等人。夏玉、言青等人闯山,既打乱了应洪恩的计划,也令他的打算落空,大敌当前,他只有将计就计,抓紧时间,把自身的体力恢复到最佳状态。 鬼王咆哮一声,跨步跳进,掌中招魂幡荡起一阵阴风,幡尾的百余多根细钢丝,俱是伤人利器。 毕士英缩身出剑斜撩其幡,左掌平推。索大全只觉得平地突起一堵气墙,迎面压来,势不可挡。心下骇悸,急忙偏身变招,双膀发力,搅动幡杆,瞬间连点六个方位,总算破去年轻对手剑罡掌力的威胁,紧接着,怪声鬼嚎,横推幡杆逼住紫电铗,同时,荡幡面兜击,本以为可以抢到先机,却又不得不撤招自救。原来,毕士英的玄阳指力,业已悄无声息的逼近了他的肋下大穴。 索、毕二人以极快的手法,一口气连拆了十七八招,不可一世的鬼王,居然没能讨到半点的便宜,未免心浮气躁,只听他鬼啸连连,施出了拿手绝活“鬼影幢幢”。 此招法以上乘轻功为基础,身形飘忽好似鬼魅幽灵般在空中游荡,变幻无方,再加上诡异的幡法和不时打出的摄魂冥火,其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开始时,毕士英亦不禁被其怪异声势所惑,一时间无法破解,只得抱元守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过了一阵,鬼王的一股锐气耗得差不多了,身法渐渐迟滞,给他寻出破绽,万象剑暴发,奇猛剑气无情的撕裂了索大全的幡网,团团冥火亦被震得分崩离析,连环三剑,一气呵成,直杀得鬼王手忙脚乱,袍裂冠残。 “快帮老大!”夏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却是嘴快人慢。倒是已经受伤不轻的鬼姑言青,不顾死活的贴了上去,她手中的波刃剑,刚刚刺出,便在巨大的力旋中剑人双飞,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勾魂吊客看在眼里,心惊胆战,哪里还有胆子再上? 索大全使出了浑身解数,硬接硬架毕士英的三记万象神剑,心胆俱裂,正自绝望之际,忽见一道黄影锲至,耳轮中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那人进锐退速,给震出一丈开外。他则乘机挥幡后撤,注目来人,心中大安,脸上绽出得意的笑意。来的正是东厂魔头智圆法师。 “鬼王兄,怎么连你老哥也治不了这个小子呀?”大和尚面青唇白,惊疑问道。 “真他娘的晦气,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这么个厉害小子,真他娘的能对付呀!智圆,你不在京师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跑到这儿干什么来啦?”索大全喘息着扶冠整衣,不想在属下面前有失尊严仪表。 若问这智圆大法师因何来此,自然是离不了老贼门犀的指派。本来,他奉命带着二十几个东厂番子,守在王屋山的南边,准备前后夹击闻香义士。可是与彭笑雪、霍行客等人斗了一场,没讨到什么便宜,人马反折进去了大半,只得退下来等前面得手再说。 发现彭笑雪等一干妇孺老弱下山西行,本打算拣个便宜,捞点外快。却不想有毕士英随行保护。在恒山吃够了苦头的他,哪敢再捋虎须,所以连头都没敢露。由于门犀事先就已经告诉过他,闻香教豫西分舵已归东厂控制,故尔,不慌不忙远远的缀在后面,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刚到山脚下,就碰上面无人色的应洪恩、邹龙等人得知老朋友索大权现在山上,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年,他就是因为与北邙四鬼过从甚密,才为少林方丈及同门所不容,一气之下出走京师,投靠了老贼门犀。 不待大和尚回答鬼王的提问,另一边,想乘他二人缠住毕士英之机,掳走闻香教女眷的应洪恩,已然遭到年轻侠士的迎头痛击。惨嚎着飞坠在二人的脚前,腔血涂衣,哀乞道:“法师,救……救我!” “他是你的人吗?”索大全不解的问道。 “啊,他是我们在闻香教里的内应,去年,刚给我们逮到,就归顺了门公公,是个软蛋!”智圆鄙夷的说道。 “他娘的,老子最恨的就是叛主之徒,去死吧,软骨头!”鬼王憋了一肚子的恶气,可找着了发泄的地方,口中怒斥,一脚下去,应洪恩的胸骨齐断,嘴里喷出两尺多高的血泉,登成新鬼。 毕士英击退叛徒应洪恩及其两个手下,担心鬼王和智圆也使这一招。自己分身不得,万一王夫人,徐大姐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王教主、徐大哥?当即运起玄阳指力,疾点彭笑雪的头顶百会穴。虽然算不上对症施药,也可以说差强人意,加之彭笑雪的内功颇具火候,转瞬之间,便轻哼一声,苏醒过来。 毕士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眼望去,但见索大全及智圆等人,出人意料的都退出了大厅。只剩下牛头、马面手中各执一根擀面杖粗的铜管,向厅中吹出了两团紫色烟雾,旋即纵出了厅口。咣当一声,关死了大门。只听夏玉在外面凶狠的叫嚣道:“哈哈,臭小子,好好尝尝我家老大的枯骨灭魂散吧!呆一会儿,大爷就进去给你收尸。” 快速逼近的毒雾,被毕士英的劈空掌力震散,他的焦灼目光四顾,心忖就算自己能打破墙壁,又如何带走这些半昏半醒的妇孺老弱?更不要说还得和外面那些恶人搏杀。苦无良策的他只好与彭笑雪一起,将妇人、孩子一个个掖向大厅的最里端。 方才被年轻人掌力震晕的邹龙和涂麟,此时给毒烟呛醒,伤势较重的邹龙动弹不得,一连吸进了好几口紫色毒雾,双手死命的抓撕着自己的喉咙,怪声厉叫着,身体剧烈的痉挛了几下,僵在了那里,保持着极度痛苦的姿势。 而伤势较轻的涂麟看在眼中,直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朝毕士英这边靠了过来,可怜巴巴的冲不断发掌驱毒的年轻人哀求道:“少侠、少侠,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放我过去吧。”看毕士英没理他,便转向了彭笑雪:“徐夫人,小的该死,鬼迷了心窍,跟着姓应的干坏事,您就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彭笑雪刚刚弄醒了王恩虎的妻子赵氏,见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士英老弟,你就放他过来吧。” 聚义大厅的外面,索大全、智圆、以及夏玉、言青诸魔,全神戒备,防备着毕士英破门杀出,可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鬼王冲两个弟子吩咐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俩进去瞧瞧,人都死了没有?”说着话,随手递给二人两颗解药。 牛头、马面接过来含在口中,屏住气拉开了大厅的大门,停了停,钻了进去。不一刻,又钻了出来,二人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将解药吐在手心,禀报道:“师……师父,里面……没人!” “什么?没人,是没有活人吧?”夏玉急了,没好气的追问道。 “真……真的没有人呀,大厅里面除了那个给师父踩死的,还有一个象是他的手下的尸体,那些个娘们、娃娃和那个厉害小子都……都没影了。” “他娘的,我还真就不信在个邪,给我搜,就是钻进地缝,也得把他们给我抠出来!”鬼王气急败坏的咆哮道。牛头、马面重新含入解药,闯进聚义厅,掀桌子,踹板凳,好一通折腾,出来时,仍是两手空空。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烧,给我烧他个片瓦不留!”索大全恼羞成怒,恶声吼道。一干鬼卒和东厂番役四处纵火,不大工夫,闻香教豫西分舵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半里地外,毕士英正掩护着相互搀扶的人们,穿行于密林之中。他们是从厅后面的暗道逃生的,指点迷津的,就是那个涂麟,彭笑雪已经赦免了他的叛教之罪。她打算先在前面的村镇,化整为零潜伏下来,等丈夫回来再想法子重觅栖身之地。 第59章 浴血窑场 定州西郊 这是一洞废弃已久的瓷窑,几缕光线从堵在窑口的砖缝中照射进来。昏暗中,虹萱师太语气凝重的说道:“竹儿,她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师父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来,让师父传功给你,然后,你自己冲出去,到大圣庄去送信。” 綦毋竹讶异之中忧心忡忡的问道:“师父,那您呢?” 虹萱师太目露决然神情,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噢,我会与她们周旋到底的,孩子,没有时间了,一切听我的。” 半个时辰之后,距离窑场不远的一个岔路口,玉蜘蛛乌媚卿用她那酷毒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地势,然后向西一指道:“那个老道姑中了我的毒,跑不了多远,说不定就藏在那一片窑场里面,你们仨给我分头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她们两个找出来!” 姚姬、楚碧瑶和蓝欣领命,各自带着数名手下,分头扑入窑场,她们的头一个目标,就是那一长溜二十几间工匠们住的破旧工棚,十几个人在断壁残垣,蛛网尘封的朽烂家什中,直翻腾了个乌烟瘴气,最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拍掸身上的灰尘。 楚碧瑶连啐了好几口,见姚姬已经率人奔向西面的瓷窑,怎肯落后,当即督着众手下抢向另一侧的瓷窑。 蓝欣本来没什么劲头,但是她知道乌媚卿就在那边的土岗上纵观全场,也不敢有半点的怠慢,敷衍的带着人,去搜左近的几孔瓷窑,终比姚、楚二二慢了半拍。 还没等蓝欣赶到窑跟前,猛的从西面传来姚姬的尖厉喊叫:“她们在这儿!”急忙扭脸望去,随着砖石崩爆之声,一道寒光,幻化成梨花万树,令人目眩神迷。紧接着是一声亢啸入耳,栗人的刀光,好似怒闪惊雷,再看玉蜘蛛的心腹大弟子姚姬,已然是身首异处。 生怕叫姚姬独揽大功,正朝那边疾奔的鬼针魔女楚碧瑶,目睹此景,吓得是面无人色,不由自主的刹住了脚步,回脸瞧见乌媚卿已经掠下了土岗,方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看到神刀玄女从瓷窑里搀出状极疲惫的老道姑,来了精神,高声叫道:“蓝欣,快与我截住她们!” 蓝欣早在吕梁山就领教过綦毋竹的厉害,眼见其武功胜出往日多多,虽然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敢再去触霉头,可又不敢抗言,暗自咬牙,硬着头皮,凑上前去,与楚碧瑶夹攻神刀玄女。 乌媚卿飞速欺近虹萱师太,双眉一立,恶毒的说道:“老家伙,命还真够大的,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跑这么远。哼,这一次,可就没那么便宜了,纳命来!” 面对疯狂扑至的毒妇,虹萱师太疾抢两步迎了上去,摆出了一副与之决一死战的模样,却忽的斜滑过去,一任毒妇的铁扫帚,扫烂了她的半边衣衫,身形已然抢到鬼针魔女的身后,对面的蓝欣看得真切,给吓得面色如土,掉头就跑。 等楚碧瑶察觉为时已晚,呼吸之间连中两掌,一口鲜血窜出齿间,脚不沾地的摔出丈外。若非师太刚刚将真元传给了神刀玄女,内力大减,这两掌就足够毒姬死两回的。即便如此,也足够她受用一时的了。 “竹儿快走!”师太向綦毋竹的怀里塞了一件什么东西,同时在她的肩背上猛推了一把,力量大得惊人。神刀玄女借力弹身,直飘出数丈,脚刚落地,回头看时,痛心疾首的喊了一声:“师父——” 再看虹萱师太,在玉蜘蛛的阴毒无比的帚影中,衣裂发飞。 砰的一声大响,乌媚卿暴退五步,脚步踉跄。师太后飘数尺,失去生机的身躯,晃了几晃,慢慢的倒了下去。 綦毋竹虽然得到虹萱师太的真元相授,内力激增一倍,但是由于时间过于仓促,还无法尽数融为己用,加之时才的剧烈搏杀,眼下她体内的气息已然糜乱,眼见师父遇难,强烈的悲痛,使得她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便要晕倒。就在这个时候,打后边飞也似的掠来一人,疾探臂膀,一下抓住了姑娘的胳膊,将神刀玄女架出了窑场。 另一边,乌媚卿的脸色可说是难看之极,尽管她拼尽全力,将虹萱师太震死,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手下爱将一死一伤,只剩下;一个看不上眼的蓝欣。再一次的功败垂成,令她内心的愤恨、懊恼无以复加。 并且,她已经认出救走綦毋竹的那个男子,就是在客栈中插手捣乱的那个儒生。心知此人身手了得,自己以现在的体力,没有多少胜他的把握,只好暂缓追击。 这时,一匹快马如飞而至,马鞍上跃下之人,乃是摩天蜈蚣典元通的二儿子典兴,风尘仆仆,状极疲惫。抢步上前,躬身施礼:“二娘,这是神爷派人传来的信,是我爹叫我给您送来的。” 乌媚卿接过信札,急急阅罢,脸上的神情瞬息数变,最后,冷冷的冲几名残存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快点找个地方把姚姬葬了,咱们回太岳山。”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五毒门众人匆匆离去。时隔不久,神刀玄女綦毋竹奔进了窑场,后边跟着的正是铁卷书生范高咏。 泪浸衣襟,锥心泣血,神刀玄女跪在师太的尸体旁边,用香帕轻轻擦干净师父的面庞,并为其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綦毋姑娘,你可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节哀顺便吧。我这就去城里替老人家买套上好的棺木,让你师父入土为安吧。”范高咏温言说道。 神刀玄女抬起朦胧泪眼,万分感激的望了望铁卷书生,点了点头,嗓音嘶哑的说道:“那就有劳范大哥了。” 夕阳西下,在曲阳通往阜平的官道上,范高咏、綦毋竹并辔而行。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安葬了虹萱师太。 神刀玄女眼布血丝,姿容憔悴。铁卷书生不时的向她投去体贴、关爱的目光。两个人已经策马疾驰了四五十里路,话却没说上几句。倒不是话不投机,而是姑娘远远没有从哀痛之中恢复过来。 又走了一阵,范高咏瞥见姑娘的眉头稍稍舒展,精神状态也略微好转了一些,才开口问道:“綦毋姑娘,五毒门的人个个都十分难缠,但不知你和尊师,缘何招惹上了这帮家伙?” 綦毋竹对恩人自然没有好隐瞒的,同时也想自己心中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更好,那样的话,就算自己遭了毒手,还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捋了捋纷乱的思绪,向范高咏和盘托出。 铁卷书生用心的听着,眉峰渐渐的蹙紧,焦灼的不断捻着颌下的短须,目光变得深邃迷离。当他听到控制了血手会的玉蜘蛛,又投靠了一个叫天音教的神秘组织时,不禁讶然出声,紧张的问道:“天音教!姑娘你可知其端底?” 綦毋竹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天音教绝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并且,它的势力极强,野心极大,去年的太白山血战,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旨在统驭整个中原武林。范大哥,你可曾听说过有关这个教的事情吗?” “哦……”范高咏略作沉吟道:“也只是稍有耳闻,姑娘的判断一点不差,天音教的势力之强大,恐怕已经超出了你和我所能想象的地步,更可怕的是它还在一刻不停的在扩大,无时无刻的蚕食着中原武林。试想,就连恶名昭彰的玉蜘蛛,都甘心对其俯首称臣,还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成了他们的帜下之将了。姑娘你可得千万下心啊,依我看,大圣庄最好还是不要去了,那些人既然已经发觉了你的意图,必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罗网,单凭你我二人的实力,是很难靠近大圣庄的。” 綦毋竹低头不语,心里当然知道对方的话半点不差,可是就这么打了退堂鼓,师父和两位师姐的血,岂不是白流了吗?她们以血肉之躯,一路护着自己拼杀到了这里,难道自己为了保全性命,就可以一走了之吗?况且,这个阴谋一天不揭穿,不知还要殃及多少武林精英?想到这里,禁不住热血沸腾,横下一条心,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多谢范大哥的好意,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要是我送了命,还望范大哥能以武林大义为重,设法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圣庄齐大侠。” 神刀玄女的回答,令范高咏颇感意外,他的眼中闪现出赞许、敬佩的神采,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加焦虑不安,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果敢、坚毅的好姑娘,一步步走向有死无生的险境。 第60章 爱恨情仇 铁卷书生沉吟片刻,言出挚诚:“姑娘侠肝义胆,舍生取义,倒叫在下汗颜了。我看不如这样吧,这送消息的差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在下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姑娘所发现的秘密,及时转告给铁掌孟尝齐前辈,使之公诸天下,让天音教的阴谋绝难得逞。” 綦毋竹闻言,心中无限感动,也很犹豫,她又何尝不想卸下自己肩头的千钧重担啊!可是转念一想,这件事完完全全因己而起,业已连累了师父和两位师姐,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再让恩人去代自己去涉险呢?当即果决的说道:“不,范大哥要是有心帮我,就由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能进则进,倘若不行,范大哥就可以乘机进庄,把握可能会大一些。” 范高咏踌躇再三,似乎在作着异常艰难的抉择,最后,以拳击掌道:“不,那样的话,姑娘你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还是你我同行,如果遇到狙击阻截,又我来抵挡,你去送信,会稳妥得多。” 尽管神刀玄女不愿意拖累恩人与自己一同去冒险,可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范高咏的武功,要比自己强一些,为人也机智练达,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太行山的脚下,翻过这座大山,离大圣庄就只剩下半天的路程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越是靠近目的地,危险也就会越大,时刻都可能遭到凶猛的攻击,不得不全神戒备。 就在二人策马驰进一个山口之际,半空中猛的响起阴森森的狂笑:“师弟,你可来了,哈哈,不赖嘛,还带来了一位贵客。” 随着话音,山崖上飞也似的掠下了五条人影,当道排开,为首之人,身材高猛,面目阴冷,非是旁人,正是大圣庄残杀武林英豪、华阴县暗害宗相大师、太白山血屠侠义道大本营的那位——无射公孙湛! 綦毋竹曾经于他两度交手,杀害兄长的仇人焉能不识?她的心中一刹时充满了无比强烈的仇恨,以及难以形容的惊愕和猜疑:“师弟?莫非……”姑娘那瞬间变得犀利的目光,射向了与她并肩同行的范高咏。 铁卷书生的错愕,更在綦毋竹之上,而且还更添了几分惊惶,尤如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在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人揭去了全部的伪装。一时呆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湛尚没往别处想,语调轻松的说道:“噢,几天前,我们接到血手会传来的消息,说有个老道姑,领着几个小丫头,其中就有这个神刀玄女,要坏我教的大事,家父便命我来这里设防,想不到叫你小子抢了先。也罢,这份功劳全算你的就是了。那个老道姑不用说已经让你给收拾了吧?” “怎么,师父他也来了吗?”范高咏更增惊惧。 “不错,不光是他,这一回就连教主也到了。这一个还带着干嘛?干脆宰了算了。” “且慢,你先听我说。”范高咏面色青白,不敢再看一眼身后的神刀玄女,却感到姑娘的目光如刀似剑,直如芒刺在背,极不自在。他咬着牙说道:“那个老道姑和她的两个弟子,是叫五毒门的玉蜘蛛杀了,这位綦毋姑娘与你说的那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去你的吧,想蒙我?这个臭丫头,就是扒了皮我也认得,去年的大圣庄,就是她出头与我们作对,杀了我们好几个人,前些日子在太白山,又是她,差一点叫我和老康前功尽弃,说她跟这件事情无关,我死也不信。怎么,莫不是你小子给她迷住了吧?是不是下不去手哇?还是让我来帮帮你吧,看在师弟你的面上,就赏她一个痛快吧!”公孙湛轻飘飘的说道。 “不行!师兄你不能杀她!”脸色涨红,神情激切的范高咏厉声打断道。 “姓范的,用不着你在这儿假装好人!”綦毋竹忿然吼道,她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出声,一半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彻底的绝望,另一半是想借范高咏和公孙湛对话之中,知晓更多关于天音教的内幕。她的宿铁刀戳指公孙湛,切齿怒斥:“恶贼,是你害死了我哥,纳命来!”俏丽身影掠过马头,凌空扑向高个恶汉,电光石火之间,劈出三刀,刀刀皆是凌厉无比的夺命辣招。 此刻,神刀玄女的心中,对杀害兄长的仇敌的恚恨自不待言,同时又裹挟着对范高咏的极度失望。他居然就是死敌天音教的人,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以至于无法遽然接受。刚刚对其产生的一些好感,一刹时灰飞烟灭,转化成一种被愚弄和被欺骗的怒怨,满腔的怒火、愤恨,犹如火山爆发,狂烈无比的向仇敌倾泻。 公孙湛曾与綦毋竹两度交过手,知道这个姑娘不白给,但是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开始时不免有些托大,不数招就已经险象萌生,不得不拿出看家的本领,可是仍然占不到半点的上风,不由得又急又恼,暗自恨道:“死丫头,想不到几个月没见,武功竟然变得这么厉害,再不除她,日后恐怕不是她的对手了。” 他的四名手下见首领陷入被动,也顾不得讲什么江湖规矩,嚎叫着一拥而上,手中利器一古脑向神刀玄女的身上招呼。 如此一来,公孙湛固然可以稳操胜券,可是又觉得这脸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是在关系并不融洽的师弟面前,只得悻悻的退出战团,打算先喘口气,等窥出神刀玄女刀路的破绽,再出手一举将其置于死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朝怔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铁卷书生凶巴巴的吼道:“范高咏,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说你要叛教通敌不成?” “师兄,你就让我带她走吧,我可以用人头担保,绝不让她再搅扰我教大事。”铁卷书生低眉下心的恳求道。 “你做梦!与本教作对,只有死路一条,甭说是她,就是你也得死!”公孙湛恶狠狠的训斥道,本来他还打算再说些恫吓威胁的话,可是那边手下人的惨叫声,令他不得不打住了话头。 再看他手下的四名黑衣人,这时候已经有一人身首异处,另三个也都浑身是血,伤得不轻,还在那里死撑硬挺,要不了多一会儿,非得尽数报销不可。公孙湛急了,晃身扑击,这一回他加了小心,守多攻少,稳扎稳打。 神刀玄女刚接受的内力,尚未能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方才一阵恶斗,本身的真元消耗过大,再也无法控驭师太输给她的真力,渐渐被压在了下风,再过几招,被公孙湛的玄冰掌力震伤了几处经脉,刀法大滞,势极被动。 公孙湛得理不饶人,乘势进逼,扬声恶吼:“臭丫头,今他就是你的周年,去会你的死鬼哥哥去吧!”说话间已将玄冰掌力发至极限,全力击向已无还手之力的神刀玄女。 就在他自以为志在必得之时,忽的觉察身后有衣袂震风之声,不待他回身变招自保,数缕凌厉的指风,业已击中了他背上的几处大穴,他的身躯立时僵在那里,已然发出的玄冰掌力锐减,只是将綦毋竹推倒在了地上。 范高咏疾掠过去,一把掖起綦毋竹,回手打出八枚崇祯通宝,罩向那三个在那里发呆发傻的黑衣人,飞身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黑衣人左躲右闪,仍被铜钱击中,疼得嗷嗷直叫,过了好半天才凑到公孙湛的身前,七手八脚的为其推拿解穴,忙活了好一阵,公孙湛的手脚才能活动自如,气得他浑身直抖,结结巴巴的说道:“范……范高咏,你……敢造……反,给我逮着,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第61章 铁卷书生 一堵陡峭的山崖,矗立在山褶的隐蔽处。范高咏替綦毋竹推血过宫,他的心中是异常的忐忑。惴惴然既盼着钟情的姑娘快一点醒过来,又怕她恢复知觉后离己而去。随着他强劲内力的输入,渐渐地将神刀玄女体内的紊乱气息归束起来,聚入丹田气海,然后运行于任督二脉。 綦毋竹轻轻的呻吟了一声,缓缓的撩起眼帘,胸肋间似乎有百十根冰针在游动。阵阵刺痛伴着寒栗袭扰着她,难受的滋味无以言表。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是范高咏时,不顾体内的痛楚,强撑着站起身来,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神情尴尬局促的铁券书生。 “綦毋姑娘,请你听我解释……”范高咏颇为尴尬的开口说道。 “不必了!”綦毋竹打断范高咏的话,厉声质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天音教的人就行了。” 铁券书生的脸上,顿时涌现出极为复杂的神情,默然半晌,艰难而痛苦地点了点头,口中嗫喏的说道:“不错,可是天音教,并不象你所想的那样坏……” “住口!你就不必在这里跟我白费唇舌了,天音教是好是坏,还用得着想象吗?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就是你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师兄,在酒中下毒,害死了我哥,还有桑堡主和申屠堂主。又是你那个鬼师兄,在太白山杀死了侠义道五十几个人。三垣宫是邪派,还明刀明枪的和侠义道斗,而你们,比三垣宫还不如,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卑鄙龌龊勾当,还顶着人家三垣宫的名,简直是无耻之尤!”綦毋竹激愤难当,连珠炮般的一通猛轰,直把个范高咏驳斥得张口结舌,愕然退后。 过了半晌方期期艾艾的开口道:“诚如姑娘所说,他们的做法……当然过于不择手段。我也不想替自己辩白,只是担心姑娘你的安全,你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实力有多么大,它的后台有多硬,你这般与他们对抗,最后吃亏的可是你呀!” “哼,不要你假慈悲,我看你们那个什么天音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么怕我揭他们的底?因为只要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洞烛其奸,联起手来,他们就会变成过街老鼠,无处遁形,一个个都难逃公道!”綦毋竹由愤慨转为蔑视。虚弱的她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了下来。 范高咏苦恼地摇着头:“姑娘,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就算你把消息送到大圣庄,就算中原武林各派结盟又怎么样?想斗过天音教?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门都没有!除非、除非你们的朝廷支持你们,锦衣卫、东厂与你们合兵,那可能吗?官府厂卫不来捉拿你们,就谢天谢地了。太白山就是个例子,还算是你们的造化,那个统兵的北季鹰是个清正之士,否则的话,不论是侠义道,还是三垣宫,不在官兵手里折个十之七八才怪。” 铁券书生越说越兴奋,上前两步,拍着胸脯道:“綦毋姑娘,我决不会坑你、骗你、唬你,你们是绝对斗不过天音教的,就象大明斗不过大清一样……” “什么?大清!莫非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强大无比的后台,敢情就是关外的满清?”綦毋竹惊愕地站起身来,逼近铁券书生。两个人相距不到二尺,双目逼视着神情局促的范高咏。 铁券书生自觉失言,可是话出如覆水,已然无法收回。心想干脆给她说个明白,也好叫她知道,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非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而已。遂平息了一下情绪,目光移到一边,淡然的说道:“是的,綦毋姑娘,你够聪明,不错,我们天音教是为后金,也就是现在的大清国效力的,其目的就是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中原武林,为我大清一统天下打前站。” “姓范的,真没看出来,原来你竟是个屈膝事敌,甘当异族走狗的民族败类!”神刀玄女气冲斗牛,裂眦怒喝。 “够了!”范高咏也涨红了脸,圆睁双目气咻咻的吼道:“汉人是人,满人也是人,为什么只能是汉人做皇帝,掌天下?大明的皇帝又怎么样?上至洪武、永乐父子,下至天启、崇祯兄弟,哪一个算得上是明君?先说那个朱元璋吧,为了让他那没甚能为的儿子朱标,日后能够坐稳皇帝的宝座,杀了多少与他并肩打天下的开国元勋?光蓝玉和胡惟庸两案,就屠杀了足足四万人。再看他的四儿子朱棣,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且不说靖难之役中,被他残杀的那些,忠于他侄儿建文帝的臣僚,单是他晚年丧心病狂中,杀死的宫女、太监就不下三四千。后边的又怎么样呢?英宗有王振,正德有刘瑾,天启有魏忠贤,阉祸横行,朝纲糜乱,民不聊生。现今当政的朱由检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跟他的祖先父兄一样,宠信内监。大清皇帝不过略施小计,他就将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帅才,袁崇焕凌迟处死,自毁长城,大明不亡,更待何时?” 铁卷书生神情亢奋,来回踱了几步,接着说道:“常言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叔父范文程,在大明怀才不遇,投到大清努尔哈赤大汗的帐下,极受重用,参与军国大事,是何等的荣耀?看大清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反观大明,内忧外患,江河日下,大厦将倾,又何苦死守抱柱之信,最后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綦毋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啊!”范高咏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坐在了岩石上面。 綦毋竹万分震惊的望着铁卷书生,就好象从来不认识这个人,脑海之中乱糟糟的,心绪也是烦燥之极,略微定了定神,开口还击道:“对于大明的历史,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也许,你方才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投靠异族,掉过头来整垮它。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良臣,我只知道痛击匈奴的飞将军李广,抗击金兵的岳飞,还有就是力拒瓦喇的于谦,他们都是人口皆碑的大英雄,大丈夫,你能说他们狭隘,说他们迂腐,说他们不识时务吗?” 范高咏看了看神情昂然的神刀玄女,退让道:“对、对、你说得都对,我也仰慕岳武穆和于少保,他们有骨气,有血性,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豪杰,名标青史,万古流芳,。我……唉,有句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其实,我早就厌倦了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皇帝谁有能耐谁去当,你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再怎么闹腾,也改变不了什么。算了,竹姑娘,为了你,我范高咏可以脱离天音教,即便被他们追杀也在所不惜,跟我走吧,到大清势力所不及的江南去,好吗?” “不,你不必再白费心机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神刀玄女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为什么?”范高咏忽的又扯高了嗓门,这回他真的有点急了:“噢,我知道了,你压根就没把我范高咏瞧在眼里,放在心上,是我一相情愿,自做多情,对不对?啊,我明白了,你还在恋着那个岑雪玄是不是?这一阵子,你二人出双入对的,可是据我所知,他的恋人是林台天的三女儿,而不是你!怎么,就算林三小姐已经死了,我想那位重情重义的岑大侠,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想另觅新欢了吧?”铁卷书生的语气渐渐变得尖酸起来。 綦毋竹气白了脸,厉声打断道:“范高咏,请你不要以己度人!岑大哥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和我哥最好的朋友,我不允许你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词!你不是想知道我心中的爱人是谁吗?我这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就是你们天音教的死对头,劈风剑郑大侠的弟子——毕士英!” 第62章 痴情幻灭 说出最后三个字,綦毋竹只感到一阵眩晕,毕士英,成了她此时的精神支柱,她想让范高咏死了心,也想断了自己的退路。 范高咏,这个几乎凝聚了岑雪玄的英武、豪放,毕士英的机敏、体贴的倜傥书生,在她心境最为孤寂迷茫的时候,一连数次搭救于她,又肯为了她不惜一切的脱离邪恶的天音教,对她来说,未尝不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 岑雪玄,永远只得是朋友,毕士英呢?日后相逢,恐怕已是陌路萧郎了。每每想到这些,姑娘的心都要碎了。别看她的外表是那么刚强、坚毅,可是内心之中,同样渴求异性的抚慰和呵护。 范高咏的出现,使她的心湖荡起涟漪,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偏偏是死敌天音教的人。他说他可以远避世事红尘,真的能做得到吗?难道说只要自己保得一时平安,就任由那些满清走狗,去蹂躏中原武林吗?师父、两位师姐舍出了生命,难道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不,决不!她决定拿毕士英作自己最后的盾牌,但是,此一招却如同一柄异常锋利的双刃剑,用来打击范高咏,固然是有力无比,而对于她自己来说,同样也是毫不留情。就好象重新撕裂了她心头的伤口,再揉进了一把盐,难以承受的痛,一刹时,浸蚀了她的心灵。 此时的范高咏,真好似三九天喝冰水——透心的凉。自打两年前,在林台天的大女儿林迎的结婚庆典上,第一次见到神刀玄女,便对其暗生爱慕,难以忘怀。 怎奈,綦毋兄妹萍踪江湖,居无定所,而他自己又肩负控制、策反楼青峰的重任,无法分身,就这样延宕至今。定州客栈中的意外邂逅,令他心底埋藏已久的爱火重燃,并一发不可收拾,几近痴狂。 为了得到姑娘的芳心,他可以开罪师兄,可以背叛天音教,却哪知,到头来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时间,铁卷书生神情木然,万念俱灰。 忽的,范高咏侧耳谛听,继尔面现惊惧之色。焦灼的目光在周遭左看右看,最后落在了神刀玄女的身上,猛的扑过来,不等刚刚恢复的姑娘有所反应,已然出手封住了她的大穴,口中急促的说句:“竹姑娘,范某为形势所迫,多有得罪了。你我既然今生无缘,就只有来世再会吧。”嘴里头说着,双手飞快的解开了神刀玄女腰间的大带,并扒下了她外面的夹袄。 起初,綦毋竹是又惊又羞,一时没能理解铁卷书生话中的含义。女孩子的本能左右了她,心里好不鄙视、憎恨对方的无耻和下作。可是,很快她便惊异的发现,范高咏只是剥下了自己的外面的衣服,铺在旁边的地上,然后跑到附近抱来许多的杂草枯枝,一半盖在自己的身上,一半塞进自己的夹袄里,再用自己的大带系好,抱起来飞身掠下了绝壁。 “姓范的,你给我站住!再不放下那个臭丫头,我可饶不了你!”下边传来公孙湛气急败坏的喊叫声。并且,迅速的向东南方向移动。 直到此时,神刀玄女才弄明白,范高咏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救自己,是借用自己的衣服,引走公孙湛一伙。看起来这个范高咏,对自己还真是实心实意,没有半点的虚伪,自己方才那样对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一瞬间,姑娘的心绪纷乱如麻,难以理出个头绪来,只好暂且抛开,凝神调息,运气冲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神刀玄女冲开了被范高咏封住的穴道,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四肢,缓缓爬下了峭壁,辩了辩方向,朝西边行去,她的目的地,仍然是五台县大圣庄。 就在此时,距离她所在之处,不到三里远的另一座山岭之巅,铁卷书生范高咏,正面对着追到近前的公孙湛,微然冷笑。他的怀里,仍然抱着包裹着枯草断枝的那件夹袄,在他的心目中,就如同拥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死小子,你竟敢诳我,快说,那个臭丫头跑哪儿去啦?”由于暮色渐浓,直到此时,公孙湛才看清楚范高咏,怀中抱着的并不是自己认定的綦毋竹,不由得大呼上当,气得是暴跳如雷,恶声吼喝。 “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她是我的人!”铁卷书生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执著的光芒,语气异常坚定的回答道。 公孙湛的心中暗自吃惊,他跟范高咏相处前前后后,也有十来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他有过这种古怪的神情,压了压火,语气一转,温言道:“算了,师弟,咱们哥俩从小玩到大,犯不上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闹翻了脸,你不开心,我也不会痛快,刚才的事儿只当没发生过,好不好?那个丫头你怎么处置都行,她不是要上大圣庄吗?就让她去好了,反正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走吧,随我去见我爹和教主,我临来的时候,他们还念叨你了哪,你也不容易呀,一个人在震山帮打拼,也就是你小子机灵心眼多,换了我怕是早就露馅了。指不定落个什么下场呢?” “教主他……真的来了吗?”范高咏那异常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迟疑的向慢慢靠近的公孙湛问道。 “这还有假,告诉你吧,来的不光是教主和我爹,还有木叶上人,天残道人他们哩,这下咱们天音教,可是要在中原大干一场啦!依我看,用不了三两个月,中原武林就全都是咱们天音教的天下啦!” “是这样……”铁卷书生闻言在耳,不由自主的神情恍惚起来,那可是他十几年来,受师父长期灌输的奋斗目标啊!没日没夜的苦练武功,提心吊胆的卧底震山帮,一统中原武林,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哇!可是,就在他心潮激荡,汹涌澎湃的同时,耳畔却又回响起神刀玄女的严厉斥责,一时间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这一瞬间,公孙湛的双目中,倏的迸出了两道可怕的凶光,猝然出手,挟十成内力,袭向他的师弟铁卷书生。 范高咏的神封、鸠尾二穴同时中掌,一连倒退了七八步,方勉强拿桩站住,噗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颤抖的手点指公孙湛,满脸痛楚的说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你背叛师门,背叛天音教,我岂能饶你,现在先废了你的武功,然后带你回去交给我爹处置,他会亲自清理门户的,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很妙吧?那怪得了谁呢?这脚上的泡可是你自己走的,自己的梦还是自己圆吧!”公孙湛面罩寒霜,带着几分得意,语气恶毒的说道。 “哈、哈哈,清理门户,就不劳你们爷们费心了。”范高咏惨声长笑,趔趄倒退,看了看三面逼近的公孙湛及其手下,将怀中心爱女子的衣裳抱得更紧,猛的转过身去,大踏步的朝一丈开外的悬崖走了过去。 公孙湛先是一呆,随即大声吼叫道:“嘿,范高咏,你给我站住!你想要干什么?” 却只见铁卷书生头不回,脚不停,眼中闪动的是异常执著的光芒,毫不迟疑的迈出了悬崖的边缘,脚下蹬空,身体飞坠下去,伴着一声凄厉的长啸,范高咏投人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63章 祸起萧墙 太岳山血手会堂口 就在那间曾经属于九阴秀士柏震的密室里,此刻挤满了各路魔头。其中有川西五毒的前三位:神日冉、乌媚卿、典元通,三垣宫的尤侗尊、皇甫辉和符寿昭,西藏红教大国师根都巴,以及麦积六煞残存的风不邪、罗空海、高威和牛定边。一个个神色黯然,默然不语,各怀心腹事。 十几天前,群魔突袭武当派铁松门,铁松道长率领门下精英,浴血奋战,终究敌不住众魔头的疯狂气势,无奈退上武当山,与太乙门联剑御敌,虽然稍稍扼制了群魔的气焰,但是防线仍被一道道突破。九渡涧、天津桥、仙关,相继失守。最后,凭借着东天门天险,与群魔对抗了数日,正当不支之时,华山无影叟奚行密,带着少林众高手赶来助战。 这时候,一干魔头锐气即将耗尽,已成强弩之末,再也架不住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前后夹击。于是,皇甫辉再施毒计,留下少许人虚张声势,大部分人乘夜色悄悄撤离,掉头北上,企图偷袭实力空虚的少林寺。 本来,这一次他们可以轻松得手,也是天不绝少林,恰恰就在这危急关头,林台天、区崇天率林氏好手入援少林寺。群魔急攻不下。而那一边的奚行密、铁松子和太乙门主九鹤真人,业已识破了仙机居士的诡计,联袂杀来。气尽势衰,腹背受敌的群魔,无心恋战,只好退走。神日冉急忙派人去微山调回典元通和乌媚卿,一同撤到太岳山,才收住了脚。 众魔头深知这当口,散则会被侠义道各个击破,合则尚可一搏。七嘴八舌的争论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陷入了沉默,良久,方由盟主神日冉拍板,决定还是采取皇甫辉的计划,以进为退,兵分三路,奔袭侠义道的大本营——五台县大圣庄。 计议结束后,五毒之首,双头蛇王神日冉,仍旧坐在他的那辆四轮小车上,由亲随推回他的临时住处。神情抑郁的他,心中暗自思忖着此次出川的利弊得失。回想当初,受尤侗尊、皇甫辉煽动,燃起一统武林的万丈雄心,在屡次受挫之下,已然渐渐晦暗下去,未免心灰意冷,打定主意,这一次要是再攻不下大圣庄,就不顾一切回老巢川西,再也不踏进中原半步。 进得屋来,亲随退出。神日冉轻声唤道:“紫沙、紫沙——”若是按着世俗的说法,这位紫沙姑娘,应该算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前两位便是那已死在少林寺的金环,和那位见死不救的蒙面女子银环。而实际上,她们三个都不过是他,修炼阴阳大法的练功伙伴而已。 武林中人向来瞧不起阴阳双修派的传人,从而使这些人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对象。逼得这些人的一切行动,都变得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练功的过程,对外人更是讳莫如深。 惟独这位神日冉,真称得上是胆大妄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行事,自然招来江湖中人的诟骂,耻与为伍,几度冲突,竟成了冰碳难融的死对头,最终成了邪派的大魔头。, 其实,神日冉的品行,绝非仇视他的人所认定的那般龌龊,他的练功伙伴,通常只有一个人,差不多十年才更换一次,比起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堂而皇之的娶妻纳妾,暗地里尚且欲壑难填,明嫖暗窃,不一而足的伪君子,不知要高洁了多少? 金环和银环二人,虽然遭到了冷遇,却也修得一身过硬的功夫,而且还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和权力,绝非世间那些因色衰爱弛,秋扇见捐的不幸女子可比,可以算是不平中的公平了。 新宠紫沙姑娘不过才二十出头,正值妙龄,原本是乌媚卿座下四大弟子之一,仅次于姚姬、尼玛,六年前被神日冉相中,强讨了过来接替了银环。 此女的性情既不同于金环的泼辣,乖戾,又不同银环的阴柔、狡黠。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时尔活泼好动,天真烂漫,时尔羞怯娇柔,加上其容貌美艳妩媚,善解人意,颇得神日冉的宠爱,业已许诺由她伴己终老。 连呼不至,可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神日冉面现愠色,同时,也不由得悬起了心,大声吼道:“来人,来人!” 打里间屋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仆妇,战战兢兢的躬身道:“神爷,您有事吗?” “紫沙去哪儿啦?”神日冉阴着脸,劈头便问。 仆妇抖衣而立,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三……三夫人,她说闷……得慌,想去四处走走,顺便采些个野花、草药什么的……” “胡闹!外面乱得很,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乱跑什么?”神日冉怒气冲冲的训斥着,接着又问:“那她出去多长时间啦?” “哦、大概……大概有两炷香了吧。”仆妇惶然答道。 “什么?都两炷香了还没有回来?还不给我去找,快去把紫沙给我找回来!”双头蛇王大声咆哮道。 仆妇的口中连声应着,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她很少见主人发这么大的火,被吓得魂飞魄散,胆战心惊。 其实,就连神日冉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感到一阵阵的心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灵。因为他深知这山上眼下有各派的人马一百多号,鱼龙混杂,万一哪个色胆包天…… 好在这几年紫沙的功夫长进不少,寻常的人物,三个五个的还近不了她的身,至于有头有脸的主儿,也该知道她是我神日冉的人,借个胆子也不敢碰她一根寒毛。可是,怕只怕他们来个先奸后杀,到时候死无对证,明天一早,各派人马分路开拔,去找谁去?不由得越想越怕,遂大声喊:“银环、银环——” 喊了半天,银环才满脸惊慌的奔了进来,喘息着问道:“神……神爷,什么事呀?喊得这般急?” 神日冉狠狠的瞪了银环一眼,没好气的嚷道:“紫沙一个人出去好长时间还没回来,外面太乱,什么人都有,太危险了,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啊,行。我这就叫叶儿、青儿她们去。”银环表面上装出一副爽快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不,你亲自去,带上你所有的人,快去找!”神日冉大声吼道。 银环的脸色发青,嘴唇动了动,却没敢抗言,但是,心中的憎恶和怨毒,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膛。 “老大,紫沙她真的不见了吗?”乌媚卿闻声而至,后边跟着影子一般的鬼针魔女楚碧瑶。 “银环妹妹,还不快去找,莫急坏了神爷。碧瑶,你也跟着去。”玉蜘蛛温言催促道,边说边冲银环投去一个意味深长又耐人寻味的眼 神。 银环的眼眸之中,瞬间闪过一抹惊慌之色,连忙垂下头,驯服的说道:“是,我这就去,就去。”边说边匆匆走了出去。 见银环和楚碧瑶招呼其他的人分头去寻找紫沙,乌媚卿宽慰道:“老大,你尽管放心好了,紫沙她是不会有事的,银环她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的心肝宝贝,平安平安的给你带回来的。”可是,在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心里却在冷笑,找人倒是不难,可要是想叫人起死回生,恐怕是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是白搭。 第64章 节外生枝 太岳山的东侧,一道南北走向的深谷之中,一个人正以极快的身法,由南向北飞奔着。他便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的毕士英。崤山与彭笑雪等人分别后,他疾行了一夜,赶到了中条山脉,边走边寻觅闻香教群雄的音讯。因为,徐俊鸣临行之前,已经告诉了他,他们要在中条山甩掉厂卫。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主峰历山发现了,正在同厂卫苦战的闻香教众英雄。 有他参战,一干厂卫高手,自然是大难临头,结果,点苍剑士丛向希左肩遭到紫电铗的重创,筋脉断折,成了独臂剑客。锦衣卫的急先锋田云横,不自量力强出头,只落得个一剑穿心,弃尸荒山。 而在毕士英赶到之前,厂卫群魔已经采用偷袭的手法,救出了老贼门犀。老护法酆九叙奋不顾身,将门犀打吐了血,自己则受到恶道巫竟中及西门二老的围攻,身负重伤,不治而亡。 内伤甚重的门犀无心恋战,由巫竟中陪着,先行北上返回京城。西门二老亦无意替厂卫卖死命,门、巫二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也借故离去。只剩下鹿中平、董邦宪之流,哪里还敢跟大克星毕士英较劲,当下收拾残众,铩羽而归。 毕士英将豫西分舵反叛的事,以及彭笑雪等人隐身之处,转告给了徐俊鸣和王恩虎等人,便与群雄惜别。原本他打算横走北直隶,去探察一下綦毋竹的消息,可是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天了,恐怕很难再追上了,更叫他担心的是在历山,他并没有见着门犀、巫竟中和西门二老,生怕这些家伙对师父不利,而且,自己下山也差不多两个半月了,金光朔会不会再上恒山去发难?越想心里越没有底,遂改变主意,决定先回山接出师父和师兄,为他们安排好栖身之地,再全力去寻心爱的姑娘。 为了抄近路赶时间,也是为了在人迹罕至之处,可以尽展他那骇世惊俗的绝顶轻功,毕士英选择了这条南北走向的山谷。 正在快速行进当中,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尖厉的鸟类鸣叫,不用看就知道是老鹰、秃鹫一类的大型猛禽,听声音似乎远不止一两只。不觉心生好奇,扭脸飞快的瞥了一眼,但见有十几只大鸟在左边悬崖下的空中盘旋着,不时的向下俯冲,复又拔起。 不由得心中暗想:那里一定有垂死的野兽,秃鹫、老鹰在等着大快朵颐。一想到食物,他的腹中也不禁咕咕作响,因为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还不算,这饭也吃不上正顿。何不把它弄来烧着吃了,好久没有吃野味了。当下转身掠纵过去,鹰鹫见有人来,惊惶的直窜高空,却舍不得飞远。仍在崖顶兜着圈子。 年轻人的双眼,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中搜寻着,蓦然间,一片白花花的肤光摄入眼帘,毕士英的心中好不惊诧,什么动物会是这个模样?急走了几步,赶至近前定睛一看,直惊得他张大了嘴,飞快的扭开了脸,一颗心突突的狂跳个不停。 就在他的面前,仰面躺着一位年轻美艳的女子,身上艳丽的紫色花袄尽敞,里面的浅藕荷色抹胸也被撕裂,一对丰满挺耸的乳峰,裸露无遗。下体的外裤亦被撕烂,只剩下一层短小轻薄的亵衣遮羞。匀称、修长、如脂似雪的两条玉腿,一曲一伸。眼睑紧闭,嘴角和胸前,是一片刚刚凝结的殷红血迹。 一看便知,此女是遭到了歹人的强暴,不是在其拼死反抗中,激怒了对方给推下了山崖,就是其刚烈不屈,自己投崖自绝,以求清白。而且,在此之前,她又分明让那个人施重手击伤,再经这么一摔,哪还有活的道理。 毕士英不禁心中恻然,站在那里踌躇了片刻,心道:“不管是什么人,既然叫自己遇上了,总不能眼瞅着这个不幸罹难的姑娘,再遭老鹰、秃鹫的啄食。自己虽然没能赶上搭救于她,找个地方让她入土为安,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衫,小心翼翼的俯身盖在那女子的身上,尽量不去看那诱人的身体,却依然觉得面热气促,急忙强摄心神,顺手探了一下那女子的鼻息,以确定其真的没有了呼吸,然后伸出双臂,将其平托起来,向南面的一小片平坦之处,快步走去。 谁知,他刚走了没几步,忽的觉得手臂上女子的躯体,微微的动了那么一下,还似乎轻轻的呻吟了那么一声,不由得把毕士英吓了一跳。脑中电闪,她还没死! 急忙移目女子的面庞,盯着瞅了半天,却仍然是眼睑紧闭,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心下狐疑,莫非是自己过于疲劳,心神恍惚,产生了错觉?遂使劲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可是,还没等他走到选中的那片空地,十几丈外的山坡之上,飞也似的掠下来七八个人,正是奉神日冉之命,出来寻找紫沙的银环、楚碧瑶等人。银环的二弟子青儿眼尖,隔着老远便高声尖叫道:“师父,您快看呀,那不是三夫人吗?” 见有人来,毕士英一下涨红了脸,神情尴尬之极,自己一个男人,在这荒山野岭,抱着个素不相识,赤身裸体,已然死去的姑娘,算是怎么一回事呀?真是好说不好听,万分窘迫的正要弯腰放下手臂上的女子,向来人解释清楚其中的原由。忽然间,那女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吃力的说道:“别放……快走……”话未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她真的没死!惊愕之际,又听到对面奔过来的人群中,又有一个人差了声惊叫道:“师父,好象就是这个小子,在少林寺杀了金环!”喊叫之人正是当日,潜伏在少林寺藏经楼顶上,目睹毕士英击死毒妇金环的叶儿。 银环的脸上绽出得意的狞笑,厉声吼道:“好哇,这小子还敢玷污神爷的女人,快把他给我碎尸万段!” 毕士英此时已然猜出,对方是五毒门的人,心知跟这伙恶人,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是听她们口中所言,自己托着的这个女子,似乎跟她们是一伙的,可是方才她又为什么要自己带她走呢?是内讧?也未可知。看样子这个女子,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危险,自己既然撞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心中又禁不住犯了难,对方四女三男,自己双手托着人,无法施展拳脚,还是以走为上。 银环、楚碧瑶等人没一个把衣不惊人,貌不压众的毕士英瞧在眼里,放在心上。连他们最拿手的施毒放毒的功夫都懒着用,但见两名恶汉大喇喇的扑了上来,一使乌龙鞭,一抡开脑大刀,左右杀到。 毕士英疾闪身形,在鞭影刀光之中,左躲右闪,忙里偷闲,还用那女子的脚,击翻了那两个恶汉。不待银环、楚碧瑶等人回过神来,就已经突到了包围圈的边缘。 在那个方位的是银环的心腹弟子叶儿,青儿,二女也甚乖巧,看出对方身手了得,不可与争,扭身便逃。怎奈她二人的轻功,比起毕士英相差甚远,刚把脚抬起来,毕士英业已到了她俩背后,若是二女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偏偏凶性难改,见逃不脱竟不知死活地抡起纤掌,嚎叫着来拼命。 隐在紫沙腿弯里的毕士英的右手,射出洞金穿石的玄阳指力,看在对方是女子,功力又减两成。二女中脘穴被点中,捂着肚子退了几步,滚入草丛。等银环,楚碧瑶的歹毒暗器发到,毕士英早已冲出了八九丈远,哪里还够得着。 鬼针魔女楚壁瑶瞅着青年人消失的地方发呆,心道:“好家伙,这么小的年纪,竟然练就了这等出神入化的功夫,比那个该死的岑雪玄,还要强的多多,自己要是能搭上他,同修阴阳大法,岂不美哉?心念及此,不由得心醉神迷。 “都是废物,饭桶!这么多的人,连个毛头小子都逮不到。”银环虎着脸,恶声训斥道:“碧瑶,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呀?给吓傻了不成,快过来帮帮我呀!”说着颇不情愿的动手为叶儿、青儿解着被封住的穴道。 想入非非,心猿意马的楚碧瑶,连银环话中的讥讽也未在意,反而温言道:“二娘,你可曾看出那小子是什么来路?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哼,管他是谁,敢动神爷的女人,就等于让阎王老子勾了名,没几日好活!”银环没好气的说道,心中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的把戏露了馅,尤其是乌媚卿的神情话语,更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听了银环的话,楚碧瑶心下亦是惊凛至极。因为她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无不严令弟子门人,绝对不可以去招惹川西五毒门的人,否则的话,别指望门派的尊长出头替他们解围,其下场自然只有是死路一条。更何况是敢动五毒门主神老大的女人,只怕是痛快一死,都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一时间,竟替那个身手奇高的青年后生担心起来。 第65章 再陷柔情 翻山越岭,穿行于密林之间,毕士英一口气疾行了四五里的山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猎户用过的小窝棚,可以做为临时的落脚之处。猫着腰钻进低矮狭小的茅草窝棚,见里面有一堆干草,便打算将那女子放到上面,可是就在他俯下身,即将松开双手的一刹那,令他惊锷万分的事情发生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年轻人,急切间直是手足无措。 他所托着的那个年轻女子,也就是川西五毒之首,神日冉的第三位夫人紫沙,倏的探出一双玉臂,揽住了年轻人的脖颈。双眸之中媚光闪烁,春情荡漾。由于她的动作过猛,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衣衫翻卷了下来,袒胸露乳的紫沙,更加艳光四射,玉脸飞来,一个浓情蜜意的香吻,重重的印在了年轻人的面颊上。 “你……”毕士英直臊得是满脸通红,脑子里乱轰轰的,双手因极度的惊诧而松开,但是紫沙的胳膊搂得更紧,整个身子一下吊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 “不要这样,你快松开手!”惶急慌乱中的毕士英,试图去拉开年轻女人的胳膊,可是双手一经触到紫沙那柔若无骨,滑嫩如脂的肌肤,就如同摸到了碳火一般,倏的收了回来。 “侠士大哥,你不用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吃人的妖魔鬼怪。”紫沙甜甜的一笑,百媚横生,接着说道:“你救了我,人家只不过是想报恩与你,没有别的意思呀。” 毕士英有点急了,用尽最后的意志力,猛的拉开了紫沙的胳膊,身形后闪,把脸扭到了一边,强压胸中的气恼,以十分严厉的语气说道:“请姑娘自重,在下救你,绝非要图你有什么回报。更不希望你这样作践自己,同时,也侮辱了我。早知道你会这个样子,还不如不救你了。” 紫沙以手臂支撑住身体,胸肋间的伤痛,令她黛眉紧蹙,呻吟出声。带着几分惊愕,瞧了一会儿脸色难看的年轻人,又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裸露的身体,羞答答的笑了笑,从腿上拿起毕士英的外衫,掩在了胸前,口中柔声说道:“侠士大哥,你现在可以正眼看我了,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呀?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轻浮放荡的女人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施恩不图报,只能证明你的品行高洁,而我要是知恩不报,还算是人吗?可是话说回来,我一没有金银财宝,二没有权势地位,会那么点功夫,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唉,我也是没法子呀,就只能用自己的身子报答你喽,你也不必这样小题大做吧?” 这个紫沙说的是振振有辞,并且毫无扭捏之态,似乎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所为,完全是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了。反倒叫不善辞令的毕士英无言以对,怔了半晌才反驳道:“那……我分明听到追你的那些人,在叫你什么三夫人,说明你已经是有夫之妇,又怎么能够如此放浪形骸,有负你的夫君?” 紫沙闻言苦涩的笑了一下,语气幽怨的说道:“不错,我是神爷的女人,神爷待我也确实不错,但是,他不让我做一个,我想做的正常的女人,他的要求太苛刻,太不近人情,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发疯的!”她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撼人心脾的凄切和绝望,一边说着一边朝前爬了几步,美丽的一双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动情的说道:“侠士大哥,你就和我好一次吧,是我心甘情愿的,就让我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吧,我想要个孩子,算我求你啦,好不好哇?” “不,不可以!绝对不行!”毕士英大声喝道,既是对紫沙的拒绝,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警告。并且连退两步,到了窝棚的门口,暗自打算留下点银两,让这个不可理喻的女子自谋生路,以使自己尽早摆脱她的纠缠。 却见紫沙怔怔的盯着自己,忽的用双手胡乱的撕扯她自己的头发,痛哭失声,呜咽道:“你不是个男人,不是个男子汉!你把我当成什么啦?一文不值、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对不对?” 毕士英刚想开口解释一下,又见紫沙双手将蓬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拢到了耳后,瞪大了泪眼,语调有着几分怪异的说道:“你知道吗?神老大跟我干那种事,不过是为了练他的阴阳大法,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件工具而已,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 年轻女人的眼神变得迷离,带着几分自负幽幽说道:“我要做真正的女人,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交欢有什么不对?我也不是跟你吹牛,五毒门的几百号人,哪一个我正眼瞧过?除了神老大,又有哪一个男人动过我一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武功那么高,人品又那么好,我献身给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不要名分,也不会死缠你一辈子,怎么,就凭我紫沙的模样,难道说还有哪点配不上你吗?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还不如叫他们把我给杀了。”说到这里,紫沙已是语不成声。 听着紫沙一句句发自肺腑,毫无掩饰的话语,毕士英的心灵,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尽管其中有些说法他不敢苟同,但是深切的体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性情率真,情感挚诚,绝不是自己开始时认为的那种不知羞耻的荡妇。不禁暗中自责,没能婉转的劝说于她,以至于挫伤了她的自尊心。 毕士英打消了立刻离开的念头。待紫沙的哭声稍歇,便出言安慰道:“这位姑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姓神的不把你当人,就离开他好了,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比我毕士英强的也大有人在。我……并不是真的看不起你,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我的心中早就有了另外一个姑娘,我……不是一个好男人,已经两次让她伤心了,再也不能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她的地方了。” 仍在抽泣的紫沙,神情专注的听着年轻人坦诚的话语,末了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毕士英的心潮汹涌澎湃,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酸甜苦辣,纠结于心,禁不住长叹了一声,徐徐说道:“她复姓綦毋,单字名竹。” “綦毋竹,这名字可有点怪怪的,也不知人长得怎么样?不过她能有你这样一个相好的,倒还真叫人蛮羡慕,蛮嫉妒的。”紫沙自顾自的说着,瞥了一眼毕士英一脸的不安,捂着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毕大侠士,你用不着担心,既然你也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是不会再和她争的,因为我知道,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仨谁都不会快活的。好了,我累了,真想好好睡上它一大觉。” 神态慵倦的紫沙,以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娇躯瑟瑟的一抖,用毕士英的衣服裹紧了身子,蜷缩在那堆干草上面,不再出声。 “你是不是很冷啊?我出去拾一些干柴,升起火来就暖和起来的。”一边说着毕士英走出了窝棚。 片刻之后,一小堆篝火,在窝棚的中央越烧越旺,劈啪作响,虽然有些烟,可是窝棚内温暖了许多。紫沙睡得很沉很香,发出轻微的鼾声。 毕士英又到外面转了两圈,见没什么异常,而且,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便回到里面,背对火堆调息行功一周天,然后又向篝火中添加了一些干树枝,差不多已经到了二更天,实在熬不住了,便在窝棚口合衣而卧。 几天来的往返奔波,猛恶拼杀,连一点喘息恢复的时间都没有,再加上方才那一场心神大战,真叫他有点招架不住,现在精神一放松,很快就进入了沉沉梦乡。 恍惚之中,他竟然与日思夜盼的姑娘相逢,欣喜若狂的他,忘情的将心爱的女孩子拥入怀中。綦毋竹并没有怪他,而是温顺的如小鸟依人一般,两个人相偎相依,如胶似漆,如痴如醉。 猛可里,一声凄厉的狼嚎,惊醒了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年轻人,睁眼一看,直竟了个目瞪口呆。噌的一下打地上蹦了起来,由于动作过于猛烈,不由得眼前发黑,晃了两晃,差一点摔倒。脑中尚是懵懵懂懂,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原来,刚刚醒来的毕士英,万分惊愕的发现,自己怀中拥抱着的,竟然是紫沙姑娘。 第66章 勇者无惧 紫沙懒洋洋的爬起了身,带着几分诧异的望着,一脸窘迫的年轻人,手掩檀口咯咯的笑出了声,娇嗔道:“干嘛呀,瞧你你副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放心吧,你又没做什么错事,我只不过把自己的身子借给你,让你在梦里跟你的那个竹妹亲热亲热。嘻嘻,你也不是木头人嘛,干嘛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累不累呀?” 见毕士英神情尴尬,脸色难看,语气一转,轻叹了一声:“算了,我也认命了,没那个福分,就不做那个梦了。实话告诉你吧,人家一觉醒来,火已经熄了,外面狼又叫得厉害,人家又怕又冷,就偎到你的怀里了,又暖和又舒服,便又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和愧疚,你一点也没对不起你的那个竹妹哟。” 毕士英拿这个既任性放纵,又天真烂漫的姑娘毫无办法,只是在心里懊悔自己睡的太死,没能及早察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岔过话头道:“天就要亮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急着去办,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紫沙冲年轻人筋了一下鼻子,娇嗔到:“你的心肠可真硬啊,怪不得那个竹姑娘不理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管毕士英作何反应,自顾自的双手托腮,出神的望着地中央的那一堆篝火灰烬,喃喃自语道:“唉,离开神老头子活不了几天,要是回去,怕是连他的面还没见着,就得给银环那个娘们害死,到底我该怎么办呢?”略作沉吟,忽的眼前一亮,扭过脸以挑衅的口吻说道:“我说毕大侠士,你敢不敢送我回去呀?只要你能让我见到神老头,你就可以去办你自己的事了,不是说帮人帮到底吗?好不好嘛?” 毕士英未免有些迟疑,深知如果自己答应对方,此一去非但凶险万分,而且又要耽搁不少的时间。不过凡事都该有始有终,总不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也是艺高人胆大,他还真想会会五毒教的一干魔头,他们是侠义道的死敌,决战之前,先探探他们的底也好,若是能够挫挫这些家伙的气焰,杀杀他们的威风,也算是帮了奚师父。想到这里,神情郑重的对正注视着自己的姑娘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得先说清楚,我只管把你交到你所说的那个神老头手里,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是不会插手的。而且,咱们把丑话说在头里,十有八九,我会跟你们五毒门的人发生冲突,到时候希望你躲得远一点,我不想让你玉石俱焚。” 紫沙心想只要自己能见到神老头,就可以当面拆穿银环那个毒婆子,并且,自己还可以劝说老头子,不要跟自己的恩人作对,就算惹怒他,也在所不惜。当即答道:“行、行,咱们就一言为定!你放心好了,我不单不会拖你的后腿,还会想法子帮你的,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呢。” 毕士英折了一根胳膊粗的树枝,让紫沙拄着,两个人向血手会的堂口进发。 太岳山五毒门的临时驻地,这一夜,直闹了个鸡飞狗跳,谁也没睡着个囫囵觉。 昨日傍晚,当银环和楚碧瑶铩羽而归,向神日冉禀报说:紫沙被那个杀死金环的年轻人掳走了。双头蛇王火冒三丈,当即就赏了银环两个大耳刮子,直打得银环鼻口蹿血,牙也有好几颗活动了,接着就是一通没鼻子没脸的臭骂,直令银环羞愤难当。 乌媚卿、典元通则鼓动唇舌,说得是吐沫星子四溅,好一通劝,总算是使神日冉的暴怒情绪稍稍平息。 乌、典二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玉蜘蛛低声对摩天蜈蚣说道:“老三,你跟我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典元通会意的点点头,打发了跟班,美滋滋的随在后面走进了乌媚卿的卧房,回身飞快的关上了门,并且还插上了门栓。再看摩天蜈蚣眯眯着本来就不太大的眼睛,舌头不住的舔着嘴唇,就象一只馋嘴的猫,见到了可口的美味,贴上来便要动手动脚。 “元通,”乌媚卿拨开对方放肆的手,微嗔薄怨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干这种事儿,我有一桩大事,一时拿不准头寸,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卿姐,能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啊?瞅你这正儿八经的模样。”典元通欲火中烧,强自忍耐,嬉皮笑脸的问道。 “什么事儿?这件事,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乌媚卿正色道。 典元通闻言吃了一惊,不敢再胡闹,瞪圆了一对小眼睛,紧紧盯着神情肃然的玉蜘蛛,将信将疑的问道:“卿姐,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快点说啊!” “哦……是这么回事,半个月前,我刚进中原接管血手会的时候,才知道柏震他们原来还有一个大后台,是一个叫天音教的神秘组织。起初我也没太当回事儿,可是没过几天,便有两个天音教的使者找上门来,你猜那二人是谁?” 支棱着耳朵听得入神的典元通,抓了抓头皮,猴急的催促道:“哎呀,卿姐,这你叫我上哪去猜呀?跟我你就别卖关子啦,来的俩人究竟是谁呀?你就快点说给我听吧。” “噢,这两个人想必你都有所耳闻,其中的一个是峨眉派的东方异。”乌媚卿沉声说道,最后三个字出口的同时,她的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丝丝寒意,想想当时的情形,仍有几分后怕。 “啊——”典元通亦不禁讶然出声:“这个家伙还活着呢?那……另外一个是谁呀?” “另一个也是老熟人,是青城派的,叫康玄中。”玉蜘蛛满脸愁云的说道。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卿姐,你不会傻到跟这两个煞神动手吧?”摩天蜈蚣很是担心的问道,因为他知道东方异和康玄中二人,十几年以前,就已经是恶名昭彰,他俩虽然都是名门正派出身,但是后来又全因故背叛了师门,却又耻于和邪派为伍,仗着一身惊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如天马行空,恣意妄为,黑白两道对他们无不戒惧三分。招惹这二人,无疑是自寻死路。 乌媚卿涩然一笑道:“想到是想,只不过才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好在没跟他们撕破脸皮,要不然可就惨了。过后,他们逼我也加入他们的天音教,没法子,我当时是孤掌难鸣,只好假意答应了他们。可你说这两个家伙已经够厉害的了吧,但是据我的观察,他俩好象在那个教中,还只能算是二流角色。元通,真不敢想象,这个天音教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啊!依我看咱俩再加上神老大,也未必能敌得了他们哪。” 典元通也皱紧了眉头,边嘬牙花子,边挠脑袋,在地上一个劲的转圈。 乌媚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还有更烦心的事呢,就在昨天,我又收到他们的指令,让我尽快说服你和神老大,一起加入他们的天音教。元通,你自然是和我一条心,可老大那里就不好办了,本来他就十有八九不会答应,现如今他失去紫沙,正在火头上,根本不可能同意,弄不好就得跟咱俩翻脸,你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哇?” 典元通手捻小胡子,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加不加入天音教,他无所谓,反正都是屈居人下,口中忿忿不平的说道:“哼,我老早就看不惯他那一套了,以我们的实力,早就可以称霸中原了,可是他非得死朽在川西那块穷乡僻壤。就说这一回吧,要不是尤宫主和皇甫先生他们,费尽唇舌,游说鼓动,他还不肯动窝呢。既然有这个手眼通天的天音教给咱们撑腰,我看干脆一脚把他踢开算了,也省得他在这里碍眼,处处跟咱们拧着劲。” 奇* 书*网*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乌媚卿先是点头,接着又是摇头,不无忧虑的说道:“元通,这话说起来倒是容易,可是你没想想,咱们俩跟了他已经这么多年了,突然和他拆伙去跟别人,依着他的性子,你说他能跟咱们善罢甘休吗?有他阴魂不散的缠着咱们,你我这日子也就甭打算过安生了。” 典元通的情绪有些激动,口中迸出:“那就来他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个老家伙……”话还没说出口,他的脸已经变了颜色。 第67章 以毒攻毒 乌媚卿的双唇抿成了一道线,目光冰冷,以极低的声音,说出了摩天蜈蚣没敢说出来的话:“对,只有杀死他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就有了要除掉神日冉的打算了,以使自己独揽五毒门的大权。之所以要拉上天音教,是为了逼迫典元通与自己联手,同时,得手之后,进可以独立门户,称霸武林,退则可以依附天音教,在其羽翼下再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这么干,风险太大了吧?卿姐,你……真的有把握吗?”典元通胆怯的问道。 “哼,孬种!还没上阵就开始耍熊了,我当然知道这么做要冒一定的风险了,不过,有一个人可以替咱们卖命,由这个人来打头阵,我看问题不会很大。”玉蜘蛛胸有成竹的说道。 “噢,会有这样的人吗?嘿嘿,我还真想不出,有哪一个人肯去触神老大的霉头。”摩天蜈蚣使劲摇着脑袋,很是怀疑的说道。 “这你就别管了,到时候,你只要与我共进退,不临阵脱逃就行了。”乌媚卿板起面孔肃然道。 典元通犹疑再三,望了望乌媚卿那审视的目光,咬了咬后槽牙,手拍胸脯道:“卿姐,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好了,就是赴汤蹈火,小弟也一定与你共同进退,绝不含糊!” 天刚蒙蒙亮,神日冉便开始在他的屋子里拍桌子、打板凳、怪吼连连。几乎彻夜未眠的乌媚卿,带着她的两大心腹蓝欣和楚碧瑶,同典元通,巴天印、熊恺、典兴等人会合,匆匆赶往双头蛇王的住处。 这些人都已经暗中通了信息,知道门中将发生巨变,因此,个个都显得十分紧张,缄默不语,就连看到两腮肿得老高,样子很是滑稽的银环,也没人笑得出来。 而在这个时候,三垣宫和六煞帮两路人马,已经开拔,到山下镇子去吃早饭,然后就要动身北上突袭大圣庄了。 “老大,你也别太着急了,今天,我们大伙一齐出去找,就是把方圆几十里,都翻个遍,也要把掳走紫沙的那个小子逮住,救回你的心肝宝贝。”进得屋来,乌媚卿温言劝道。 典元通瞧见神日冉眼布血丝,精神颓丧,心中的鄙夷无以复加,嘴上则随帮唱影的开解道:“是啊、是啊,大哥,为了一个小丫头,您也犯不着上这么大的火嘛,给小弟三五天,管保能给您弄来百八十个,任由您随便挑,我就不信没有你可心的,说不定会有仨俩的,比那个紫沙强得多的多。” “呸,放你娘的狗臭屁!”神日冉吹胡子瞪眼,吐沫星子四溅的破口大骂道:“你晓得什么?三年,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和心血,好不容易才把紫沙调教出来,你以为随便找个女人就能替代她吗?我还能活几个三年?媚卿,你给我派人去找,一定要把紫沙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当然可以,只是……老大,三垣六煞他们都已经上路了,我们再不动身,怕是赶不上合围大圣庄了。”乌媚卿拿出了平时极为少见的柔声细语,提醒着双头蛇王。 “那我不管,找不到紫沙,我哪儿也不去,就是找到了,我也要打这儿返回川西。你们谁愿意去大圣庄谁就去好了,可是咱们丑话可是说在头里,日后要是落了难,在外面混不下去,可别打算让我再收留你们!”神日冉粗声大气的吼道,言外之意,分明是拐着弯不准乌、典二人离开他。 摩天蜈蚣听了这话气得直哆嗦,但是瞥见乌媚卿投来异常严厉的目光,强自忍耐,没敢出言反驳。 这时,打外头快步跑进来一个人,乃是玉蜘蛛的心腹,鬼针魔女楚碧瑶。只见她附在乌媚卿的耳畔,煞有介事的嘀咕了那么几句。后者挥手示意其退出去,然后笑容可掬的扬声道:“这下好了,老大,我的手下来报告说,在山腰发现紫沙了,她还活着,这回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银环,还不快点推神爷出去。” 两腮青肿的银环牙咬下唇,目中精光灼灼,一声不响的快步绕到神日冉的身后,握住两只把手,开始向前推动四轮小车。 乌媚卿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语音激越的大声道:“元通,快与我一起,陪老大出去。” 摩天蜈蚣知道动手的时刻就要到了,尽管心里面不停的打着鼓,但也清楚眼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咬着后槽牙应了一声,与乌媚卿一左一右,站在了神日冉的车前。 门外,忽然响起了楚碧瑶的声音:“三夫人,您回来啦!” 这一声喊,屋内众人的心弦都是一颤,因为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了的动手信号。而最为动情的,当数四轮车上的双头蛇王神日冉了,只见他情不自禁的欠起身,伸长了脖子,探头向外面张望。 就在此时,在他身后推车的银环,双手忽然离开了小车的把手,横眉立目,脸色狰狞,一双手掌发足了十二成的内力,狂猛的向前击出。并且,她的指缝之间,还夹了四根淬有剧毒的钢针,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尽数刺进了神日冉的脊背,而她本人则被对方的护体罡气震得倒飞出数尺开外。 几乎同时,两侧的乌媚卿和典元通亦联袂发难,四道凶霸的掌力,击中了猝不及防的双头蛇王。三方内力撞击在一块,轰然作响,劲气四溢,发飞衣裂。 神日冉背上中针在先,内力已经大打折扣,又失了先机,吃亏非小,好在他所坐的四轮小车,着力以后向后面滑动,无形中卸去了不少劲力,小车飞快的朝屋子的里端滑去,碰翻了桌椅板凳,最后重重撞在后墙上,才停了下来。 而玉蜘蛛和摩天蜈蚣则借力掠出了门外,由于害怕神日冉冲出来反击,二人的身子还在空中,就反手打出了数十件歹毒的暗器,将屋门封死。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反叛害主的毒妇银环,身上插满了暗器,僵挺在屋门口,随即向屋子里面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有十多颗毒雾烈焰弹,接二连三的掼进屋内,轰轰爆响中,浓烈的毒烟,刹时弥漫了屋子的里里外外。 “放火!”乌媚卿一边厉声命令着,手中依旧不断的将暗器射入屋中。 聚在外面的四五十名典、乌二人的手下,闻令纷纷燃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把,朝石屋的门口掷去。接着又泼了七八桶桐油。转眼之间,烈焰蹿起,灼浪逼人。 “门主,门主,紫沙……她真的回来啦!”楚碧瑶惊声尖叫道。 乌媚卿头也没回,不假思索的说了声:“回来了更好,她的主子都已经作了鬼,还怕她什么?杀了她,正好给她的主子陪葬!” “可……可是,回来的不单她一个,那个掳……掳走她的人,也……也回来了!”鬼针魔女的话音之中,竟然是七分忌惮,三分兴奋,那种非分的觊觎,再一次在她那不安分的心头萌生。 “哼,来得正好,我正要会会这个人,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乌媚卿冷蔑的说道,在她的心目中,压根就不信银环和楚碧瑶所说的话,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因而,故意在众多手下的面前逞强卖狂。 “神爷——”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紫沙不顾死活的扑向已成火窑的石屋。她对神日冉根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后者乃是她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全部倚靠,失去了神日冉的庇护,无论是五毒门,乃至于江湖上,她将再难拥有立锥之地。 “嗤、嗤。”乌媚卿瞬间弹出了两只六爪飞蛛,直射紫沙的后心。不料,一缕极为强劲的指风袭来,她的飞蛛便飞得不知去向,与此同时,一道沉猛无匹的掌力,好似巨浪一般平推过来。玉蜘蛛竟然立脚不住,身不由己的暴退五步,方勉强拿桩站住,口中骇然叫道:“元通,快用暗器!” 起初,典元通也没将人不惊人,貌不压众的毕士英放在心上,并打算上去替乌媚卿打头阵,可是他身后的蒙山恶叟巴天印,曾不止一次的吃过毕士英的苦头,一见是他,吓得骨头都酥了,连忙一把拽住摩天蜈蚣,低声警告道:“三爷,不可,这小子厉害得紧!”就在典元通将信将疑,稍一迟疑的一刹那,不知深浅的玉蜘蛛,已然遭到了迎头痛击。 毕士英反手出剑,荡飞了十数件毒器,靠近了被火墙所阻的紫沙,急促的问道:“姑娘,我可以保护你离开这里,跟我走吧!” “不,你走吧,我去陪神爷!”紫沙绝望的喊道,撩起衣襟遮住头面,冲向烈火熊熊的石屋门。 第68章 烈焰真情 毕士英见状急发一掌,将火墙生生震开一道二尺多宽的缝隙,跟在紫沙是身后,一起突进了毒烟弥漫的石屋之中。 “围住屋子,别叫他们跑喽!”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的玉蜘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厉声嚎叫着:“元通,你快带人去屋子后面,一定要把他们都给我困死在里头!” 石屋之中,紫沙只喊了一声:“神爷……”便哑了嗓子,充溢屋内的各种毒烟,呛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还是她自幼生长在五毒门,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抗毒能力,而且,既机颇快,察觉不妙,立即闭住气息,并蹲下了身子。 就在这时,屋子最里面的角落,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紫沙听出是神日冉的声音,惊喜之下急闯过去,差一点被银环的尸体拌倒,弯下腰虚眯着眼睛瞧了瞧,见是推自己坠崖的仇人银环,心中恨恨的道:“毒婆子,活该,想让我死,这就是报应!”抬腿照银环的脸上踢了一脚,随即猫着腰,双手摸索着走到了双头蛇王的四轮车前。 神日冉身中毒针,又被毋、典二人联手震伤了心脉,只仗着残存的五成内力守护住丹田。室内的毒烟,对他的威胁并不算大,只是门口燃烧着的大火,使得屋内本就少得可怜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 到底是老江湖,临危不乱,他用放在车上的短钢杖,在屋子后墙的石缝上钻了个小洞,然后把口鼻凑在上面呼吸外面的空气,如此一来,只要火不烧到他的身上,他就仍可以支持一阵。不过,以他现下的体力,想要破壁而出,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毕士英突至墙边,发足功力,双掌齐出,轰然巨响中,砂飞石走。紫沙也是一股激劲,一把将神日冉从车上架了起来,随着毕士英的身后,钻出了墙上的大窟窿。正撞上刚刚赶到的摩天蜈蚣一伙。 典元通打心眼里惧怕神日冉,一是弄不清楚他到底伤到了何种程度,无法断定自己能否应付得了;二是由于背叛者做贼心虚的心理所致。而对于毕士英,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不好惹,但自恃毒功了得,还有着七八成获胜的希望,故尔,将手中的蜈蚣鞭一展,袭向了年轻对手。 而熊恺和巴天印,既怕毕士英,又惧神日冉,想想还是哪个都不碰的好。蒙山恶叟滑溜得紧,一个旱地拔葱上了屋顶,运气发声道:“乌门主,他们从后边逃了,快来帮忙啊!” 紫斑脸的脑筋远不及巴天印,只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舞着他的大铜爪,离着神日冉七八尺远,光转圈子不进招。 惟独那位典二少爷,称得上初生牛犊不畏虎,他向来就瞧不起双头蛇王,认为让这么个跛子做五毒门的老大,会使整个五毒门的人都跟着丢脸。而且,老早就对年轻貌美的紫沙姑娘垂涎,见状不由得心头狂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要自己杀了神瘸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堂而皇之的将紫沙据为己有。 再看此时的神日冉,连眼皮都撩不起来,带死不活的靠在紫沙的肩上,口角、胡须上满是血污,必定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由得胆气更壮,当下挥动手中的蜈蚣棒,鼓勇而上。 紫沙的身手本来并不比典二少差,可是她被银环突施毒手暗算,内伤尚未痊愈,又拖着个人,如何抵挡生龙活虎的典兴?还是典二少心怀鬼胎,舍不得伤了自己的猎物,否则的话,紫沙早已经非死即伤了。 冷不防,神日冉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缝,手中握着的短钢杖一抬,只听嗤的一声,一抹碧绿色的影子,闪电一般射向了占尽上风的典二少。 “兴儿——”典元通早就想阻止儿子去触神日冉的霉头,可是哪承想一上来,便被年轻对手的绵密剑光裹住,连口气都透不过来,瞥见儿子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心痛欲裂,失神之际,肩头,后背接连受创,鲜血迸流。 毕士英正要乘胜进击,一举除掉这个魔头,不意空中怪风嘶啸,猛一回头,惊愕的发现有六只蜘蛛状的暗器,正从不同的方位朝自己疾射过来,且来势飘乎,难以一一判定,同时,又担心上面涂有剧毒,所以没敢用手接抄,急忙回剑将其尽数扫落。从而令摩天蜈蚣在他的剑下逃生。 乌媚卿以最拿手的暗器手法,救了相好典元通一命。再看典兴,早已经七窍流出发绿的血污,躯体佝偻成了一团,脸上的表情恐怖之极。熊恺给吓得跑没了影。巴天印更是不敢下来,只是在屋顶上瞎嚷嚷:“乌门主当心,那小子厉害得紧!” 毕士英瞥见有不少人从两边包抄过来,知道不可恋战,否则混战起来,自己将无法分心去保护紫沙。当即暴发一式威猛无匹的“抹月劈风”,狂浪怒潮一般的剑气,向五毒门众人席卷过去。 玉蜘蛛顿如狂飙中的衰草,发断衣裂,直退到数尺之外的墙根才稳住身形。而在她左近的十多个手下,则是脚不着地,爹娘乱叫着全摔出一丈开外,在地上趴了一大片,好不天也没爬起来一个。余下的 给吓傻了眼,眼睁睁的看着毕士英,护着神日冉和紫沙离去,而没胆子去追。 楚碧瑶歪歪斜斜的头一个站起身来,抹了一下鼻孔中滑下的血线,心中且惊且怕,更平添了一份痴心妄想,暗自心忖:这小子的玄门内功,真乃举世无双,就连自己一向崇拜的玉蜘蛛,在他的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要是自己能贴上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受用不尽了。 稍后赶到的蓝欣,瞧见乌、典二人的狼狈相,好不开心,心道:活该,神大爷大难不死,你们两个从今往后,就别想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可过了。 “神爷,你伤得怎么样啊?”紫沙搀扶着神日冉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为他理好蓬乱的头发,以及残破脏污的衣衫。 双头蛇王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在几步之外,盘膝行功的毕士英,低声问道:“紫沙,我没事,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是你给人掳走,然后就是他们暗算于我?” 紫沙当即将银环为了争宠,如何把自己推下山崖,并制造了她遭人强暴的假象,而自己居然大难不死,又怎样被毕士英搭救的经历,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神日冉听罢恨声道:“怪不得银环那个贱人胆敢背叛于我,一准是她害你的时候,叫乌媚卿发现了,并以此为把柄,要挟她逼她就范的。可是我就弄不懂,老二、老三他们为什么要联起手来对付我?他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真是叫人搞不明白啊!” “我猜肯定是姓乌的想自己做五毒门的老大呗。”紫沙不假思索的答道。 神日冉连连摇头:“那倒未必,都这么多年了,要是他们早有这个心,大可不必等到这个时候哇,在川西,他们多的是机会。总之,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胆敢对我神日冉下毒手,我决不会轻饶了他们!”忽的又降低了音调问道:“紫沙,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那小子有没有没欺负你呀?” 紫沙姑娘把小嘴一撇,娇嗔道:“神爷你也太小心眼了,你倒想想看,要是人家有心占我的便宜,又怎么会傻乎乎的送我回来?还冒着这么大的险,救了神爷你呢?” 神日冉嘿嘿笑了起来,探臂膀揽住了紫沙姑娘的纤细腰肢,疼爱的哄道:“好、好,是老夫的不是,是我小肚鸡肠行了吧?不过,这话说回来,毕少侠救了你,又救了我,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他呀?莫不如把你送给他吧?这么棒的年轻后生,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哇!”心机老辣的双头蛇王仍在绕着弯试探着。 “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紫沙撒娇的捶了一下神日冉:“人家毕少侠的心里面早就有了意中人了,又怎么肯为了我而移情呢?你还是令打主意吧。” 神日冉开心的笑着连连点头,见毕士英行功结束站起了身,便长声道:“毕少侠,我听人说,你在少林寺的藏经楼里,杀过一个女人,有没有这回事啊?” “噢,是有这么一回事,本来,我并不想杀她,可是她不顾性命,非要把藏经楼烧喽,情急之下,我也只得下重手了。对了,那个女人是你们五毒门的,是你的手下,阁下要是打算替她报仇,就等身上的伤好利落以后吧,到时候在下一定奉陪到底,生死由天!”毕士英神情淡定,以超然的口吻说道。 “神爷,你咋又提这件事……”紫沙不悦的插话道。 神日冉摆手打断道:“紫沙,你不用跟着起急,一切我心里都有数。是他杀了金环,又是他救了你,也救了我。老夫向来是恩怨分明,用你的命换金环的命,我认了。可是我还欠他一条命,也就是欠他一份人情,我会想法子补偿的。”说着从钢杖的手柄上,抠开了一个小槽,取出一只细小的银管,抛向毕士英。 “毕少侠,那里面有六粒药丸,三颗红的能解乌媚卿的蜘蛛毒,三颗绿的能治典元通的蜈蚣毒,有了这些解药,我敢保你百毒不侵。紫沙说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们就不好再拖累你了,请少侠自便吧。” 毕士英手握装着解毒灵丹的小银管,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自己面前的这个邪派大魔头,居然会这般重情重义,想想日后免不了还要跟乌、典二人打交道,有了这些解毒丹药,就再用不着提心吊胆,害怕中毒了。把药揣入怀中,语气平和的说道:“多谢阁下美意,这下就敬谢不敏了。但不知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里?依我看那些要害你们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神日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语调深沉的说道:“少侠言之差异,不是他们不肯跟我们善罢甘休,而是老夫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他们大概会去大圣庄,我和紫沙也会去那里的,跟他们把这一笔帐好好的算上一算。” “毕少侠,请你多保重,但愿你那个竹妹早点回到你的身旁。”紫沙口中轻快的说着祝福的话,心底不免泛起阵阵酸涩。 毕士英拱手作别,语气凝重的说道:“神门主、紫沙姑娘,我们有可能还会见面的,希望到时候,我们不要站在敌对的两方面而刀兵相见。” 神日冉也神情郑重的答道:“少侠请放心,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少侠你出面,老夫都会退避三舍,以报你的救命之恩。” 这一番情景,是毕士英万万没有想到的。心里面热乎乎的,暗自感叹:原来,这世上的善与恶,邪与正之间的界线,并非是那么泾渭分明。 走出山谷,心忖:神老头说,乌、典二魔要去大圣庄,齐前辈他们可能还一无所知,若是给打个措手不及,岂不要吃大亏?自己得赶紧去给他们报个信,反正也是顺路,然后再回山接师父和师兄。他有十成的把握,抢到乌媚卿等人的前面。却不知,三垣以及六煞诸魔,早已经在半天之前就动了身,此时业已悄然逼近了,侠义道的大本营——五台县大圣庄。 第69章 乐极生悲 天已经过了晌午,尽管天空中的渐渐西沉的日头,依旧光芒四射,可是地上的冰雪,还远远没有消融干净,所以,劲风吹来,仍然给人一种十分寒冷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在距离大圣庄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之中,集结着三桓宫和六煞帮的数十名高手。 “神老大他们还在磨蹭什么呀?迟迟不到,叫咱们哥们在这儿干等,再呆一会儿这天就要黑了,难不成他是想让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宿不成?遭点罪倒还是次要,这要是一旦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好下手了,搞不好会叫人家占了上风。”剑煞风不邪满腹怨气,不快地数落道。 “我看是用不着再等了,兵贵神速嘛,干脆咱们这就杀进去,打那帮伪君子一个措手不及,等五毒门的人到了,咱们已经拿下了庄子,看神老大的脸往哪放?”十指剑魔尤侗尊狂横地嚷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尤宫主说的对,单我们这些人,收拾一个大圣庄,已是绰绰有余,贫僧愿打头阵。”白教大国师根都巴,向来看不起中原的武林人物,至于侠义道更加不放在心上,故尔出言狂妄,气焰嚣张。 仙机居士皇甫辉开口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这良机稍纵即逝,我们就不等神老大他们了,咱们把人马分作两路,各自拿一根点燃了的香,只等香烧完,就同时发动,左右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庄子里的侠义道一网打尽!” 群魔听罢,纷纷点头赞同,当即各自分派好手下,然后,同时点着了两只香,三垣为一路,六煞和根都巴一路,悄悄奔向大圣庄的两侧。 很快,一炷香燃到了尽头。如血的残阳之中,数十条人影,鬼魅一般地靠近了大圣庄的东西两侧庄墙。十几条铁索飞抓抛向墙头,一干邪派众高手,用嘴叼着兵刃,双手攀拉绳索,飞快地攀上了垣头。等庄中的警哨长鸣,头一拨人业已在庄子里动起了手。庄内的守卫看来是毫无防备,慌乱之下,只是稍作抵抗便四处溃散。三垣宫、六煞帮的高手,源源不断地翻墙入庄,迅猛地向庄子中心压去。 邪派的两路人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便在庄中央的议事大厅会合了,并一鼓作气向庄子后部推进,很快,后半个庄子也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只有七、八个人,因踏中机关埋伏而受伤,可说是大获全胜。 尤侗尊、根都巴大呼不过瘾,符寿昭、罗空海则暗觉事有蹊跷,但眼见众人兴高采烈,讥讽侠义道如何无能,不堪一击,而调控全盘的皇甫辉毫不制止,也不便说什么,只得暗嘱手下弟子多加小心,以防不测。 皇甫辉命人打开齐家的库房,取出陈年佳酿、家禽兽肉,再命擅长烹饪的门下,去厨房煮饭烧菜,没过多久,就摆下几桌酒席。邀两派的头面人物进议事厅进餐,其余人等分作几处吃喝。 由于时间仓促,也来不及精工细做,但是满盆满碗的烤鸡烧鹅,炖獐子,再佐以香气扑鼻的陈年美酒,亦叫腹中空空的群魔大快朵颐,过不多时,就已经吃得是沟满壕平,喝得是天旋地转。 虽然饭前,皇甫辉派出了门下的朱鸟七宿,在庄内庄外巡查守卫,符寿昭的心里仍不落底,酒没敢多喝,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正值厅中众人酒酣面酡,舌硬话多之际,龙蛇神君忽的听到,大厅的外面传来衣袂震风之声,似乎有不少人在飞奔腾掠,却又听不到脚步声。心中一翻,心想要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有大批武功高手突袭。刚要提醒尤侗尊和皇甫辉,厅口已然响起一串枭鸣般的长笑。 “欢迎各位到天音教来做客,菜疏酒薄,不成敬意,还望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担待。”话音未落,七个人从厅口鱼贯而入,雁翅排开。居中之人五十来岁,高个,消瘦冷峻的面孔,一身煞气,两边的人僧、道、俗全有,一个个年纪也都不轻,举手头足之间,不难看出个个内功精深,身份不低。 眼见三垣,六煞摔杯扔筷,打开架势要拼命。居中那人连忙摆手大声道:“诸位,诸位,请少安毋躁,且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顿了一顿,扫视厅中众人,神情整肃的说道:“敝教初涉中原,大家恐怕还不甚了解,这样吧,本座不妨先向各位交个底,要不了三五个月,整个中原武林,就将是我们天音教的一统天下了。” “你们到底是干嘛吃的?凭什么在这里夸海口,吹大气?”尤侗尊拍案吼道。 “阁下问得好,既然大家要做朋友,我们这些人的姓名来历,也很有必要向诸位介绍一下。不才复姓公孙,双字立极,是本教的总提调,本教教主便是我们的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想必诸位也早有耳闻,那就是冰天寒掌长白魔尊屠汉雄!” 西北群魔相顾失色。十数年前,令中原武林各大派,陷入腥风血雨的恶魔屠汉雄,就连初出茅庐的年青人,也早都灌满了耳朵,更何况这些见多识广的老江湖。 目睹众人脸上的骇然神色,公孙立极好不得意,接着说道:“我左边头一位,乃本教阳律之首,峨嵋派的黄钟东方异,第二位是蕤宾康玄中,是青城派出身,末一位是夷则甘乐仁,原本就是东方兄的师弟,也是峨嵋派的。右边的这三位是本教的上宾,依次是血手会二当家翁道兄、蒙古高僧木叶上人、还有就是大漠神驼冷云飞。至于诸位的底细,我教都已了如指掌。我可以在这里告诉各位,加盟本教,对大家可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么样?肯与不肯,就听诸位的一句话了。 “啊呸,入你娘的鸟教!”十指剑魔尤侗尊,身形暴起,踏桌腾掠,狂猛扑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大漠神驼冷云飞,此人手执一对大铜铃,铃缘开了刃,锋利无比,见状急调十成内力,振铃迎击。 十指剑魔的龙象指力击在铜铃之上,铮、铮声刺耳震心,冷云飞面无血色,踉跄倒退,险些摔倒,强弱之分不言自明。 木叶上人口诵佛号:“无量寿佛”,接连推出两记般若法轮掌,劲势沉猛之极。 尤侗尊冷哼一声,化指为掌,厉吼着拍出,四掌相交,嘭、嘭、嘭,三声连响,尤侗尊进三步,木叶退三步。 血手会的翁二爷正欲上前接战,公孙立极阻止道:“翁道兄,让我来收拾他。”言罢踏步上前猝然发掌,长白魔尊独创的玄阴神功已提至八重,刹那间,寒气弥空,阴风四起。 第70章 威逼利诱 十指剑魔连败两大高手,已是强弩之末。兄弟情重的符寿昭嘶声大喊:“老大,快退!”本来他见尤侗尊扑出,也要乘机发动,与之共同进退。谁知身形甫动,肋下大穴章门,突然被坐在他身旁的皇甫辉点中,不禁又气又急道:“二哥你……莫非和他们是一路?” 仙机居士暧昧一笑:“三弟,我可是为你好,干嘛去以卵击石呢?”而箭在弦上的尤侗尊哪里还有退路,只能拼死相抗,一口气接了对手的连环七掌。 公孙立极阴冷地笑道:“尤宫主真乃旷世高手啊,有没有兴趣坐我的位子呀?本座可以让贤的嘛。” 尤伺尊面罩寒霜,全身抖如筛糠,骨骼咯咯直响,鼻孔滴着血,僵直的躯体晃了晃,如同一座崩塌了的冰山,仰面摔倒。他在群魔之中武功最高,顷刻之间竟然毙命,怎不令风、罗、高、辛、牛诸人胆颤心寒。 公孙立极安抚众人道:“大家请放心,本教决无伤害各位之意,姓尤的是咎由自取,与各位无涉。如若哪位不愿意加入我教,只要当着大家的面,发个重誓,不再现身江湖,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了。” 这番话乍听起来,似乎很是宽容大度,但是,这一干魔头哪个不是血债累累,仇家一大堆,离群索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乱刃分尸。入教吧,心有不甘,不入,尤侗尊已是前车之鉴,一时间首鼠两端,犹疑不决。 公孙立极朗声一笑:“如此说,诸位是没有什么异议,同意加入本教喽,好,来人,给他们发腰牌!”随着他的话音,外面走进来两名青衣人,手中各托一只铜盘,依次在根都巴、皇甫辉、苻寿昭、罗空海、风不邪、高威、牛定边七人的面前,各放了一块象牙腰牌,正面刻着“天音圣教,武林一统”八个字。 “三弟,收下吧,听二哥的,没有亏吃。”皇甫辉古怪地笑着劝诱道,同时将腰牌揣入脸色难看的符寿昭的怀里,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块,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心安理得。 根都巴见有人带头,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抓起腰牌,塞入衣襟。六煞之中胆气最差的牛定边紧随其后,罗空海迟疑地拿起腰牌,左顾右盼,见风、高二人都耷拉着脑袋,死盯着面前的天音教腰牌,一声不吭。又抬脸望了望公孙立极,不想对方的犀利目光正射向自己,不由得悸悸一抖,慌忙揣起了腰牌。 风不邪、高威顿感孤立,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拿起腰牌,面色铁青,那腰牌捏在他二人手里,就如同是一块灼人的赤碳,又象是一片彻骨的寒冰。 “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加入本教的不分先后,教主及本座绝对是一视同仁。对了,方才忘了提,本座还有另外一个头衔,不能不告诉大家,那就是大清皇帝驾下,正黄旗护军统领,我的满族名字叫巴布海。” “他娘的,原来你们是满清鞑子,爷爷才不当卖国贼哪!”风不邪啪的将手中腰牌重重摔在桌上,虎的站起,戳指公孙立极。 高威也想和风大剑共同进退,刚要投袂而起,却被罗空海一把拉住,连摇头带摆手,心下未免迟疑,再用眼角一扫其余五人,心里凉了半截。根都巴、牛定边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摸样,你想这二人一藏一回,是听命于汉人,还是听命于满人,对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不同,故尔无动于衷。 而玄机居士皇甫辉,依旧是那副模棱两可的暧昧神态,中了邪似的眯着眼,捻着胡须,不声不响。而他身旁的符寿昭,则形同木雕泥塑,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戟煞高威暗忖:就凭自己和风大剑去玩命,不是死催的嘛?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忍忍吧,日后有机会再开溜不迟。攥在手中的腰牌非但没扔,反倒快速地揣入怀里。 风不邪原指望其他人能够响应自己,尚可一搏,哪曾想就连死党高威也做了缩头乌龟,登时傻在那里,心里头敲起了鼓,脸上的血色唰的退了个一干二净,如纸一样苍白。但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来,最后的一点自尊支撑着他,没有坐下。 公孙立极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显现出几分赞许,靠近几步道:“阁下是六煞帮的风帮主吧,有骨气,是条汉字,可你别忘喽,我们满人的祖先,也曾效忠于你们汉人,那是因为当时的大明国力强盛,而眼下的大明气数将尽,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而我大清则是如日中天,入主中原已为时不远,识实务者为俊杰,楚才晋用也是历史的必然,只待我大清一统天下之时,诸位便是开国元勋,封侯拜将,何等风流?风帮主,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说着用脚踢了踢地下十指剑魔的尸体,讥嘲道:“就象他,逞一时血气之勇,又怎么样呢?什么也改变不了,莫忘了胜者王侯败者贼这句话,我相信有诸位加盟,中原武林侠义道不值一扫,不比你们东闯西突,四处碰壁要强的多吗?常言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和我们一起干吧,管保亏待不了你的。” 公孙立极这一番软硬兼施的劝诱,将风大剑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几根侠骨,揉搓的不成样子。正当其打算跌坐回座位的时候,戟煞高威恰倒好处地拉了他一把,风不邪扑通一声坐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就象被人抽了大脖筋似的。 罗空海连忙起身过去,配合默契的拣起桌上的腰牌,冲公孙立极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讨好的说道:“公孙大人,我家老大一时莽撞,有口无心,还请公孙提调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宽恕他才是。”说着将天音教的腰牌,使劲塞进神情颓丧的风不邪的怀中。 “好说,好说,些许小事,都是自家人了,不必放在心上。来人,给各位新加盟本教的朋友都添满酒。大家为我们天音教日后的发展壮大,早日一统武林,干上一杯!” 公孙立极言罢狂笑,厅内众人附和着哄笑起来,这其中有的人笑的起劲,笑的得意;而有的人则笑的勉强,笑的无奈;更有几人干脆笑不出来,直想痛哭一场,才能一平心中的悲愤。 第71章 客栈疑云 头一场春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又大半天,仍然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道路之上泥泞不堪,河水急剧的上涨,水流异常的湍急,平时摆渡的船家,也停止了日常的营生,猫在船舱里喝着闷酒。正是人不留客天留客,滹沱河南岸的小镇御枣口,仅有的一家客栈和一家大车店都已经挤满了滞留在这里的商旅。 晌午刚过,镇南口出现了一群狼狈不堪的行人,他们男女混杂,有的擎伞,有的披着蓑衣,还有几个人扯着一块大油布,饶是如此,每个人的身上也没有几丝干布,更有不少人因为雨具残破,给淋得象落汤鸡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走着,还不住地打着喷嚏,显然是着了凉。看样子,这些人已经顶着雨赶了不少的路,眼下实在撑不住了,决意找个地方避避雨歇歇脚。 如意客栈的大门被砸得当当响,一个伙计开门探头一看,眼前站着高高矮矮地一大帮人,总有三、四十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大声说道:“不行,不行,住不下了,这人早就满了……”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已被对方搡到了一边。那帮人不由分说就往客栈里边挤,一下子把偌大个厅堂灌了个满满登登。 客栈掌柜眼见这些个人身上大多带着兵刃,且一个个神情凶悍,知道这伙人不大好惹,慌慌张张凑过来,低声下气的央求道:“客爷,客爷,使不得呀,小店真的没有房间了呀,你们这么多的人可怎么住哇?”连说了几遍也没人理睬,挤来挤去弄了一身水,好不容易挤到一个象是领头的圆脸汉子身边,陪着笑,述着苦,外加打躬作揖。 那圆脸汉子阴着脸,一脑门子的官司,没听几句便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们这里一共由多少间房?” “哦,十……十八间,可,可都有人住着,没一间是空的呀……”掌柜惶恐的回着话。 “十八间,正好,两间拼一间,给我们腾出九间房来。”圆脸中年人不假思索的以命令的口吻大声说道。 掌柜的有点急了,抗争道:“这怎么行……” “啪——”,圆脸人瞪圆了他的小眼睛,一记耳光狠狠的煽了过去。随即冲自己的手下语气恶毒的吩咐道:“吴达、吴远,你们几个上去,叫他们腾房间,哪个不肯,就给我扔到外面去!”回身转向一个中年妇人,则换了一副嘴脸:“卿姐,咱们就在这儿将就一宿吧,等明天雨停了,一撒欢就到大圣庄了。” 原来这群人正是五毒门乌媚卿、典元通及其门下。太岳山,眼睁睁看着神日冉和紫沙被毕士英救走,玉蜘蛛可说是憋气又窝火。典元通痛失爱子,伤心得差点背过气去,浑浑噩噩地不肯动窝。 乌媚卿耐着性子,好一通劝,他才肯葬了典兴。可是日头已经偏西,只好在山上又住了一夜,不想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雨,早晨依旧不停。为了尽快赶到大圣庄,他们只好冒雨赶路,如此一来,行程更慢。乌媚卿的心中怨气冲天,但见典元通神情抑郁,恍恍乎乎的,也不好再发作责怪他,只得自认倒霉。 这时,楼上已经乱了套,吼喝,喊叫此起彼伏,几乎要把整个客栈的屋顶掀开。寻常的商旅行人,如何招惹得起这帮恶煞神,给撵得跟头把势,拎夹拖拽着自己的行囊及包裹箱箧,朝另一头的房间拥去,登时又招来一片埋怨,忿满之声。 就在这嘈杂、纷乱中,猛听一个干涩刺耳的嗓音斥骂道:“哪来的狂徒,想让贫道给你们让房,做梦!”紧接着是“臭杂毛,你找死!哎呦,啊……” 摩天蜈蚣的两位得意弟子吴达、吴远,练起了腾云驾雾之术,从楼上飞了下来,幸好下面有众多同门,七手八脚地接住他们,否则必是伤的不轻。 乌、典二人知道遇上了硬茬口,注目上面廊道,瞧见一位干干巴巴的高个老道,正神情倨傲地盯着他们。 一肚子邪火的典元通跳着脚骂道:“老杂毛,大爷劝你搬,是抬举你,恼了爷爷,就让你这老不死的去滹沱河里凉快、凉快!” “混帐,我看你是活腻烦了,倒要看看谁下滹沱河!”瘦道士目迸杀机,一展大袖如巨鸟凌空扑下,因为下面地窄人多,无处闪躲,那道人举手投足之间,五毒门人便已躺下五、六个。 典元通倒吸了一口凉气:天龙爪!全真南宗的绝技,来者不善。当下抖擞精神舞动蜈蚣鞭上前迎战,怎奈左右俱是自己的门下,长鞭不能尽展,又不能施放歹毒的暗器,只好佐以拳脚,可比拼起真实功夫,摩天蜈蚣就不免相形见绌了。 乌媚卿见状,顾不得脸面,挥动钢帚上前助战。缕缕阴风从百多根钢帚丝之间射向道人,她这把独门兵器,可刚可柔,招法诡异,极利于近战肉搏,加上其内力更在典元通之上,二毒联手,瘦道人顿感吃力,强撑了十数招,已然血染衣袍,惶急中大呼:“门公公,快来助我!” 随着道人的喊声,楼上栏杆旁又出现了一个人,年近六旬,恹恹的一脸病容。正是督率大队厂卫高手,突袭闻香教总舵的大太监门犀。那个与乌、典二人动手的老道,自然就是与其形影不离的天龙真人巫竟中了。他们在返京途中投宿在此,也被雨所困,未能动身渡河。 乌媚卿喝了声:“元通住手!”钢帚一挑典无通的蜈蚣鞭,双双后跃。巫竟中已然汗涌气促,对方停手,暗叫侥幸,也倒退了几步。 “卿姐,干嘛不打了?再用不了几下,咱们就能废了那个臭杂毛。”典元通老大的不高兴,埋怨道。乌媚卿摆手阻止他说下去,看了眼楼上的门犀,冲巫竟中追问道:“你叫他什么公公,莫非你们是皇宫中的人?” 巫竟中自悔方才情急失言,垂头不语。门犀见无法掩盖身份,同时也想以自己的地位震慑住对方,便接口道:“不错,老夫隶属司礼监,姓门。”说着话,一双泡眼牢牢地盯住乌媚卿的脸,似乎在极力地回忆着什么?其实他已在楼上偷看了一阵,因为内伤在身,没有现身,巫竟中喊他,才不得不出来。停了停开口道:“看阁下的武功,好象是武林望族邯郸柳家的传人,怎么会和这些人搅和在了一起?”嘴里面说着,不屑的目光向摩天蜈蚣短暂的一瞥。 “放你娘的狗屁!爷爷剁了你这没铞的东西。”典元通暴跳如雷,又要上前动手。 “元通,你不要乱来,给我退后!”玉蜘蛛声色俱历,摩天蜈蚣知道她动了真气,悻悻然退后,不敢再莽撞乱来。 “门公公,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般拼命实在有点划不来,你说是不是啊?”乌媚卿语气温和的说道。 “是啊,老夫亦有同感,巫道兄,你还是先回房休息、休息去吧。”门犀淡然说道。 乌媚卿也回身道:“元通、碧瑶,你们也带人上去,不要再生事了,我与这位公公还有话要说。” “卿姐,小心着点,我看这个老家伙不太地道,有什么事儿就喊我一声。”典元通凑近玉蜘蛛,低声说了一句,见玉蜘蛛点头,带着众门下走上了楼梯。 第72章 旧恨前仇 乌媚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缓步走下楼来的老太监门犀,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公,我怎么觉得,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面?”早已尘封的记忆,忽然骚动起来,那是令她痛彻心脾的一段往事。 一个沉侵在甜蜜和幸福之中的新嫁娘,遽然之间坠入了惨痛,耻辱的深渊。心爱的人惨遭杀害,神志恍惚之际又被强徒掳走施暴,那铭肌镂骨的耻辱,她怎么能够淡忘? 逃脱魔掌的她耻于见人,一路逃到人迹罕至的川西荒原,苦练武功,矢志报仇雪耻,并网罗了一些党羽门人,最后还与实力强大的神日冉、典元通等人结盟,合称川西五毒。 复仇是她的生存目标,一时一刻也不曾忘却,她不断地派人潜入中原,打探仇人的踪迹,得到的消息是:杀害新婚夫君,淫辱自己的那个恶徒,被武林各派追杀,几经躲藏隐匿,已然踪迹杳然。只能暂且罢手,同时也打消了返回中原的念头。她不想重游故地,怕的是触动心中那份伤痛,就这样转眼过了十五年。 和典元通相好的这几年来,她的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可野心又起,想控制五毒门称霸武林。然而铲除神日冉的计划失败,她感到了莫大的威胁,只有天音教可以依靠了。但不知怎的,面对这个老太监,竟令她内心掀起狂澜,她进一步试探道:“听公公所言,似乎对邯郸柳家很了解喽?” “这个嘛,不敢说……”门犀变得小心翼翼,目光游移,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闪烁其词的答道:“只不过略有所闻罢了,听说柳家有一对姊妹花貌美倾城,冠绝武林,无人不知,请问尊驾贵姓?”门犀就象一个在黑夜里听到异常声响的人,心中虽然害怕,却仍好奇地要去看个究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玉蜘蛛扯着闲话,想解开心中的疑问。 “敝姓乌。”乌媚卿轻飘飘的答道,心中却在大声呐喊:“我姓柳,我就是那对姊妹花的妹妹——柳媚卿!” 玉蜘蛛凤眼微眯,意味深长道:“不简单嘛,连柳家有两个女儿都知道,我和她们是最贴心的知己,门公公既然是柳家的故交,我们也该算是朋友了。”她的脸上漾着媚人的笑,一颗心,却如同赤红的炭块,只需要轻轻吹一下,就会窜出火苗。 “尊驾太客气了,老夫不过是楼擎天的朋友罢了,你不会不知道,柳大小姐可是楼帮主的夫人哟。好了,既然是朋友,方才的误会相信你我都不会放在心上。”门犀在对方渐趋冰冷的目光中,暗自心慌。为什么?做贼心虚!二十多年前,净身入宫之前做的孽,是抹不去,洗不掉的污迹,他想尽快摆脱这个捉摸不透的危险女人。 乌媚卿忽然大声喝道:“等一等!”她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愕然回身的老太监,缓缓的问道:“公公自称是楼擎天的朋友,想必知道他的连襟苏冠生,在新婚之夜给人杀死,而苏冠生的妻子,也就是楼擎天的小姨子,给人掳走的事吧?” “这个……好象,好象有这么回事,这么多年了,都快记不起来了。唉,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还提他干什么?”门犀心不在焉,敷衍着又向楼梯上登了几磴。 “门公公,听说当年那个恶贼,被北斗星神楼擎天,率各派豪杰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说他会不会万般无奈之下净了身,躲进皇宫以避杀身之祸呢?”乌媚卿紧随两步,飞快地追问道。手中的钢帚握得更紧,瞳孔中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门犀身形一停,没有回头,冷漠答道:“可能,也不可能,时隔这么久,你我事外之人,还是不要妄加评断吧。” “阎权!别装蒜了。”乌媚卿的吼叫失去了本声,再进一步,点指一脸惊慌的老太监,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个事外之人,你以为过了二十一年,就没有人认得出你吗?或许你蒙得了别人,可蒙不过我!” 玉蜘蛛声音忽低,牙齿缝中迸出:“我就是那个被你从新婚丈夫的尸身旁边,掠走霸占的柳媚卿!”见老太监悸悸一抖,张口结舌的骇然神情。嗓音倏长,厉声道:“淫贼,今日就是你的阳寿尽头,给我纳命来!”言出身动,钢帚狂挥,挟着无穷的仇恨袭向老太监门犀。 骤然被揭穿老底的门犀,禁不住心慌意乱,再加上他的内伤不轻,自然抵敌不住疯魔一般的乌媚卿,全仗着闻声出来的天龙真人,拼死保驾,好歹杀出一条血路,乘着暮色的掩护,一口气在雨中狂奔了七、八里地,总算甩开了追赶的五毒门人。最后在一个僻静的河弯收住了脚。 雨势稍歇,二人找了一家住户,给了几两碎银子,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在火盆边烘烤。 “公公,你没事吧?怎么平白惹上了五毒门的人,你和那娘们不是聊的好好的,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看那娘们的狠劲,就象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巫竟中边擦汗裹伤,边好奇地问着。 “竟中,你怎么这么多话?”门犀不想将自己的丑事说出来,而成为别人的笑柄,不悦地抢白道:“还不抓紧时间行功恢复,要是再给她们缠上就麻烦了。” 天龙道人知趣地换了话题:“公公,前面不远就是峻极关了,五毒门的人很有可能再追过来,咱们往哪儿走好哇?” 撇下门犀独自脱身倒是不难,可没了门犀,自己这么多年在东厂熬出来的地位权势,就会付诸东流,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掌权的,自己还会吃香吗?素日里死心塌地的为门犀卖命,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实权的太监,若是让他们得了势,哪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思来想去,还是冒一时之险,保长久平安,就算门犀送了命,再逃走也不迟。 “竟中,”门犀皱着眉头苦思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大名府我识得一人,他是当地首富,所经营的盐都是我给他弄的,况且此人在江湖中也颇有地位,可以凭借他,吓退五毒门的人。” “啊,是那个姓封的吧?”巫竟中想起有个家住大名府的大盐商,与门犀过从甚密,至于其中的奥妙,自然是官盐变私盐,大发横财,然后坐地分赃。 “不错,就是封伯年,他控制着震山帮的财政大权,是楼擎天的亲家翁,财雄势大,投奔他可保万无一失,他会帮我们平安返回京师的。”门犀很有把握的说道。 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个人从峻极关中,连偷带抢弄了两匹马,连夜出关,直奔大名府狂驰而去。 第73章 同仇敌忾 山西省五台县城 神刀玄女綦毋竹走在通往城西门的大街上,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大圣庄了,她的心中既激动又紧张,因为她深知天音教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地让自己进庄的,一场恶战在等待着自己,是凶是吉,尚是未定之数。 忽的她住足扭脸,双眼出神地望着街边的一家酒肆,她怎么能够忘记,去年七月的那一天,自己和哥哥在这里遇到晋南三怪,并与毕士英邂逅,如今,哥哥和夏侯石、葛三泰他们都已经作古,自己与毕大哥也是有始无终,难道真的是命运多舛?老天爷存心跟自己作对吗?思绪及此,不由得悲愤满腔。 猛可里,前边不远的一家双层酒楼中,有一个人从楼上的窗口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街心,仰在那里一动不动。紧接着又有一人惨叫着奔出大门,一只手死死捂着迸血的右胸,没跑几步也扑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时打二楼窗口飞也似的射出二人,先出来的是个身材高大,面目阴冷的汉子,好不眼熟,正是杀兄仇人公孙湛,紧随其后的是位风尘仆仆的英俊少年,左手执紫金箫,右手握窄刃钢剑,招法精妙绝伦。 “是林逸!”綦毋竹乍见朋友,心中惊喜,二话不说,掣刀参战,一式“千岩垂电”狠狠斩向仇敌。 公孙湛没想到再添对手,急急变招,七节枪横挂,斜身拧腰,好不容易化开七极刀的猛恶攻击,少年的紫金箫已堪堪点中他的关元大穴,此穴倘若受伤,势必将武功尽废,吓得他怪嚎一声,使出看家本领,将玄阴内功提至极限,劈空而发。 林逸只觉一道寒气直逼胸腹,忙借力而走退出数尺,仍觉遍体生寒。神刀玄女乘机攻出奇招“万壑惊雷”直劈恶汉的顶心。 公孙湛也拼了命,七节银龙枪狂挥,好歹封住了宿铁刀的致命一击,依然袍裂血迸,受了轻伤,同时,他的肋下中了林逸打出的两只竹锥,乘手下缠住綦毋竹之际,抽身而逃。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俱被神刀玄女的刀背拍翻,林逸铜箫疾点,废去他们的武功,放其逃命。 城西郊的一个土岗后面,綦毋竹、林逸席地而坐,恢复体力。听罢綦毋竹讲述的近日来的凶险经历,林逸语气沉重的说道:“诚如姐姐所说,过往的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这个天音教乃满清翼下的鹰犬,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只可惜中原武林各大派尚蒙在鼓里,大圣庄的齐庄主还在召集侠义道,准备再次征讨三垣宫,岂不正中了天音教的下怀,要是再来一次太白山大战,不论是侠义道,还是邪派联盟都会元气大伤,天音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横扫中原武林了。” 林逸忧心忡忡,顿了一顿又道:“我去飞云堡之前,顺便去了趟大圣庄,当时在那儿的就有乾坤门的钟大侠,金枪门的杨前辈,还有劈风剑郑大侠及伏牛派的段林壑掌门。咱们只要能设法进庄,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到各大门派,天音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难逃覆灭的下场。” “你去飞云堡做什么?莫不是找嫣云妹子?”綦毋竹见有了帮手,心中轻松了许多,打趣地问道。 “噢,是这么回事,半个月前我在济宁遇到了桑姑娘,得知飞云堡内乱,她三叔篡夺了堡主之位,还派人追杀他们,并且她还说在飞云堡见到过,在太白山作恶的那三个家伙,于是我就赶过去探查,结果没有什么收获,无奈返回,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的酒楼之上,意外的碰到那个高个恶贼,就动起了手,那个家伙武功很厉害,若非有姐姐帮忙,小弟还真未必讨得到好哩。” 綦毋竹闻知桑氏家变,不禁为桑嫣云感伤。同时感到天音教正在蚕食着中原武林,忧虑道:“是啊,就我所知,这个天音教高手甚多,潜力巨大,非你我等人可以对付得了,想消灭他们也不是一间容易的事情啊!” 林逸心有同感地点头,忽道:“咦,竹姐姐,怎么不见我义兄?上次在京师遇到他,说要去天柱山找你,怎么,你们没有碰到吗?” 神刀玄女表情一涩,心翻苦水,强自克制道:“哦,前一阵子,他生死不知,我与岑大哥去天柱山鲍清风前辈那里住,不知怎么他找了去,误会了我和岑大哥,负气而走,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她的语气平淡超然,目光中却充满了忧郁、愁苦。 林逸宽慰道:“姐姐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见到义兄,包准不出三言两语,便会叫他回心转意,和姐姐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綦毋竹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如今你我重任在身,能否活着进大圣庄尚在两可,这等事日后再说吧。”心里却在说:“傻兄弟,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恐怕你要劝的不是他而是我。之所以不把客栈的事讲出来,是不想让毕士英难堪,她相信毕士英的人品,想想当时他误以为自己移情,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别的女孩子趁虚而入,也不足为怪,既然无缘厮守终生,姑且祝福他们好了,又何必弄得满城风雨。 豁达,宽容的理念,虽可以一时缓解心中的伤痛,终究无法弥合心底的创伤,表面上平静淡然,内心之中却是凄风苦雨,来自虹萱师太的那股真气,忽的强烈骚动起来,神刀玄女急调自身真力压制,归束,脸上禁不住青一阵、白一阵,额角、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 “竹姐,你怎么啦?”林逸惊愕万分的询问道。 “没……事,我师父,哦,就是令堂的师姐虹萱师太,在临终前把真气输进了我的体内,由于时间仓促,来不及帮我把它融入我的经脉,我现在还无法完全控制它,有时用来内力大增,可有时就很难受。” “原来如此,得找一个功力不低于虹萱师太的人来帮你,把师太的真元融入你的脉络才行。唉,小弟功力低微,实在是有心无力呀。对了,要是义兄在就好了,以他眼下的功力,足可以胜任,而且对付天音教的人,也就容易的多了。” 綦毋竹的心中又是一阵纷乱,他的功夫真有那么好吗?林逸不会为了讨好自己而浮夸,况且她还记得在天柱山时,岑大哥也说过毕士英的身法极为了得,莫非他真的有了什么奇遇和机缘,功力又突飞猛进了?唉,还想这么多干嘛。 神刀玄女自嘲地摇摇头道:“不要紧,过了一阵就会好的,咱们得赶紧上路,最好能抢到那个姓公孙的恶贼前面,要不然他再招来同伙,你我想进庄子就难了。”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已经赶到了大圣庄的外面。林逸诧异地说道:“竹姐姐,前面就是大圣庄了,说来也真是奇怪,怎么不见天音教的人露头呢?你看咱们是绕到正门,还是就从这里跃墙进去?” 綦毋竹也是满心的疑惑,敌手越是不出现,就越是令她心中不安。她和林逸都满以为会在靠近大圣庄的时候,大打特打一通,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一路上畅行无阻,反令二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有底。 可是千里迢迢的冲杀过来,目的地就在眼前,哪里有退缩的道理。神刀玄女把心一横:“林贤弟,咱们就从这里进庄,情况紧急,失礼之处,齐前辈也不会介怀的。我在前面,你稍后走,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墙下,不过还得小心弩箭和陷阱,等进了庄子就没事了,来,咱们开始吧!” 74章 虎口余生 两个人深吸一口气,隔着差不多一丈来远,发力狂奔,眨眼间已到了庄墙下。林逸背靠着墙,双眼紧张地扫视着四周,綦毋竹已置身墙头,手捏三枚夺命铁菱,稍停,见庄内外均无异状方低声道:“上来吧。” 林逸应声跃上庄墙,待二人平稳地落在墙内,心里面仍是匪夷所思,先前天音教那般兴师动众地围追堵截,怎么会在大圣庄毫无设防?但是不管怎么说,置身于侠义道的大本营内,两个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向前走不多远,迎面来了三名巡哨,大声喝问:“嘿,什么人,胆敢擅自闯庄?” 綦毋竹抱拳道:“我们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贵庄主齐前辈禀报,失礼之处请多包涵,劳烦几位通传一声。” 那三个人低声啼咕了几句,一人道:“好吧,我先去报了信,你俩随他们稍后来吧。”说完飞快奔向庄内。余下二人满脸带笑,引领着綦毋竹和林逸走向庄子中央的议事厅。 走着走着,神刀玄女觉得走些不对劲,整个庄子静得怕人,丝毫没有往日的喧闹,遇到的几个人也都面生的很,且神情古怪、冷漠。内心不由得画出了问号。当即嫣然一笑,很热络地向身边那人道:“这位兄弟,你家大小姐怎么样?两个月未见,好想她啊。” 那人微楞,随即说道:“啊,好,好,等姑娘见过我家庄主,我就带你去和我家小姐相聚,你看好不……”没等那人说完,神刀玄女已戳中了他的檀中大穴,刀柄抵住其下额,厉声逼问:“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林逸的反应极快,几乎同时发动,举手之间已将另一人制服。给綦毋竹逼住那人双目暴睁,强横的说道:“哼,你们完了,有种就杀了我!” “他们是天音教的,竹姐快走!”林逸已从另一人的身上搜出了铜铸的腰牌,大声喊道。綦毋竹闻言,一掌将那个死硬的家伙击出丈外,扭身便走。 猛听得身后传来衣袂震风之声,一干涩声音冷喝道:“死丫头,又是你,真个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发声之人正是蕤宾康玄中,紧随其后的是夷则甘乐仁,还有二人乃是刚刚归顺天音教的六煞中的两位,枪煞罗空海、戟煞高威。 “竹姐,在太白山行凶的是不是他俩?”林逸业已认出康、甘二人正是画像中的残杀同门,凌辱姐姐的元凶,目眦尽裂,呛然声中,箫剑双分,见綦毋竹点头,便直奔淫贼甘乐仁。 “康老哥,还是你来对付这浑小子吧,让我来收拾那个丫头,嘻嘻,又要开荤了。”甘乐仁把康玄中推给了林逸,自己迎向神刀玄女,涎着脸道:“姑娘,来呀,大爷陪你玩个痛快!” 綦毋竹亦恨极此人,银牙紧咬迸出:“淫贼,去死吧!”凌厉的刀芒呼啸劈出,疾猛好似雷霆电闪。起初,甘乐仁还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可没几招便咧了嘴,再也浪不起来,在弥空刀影之中,只有闪躲招架的份儿了。 罗、高二煞存心要看看天音教的原班人马,究竟有多大能耐,只是在一旁袖手观战。康玄中对付林逸自然是稳操胜券,但他已认出少年是林氏传人,便打算将其生擒,日后可以胁迫武林盟主林台天。如此一来,就要多费不少功夫。听见甘乐仁连声鬼嚎,血水飞溅,心中恼其无用,冲罗、高二人吼道:“还傻站着干嘛,并肩上,杀了那丫头!” 二煞既不满康玄中的颐指气使,又看不上甘乐仁的淫荡无能,更不屑与其联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只是不敢违拗上司的命令,慢吞吞地上前助战,每人至多只用了四五成的功夫。可是即便如此,仍令神刀玄女难以承受。 本来尚不至于马上败落,怎奈她体内那股虹萱师太的真力,初用时增威不小,一待其本身内力有所消耗,就再也无法驾驭,内息一乱,登呈不支之态。 林逸凭借着家传打穴绝技和龙虎宗的精奇剑法,以及为姐姐、为师兄同门复仇的信念支撑,虽处劣势,兀自恶战不退,但想让他腾出手去帮助神刀玄女,也未免太难为他了。急切间,少年亢啸连连,拼死反击,依然无法摆脱强大敌手的压制。 这时,神刀玄女已经连遭数创,刀法大滞。这下甘乐仁来了劲头,得意地狂笑,冲罗、高二煞道:“嘿,二位先靠靠边,让我好好整治整治这个臭丫头。” 罗空海和高威二人正腻味得不得了,巴不得撒手退开。尽管只剩下一个甘乐仁,但是以綦毋竹眼下状况也难以应付了。不禁想到惨遭此贼凌辱,悲忿自尽的林迪,心道:“绝不能落在他的手里,为保名节只有自绝。”正当她要回刀自刎之际,不远处的墙头上又飘下一人,落地如扬花落水,悄无声息,飞快地掠近,看见院中的情形脚步微停,眼光注在神刀玄女的脸上,忽的一亮,抖手就是一串奇形暗器打来。 待满心淫念的甘乐仁察觉,为时已晚。哎哟哟连声痛叫,佝偻了身子。唰,宿铁刀在他肩上开了道血槽,跟着又是一记窝心脚,淫贼被踢出七、八尺,摔了个四仰八叉。若不是神刀玄女体力告罄,这一脚就可以要了他的狗命。 罗空海、高威,刚要有所动作,忽的瞥见打庄墙之上又跃下两个人来,都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目光灼灼,太阳穴高突,一搭眼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心下惊凛,未思进先思退,眨眼间,就闪出了七八尺。 豹衣少年高声叫道:“大师伯、二师伯,快来帮我宰了这帮坏蛋。” 綦毋竹已认出是毕士超,心知他并没有什么师伯,又见他暗示自己快走,急忙斜掠过去,猛攻两刀,将分心走神的康玄中迫退两步,把尚不肯离开的林逸拉走。而康玄中还真以为那两个老头与豹衣少年是一路的,心生忌惮,未免手软,使神刀玄女二人得以脱身。` 毕士超一个旋身,暴发十八件各式暗器,分袭康玄中、罗空海、高威以及后边迫近的那两个老者。 而那两人便是随门犀偷袭闻香教的西门二老。门犀走了,他们哥俩也离开了厂卫大队,北上恒山来寻死敌荆飞龙。西门二老俱是暗器大家,出手接抄少年的暗器,原物奉还之外,又添了数件西门氏的独门暗器——银月刀,威力更增数层,他们还以为毕士超所喊的什么师伯,是指康玄中等人,故尔,所发的暗器将康、罗、高三人也罩了进去。 恰在此时,毕士超又就地摔出了三颗魔芒毒雾弹。一刹时,火光迸现,利芒四射,黄雾弥空。等议事厅中的黄钟东方异,木叶上人及大漠神驼冷云飞闻声赶到,三少二老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被毒烟呛得咳嗽不止的康玄中和罗、高二煞。而倒在地上的甘乐仁,乐子就更大了,被烟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还不算,又中了二十多根魔芒,疼得他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嗓音暗哑,不是个动静。 东方异气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连两个小娃娃都料理不了,全是废物!” “东方兄,”康玄中的心里那个窝囊就甭提了,委屈万分的辩解道:“本来已经得手了,谁知平空添了二老一少,暗器功夫都十分了得,生生将那两个毛孩子救走了。” 东方异面沉似水,冷冷地盯视着康、罗、高三人,又低头瞅了瞅委顿在地,痛楚万端的师弟甘乐仁,吩咐手下将其弄进屋子医治。走了几步,从一幢房子的墙上拨下一只银月刀,仔细地端详了一阵,语气凝重道:“是西门家的人,是西门氏的顶尖人物,玄中、上人、冷老弟,还有你们二位,快出庄子,在附近好好搜一搜,西门家的人最好是要活的,要是太扎手就做得干净些。” 75章 峰回路转 “士超,你怎么会来这儿?追你的那两个老头又是什么人呀?”神刀玄女整了整血染了的衣裳,关切地问道。 “啊,是这么回事,”毕士超看了一眼林逸,目光中掺挟了些许戒备和冷淡,至打上一次在恒山与綦毋竹相识,知道她与哥哥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如今又与这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呆在一起,心中未免有些不舒服。 “七天之前,师父说我可以出徒了,我就去看望我郑师父和大师兄,却只看到了他们留下的条子,说他与梁师兄已经应邀去了大圣庄,说他们还要去攻打三垣宫。并且说我哥没有死,而且武功又大有长进。” 綦毋竹听到这里,芳心一颤,面色发白,眸子移向别处。林逸见状怕其过于难过,连忙插话问道:“那后来怎样?” 豹衣少年咽了口唾沫,接下去说道:“于是我就来到这里啦,谁知道一进庄子就觉着不对劲儿,一个熟人也没有,一打听他竟要抓我,好在我机灵跑了出来,在外面转了两天,捉了一个他们的人,才知这些人是什么天音教的,而郑师父、梁师兄都给他们抓住关起来了。他们人多,又个个不含糊,根本没法下手,只好窝回去想找我荆师父来帮忙,偏偏遇上那两个糟老头,贼头贼脑的探听我荆师父的下落,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我就着实戏弄了他俩一番,惹火了那两个老匹夫,死追我不放,我实在没招了,只好再次进入庄子,打算引他俩与里面的人打一场,我好乘机脱身,想不到恰巧碰上了你……和他。竹姐姐,我哥他真的没死?你见到过他吗?” 綦毋竹咬了咬下唇,点点头十分肯定的答道:“是真的,我见过他。” “那他现在在哪儿?咋不跟你在一块?”毕士超急促地问道,神情颇为严肃的用目光审视着神刀玄女。 “不知道……”綦毋竹痛苦地摇头说道。林逸连忙搭腔:“哦,毕大哥有事要办,用不了多久,就会与我们会合的。” “你是谁呀?怎么认识我哥?”少年言语之中并没有多少热情。綦毋竹介绍道:“啊,他叫林逸,是你哥的结义兄弟。” 林逸友好地冲少年笑了笑,转而焦虑的说道:“照士超所言,我看不止是郑大侠,恐怕连齐庄主、钟大侠他们也都已经落入了天音教的手中,事态如此严重,单凭我们几个是根本无法扭转的,去找人也是远水不救近火,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我哥在就好了,四个人一定能救出我郑师父和梁师兄,撵跑那些天音教的狗杂种。”毕士超满有把握地说着。 林逸赞同地点头道:“是啊,义兄的武功比我们三个加在一块还要强,有他在,起码救人是没问题的。”他在京师目睹过毕士英,大展神威,勇斗厂卫群魔,心中对其敬佩之极,此时言出肺腑,并无半点虚夸之辞。 毕士超听他盛赞兄长,脸上也有了笑意,和林逸近乎起来:“林大哥,你见过我哥后来学的功夫,你看他比我郑师父还要厉害吗?”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者说义兄他后拜的那位师父,可是武林四大天尊之一的无影神剑叟,所学到的武功俱是旷世绝学,寻常二三流的角色,恐怕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他还入宫救过当今皇帝的命哩。” 一番话直听得豹衣少年喜不自禁。旁边的綦毋竹心中却是五味俱翻,毕士英现在的身手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就林逸所讲必定非常了得,不由得暗自替他欢喜,只是这一份欢喜,刹时又被重重的哀愁所包围,自己是那么盼望和他相聚,然而好不容易见了面,竟是一次又一次令自己痛断肝肠。 兴致勃勃的毕士超,还打算向林逸详细问问,哥哥是如何救的皇帝,猛听林逸喝了声:“快走,他们追来了!” 綦毋竹、毕士超急扭脸望去,十几丈外,有不少人朝这边飞奔而来,急忙跃身而起,三个人朝着不远处的一大片密林疾掠而去。 憋了一肚子恶气的康玄中,眼中杀机如炽,手指山坡上的树林,恶声道:“那三个小的就在那片林子里,咱们分头包抄,一个也别留!” 木叶上人、冷云飞,以及罗、高二煞点头领命,各自率着数人,尽展轻功扑入林中,死死咬住三少的背影紧追不舍。 单论轻功,毕士超要比綦毋竹、林逸好得多,但他不肯撇下同伴,自己逃生。时间一长,内力最弱的他反倒先慢了下来。而天音教的五大高手则仗着功力深厚,逐渐将距离拉近。就在林子的边缘,终于将三少困在核心。 康玄中怪叫一声:“并肩上,一个不留!”五大高手一起发动,毒招迭出。三位侠少虽然抱定死志,舍命与争,也不过支撑了片刻,就已到了生死一线的绝境。 刚刚赶到,围在外圈的二十几名天音教众,本是防备三少逃逸的,却不料遭到了来自背后的强猛攻击,猝不及防,眨眼间已躺下了十来个。另有五人,闪电般锲入战团的中心,向康玄中等人掌劈剑刺。 神刀玄女惊喜地叫了一声:“岑大哥——”便跌坐在地上,林、毕二少也是精疲力竭,接连扔了兵刃瘫倒在地。 杀到的五位救星是:昆仑游侠岑雪玄、雷三公子雷晨风,和他的二哥雷益,以及东海派新任掌门喻英隆,还有一位便是吸海垂虹鲍清风。 鲍老爷子的武功,在偌大的东海派中,也仅次于施老掌门和他师兄雷万钧,就是在整个武林,也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对付康玄中可说是游刃有余。 岑雪玄、喻英隆二人,俱是年青一代中顶尖人物,木叶上人、冷云飞虽比他俩多吃了二十年咸盐,却占不到半点便宜。至于雷氏昆仲对付罗、高二煞,火候稍逊。好在这二人都无心替天音教卖死命,因此兄弟俩支撑个三、五十招尚没什么问题,外围的天音教众,则与人数比他们多一倍的东海派门人混战,自顾尚且不能,哪有力量来援手,如此一来,天音教一方就先顶不住劲儿了。 康玄中被鲍老爷子的八仙掌迫得左支右拙,狼狈之极,绝望之中牙咬舌尖,激发体内潜力,狂攻几招,总算将对方严密的掌力撕开一道缝隙,夺路而逃。 木叶上人、冷云飞半点不呆,看领头的溜了,怎肯落后,纷纷撤身遁走。合该高威倒霉,慌不择路,偏巧从刚刚坐起来的毕士超身边掠过。豹衣少年抬手就是一只袖剑,正中戟煞的腿肚子,吭哧,高威平衡大失,摔了个结实。与他情谊甚深的罗空海,听其呼救,回奔几步打算将好友搭走,却哪知鲍清风、岑雪玄、喻英隆三面逼住,枪煞颓丧地丢了烟枪。雷氏兄弟从后边抢上,便要冲罗、高二人痛下杀手。 “慢着!”鲍老爷子喝住二人:“留着他们,我有话要问。” 綦毋竹、林逸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整衣起身,上前与东海派老少英雄见面,互通名姓见过礼。綦毋竹道:“鲍老前辈,岑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还带着这么多的人?” 鲍清风道:“竹丫头,我们是在追赶本派逆徒檀九渊,凑巧碰到了你们几个被人围攻,哪有不救的道理呀。” 岑雪玄在旁插话道:“可说来也真的奇怪,大圣庄乃侠义道的大本营,那檀贼竟然一头钻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綦毋竹忙道:“岑大哥,你们还不知道吧,大圣庄已经落入了天音教的手中,方才那帮人就是从庄子里出来追杀我们的。” “噢,怎么会这样?天音教又是什么门派,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岑雪玄及东海派众人无不投来惊异的目光。 等神刀玄女娓娓道出原由,众人方觉事态之严重,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存亡断续。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吸海垂虹鲍清风。 鲍老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道:“诚如竹丫头所说,这个天音教的实力真的是非同小可呀,以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尚显单薄。唯今之计,只有先想办法救出被困在庄内的武林同道,那样的话,咱们的力量就会大大的增强,而后再与他们决战。”随手一指无精打采,凑在一块的罗空海和高威:“咱们先问问他俩,这个鬼教究竟是谁领头,手底下又有些什么人物,心里也好有个数。” 罗、高二煞加入天音教实属被逼无奈,自然不会为其保守什么秘密,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越是了解天音教内情,群雄的心情就越发沉重。当听到天音教教主屠汉雄的名字时,除了江湖经验最少的毕士超之外,其余的人俱呈惊疑之色,尤其是喻英隆和鲍清风二人,面孔阴郁,眼眸中迸出仇恨的火苗。 第76章 长白魔尊 原来,这个屠汉雄早在十二年前,就曾在中原武林,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近于疯狂地杀害了,数十名武林名宿连同他们的家人,喻英隆的父亲和两位兄长就是其中的受害者,究其因由,还得从天启年间说起。 屠汉雄乃少林俗家高手,天启初年投军,在辽东经略熊延弼的帐下做侍卫长,深得其信任。后来,由于执掌大权的广宁巡抚王化贞,轻举妄动,招致惨败。后金,也就是后来的满清军队,一口气连夺明廷四十余城。熊延弼为此受到牵连被捕入狱。激愤中的屠汉雄只身潜入辽阳,打算刺杀努尔哈赤,却因不慎失手遭擒。 起初,他尚不肯屈服,可是时隔不久,当得知主帅熊延弼,因为拿不出大把银子讨好权阉魏忠贤,而被冤杀的消息,悲忿之下,背明投清,但仍旧不肯为满清做事。 努尔哈赤见他身手高强,为有用之材,便赐给他一名绝色美女,让他去长白山隐居习武,并命自己的几名子侄与之相伴,学些武功。一晃几年过去,那位美女已替他生了一男一女,他的生活倒也逍遥自在。谁知好景不长,崇祯二年,皇太极统兵绕道喜峰口,长驱直入,烧杀掠夺,激起汉人对满清的极大仇恨。不知是谁挑的头,旧事重提迁怒于屠汉雄,鼓动少林派清理门户。 当时的方丈拗不过众意,派出普字辈、宗字辈等五位武僧,及其他各派的高手共十二个人,潜出关外,打算先铲除屠汉雄,再去结果满清皇帝。不想偏赶上屠汉雄进了深山,去采摘山参、灵芝,以配制增强内力的丹药,众人在他家附近守了好几天,也没能等到他回来,无奈只得改变计划,赶往满清的国都盛京,去行刺满清皇帝皇太极。可是还没等他们进城,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消息,侠义道群雄遭到了大批清军的围追堵截,几番厮杀,死伤过半,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匆匆退回关内。 待屠汉雄回到家中,目睹的竟是爱妻赤身裸体,倒在血泊之中,一双儿女也身被数刃,死于非命。仅剩的弟子巴布海也受了重伤,侥幸逃生。听弟子道出是中原武林侠义道的高手,祸害了自己的妻儿,暴怒如狂的他只身入关,暗中追查出关行刺的都有哪些人,最终给他查出,出关对付他的有:东海派大弟子喻莽野,伏牛派门主段兴农,及少林派的几位武僧,当即对这些人展开了疯狂复仇。 由于他武功甚高,又被切齿仇恨所驱使,丝毫不顾江湖规矩和武林道义,不择手段地对上述诸人痛下杀手,连他们的亲友也不放过,前后为此丧生不下百人。 忍无可忍的侠义道各派,在东海神翁带领下,对其大肆围剿,屠汉雄被打成重伤,逃出关外。旧恨难消的他,死心塌地的帮满清组织天音教,对中原武林开刀,也就不足为怪了。 鲍清风的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安慰地拍了拍喻英隆的肩头,冲罗、高二煞道:“看你俩还算老实,发个重誓,别在和那个鬼教搅在一快,然后就走吧,越远越好。” 高威尚在迟疑,罗空海已经一叠声地答应了,并拉着高威立下重誓,惶惶然向西边去了。 见他们走远,喻英隆担心道:“鲍师叔,是不是再去调些人手,我看就咱们这些人胜算不是很大。” 鲍清风何尝不知道敌我力量悬殊,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行啊,调人手,最快也得五六天,到那时,说不定齐庄主他们已遭不测,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存在,必定会设法来对付咱们,以他们的实力,大举围攻,我们这些人没几个能活着出去。惟今之计,只有乘他们现在还没回过神儿来,咱们来他个先下手的为强,抢占先机,还有三分的把握,值得冒险一试。” 众人深感鲍老爷子的话入情入理,精辟透彻,纷纷点头,横下一条心,要与天音教斗上一斗。 月亮从乌云中挣扎出来,向大地撒下惨淡的清辉。六条人影,分作东西两路,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大圣庄,各展轻功,飞攀上墙,向庄内潜去。东面一路是岑雪玄、喻英隆和林逸;西面一路是鲍清风、綦毋竹和毕士超,雷氏昆仲及三十几名东海派门众留在外面,准备佯攻正门。 当先探路的鲍清风,忽的朝后边一摆手,綦毋竹和毕士超会意地闪进了墙角的阴影里。不一会儿,四名巡哨慢慢悠悠地走过来,鲍老爷子无声飘出,口中轻声说道:“嘿,伙计们,该歇歇啦。”话音一落,那四人真的听话,接二连三的乖乖躺到了地上,没发出一声叫喊。 綦毋竹、毕士超在心里叫了声好,过去将那几个死猪般的巡哨拖到隐蔽处。鲍清风弄醒一个低声逼问:“快说,侠义道的人关在哪里?不然爷爷就把你大卸八块!” 那个家伙还想充充硬汉,可老爷子的大手,已如钢钳一般捏得他琵琶骨格格直响,只须再催加一丁点劲儿,那人的琵琶骨非碎不可。疼的那人呲牙裂嘴,冷汗直滚,结巴道:“在……在后花园,一个亭子的下……下面。” “超小子,放火!”鲍清风边说边点中了那人的晕穴。 “好哩,瞧好吧。”毕士超兴奋地应了一声,人影已然不见,不大一会儿,附近的一幢大房子中火光闪动,劈劈啪啪声中,浓烟四溢。有人惊叫:“不好了,火,着火啦!”整个庄子骚动起来。 老少三人迅疾的拐进了后院东侧的花园。此时庄子正门外也鼓噪起来,十数枚轰天雷火投在门前,爆裂声震耳欲聋。天音教的人纷纷涌出屋子,分头去扑火御敌。 花园中,静谧无声,假山、九曲桥、池水、亭榭历历在目。老少三人奔上九曲桥,直奔池水中央的八角凉亭。 冷不防嗖嗖声响,冷箭如蝗飞来。鲍清风大袖飞舞拨打箭矢。口中喝道:“超小子,给我料理了那几个龟儿子,他们躲在那边的假山里面。” “没问题,让他们尝尝我的魔芒雾弹。”豹衣少年嘴上应着,一前一后打出两颗奇门暗器,头一颗撞在假山石上炸裂开来,黄烟中,三个人咳嗽着钻出山腹,没等他们直起腰来,第二颗又响了,芒刺入身,鬼哭狼嚎,接连摔出池水里。 “小心埋伏。”鲍清风叮嘱道,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蓦的,警铃大作,八角亭中溢出一股股浓烟,转瞬间将整个亭子包裹起来。老少三人担心烟中有毒,凛然后退,伏身于桥的栏杆之后。跟着发现有数条人影,从亭中闪出,诡异地在池水水面上向两边掠去。 “他们要跑!”毕士超喊了一嗓子。 “不对,”綦毋竹凝眉道:“这里是他们的巢穴,没理由因为咱们三个就逃跑,一定是另有诡计。” “对,竹丫头说的不错,我看他们是想绕过去,截断咱们的退路。”鲍清风话音未落,亭中已响起一串狂笑,烟雾散淡,公孙立极冷嘲道:“几位,是来救人吧?胆气可嘉啊,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要成为我天音教的阶下囚吧。” “你是何人?爷爷既然敢来,就没把你们这帮玩意当回事,想抓爷爷,我看你还得回去找你娘,再吃上两年奶才成。”鲍老爷子的嘴向来不饶人,一顿抢白,直把个公孙立极气得五迷三倒,怒喝道:“老匹夫,休逞口舌之利,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手臂一挥,身后杀出三残道人翁广华,玄机居士皇甫辉。打后边兜上来的是康玄中和内伤未愈的公孙湛。 体力不佳的公孙湛,自知敌不过神刀玄女,他可不想在父亲面前丢人现眼,而使其在诸位下属面前丧失威信,因而鼓动康玄中道:“老康,你快去替我宰了那个死丫头!” 康玄中亦对神刀玄女积恨甚深,想置之死地而后快,见翁广华、皇甫辉双战鲍清风,乐得清闲,与綦毋竹、毕士超打在一处,自然是稳操左券。 鲍老爷子以一敌二,仗着一股锐气,兀自攻多守少,气势如虹。但是久历江湖的他,深知时候一长,己方必定吃亏,无奈退路已绝,只好发狠苦战,盼着另一路人马来援。 岑雪玄、喻英隆和林逸三人入庄以来,诸事不顺,捉了两个天音教的人,偏偏都是死硬份子,抵死不肯吐露关人的地方,捉第三个的时候,又被人发觉,一边交手一边逼问,总算知道了囚人的位置,可还未等他们赶到后院,迎面撞上了闻警赶来的黄钟东方异,还有蒙古和尚木叶上人。 东方异堪称超一流的高手,整个天音教中,他只佩服一个人,就是教主长白魔尊屠汉雄。其余人等都不放在眼中,几乎与教主嫡传,外加满清皇族血统的公孙立极平起平坐。单他一人,岑雪玄再加上个林逸,也只能勉勉强强打成平手。可东方异以其雄厚的内力催发的轰轰铜鸣,令两位侠少头大如斗,心烦意乱,若非有纯正的玄门正宗功底,早已方寸大乱,命丧当场。 而喻英隆的对手木叶上人,乃蒙古第一高手,一对风火轮沉猛无比,武功造诣已然炉火纯青。东海派新掌门虽然与其斗得旗鼓相当,却根本无法将其击退,去帮助岑雪玄和林逸二人。 第77章 猛虎下山 在大圣庄正门外,担任佯攻的雷氏兄弟也不好过,他们的对手正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檀九渊及其爪牙。兄弟二人真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怎奈势单力薄,强攻几次,均告失败,麾下人马死伤近半,无功而退。还是东方异严令檀家的人,不准出庄追击,以防中了侠义道的圈套,否则雷氏昆仲连同他们的手下都难逃一死。正值进不能,退不甘之际,远处夜幕之中,飞也似的奔来一人,无声靠近。 “什么人?”负责警戒的东海派门人大声喝问,话甫出口,那人已经到了眼前,本能地挥刀劈出。不料那人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手腕上一搭一引,这位东海派门人的钢刀应手而落,人也被抡了出去,脚尖虽然着了地,身子却仍悬在那个人的手上,附近的几个东海派门人刚想发动,目睹此状不由得骇然止步。 “你们是三垣宫的,还是五毒门的?识趣的就快快滚开,再敢在这里骚扰大圣庄,我可就不客气了。”那人厉声喝道。 “什么三垣五毒,我们是东海派的,要破庄救人!”东海派的几名门人口气强硬,只觉理直气壮,而且,此时他们看清楚对手,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又是单身一人,胆气陡壮,一个个拉足架式,拿定主意,一待己方的人脱险,便一拥齐上。 闻声过来的雷晨风心忖强敌在前,不应该再与人结怨,便友善地搭话道:“这位朋友,请赐尊号,但不知我们东海派何处开罪了你?” 那人连忙松开手答道:“在下毕士英,我倒想问问你们,贵派与大圣庄的齐前辈有什么过结,为何这等大动干戈?” “毕士英……”雷晨风口中重复着,想起好象打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忽的一拍额头,面现惊喜之色,大声问道:“这位朋友,你可曾识得刀王的千金綦毋姑娘?还有昆仑派的岑雪玄?” “识得,当然识得。你是……”毕士英知道自己曾经得罪过不少东海派的人,一时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何来路。 “毕少侠,真的是你!上一次多亏你帮岑大哥打跑了顾天峻他们,救了在下和我妻子的一家。只可惜少侠来去匆匆,晨风未能当面致谢,抱憾至今,这下可好了,有少侠在此,我们破庄就大有希望了。少侠,这位是我二哥。二哥,他可是我们雷家的恩人哪。” 毕士英与雷益见过礼,十分疑惑的问道:“雷兄,那你们为什么要攻打大圣庄呢?”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雷晨风简略地把从綦毋竹那儿听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毕士英直听得惊愕不已,心中的许多疑团也很快解开。 其实毕士英头三天就到了大圣庄,可是当时由于他心中牵悬着师父、师兄的安危,便只将西北群魔即将来突袭的消息,告诉了把门的庄丁,叮嘱其火速转告庄主齐元朗,然后就心急火燎地赶往恒山了。却想不到扑了个空,阅罢师父留下的字条,方知他们早已经去了大圣庄。不禁自责粗心毛草,与师父失之交臂,白跑了两天的冤枉路。 无奈折回来的他,正赶上东海派众人在攻打大圣庄,还以为是西北群魔,故尔出手。听罢雷三公子的叙述,心中不由得窜出火苗,悲恨难当。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可恶的天音教,师父、师兄已经落入虎口无疑,而且连意中人和胞弟也身在险境,不能再有片刻的拖延和迟疑,急切说道:“雷兄,我去打开庄门,至于姓檀的就交给你们了。” 周围的东海派众人,连同雷益在内都暗自咧嘴,心道:“我们几十个人拼了性命,也未能前进一步,就凭你一个去破门,不给人家剁成肉酱才怪。 雷晨风起初亦有同感,随即想起当初岑雪玄对毕士英的评价,心忖他的武功若真的比岑大哥还强,攻破庄门不是不可能的。当下坦诚的说道:“那一切就仰仗少侠你了,我们随后就到。” 毕士英点了下头,身形启动,如一溜轻烟,直冲庄门,快极轻极,待墙头的守卫发觉,敲梆子放箭,他业已到了墙根,缩身曲腿,双足一蹬,直如冲天之鹤,扶摇而上,紧接着墙头爆起了一片惨叫哀嚎。 东海派众人爆起一阵赞叹之声,方才的轻视之心已荡然无存,无形之中,士气大振。雷晨风大声吼道:“兄弟们,为门主报仇,铲除逆贼檀九渊的机会到了,我们冲进庄去,将檀贼乱刃分尸!” 二十几名东海派门人,呐喊一声:“杀!”旋风一般扑向大圣庄的正门。 带人守在庄墙上的是檀鑫、檀森和萧子荐。铁臂螳螂顾天峻由于左臂被毕士英斩断,右臂又被鲍清风震断了经脉,几同废人,并没有随檀家的人来投奔天音教,而是独自潜匿他乡。 檀九渊见对手无甚实力,又不让出击,便与师弟崔图、血爷书生贺双绝到门房里面休息。他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对庄中的火势及拼杀不闻不问,抑郁寡欢。 起初,他的军师阮名高一再劝诱,说什么天音教如何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不久将一统武林,称王称霸。被鲍清风等人追杀得无处落脚的他,便同意了来此投奔。满以为能被天音教看重,却哪料想,到了这儿才知道,教中高手济济,自己不过是林中一木,失落之中方嚼出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滋味来。 “师兄,庄子里都打乱了套,咱们闲也是闲着,我看不如去打打帮手。”崔图至打被檀九渊蒙骗,暗算雷万钧之后,也曾暗自懊恼了一阵子,但自知已经上了贼船,没有了回头之路,也只好将错就错,破罐子破摔。不过他的梗直性情到死也改不了,竟然真的一个心眼替天音教卖命了。 檀九渊连眼皮都没撩,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不无讥讽的说道:“行了,五师弟,你省省力气吧,没听人家说,这管闲事落不是,咱们只要守住庄门,就可以交差了。” “是啊,崔兄,檀爷的话一点不差,咱们别放福不享,深更半夜的跟他们掺和个啥?”贺双绝乃见风使舵的好手,早已看透了檀九渊的心思,正想顺着他发一通寄人篱下的不如意,猛听庄墙上一阵大乱,惊呼、骇叫、惨嗥接连不断。 檀九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懒洋洋说道:“可能他们又进攻了,这回可比前几次要猛的多,你俩快出去看看,莫让他们钻了空子。” 崔、贺二人应了一声,各操兵刃正要起身出去,一个檀氏门人歪歪斜斜撞进门来,语无伦次道:“不好了……厉害,大少爷给,给人杀了……” 檀九渊闻言,一蹦老高,差了声的吼道:“什么?鑫儿他给人……”话说了半截,已拨开怔在门口的崔、贺二人,闯了出去。红了眼的袖里乾坤,刚刚冲到大门洞,迎面正瞧见萧子荐,被一个年青人挥掌击出丈外,砰然坠地,再也没能爬起来。料定杀死儿子的必是此人,双臂一抖,手中已多了一对青铜短槊,无声无息的掩袭过去,杀手绝技“倒转乾坤”猛恶攻出。 第78章 怒火狂龙 此时的毕士英,真正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只是想着尽快打开庄门,放东海派的人进来。自己好去救师父、师兄,去帮竹妹和弟弟士超。所以凡是阻挡他的人,都恨不得一招将其打发。 他并不认识檀九渊,但乍一交手已知来者不善,不由得急怒交迸,恶招暴发,攻击力瞬息间骤增数成。其实此刻的他,已经近乎于只攻不守,倘若对手与他的实力相当,又能冷静应对的话,毕士英必定吃亏不小。 可是檀九渊虽说是久经历练的老江湖,怎奈他近日来心境极糟,被人追得如丧家之犬,而今置身于矮檐之下,又遭丧子之痛,如何冷静的下来?脑袋一热居然与毕士英以快打快,硬打硬拼,岂不注定要败落。 五招、十招,待他感到力不从心之时,业已身中两剑一指,骇然暴退。 “师兄——”崔图见师兄遇险,二话不说,挟金盾上来玩命。与之同至的贺双绝则驻足不前,上次在雷家大院,他早已领教了毕士英的神奇武功,眼下怎肯再上去送死,呆了一呆,回身去扶血染衣裾的袖里乾坤。 试想,以檀九渊的精深修为,尚且接不下毕士英的十招,崔图又能支撑多久?不到五招,便在狂飙一般的剑罡中溃退下来,立脚不住,摔倒在地。 毕士英无心斩尽杀绝,掉过头径奔庄门,一剑劈断了门栓,哗的拉开了半扇庄门,返身便向庄中掠去。雷氏昆仲率众门人蜂拥而入,贺双绝与刚刚赶到的檀二少檀森,驾起伤势不轻的袖里乾坤,一溜烟逃得没了影。 “师兄——,贺老弟,别撇下我……”崔图的哀嚎,三个人连头都未回一下。转眼之间,金盾手已在雷氏门人的乱刃之下化作肉酱。 雷益刀尖点指被毕士英击断胸骨,内脏重伤的雷氏叛徒萧子荐,恶声斥骂道:“姓萧的,你也有今天,去死吧!”雷公拐狂击,萧子荐登时脑浆迸裂,魂赴阴曹。 “毕少侠,毕少侠去了哪里?”雷晨风急切地询问众手下。一名雷氏门人大声道:“我看见他往后院去了。” “好,咱们也去那边!”雷晨风算是镖上了毕士英,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因为他从綦毋竹口中得知,天音教的高手甚多,个个不好惹,独自乱闯,凶多吉少,有毕士英在前面开路,就会安全得多。 毕士英当真去了后院,因为他掠上庄墙之时,就已经看见那边火把晃动,人影穿掣,一定有人在交手,所以在庄门口一脱身,就向那里冲去。大圣庄他曾住过数日,路径比较熟悉,不一会儿,便已赶到了后院的门口。 他来的正是时候,再迟一步,双战东方异的岑雪玄和林逸,即或不死也得武功尽废。眼见恶战中的五个人,喻英隆和木叶上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无从辨别孰敌孰友。昆仑游侠他自然识得,林逸乃是他的结义兄弟,焉能认不出,至于他俩的对手是何许人,就已经无关紧要。 眼见林、岑二人处境险恶,无暇出言搭话,紫电霞光剑映起一片寒波划空而至,已然运足了十成内力,用的是劈风剑法中威力最大的招法——“劈风三式”。 “叮、叮、当”三声脆响,震人心魄。毕士英抢进三步,东方异退避三步。若单拼内力,毕士英或许还要稍逊一筹,只是东方异与岑、林二人激战多时,内力消耗不少,而毕士英连挫檀、崔诸人全凭一股锐气。他之所以有这般锐不可挡的强猛气势,是因为他的心中,牵悬着至爱亲朋,无形之中已入忘我境界。自身的成败生死,俱被他抛在脑后,武功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眼下攻击东方异,这种心态丝毫没有改变。 东方异的内心可说是惊凛之极,对手的年龄与功力太不相称,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骇异之中急调潜力,挥钟运掌反击。 他不反攻还好,这一反攻竟招来了更厉害的三记万象神剑。紫霞宝剑漾起无俦剑气席卷过来,将东方异的攻势瓦解冰消,接着把铜钟削去一片,最后一剑生生将东方异的成名兵器刺穿,险一险将其开了膛,直惊得东方异面无人色,踉跄倒退,毕士英也势尽后掠。 岑雪玄见败敌良机稍纵即逝,牙咬舌尖,激起残存的五成内力,双手捧剑,纵身击刺。 东方异内力拼尽,一时来不及重聚,本能地挥钟封格。铮的一声,游龙剑拨钟而进,东方异肩头溅血,铜钟几乎撒了手,惶急中甩出一记如来掌,将昆仑游侠迫退,返身而走。木叶上人见对方又添强手,自己独力难支,也狂攻几招,抽身遁走。 岑、喻、林三人俱已是内力告罄,无力追击。毕士英也因经脉受震,静立原地调息恢复。 雷家兄弟率众赶到,焦灼询问:“掌门师兄,鲍师叔他们呢?” 喻英隆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答道:“关人的地方在后花园凉亭下面,鲍师叔、綦毋姑娘他们可能去了那里,咱们应该快些赶过去接应他们。” 这边东海派新掌门的话音还没落地,那边闭目行动的毕士英,一听到綦毋姑娘四个字,倏的睁开双目,道了声:“诸位,我先行一步。”话音未绝,人便没了踪影。 喻英窿惊奇地问道:“咦,那位朋友是哪个门派的?姓甚名谁?身手怎么会如此了得!” 雷晨风连忙接口答道:“掌门师兄,他叫毕士英,是岑大哥和綦毋姑娘的好朋友。方才就是他帮我们攻破的庄门,还打伤了恶贼檀九渊。崔图和萧子荐都已经被我们除掉了。” 岑雪玄补充道:“这位毕贤弟与我义妹情挚意笃,是劈风剑客郑大侠的高足,不过方才我见他后来用的那三招剑法,神奇无比,路数与劈风剑法迥然不同,好象是武林中传说的,至高无上的万象森罗剑,如果是真的,那他的第二位师父,就应该是华山无影神剑叟,奚老前辈了。” 喻英隆面带喜色,连连点头,轻快的说道:“岑兄所言不差,难怪他身手如此高绝,我方平添这等高手,得胜大有希望。走,咱们也去帮忙。” 第79章 紫电诛魔 毕士英突至后花园时,正瞅见弟弟士超,被一个干瘪老头一脚踢下了九曲桥,砰然坠落水中。再看另一个俏生生的背影,也给那老头一掌击出数尺,摇摇欲倒,不是綦毋竹是谁? 眼见心爱的姑娘危在旦夕,弟弟生死未卜,怎不令他恶胆横生,气冲斗牛,亢啸声中,人影狂掣,剑吐掌飞。 守在桥头的无射公孙湛,不知死活地舞动银枪前来截击。铮的一声,剑点枪杆,火星四迸。公孙湛痛叫着丢了七节枪,一退五尺,若不是靠在了桥栏柱上,怕是要摔入池中。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迸血的虎口发呆。 毕士英剑点银枪之时,身形丝毫没有停顿,掠过公孙湛,掌出如山,击向正欲对神刀玄女下毒手的康玄中。 康玄中只得移掌相接,心里虽然知道来着不善,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再强又能强到哪去?遂拼出了全力,打算一掌便将其震翻。却哪知双方掌力一经接实,骷髅魔头登时变了脸色,只觉得年青对手的掌力接二连三,绵绵不绝,而且是一波强过一波,待第三道掌力逼来,他再也承受不住,狂叫一声,口血已然喷出。 毕士英恨极此人,三叠掌暴发,一招之下已将其震成重伤。略撤半步,掌收剑发,紫虹闪处,红光四射,恶贯满盈的康玄中身首异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弯弯的弧线,向池中坠落。 恰在此时,从池水中哗的窜起一人,凌空一脚,将康玄中的人头踢向了假山,又弹出去一丈来远,方落进水池之中。 “哥,你怎么才来?快点杀光这帮王八蛋,救师父和大师兄。”毕士超脚踏九曲桥的栏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水,底气十足的大声喊道。 毕士英眼见弟弟无恙,心中大安,正要上前替劣势中的鲍老爷子解围。忽听对面亭子铃声大作,双战鲍清风的天残道人和皇甫辉,闻铃急退。与此同时,亭中再度浓烟泛起,无数的冷箭如蝗飞来。一干老少英雄只好边拨打,边向后退。待箭停雾散,亭中已然空无一人。 喻英隆、岑雪玄等人也先后赶到,大家伙七手八脚地敲打了一半天,也找不到机关的所在。鲍老爷子开口道:“孩子们,我看咱们就别在这儿瞎折腾了,我可有点顶不住劲了,该先找个地方缓一口气,养足了精神,再回来收拾这帮龟儿子不迟。” 其实,大家都已经筋疲力竭,不过是强打精神硬撑着,闻言纷纷点头。鲍清风吩咐道:“英隆、晨风你们先走,士英、雪玄随我殿后。竹丫头,你的脸色可不大好,不打紧吧?”他的这句话顿时引起了三个人的关注。 岑雪玄关切地看了看綦毋竹,又望了一眼毕士英,凑到鲍清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毕士英真想立刻过去,把九龙镇客栈中发生的事情,向綦毋竹解释清楚,并为她疗伤。但是一来他生性腼腆,那种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觉得难以启齿,二来是綦毋竹的冷漠神情,令他望而怯步。心爱的姑娘有意回避,冷落自己,顿令毕士英陷入无限的惆怅和落寞之中。 毕士超可没想那么多,依然是那么兴致勃勃,过去亲热地拉着神刀玄女的衣袖,神情亢奋的飞快说道:“竹姐姐,你一定是给那个坏老头打伤了,你看没看见刚才,我拿他的狗头当球踢来着?那才叫带劲儿,也替咱俩出了口恶气。可恨那帮家伙太滑溜了,要是跑得再慢点,叫我哥给他们都封个平顶侯。” 四周的人都笑了起来。“超小子,别光顾了说话,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士英你扶着竹丫头,咱们快走。”鲍老爷子的话颇具权威。毕士英心中欢喜,脸上却有些难为情。 “义兄,就别磨蹭了,这么多的人里,只有你堪当此任。”林逸边说笑边将毕士英,推着靠近了神刀玄女。 綦毋竹似乎想争辩几句,可抬眼望见岑雪玄凝重的目光,以及林逸、毕士超关注的神情。只觉不好驳众人的美意,同时,她也不想让毕士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太难堪。方才还是异常坚定,不理睬毕士英的念头未免动摇。不自觉地抬起手臂,任由毕士英的有力臂膀托住,那种久违了的寄托、依赖之情油然而生,心中一热,眼泪几乎落下来,好在大家正忙着分头监视四周,向庄外撤退,没人留意,忙用衣袖拭去眼中泪水。 一行人出了大圣庄,可是还没走多远,猛听在前面探路的喻英隆低喝了一声:“大家当心,对面有人过来。” 众人连忙散开,凭借着林木隐身,每个人都心弦紧绷,偷眼向前望去。但见十数丈之外,陆陆续续的出现了数十条身影,高高矮矮,有僧有道,还有不少人是俗家的打扮,仅从掠纵的身法上,便可以看出其中高手济济。老少英雄们急振疲惫心神,准备与强敌决一死战。 “爹——” “林前辈——”从后面赶上来的林逸和岑雪玄,欣喜地呼道。令大家长出了一口气,把悬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来的正是武林盟主林台天,无影神剑叟奚行密,及武当,少林,华山派的众高手。林逸焦急地向父亲道:“爹,齐庄主,郑前辈他们都被天音教的人抓住了,我们去救人,只可惜没能得手。” “天音教,打哪儿冒出这么个古怪的教派?”飞篁客眉头深锁,疑惑地问道。 “啊,他们是替关外满清卖命的,势力很大,去年的大圣庄血案,以及后来在华阴县杀害宗相大师,还有在太白山,袭击咱们大本营的都是他们。林逸急促地说着,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当真!”林台天、区崇天、铁松子、宗岱等人惊讶得一时难以置信,略一琢磨,方觉出是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不禁暗自愤恨懊恼。 “那天音教的人现在何处?”老盟主林台天神情肃然的问道。 鲍清风接口道:“老哥哥,那帮王八蛋就在大圣庄,方才我们跟他们打了一阵,那帮龟儿子见占不到上风,就打暗道跑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机关,大家伙也都打得乏了,于是就退了出来,打算明个白天来,找暗门也得手眼。” “这样也好,那咱们就明天早上再来。”林台天看了看众人,作出了决定。因为他们这一路人马,从少林寺追到太岳山,再踩着西北群魔的尾巴撵到了这里,连日来急着赶路,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体力疲乏之极,原以为夜里便可以赶到大圣庄,好好歇一歇,可眼下只好再另外寻找落脚之处了。 第80章 咫尺天涯 另一边,奚老爷子早已钻入人丛,拉住毕士英从头到脚瞧了个遍,喜滋滋的说道:“乖徒儿,你果真在这儿,这可真是太好了。”说着一指旁近的神刀玄女道:“咦,这个就是你向我讨一百天,去找的那个人吧?嘿嘿,若不是老夫盯得紧,把你打阎王爷那儿抢回来,岂不让老夫空欢喜了一场。”随即扭过脸冲綦毋竹道:“你这丫头眼光不赖嘛,能迷住我这独一无二的徒儿,啧啧,还真不简单哟。” 鲍清风凑过来接住话茬道:“奚老侠,您算是说对了,这竹丫头当真不简单,撇开她的刀王老子不说,单说她的胆色、气魄、武功身手样样不让须眉,说实话也只有你这徒儿能配得上她呀。”二老一番说笑,把一对年青人都弄得脸红心跳,有些难为情。綦毋竹的心情更是复杂之极,自己也难以分清是悲是喜。 林逸又不失时机地烧了一把火,上前插话道:“奚老前辈、鲍大伯,您二位还有所不知,竹姐她同我义兄一样,也让一位前辈高人输入了真元,只可惜未能帮她完全溶入脉络之中,眼下还无法融为己用,不然的话,武功就更了不得了。” 二老忙问那人是谁,神刀玄女面涌悲戚,将虹萱师太遇害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众人无不扼腕叹息,痛骂玉蜘蛛歹毒。 鲍清风一拍毕士英的肩头:“士英啊,这个帮竹丫头融通真元的差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而且是宜早不宜迟,拖得久了,对竹丫头可没什么好处。” 毕士英听在耳中,心中欢喜,可是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姑娘,心里又忽的凉了半截。因为,他清楚的看到,神刀玄女綦毋竹的脸上,挂着的是极为勉强的笑容,而且是对着鲍、奚二老,压根就没朝自己这边看一眼。一刹时,年轻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孤寂和绝望。 众人向西走了大约半里多远,来到佛光寺的门前,一打听,此寺住持也是少林出身,论辈份还是宗岱的师弟,招待老少英雄自然是尽心竭力。 除了单独给神刀玄女安排一间禅室外,其余的人,全都是五、六个一室,并派出人手在寺内外警戒,以防天音教反扑。待寺中鼓楼上敲响三更的时候,各间僧舍中都传出了或强或弱的鼾声,劳顿、拼杀了大半天的老少英雄们,都已沉入了梦乡,唯独有两个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虽然弟弟就睡在身边,而且与心爱的姑娘相隔,也不过几堵间壁墙而已,然而毕士英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凉。首先是师父,师兄身陷虎口,吉凶未卜。更深一层的忧伤,则是綦毋竹那冷漠回避的目光和神情,他终于体味到了,咫尺天涯的感觉是那么可怕。心中一次又一次的自问:“难道竹妹她就真的不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真的不肯,原谅自己了吗? 数墙之隔的綦毋行,合衣而卧,前尘往事,潮汐般一波波漫过她的脑海心田。是喜?是悲?无从回答。他的武功那么高,仅一招就杀了那个可恶的康玄中,再一次救了自己,重逢是那么突兀,该说什么,要做什么,一时都拿不准分寸,按照自己的本意,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看,可是不知内情的岑大哥,鼓动鲍大伯做和事老,又有林逸和士超在一旁敲边鼓,再加上奚老前辈助阵,自己还真不好驳他们的面子,扫他们的兴。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他重归于好,自己心中的伤痛又向谁去诉说?神刀玄女陷入了矛盾的旋涡。 何去何从?当着众人的面,揭他的疮疤,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他难堪自己也不会光彩。而顺着大家的意,糊里糊涂地跟他和好,又觉得太委屈了自己,实在咽不下这份苦涩。反正天音教的阴谋已昭然若揭,以自己的身手留在这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作用。走,独自一人到渺无人迹的地方,专心习武练功,然后去为师父报仇。这个念头渐渐强烈起来。 四更多天,鲍清风叫醒东海派的人,去替换少林、武当两派的巡哨。毕士英也整衣要去,给鲍清风拉住,把年轻人领到了綦毋竹的房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竹丫头,竹丫头,你醒了没有哇?我让士英来帮你打通经脉了。”等了半晌,屋里却没有半点动静,老少二人疑惑万分的地对视一眼,鲍清风一推房门,那门竟然应手而开,借着从窗户纸上透进来的月光,他们惊愕的发现,室内已是空无一人。 “糟了,竹丫头走了,士英啊,这我可就没辙了,竹丫头跟你好象不大对路,这可就得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去,快去追她,记住多说好话,女孩子最怕哄的。” “那明天打大圣庄怎么办?”毕士英如遭当头一棒,一时间六神无主。 “这么多人,又不差你一个,找不到竹丫头,我看你也是心不在肝上,什么事也干不好,快去吧,趁她没走远,以你的轻功肯定能撵得上她。”鲍清风善意的劝说道。 “那……也不知她往哪边走了,往哪边去追才好呢?”毕士英心下茫然,其实,他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如何去找綦毋竹,而是害怕从此永远失去了她的心。 “这倒是个问题啊,这样吧,我猜她十有八九是往南边去了,你先奔正南,我叫你弟弟士超和林逸,去东南和西南帮你找,要是天亮了还看不见她,就赶紧换方向,别一个劲地傻追。竹丫头有内伤在身,绝对跑不过你的,快走,快走!”鲍清风催促道。 毕士英的心中万分感激。向老者深深的施了一礼,然后启动身形,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81章 恩怨情仇 北直隶大名府 震山帮五岳堂堂主,金面财神封伯年,闻听家丁禀报,宫里的靠山门犀大驾光临,不由得又惊又喜,慌忙率众出来迎接。一阵寒暄之后,将风尘仆仆的门、巫二人让入客厅。并摆下丰盛的筵席,为其接风洗尘。 封家非但在震山帮中举足轻重,权势极大,而且这些年凭借门犀的关系,贩盐贩马,大赚特赚,财力极为雄厚。府中光家丁家将、门客帮闲就有三百多人,至于这桌酒席如何丰盛,自不待言。正值酒至半酣,话入正题之际。总管匆忙奔入,附在封伯年的耳边低声禀告道:“老帮主日前已然出关,现在带着小姐和姑爷,已经进了咱们大名城了。” 封伯年闻言,面色微变,蹙了蹙眉,冲门、巫二人为难地说道:“抱歉之至,想不到擎天他偏偏此时出关来我这儿,我这个结义大哥,素来不愿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不愉快,只好委屈两位到后堂歇息、歇息。” “噢,没关系的,一切都由封老弟安排,客随主便嘛。”门犀虽然心中不悦,但眼下形格势禁,落难于此,也不能再摆什么谱了。 封伯年遂命众家人,将酒席火速撤至后堂,自己则率领着总管,及几位有头有脸的门客出了府门迎迓。 “哎呀,擎天兄,三年未见,风采不减当年,想必是神功大成,要横扫武林了吧。”嘴里说是客套话,上前与之把臂寒暄。 “封老弟过奖,过奖了,我看你可是发福多了,不知这几年又赚了几座金山、银山啊?”楼擎天五十多岁,高额鹰目,悬胆鼻薄嘴唇,说笑之中仍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三年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从称霸南疆的五岭风龙帮,夺来了武林至宝《修罗大法》,上载通玄大法、修罗指、南冥拳三样旷世奇功。嗜武如命的他,当即宣布由二儿子楼青峰,代领帮主之职,自己则即日开始闭关修炼。时至今日,除了通玄大法尚欠火候以外,修罗指、南冥拳,俱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 出关之后,闻知最要好的朋友申屠剑、蒲大彪都已被三垣宫害死,不由得怒火冲天,发誓要为之报仇,将三垣宫化为齑粉。正值大圣庄的英雄帖送到,便率儿子、媳妇,登程,途经大名府,便想再带上左膀右臂封伯年,一壮声色。他心中的盘算是,先到大圣庄一试身手夺得盟主之位,然后率侠义道铲除三垣宫等邪门歪道,一统江北武林。 楼青峰,封丽娘上前与封伯年见礼,然后小两口进内宅,去拜见岳母、娘亲。楼、封二老挥退众人打算密谈片刻,哪知刚刚坐定,才喝了两口茶,忽听外面一阵大乱,杀声四起,惨嗥不断,令人入耳惊心。 也是练家子出身的封府总管,跟头把势地奔入厅堂,差了声叫道:“老……老爷,仇家上门了,毒……毒……”言未尽,人已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七窍溢出黑血。 金面财神面罩寒霜,起身道:“老哥哥,你先坐会儿,我去料理一下。”说着大步抢出书房。抬眼望去,但见庭院之中,高矮胖瘦站了三十几个男女,个个是神色狰狞,杀气腾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看为首之人,是一个圆头圆脸的汉子,手持十八节蜈蚣鞭。另一个是面罩青纱的中年妇人,一柄古怪的兵刃合在掌中,很象是扫地用的苕帚,不过却是用精钢打制,百多跟帚条如针似锥,寒光幽幽,分明是件杀人利器。 “姓封的,快把老贼门犀给我交出来,不然就叫你玉石俱焚!”妇人的声音有些失常,显然是由于极度的愤怒所至。 封伯年目光四下里一扫,见已有二十几名家将遭了难,心知遇上了扎手的,强捺怒火,冷冷问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不知与门公公有何过结,封某原为你们和解调停,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哼,想作和事老?那就得先把性命押上。元通,废了他!”玉蜘蛛尖声吼叫。摩天蜈蚣早就憋足了劲,闻言舞动怪鞭卷起一股腥风,袭向赤手空拳的封伯年。 乌媚卿手中的钢帚亦同时扫出,狠辣无比,丝毫不讲江湖规矩。仓促之中,封伯年如何抵挡两大高手的凶猛攻击,顷刻间,就要毙命在毒鞭钢帚之下。 这时,打书房里闪出一人,探左手两指倏地钳住典无通的鞭尖。摩天蜈蚣一惊,发力回夺,竟未能摆脱其牵制,知道遇上了高人,一咬牙左手打出三颗“昧心丸”。此丸专门用来迷惑敌人的心智,任凭你武功再高,吸入此种毒烟便会即刻丧失正常的心智,把自己当成敌人,自戕而死。 楼擎天喝了声:“你找死!”通玄大法提至七重,右手的南冥拳无形而发。强大的气机使摩天蜈蚣的昧心丸全都掉了头,纷纷在他自己的面前爆裂。典元通肥胖的身躯如同皮球一般飞了出去。没等他的昧心丸发生效力,摩天蜈蚣就已经断了气。 乌媚卿眼见同伙一个照面就完了,知大势已去,心生拼死之念,猛的扭动帚柄,九枚锋利淬毒的钢针猝然射出,封伯年九中其三,颓然倒地。玉蜘蛛鬼啸如泣,暴发十二成潜力,钢帚狂猛扫向逼近的楼擎天。可当她看清对方面目之时,钢帚骤停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两圈,讶然出声:“是你!” 楼擎天本打算以南冥拳力上托其帚,再出修罗指,取其性命,但发觉对手的神情举止古怪异常,不禁心生疑窦,探手一划,怔在那里的乌媚卿不及闪躲,面纱应手飞落。 这下惊愕的人轮到是楼擎天了,老头子先是呆了一呆,讶疑说道:“怎么……小柳,你还活着?” “姐……夫。”乌媚卿百感交集脱口道。 封丽娘从后院奔出,扑倒封伯年的身旁,凄声呼唤:“爹,你怎么了?是哪个害了你呀?” 楼擎天一惊,移目封氏父女,已知封伯年中毒不轻,不及时救治性命难保。急冲乌媚卿道:“小柳,快把解药拿出来。” “我要报仇,你叫他把门犀交出来,我才给他解药。”乌媚卿固执地坚持。 “什么门犀,先救了他,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楼擎天焦灼地催促。 封丽娘蹿起来狂叫:“毒婆子,不拿解药,我与你拼了。”便要扑上来与玉蜘蛛动手。随她而来的楼青峰,看出势头不对,一把将妻子拦腰抱住,大声喊道:“丽娘,不可胡来,一切让爹做主!” 乌媚卿略一踌躇,见楼擎天已经把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不好驳他的面子。遂掏出解药放在对方的掌心。 封伯年吞下解药,片刻之后,方才缓醒过来,楼擎天俯身道:“伯年,快把那个叫门犀的交给小柳。” “这……楼兄,不行啊,门公公是宫里的红人,是我们的财神爷啊,杀了他,官府追究还不算,你可叫帮中的一千多名兄弟吃什么?穿什么呀?” 楼擎天深知封伯年话中的份量,偌大的帮派,庞大的开支,十之六七要靠封家生意的收入。得罪了朝廷宠臣,就等于自断财路,未免迟疑,回头道:“小柳,你到底与那位公公有什么仇?看在姐夫面上,难道不可以化解吗?” 乌媚卿身躯在微微发抖,悲愤满腔的说道:“姐夫,难道你忘了二十年前的事?就是这个门犀杀死了冠生,还把我……” 再看北斗星神楼擎天听了此言,全身剧震,愣了那么一霎,随即沉声冲金面财神逼问道:“伯年,你快告诉我,那个门犀,你究竟把他藏在哪里啦?” 第82章 欲盖弥彰 望着北斗星神那可怕的脸色,封伯年知道保不住自己的财神爷了,万般无奈的答道:“他和天龙真人在后堂……” 封伯年话未说完,楼擎天已然抢出,直奔后堂,乌媚卿紧随其后。典元通的几个心腹弟子,抚在师父的尸体上,不知所以。楚碧瑶、蓝欣深感事有蹊跷,看了看四周虎视的百多名封家的兵将,觉得还是跟着门主会安全一些,便与二十几名同门跟到了后院。 “嘭——”后堂的两扇门折着跟头进了屋,稀里哗啦将屋内桌案上的茶壶、茶盏咂了个稀巴烂。须发皆立的楼擎天,凶神恶煞一般地跨进了门槛。 身上有伤,又给人追杀,门犀哪有心思饮酒作乐,与巫竟中草草填饱肚子,连茶也顾不上喝,就上了炕,边行功恢复,边闭目养神。 见有人破门而入,心知大难临头,当下同时发动,门犀、巫竟中意在一举毙敌,因此出手俱是绝技毒招。电光石火中,三大高手已换了十三、四招,随着楼擎天的一声暴吼,门、巫二人都飞上了炕。内创未愈的门犀雪上加霜,口血狂喷,只剩下了半条命了。巫竟中要稍强一些,也给震了个昏天黑地,一时缓不过劲来。 “呼——”狂怒的震山帮主,又是一记暴猛的南冥拳隔空捣出,室内骤起一道狂飙直袭门犀。老太监骇然扑倒在炕面上,只觉背上火辣辣刀刮似的疼。 “轰隆”走空的拳力,将后墙捣了一个锅口大的窟窿,尘砂腾起,弥漫屋中。门犀则乘机窜出屋去,咬牙狂奔。可是他没跑多远便给街尾而来的楼擎天,撵了个脚前脚后,恶狠狠的一记修罗指,戳中了老太监的脊中穴,门犀登时瘫软如泥。 楼擎天咬牙切齿道:“阎权,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这个淫贼!” “是……是你叫我去……”不待门犀下面的话说出口,楼擎天的巨掌已当头劈下,老太监登时眼凸舌吐,尸横当场。 巫竟中在屋里与乌媚卿拆了几招,无心恋战,寻机穿墙而出,来寻主子门犀,正好听到了他那说了半截的话,不由得满腹狐疑,再看门犀已然毙命。呆了一呆,面布杀机的楼擎天已然逼到了他的面前。 乌媚卿冲过去,目睹仇人已然丧命,心中的失落无以言表,埋怨道:“姐夫,你怎么杀了他?为什么不留给我?” 楼擎天似乎有些心虚,含混的答道:“喔,这厮凶顽得紧,是他自己撞在了我的拳劲之上。”嘴里敷衍着,前踏一步,左拳右指凝集了十成功力狂击天龙真人。 巫竟中亡魂皆冒,拨身形直上丈余,口中狂呼:“老贼,你想杀人灭口不成?那事是你让门犀干的,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他这么说并非是真的洞悉了什么内情,其中三成是猜测,七成是胡诌,目的无非是想把水搅浑,自己好找机会脱身逃命。却不料竟让他歪打正着,他的一句话,当真揭开了楼帮主那见不得人的阴私。 二十多年前,楼、柳两家的族长,指定楼擎天与柳氏长女成婚,而真正令他痴心迷恋的,却是柳家的小女儿柳媚卿。后来柳家失势,柳媚卿便来到楼家投奔姐姐。这下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令楼擎天欲火焚心。 眼瞅着柳媚卿与苏冠生的婚期一天天临近,楼擎天不禁百爪挠心,寝食不安。本想先杀掉她的如意郎君,又怕她移爱别人,总不能她爱一个自己杀一个,索兴决定让她成婚,然后杀掉她的新婚丈夫,守寡的她就会一辈子呆在自己的身边,迟早会有机会把她弄到手。 于是,楼擎天物色了横行关外的独脚大盗阎权,也就是后来的门犀,以重金雇佣他在苏、柳二人的新婚之夜,杀死新郎官苏冠生。却哪知这个阎权,用迷香迷晕苏、柳二人,将苏冠生杀死后,竟然色胆包天,将貌美如花的新娘子柳媚卿掳走,自己受用。 楼擎天得知此事,暴跳如雷,遂召集各大门派,打着替连襟报仇的旗号,大肆搜杀,直追得阎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净身入宫避祸。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死在楼擎天的手下。 阴私被人道破,慌乱之中楼擎天还试图掩饰:“小柳,别听那个臭杂毛胡说八道,他是含血喷人,看我不宰了他!”嘴上说得狠,手上更狠,南冥拳、修罗指发至极限,意在一举击死天龙真人。招至途中,眼前却已多了一人,逼得楼擎天生生收招撤式,口中嚷道:“小柳,你这是干什么?快快闪开,让我宰了这个臭杂毛。” 玉蜘蛛乌媚卿可不是省油的灯,脑子反应极快,此间原委可说是一点就透,这一瞬间,她已将当年惨案的内幕,猜了个十之八九,见楼擎天神色慌张,急着杀人灭口,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由得惨声长笑:“姐,想不到你居然,嫁了这么个人面兽心的豺狼,为了他的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呀。姓楼的,是你害死冠生,是你毁了我的终身幸福,我与你拼了!” 失去理智的乌媚卿疯狂地抡动钢帚,扑向昔日的姐夫,今朝的仇人。楼擎天要杀她,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太迷恋这个女人了,即使过了二十年,仍是那么刻骨铭心。怎么也不忍心伤她,只是一味的闪躲,口中无力地辩白着,却招来更凶狠的攻击。 天龙道人巫竟中则乘机溜之大吉。门犀已死,京师是不能回了,只有四海为家了。 乌媚卿狂攻了数十招,已累得汗出气促,可是连仇人的衣角也没碰到,当下心如死灰,钢扫帚点指北斗星神,嗓音暗哑的说道:“姓楼的,一年之后,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言罢,倏的掠向墙边,纵身而起,一晃而逝。 楼擎天木然回身,森寒的目光,扫向随乌媚卿而来的五毒门众,楚碧瑶心中一颤,暗叫不好,掉头便逃。 蓝欣的反应也不慢,几乎同时拔脚飞奔,她们的身后,响起一片令人心颤神悸的惨叫之声,就这样,除了楚、蓝二女,赶到后院的二十七名五毒门人,尽数丧在了北斗星神楼擎天的拳风指力之下。 第83章 屈节背叛 这里本来是大圣庄的一座地下仓库,用以屯积粮食以及其它日用杂物,不久前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监牢。一溜十二间小牢房,一尺厚的青石间壁墙,配以厚重的铁门、大锁、坚固异常。每间牢房门口都挂着一只铁牌,依次写着子、丑、壬、卯等地支名称,作为编号。两名天音教的看守,背刀挎剑在长廊上来回游动着。数盏镶嵌在墙上的油灯,将他们的身影投印在地上,墙上,时长时短,整个地牢笼罩着一派神秘,阴森的气息。 这时,随着闸门的轧轧作响,打上面步下三个人来。公孙立极阴着脸,恨恨的道:“真是活见了鬼了,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厉害小子,眨眼功夫蕤宾就送了命,真他娘的倒霉,要是黄钟他们都在这边就好了”。 “是啊,是啊,但是以贫道猜测,黄钟那边恐怕也遇上了麻烦,不然怎么会不来帮咱们呢?看起来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视啊。”天残道人,也就是血手会原来的二当家翁广华,卡巴着他那只独目,接口说道。 “翁道兄所言在理,教主过两天才能到,依不才愚见,咱们不妨以退为进,把事先预备好的几颗钉子,给他们钉进去,等教主一到,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玄机居士皇甫辉献计道。 公孙立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冲一旁侍立的监牢看守的头目吩咐道:“你去先把辰字房的人犯带出来。”说着折进了一间宽大的石室。这间石室里面,桌凳齐全,四面的墙壁上都挂着厚厚的帷幔,屋子当间,大火盆中燃着红红的炭火,令整个房间暖烘烘的,没有一丝地下的阴湿之气。 过不多久,门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镣之声,两名身材健硕的看守,驾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此人的脑袋低垂在胸前,两腿软软的,看样子只要看守的手一松开,便会瘫倒在地上。 公孙立极抬手一指对面墙根下的一把椅子,两个看守便将那人拖了过去,让他坐靠在椅子里,随即向几位首领一躬身,退了出去。 “段掌门,本教的款待你可曾满意呀?”公孙立极语气恶毒地嘲讽道。已经九天没有吃过东西的伏牛派掌门段林壑,有气无力地撩了一下眼皮,哼了一声,没有搭腔。公孙立极得意地狞笑着,声音忽的转为严厉:“我看,咱们也用不着兜圈子了,一句话,归顺本教前途无量,不然的话,阁下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伏牛门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虚弱道:“哼、叫我堂堂的一派之主、卑躬屈膝做你的喽萝,做梦!段某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低头的!” “啧啧、好个视死如归的大英雄啊!当年,你要是有如此胆量和气魄,令叔父也就不会命丧在我师父的掌下。”公孙立极冷蔑的讥讽道,两道犀利的目光,死盯着面现惊惧的段林壑。 “你——你们是屠汉雄的人?”伏牛门主颤声问道。 “不错,当年的事,我师父都跟我说了,本来他连毙喻莽野、普洛,普元三人,业已受了内伤,对付你叔父段兴农已不轻松,若不是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当然了,段兴农要是不暴毙龙门山,你小子也不会那么快,就坐上伏牛派门主的宝座。怎么,一门之主坐久了,放不下架子了吧?你尽可放心,本教任人唯贤,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本教必定委以重任、独挡一面。否则的话,非但你段林壑会死得很惨、就连伏牛派也会很快湮没无闻了。好好想一想吧,何去何从,速做决断,我可没有太多的闲功夫跟你耗。” 段林壑懊恼颓丧地垂下了头,暗想: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小尾巴,当年由于自己的胆怯,以及巴望早日执掌门派大权的野心,把叔父出卖给了死敌,乃是他十几年来的心病所在。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人杀掉了,不!只有活着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自己必须活下去,不管是采取什么手段,什么方式!他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了公孙立极半晌,表情麻木地说道:“那好吧,我可以答应归顺你们天音教、希望阁下不会自食前言。” 公孙立极淡然一笑道:“段掌门尽管放心,只要你为本教效力建功,本教便会授予你相应的职位和权力,而且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临。眼下还得委屈你一天半日。来人、带段掌门回去。” 第二个被带进来的人、精神头比伏牛门主强得多,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喷射着怒火,直视面前的三人。 “杨大侠、九日的辟谷,阁下想必一定受益不浅吧?”公孙立极由于首战轻松告捷,心里很是惬意,不阴不阳地搭讪道。 金抢门主杨干雷铁青着脸,切齿道:“多谢诸位美意,此等恩德,杨某必定铭记肺腑、永志不忘。”数日之前,他被烈性蒙汉药酒迷倒,睡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身陷囹圄、镣铐加身了,同样也是一连九天,粒米未进,体力虚弱之极,胸中却是怒火万丈。 “啪——”公孙立极手拍桌案,恶声喝道:“杨干雷,别装蒜了,你的底我们都知道,让人叫了二十年大侠,也该过足瘾了吧?” “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的底,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杨干雷尽管表面上仍很强硬,可是内心之中,则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目光中闪动着惊疑神色。 “哼,这嘴还是挺硬的,我且问你,十五年前,晋南三怪的老大夏侯石,把一封告密信投到了东厂,就是因为这封信,进京行刺魏忠贤的劈风剑客郑隐,非但没能得手,还差点送了命。这件事阁下不会不知道吧?” 杨干雷闻听此言,不由得两眼发直,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内心则紧张到了极点。 公孙立极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愈加得意的说了下去:“可叹那个夏侯石,替了人背了黑锅,到死也没弄明白,究竟是谁作践了他,还一直把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和大哥,你说这个夏侯石,算不算得上,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呀?”案后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狂笑了起来。 杨干雷的心却在那刺耳的笑声中颤栗了,暗道:“完了,看起来他们真的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该怎么办啊?”没等他想出应付的法子,对方冷冰的话音再度传来,直令他从头冷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干雷,你一定在猜,我们是如何了解这件事的吧?说来也巧,当年参加围捕郑隐的一个重要人物,在魏忠贤倒台之后,害怕遭受株连,潜出关外,成为本教的栋梁,后来又身负重任,回到中原,成立了三垣宫,他就是我身边的这位皇甫先生。当时他就奇怪,为什么夏侯石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刺王杀驾,而所投的密信上,却写着要行刺魏公公。后来,他想向我提及此事,本座派人暗中作了几次访察。知道夏侯石是个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升的莽汉武夫,那封告密信一定是他人代写的。会是谁呢?想来想去,非你莫属。” 顿了一顿,公孙立极徐徐说道:“因为你是夏侯石的结义大哥,是他最信赖的人,你帮他写信,他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怀疑,而事关机密,寻常的人也绝对不会看道那封信,阁下的算计不可谓不妙,恶名由夏侯石去顶,谁又能想到堂堂义薄云天的杨大侠,竟然会是一个卖友求荣,投靠权阉的无耻之徒呢?” 金枪门主如遭雷殛,哧溜一声,打椅子里滑到了地上,怔忡半晌方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猜对了,那封信是我写的,可你们不会知道,我那么做并不是为了讨好阉党,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宏图霸业扫除障碍。”说到最后,杨干雷的脸上竟然现出有几分得意之色。 桌案后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还真的给杨干雷难住了。公孙立极道:“还真看不出,阁下的心机居然如此之深,本座倒是愿闻其祥。” 金抢门主涩然苦笑道:“也罢,既然事已至此,至再遮着盖着也没什么必要了,告诉你们吧,我之所以让夏侯石送告密信,只不过是想借厂卫之手杀死郑隐,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除掉,我真正的对头彭大华!” 第84章 杀人魔王 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杨干雷继续说道:“银龙枪王的名头,你们想必也听说过,我和他都是以枪成名,可江湖中人都重他轻我,我气不过,就约他决斗,并请来我们俩共同的朋友郑隐到场作见证,结果我赢了,不过耍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在场的两派弟子道行浅,根本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绝对瞒不过郑隐的眼睛,于是就想利用厂卫铲除他,虽然没能如愿,也逼得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那个彭大华,也在八年前被我的暗杀队干掉了,于是,我成了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枪王!一切都做得天衣无逢,想不到在那封信上泄露了天机,今日落在你等手里,想叫杨某做小伏低,听你们呼喝使唤,没门!要杀便杀,我还是人皆敬仰的大侠!” “杨门主,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不错呀,让你轰轰烈烈地一死了之,我们来当恶人,太不合算了,依我看还是放你出去的好,”公孙立极阴冷的笑着说道:“只不过,阁下以往的所作所为,将成为中原武林最受人关注的话题。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即使不被人乱分尸,也会淹死在众人的唾沫里。啧啧,多可惜,多不值啊,本来你还可以有一番作为,你的过去我们天音教不会计较,只要肯为本教效力,就是一家人。说吧,归顺本教,你肯还是不肯呀?” 杨干雷的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垮了,就如同一条被人拿住了七寸的蛇,默然片刻,恨声道:“算你狠,杨某认栽了,一切听你的就是!” “好,够爽快,从今往后杨老弟就是我教的一员干将。来人,扶杨门主下去,然后再把丑字房的犯人带到这里来。”公孙立极舒眉展颜,心中涌动着胜利者的骄傲。 片刻之后,靠墙的椅子上又坐上了第三个人,此人面色苍白,神情木然,长须及胸。而此时的桌案之后只剩下了两个人,皇甫辉匆匆离开,按着公孙立极的授意,去向暂押别室的段、杨二人面授机宜。并且这次唱主角的不再是那位公孙提调,而是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一条胳膊的天残道人翁广华。 “钟肇鹏,听说你有十个儿子,老大掌管你的家业,老三督带门人弟子习武护院,都是独挡一面的能手,惟独老二被派到太原作一个什么镖局的镖头,常年不归,而你既不过问,也不怪罪,不知是何道理呀?” 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令乾坤门主狐疑满腹,抬眼瞅了瞅独目道人,随口答道:“那是因为他与诸兄弟关系不和睦,为了避免祸起萧墙,我才让他在外面做事,这位道长未免有些少见多怪了吧。” “我知道,你一定早就编好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来应付这件事情,不过,你这位二公子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不知钟门主可曾知晓哇?” “什么,另外一重身份?哼,无稽之谈!”钟肇鹏嗤之以鼻。 天残道人丝毫不为所动,非常镇定的继续说道:“做为一个老江湖,你不会不知道,血手会这个杀人组织吧?八年前,就是你兴师动众的对其大肆围剿,还亲手刀劈了血手会的头子赵老大,并将其手下干将几乎全歼,可怪就怪在,排名第五的九阴秀士柏震,竟能安然漏网,时隔不久,就是这个柏震又重现江湖,再组血手会,你对这些又作何解释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他命大,侥幸逃脱而已。”乾坤刀客满脸不屑地反驳道。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就我们所知,那个九阴秀士柏震,就是你的二儿子,阁下又作何感想呀?”独目道人步步紧逼,语气森冷。 “呸,一派胡言,道长所言如同痴人说梦,凭什么说他是我儿子?”钟肇鹏忿然反诘。 道人冷蔑道:“证据自然多得是,但眼下柏震已然归西,死无对证,料你也会死不认帐。我也不想跟你过多的纠缠此事,咱们可以换有一个话题,据我的猜测,当初死在你刀下的那个赵老大,不过是个冒牌货,替死鬼而已,阁下是否也有同感呢?” “什么……你什么意思?”乾坤刀客双目如铃,直勾勾地瞪着翁道人。 翁广华傲然冷笑,攻出了致命一击:“钟肇鹏,别自欺欺人了,血手会的真正首脑就是你!你才是货真价实的赵老大!” “放屁,你含血喷人!想诋毁钟某声誉,打错了算盘,士可杀不可辱,有胆子就与我一决雌雄!”乾坤刀客真的急了,噌的站了起来,戳指怒喝,但因体力不支,摇晃几下又颓然坐回了椅子。 翁道人撇撇嘴,冷冷的说道:“钟门主,这么激动干嘛?事实胜于雄辩,你到底是不是赵老大,其实很容易辩明。当年我和他接触不止一次,他都带着面具,不然也是易了容,故尔他的真实相貌,我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是说他是一个净过身的太监,你想讨还清白,容易得很,只须脱下你的裤子就可以了。” “来人,扒下他的裤子!”一直没说话的公孙立极,突然大声喝道。门外闯入两名大汉,直扑乾坤刀客。 “住手!不必了。”钟肇鹏绝望地喊道:“你们说得都对,我就是赵老大,柏震就是我的二儿子,大围剿之前,是我设法调开了他。”接下来双目无神的乾坤刀客,断断续续地将自己不可告人的过去和盘托出。 他原名赵鹏,本是万历皇帝宫中的一名太监,由于武功高强,成了内操甲士的大头目。而这位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贪欲,可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位的几十年里,税监四出,刮尽地皮,对商贾,百姓的收刮达到了竭泽而渔,敲骨吸髓的地步。眼瞅着别的太监在外面耀武扬威,大捞外快,赵鹏心痒难熬,也想出宫风光一番,搂些银子。苦思几日,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遂向那位贪财的万历皇帝进言:那些奸商巨富,刁滑的很,常常隐匿资财,逃避税收,他可以带一些人,潜入他们的宅院暗中探访,摸清他们的家底,再与当地税监一起,按实数征税,以充实内库,也就是神宗皇帝自己的腰包。 这是无本万利的好事,说白了跟打家劫舍,也差不到哪儿去。而昏聩之极、财迷心窍的万历皇帝居然点了头。于是乎,赵鹏带了四名亲信出了京师,又纠集了十几个亡命之徒,干起了明抢暗偷,绑票勒索敲竹杠的勾当,目标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收获自然丰厚,拿出一半孝敬皇帝,剩下的坐地分赃。 几年后,万历皇帝驾崩,他便与皇宫断绝了往来。不久结识了专靠杀人牟利的翁广华一伙,组成了血手会,杀人,劫财双轨并重,收入更增数层。 渐渐地血手会的恶行,激起了武林公愤,他担心众怒难犯,便有心收山散伙,但是翁广华等人说什么也不肯,遂将实权交给了翁道人,并设计将桀骜不逊的二儿子诱入血手会,以图日后必要的时候,除掉翁广华,攫取血手会的大权。他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钟肇鹏,闯荡江湖,到处打抱不平扬名立万,没多久便赢得了乾坤刀客的侠名。 他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要将知道自己底细的翁道人一伙尽数剪除。乃出五万两白银,雇佣血手会去杀刀王綦毋梦龙,此乃一石二鸟的毒计,得手之后,他既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第一刀客,又能激起各大门派对血手会的无比仇恨。果然,刀王遇害令各派首脑人人自危,他乘机挑头聚众围剿血手会,亲手劈死那个替死鬼,将血手会干将斩杀殆尽,只有这个翁道人瞎了一目,少了一耳,断了一臂,却大难不死,逃出关外加入了天音教。柏震逃过此劫却不知就里,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义父就是血手会的真正首领。 在太白山激战中,钟肇鹏的假胡须,被垂死挣扎的蓝一镇扯了下来,又给他两个义子看到,他遂杀人灭口。后来,见季镇淮有所察觉,他便在与锦衣校卫混战时,刺死了铁爪神鹰。为了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保住自己的名声、地位,他无所不为,挚友、义子都成了他的牺牲品。 听罢乾坤刀客自供出来的奇异经历,公孙立极亦不禁暗自感叹,世事之难测难料。淡然说道:“钟肇鹏,这些年也真难为你,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劳心日拙的日子不好过吧?但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呢?” 卸去伪装的乾坤刀客,反倒镇定下来,神态自若的说道:“打算嘛不是没有,你们要是不杀我,最好还是放我出去,以我在江湖的声望,是可以为贵教做很多,别的人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乾坤刀客的主动,反令公孙立极心生不快,他可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沉下脸来道:“这个嘛,我们可以考虑,眼下便有一个考验你是否对本教忠心的机会,你的命运和未来,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钟肇鹏狂妄地一笑:“好哇,是通风报信,还是反戈一击?尽管吩咐好了。钱我不缺,只要贵教能给我相应的地位,叫我做什么都行!” 、 第85章 杀气弥空 悄然离去的神刀玄女,也曾茫然驻足,天地虽大,何处才是自己可以忘情忘忧的栖身之所呢?对了,应该先去看望一下楚燕妹妹,她要不了多就将临盆生产了,必定需要有人在身边伺候照料。等她过了非常时期,自己就可以脱出身来,去北昆仑一趟,不管她们承认不承认,自己也算是昆仑派的一份子,到那里送交师父的遗物,能留则留,若是相处的不融恰就再觅住处。对,就这么办!拿定主意之后,綦毋竹朝着西南方向,放步飞奔。 东方开始吐白,景物依稀可辨,散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面颊,神刀玄女只感到体内阵阵不适,气血虚浮,脚步也迟缓了下来,索性刹住身形,将背上的包袱摘下来,放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坐在包袱的上面。喘息方定,倦意袭来,很快,綦毋竹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刺入了她的耳鼓,将她惊醒,急睁双眼四下搜寻,可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凝神一听,远处传来打斗之声,而方才那一声惨叫,分明是女子所发,来不及多想,急忙掣出宿铁宝刀,背好包袱,向打斗之处奔去。 在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中,几个人绞斗成了一团,厮杀得好不猛恶。注目望去,神刀玄女不由得心头一紧。场中的那位面目黧黑的女子,左胳膊的手肘处,衣碎肉糜,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仍旧挥舞着一柄窄长的苗刀,与一个满脸紫斑的大胖子恶战,不是巫山神女派的大师姐龙玉锦吗? 再看另外三人,以一敌二的翠袄女子好不眼熟,正是死敌玉蜘蛛的干将,鬼针魔女楚碧瑶,与之厮杀的则是两个年岁甚轻的女孩子,联袂双战,仍被压在下风,身上都已带了数处创伤。 不容多想,神刀玄女直奔危殆之中的龙玉锦,宿铁刀如风斫出,一照面便是杀手厉招。紫斑脸舞动大铜抓,呜呜作响,叮当声中,綦毋竹只觉手腕发麻,知道对方膂力强悍,不可力敌,连忙换成昆仑派的飞雪断魂刀法,刀势凄迷,变幻无方,令气势凶猛的紫斑脸一筹莫展。 龙玉锦缓了口气,急忙用手封左臂受创之处的穴道,以止住流血,口中又惊又喜的说道:“綦毋妹子,你来得真是太好啦,真是天助我巫山派啊!”说完顾不得擦把汗,喘口气,紧咬牙关,再次扑出,挥刀上前夹攻。 紫斑脸大胖子登显不支之态,没几招就已被二女一人削中一刀,疼得嗷嗷怪叫,气极败坏地嚷道:“老巴,你死了不成,还不下来帮我?” 随着紫斑脸的话音,从树上跃下一人,口中轻飘飘道:“老大,怎么了你,连两个小娘们都料理不了,真是的,还得让我出手。”此人正是血手会余孽,蒙山恶叟巴天印。而那个紫斑脸,当然就是硕果仅存的鬼爪三雄之首熊桤了。 龙玉锦眼见又添强敌,慌忙分身接战,但是,即便是她无伤在身,也未必敌得了巴天印。而内伤未愈的綦毋行独战熊桤,也一点都不轻松,如此一来,她们的处境就不言而喻了,受创,丧命,只是时间问题。 恰在此时,林子外的小路上,悠悠然驰来两顶小轿。忽听轿中之人沉声吩咐道:“往右拐。”抬轿子的两个壮汉闻言,毫不迟疑地折进了林子。 距离激战的人群还有三丈来远,前面那顶小轿的帘子微微挑起,轿中坐着的老者探头向外望去,当其看清交战双方的面孔之后,两只瞳孔猛然收缩,迸出浓浓的杀机,手中握着的短钢杖向林中一指,嗤的一溜绿光疾射出去。 “哎呀!”熊老大鬼嚎一声,噔、噔、噔,一连倒退了七八步,两只大眼珠子暴凸,几乎就要努出眶外,喉头咕咕作响,大铜爪高高举起,似乎要冲过去将轿子砸烂,却连半步也没能迈出,先是大铜爪脱手坠地,紧接着壮硕的躯体砰然翻倒,在地上佝偻成一团。 巴天印见那轿子来的诡异,同伙又不明不白地都了帐,便想开溜,偏偏龙玉锦死缠不放,分心走神之际,竟给其苗刀划中额头,刹时血流盈面,不由得急怒攻心,怪叫一声,毒龙拐狂猛捣出,凶霸无比。将龙玉锦生生击出七八尺远。几乎同时,小轿之中又射出一道绿光,蒙山恶叟的身子,筛糠似的抖了抖,僵挺了片刻,如同烂泥一般瘫了下去。 鬼针魔女奸滑得狠,见势不妙,早打出一蓬毒芒。郦月吉就地滚动避过,另一少女却因反应稍慢,未能闪躲得开,身中数枚毒芒,哀鸣一声,扑倒在地,香消玉殒。楚碧瑶则乘机溜之大吉,两顶小轿也悄然掉头,飞快地出了林子。 这时候,又有一个迅捷的身影,打北边疾掠过来,口中急切的唤道。“竹姐、竹姐,你没事吧?” “林逸,你……怎么……会来这儿?”綦母竹剧烈的喘息着,很是诧异的问道。 “竹姐,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呀?害得我们四下找你。”林逸口中说道,目光在熊,巴二人的尸体上扫过,倏的停住,定定的盯在了,正抱着龙玉锦啼哭的郦月吉身上,是那么专注,那么痴迷。 綦母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一下道:“这个……我与你义兄之间的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总之,我是不会回去的,劳烦你回去转告鲍大伯,岑大哥,叫他们别再费心了。” “哦……那好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两个人死得可有些古怪……”林逸急收心神,掩饰地指了指熊、巴二人的尸体。 “你是她的同伙,我杀了你!”血贯瞳仁的郦月吉,厉声尖叫着猛扑过来,挥刀劈向林逸。上一次在神农馆,不明情由的林逸,贸然插手,令鬼针魔女的帮凶吕风荷逃脱,少女的心中,认准了他是仇人的同党,眼见两位师姐都已经殉难,极度悲愤之下,找到了发泄仇恨的目标,猛扑上来,就要与林逸拼命。 “妹妹、且慢动手!”綦毋竹疾出刀鞘,格住了如风斩至的苗刀。郦月吉既是懊恼,又是诧异的大声喊道:“这位姐姐,你是大师姐的朋友,怎么不帮我,反帮他?” “妹妹你误会了,这位林公子不是楚碧瑶的同伙,他是我的好朋友。”綦毋竹劝解道。 林逸也很是后悔那晚莽撞出手,连忙抱拳满怀歉疚的说道:“这位姑娘,上一次在神农馆,是我的不对,不该不问清红皂白,就胡乱插手,以致于令恶人逃脱,在下真是追悔莫及,我发誓一定要将功补过,帮你杀掉那个可恶的楚碧瑶。” 听着林逸的坦城表白和真切的道歉,二人四眸相对,少女咬着下唇垂下了头。旁移了几步,拉住神刀玄女的衣袖,既焦急又悲伤的恳求道:“这位姐姐,请你帮我葬了我的两位师姐吧,我要去追那个姓楚的贼婢,要是给她跑远了,再追就难了。” “龙大姐是我的朋友,她的后事你尽管放心,只不过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神刀玄女爽快的答应着,随即又担心的说道。 “竹姐,我去帮她吧。”林逸终于找到了弥补自己过错的机会,跨步上前,主动请缨。 “那再好不过了。这位妹妹,林公子的人品、武功都属上乘,有他帮你,对付姓楚的会容易得多。”綦毋竹快慰地说道。 郦月吉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向綦毋竹裣衽深深一礼,万分感动的说道:“那就谢谢姐姐,谢谢林公子了。林公子咱们走吧。”林逸欣然点头,姑娘落落大方的举止,令他心中的爱意更添一重。 眼望一对少年男女飞奔而去,神刀玄女品味出林逸对那位小姑娘的情感非同一般,想想自己本该祝愿他,可是忽的想起好姐妹桑嫣云,不禁替她难过。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道:这世上男女之间的事,外人真的是毫无办法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是替别人还是为自己,也无法分得清楚。就在树林之中,择了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用宿铁刀掘了一个坑,安葬了龙玉锦和那位遇难了的少女。经过这一番忙碌,綦毋竹已是汗透内衣,疲惫之极,只得坐在坟边歇息,打算恢复一下体力再上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正当她准备起身登程之时,三条人影,一前两后,箭打的一般飞奔而来,凝眸望去,很快认出来,前面跑的是毕士超,后面追的是西门二老。 西门达、西门觉并非存心要与少年过不去,而是想从他口中得知其师荆飞龙的所在,以使他们的复仇之旅,事半功倍。毕士超自然不肯就范,綦毋竹更不能坐视不管,但是,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对付西门二老,也只能用举卵迎石来比喻了。 天色刚刚破晓,佛光寺内的侠义道群雄,早早就吃罢了战饭,兵分三路杀向大圣庄。 庄内的天音教众,似乎没有料到,侠义道的第二轮攻击,会来得这样快,这般猛。他们的低抗显得十分仓促而无效,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庄子的前院、中院相继失守,最后在后花园的八角亭前,天音教群魔向侠义道群雄展开了一次反击,但是很快便土崩瓦解。公孙立极率领着众多手下,借着烟雾和弩箭的掩护,遁入了亭中的暗道。 群雄把不大的亭子翻了个底朝上,就差把它拆了,终于被精于机关埋伏的九鹤真人,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地道口被打开。 侠义道群雄避过箭雨、滚石、炸雷的袭击,攻入地宫,一鼓作气,将天音教群魔逐出了另一个洞口,几块巨石落下来,去路被封死,群雄只好作罢。 接下来是刀劈锤砸,一连气弄开了十二间地牢,七手八脚地把虚弱不堪的郑隐、齐元朗、钟肇鹏、杨干雷、段林壑等人架出地宫。虽然未能歼灭天音教,但是能够有此收获,亦令大家欣喜非常。 半个时辰之后,带人出庄搜寻天音教踪迹的喻英隆、岑雪玄等人回来,说发现天音教的人进了太行山。奚行密、林台天遂向熟悉此处地形的大圣庄主齐元朗询问,天音教的人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凝眉思索片刻,铁掌孟尝齐元朗一拍大腿道:“对了,离此三十里,太行山中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早些年我也去过,可自打去年就听猎户们讲,那里经常有鬼怪作祟,人进去就出不来,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当时只一心想着如何对付三垣宫,便忽略了这件事,说不定他们的巢穴就在那里。” 群雄得知了仇敌的落脚处,顿时群情激昂,恨不得一步赶到那儿,将魔教犁庭扫穴,就连刚刚获救的齐、郑、钟、杨诸人也嚷着要参战,奚、林二人好不容易才劝住大家,先稍事休息,作好准备,吃罢午饭后再出发。 被囚的众人虽然十分虚弱,但都是由于长时间的饥饿所至,并没有多重的内伤外创,所以各自吃了一些东西后,很快便精神大振,内力也大都恢复了五、六成。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侠义道众人,动用了大圣庄所有的马匹车辆,刚过晌午,便由大圣庄主齐元朗当先指路,浩浩荡荡直扑天音教的巢穴。 第86章 西门二老 “竹姐姐,你咋悄没声的就走了,鲍伯伯叫我出来找你,不想又给这两个老鬼缠上了。”毕士超离着老远就大声喊道。待他奔到綦毋竹的身旁,一扯神刀玄女的衣袖,急促的说了声:“竹姐姐,快跑,打不过的。” 綦毋竹自然知道不是西门二老的对手,当即与毕士超发力飞奔,可是两个人才跑了一里多地,便因为内力不济,给西门二老追了个脚前脚后。 西门达冲横刀护在少年身前的神刀玄女咆哮道:“小丫头,快给我滚开,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綦毋竹明知自己根本应付不了西门二老的联手攻击,却半步不退,义正辞严的呵斥道:“两位枉为一代宗师,在小辈面前逞哪门子威风?传扬出去,不知二位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西门二老气得胡子乱抖,却不好发作,到底是武林豪门的头面人物,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脸面。西门觉气哼哼的吼道:“只要那个臭小子,说出他师父荆飞龙的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就立马走人,绝不为难你们。” “啊呸,想让小爷说出我师父的所在,做你的大头梦!我死也不说,糟老头子,有能耐你就自己去找,少来烦我。”毕士超不服不忿地大声嚷道,刚刚有所缓解的气氛,又骤然紧张起来。 老羞成怒的西门达,逼视神刀玄女,冷冰冰的说道:“丫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那句话,现在撒手还来得及,要是非架这梁子,可别指望老夫会惜香怜玉。” 西门觉也动了肝火:“大哥,就甭跟这个不识好歹的蠢丫头废话了,她碍事就让她躺会儿,反正咱们也没伤她,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的。”说着话已晃身抢出,避过劈来的宿铁刀,直扑毕士超。西门达也舍了老脸,展开大袖与神刀玄女斗在一起。 内创未愈的綦毋竹,不过支撑了二十几招,宿铁刀便被对手大袖拂飞,背后缩筋穴上中了一指,扑倒在地,难动分毫,眼睁睁看着毕士超被西门觉抓住。 “臭小子,再不说出你那混帐师父躲在哪儿,老子就把你的脖子拧断!”西门觉厉声恫吓。 毕士超咬牙瞪眼:“呸,死老鬼,想叫小爷服软,没门!等我师父来了,把你们俩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化骨扬灰……” 啪、啪两记耳光抽在少年的面颊上,口角滴血的毕士超,依然骂不绝口:“天杀的,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直把个西门觉气得哇哇怪叫,钢钳一般的大手捏住少年的喉咙,切齿道:“好个肉烂嘴不烂的臭小子,再不闭嘴,我就揪下你的脑袋。” 西门达连忙出声喝住气昏了头的弟弟:“老二,别胡来,让我来问他。”说着凑到毕士超跟前,在少年的眼前晃动着一根手指,冷酷地笑着说道:“娃娃,你有种,我还真的挺佩服你这股子犟劲,咱们赌一下好不好,你看,我就用我这根手指头轻轻的点你三下,你要是还能挺得住不说,我就把它剁下来,吃下去,怎么样?” 西门觉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帮腔道:“臭小子,这下可够你受的,有没有胆子跟我大哥赌哇?”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他还是个孩子呀!”神刀玄女痛苦地喊道,泪水无声的滑下面颊。她知道以强劲的指力,戳击人身上的几处敏感穴道,会使人痛楚难当,就是铁打的硬汉也很难熬得住。 毕士超却倔犟的说道:“姐姐别哭,我挺得住,我一定让这个死老头,吃了他自己的脚指头。” 西门达脸色阴冷的说道:“行啊,娃娃,有骨气,准备好了没有哇?我可要戳了。”说着话,凝集了七成内力,运于指端,点向少年的灵台穴。 綦毋竹不忍看着毕士超惨遭折磨,叫了一声:“不要!”痛苦万分地闭上了双眼。耳中只听到西门觉惶然喝喊:“大哥,当心!”心知有异,急忙睁开了双眼,但见一条人影如风而至,目不交睫之中,已向西门二老攻处了五掌七指,劲势威猛无匹。 “又是你!”骇然倒退的西门觉惊呼,他已认出来人,乃是在王屋山下交过手的那个年青人,想想上一次,有三、四个厂卫高手相助,尚未讨到什么便宜,此一回只有他们兄弟俩,不能不叫他心底生寒。 西门达还心有不甘,咬着牙与毕士英拆了七招,被其沉猛掌力震出丈外,只觉胸闷气窒,冷汗直冒,连抓在手里的少年,也生生给年轻对手抢了过去,恼火万分的吼道:“老二,用暗器!” 毕士英深知此二人暗器功夫的厉害,连忙掣出紫霞宝剑,口中急切的问道:“士超,你还能打吗?”目光则投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綦毋竹,见她神情淡定,知其无恙,心中略安。 “哥,我的章门穴给两个老鬼封住了,快点给我解开。”少年喊道。毕士英挥剑拨飞头一批射到的九枚奇形暗器,探左手为弟弟解开穴道。同时朝神刀玄女关切的问道:“竹妹,你伤着了哪里没有?” 此时的綦毋竹,心情是复杂之极,可是眼瞅着西门二老已经退出了数丈远,各自拉开了架势,稀奇古怪的暗器,接二连三的出手,其奇幻无比的手法是她平生仅见,生怕毕士英因为分心自己而吃亏,便飞快的答道:“我没事,先对付他们。” 第87章 昆仲斗法 心爱的姑娘肯与自己说话,毕士英欣喜莫明,但面对愈来愈诡谲刁钻的暗器,他还真有点应付不来。耳听弟弟叫道:“哥,快给我注点内力。”急忙转到弟弟的身后,出左掌按在他腰部的气海俞,推入真力。 不过是刹那之间,只见毕士超的双眸之中,蓦的泛出了灼灼精光,中气充沛地亢啸一声,双手飞舞,曼妙无比。令毕士英、綦毋竹看得目眩神驰,自叹弗如。再看西门二老所发射的各种刁钻暗器,被少年接的接,抄的抄,没一件漏过,并且还忙里偷闲,回赠几件,那手劲,那技法令西门二老挢舌不下。 本来,毕士超已经尽得其师荆飞龙的真传,再加上他心灵手巧,发打暗器的功夫已臻上乘,先前输就输在了内力修为上,如今有了哥哥的雄浑内力相助,正可谓如虎添翼,大发神威,几个回合下来,西门二老顶不住劲,渐渐合在了一块,而且是越退越远。 “哥,你驮着我,咱们去追他们。”少年童心大起,兴奋的嚷道。毕士英心领神会,一俯身将弟弟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右手揽住他的双腿,左手贴在弟弟小腹上的气海穴上,不断的注入内力,同时驱动双腿,飞快的向西门二老逼近。 这下西门二老可惨了,斗暗器不是少年的对手,想逃跑,轻功又远远不及毕士英,先后挨了几件自己所发出的暗器,身上是冠歪衣裂,皮破血出。跑着跑着,西门觉哎哟一声痛叫,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再看他的腿肚子上,深深的钉进了一只毕士超的飞蝗,疼得他呲牙咧嘴。绝望道:“大哥,你走吧,别管我啦。” “不行,咱们哥们,就是死,也得死在一块儿!”西门达兄弟情重,不肯独自逃生,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直挺挺的僵在那儿,一付引颈受戳架势。 “咦,两个老鬼头,咋不打了?小爷我还没玩够呢。”毕士超冲神情颓丧的西门二老奚落道。 西门觉咬牙瞪眼,拔出自己小腿上的飞蝗,气哼哼的丢在地上,急赤白脸的抢白道:“臭小子,还不是仗着别人的内力,有什么好威风的?” “不对吧,你们是兄弟俩,我们也是兄弟俩,以二对二,绝对公平,你又有什么不服气的呢?输了就是输了,打什么赖皮?”毕士超的嘴向来就不饶人,一番话,直噎得西门觉哑口无言。 西门达在一旁沮丧的说道:“小子,你说得不错,我们认栽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毕士超双脚落地,神情傲然的说道:“本来嘛,我与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太大的仇口,是你俩死死缠着我不放,就你们那两下子,连我都打不过,还腆着脸吵着闹着要去找我师父,依我看还是先回去,再练个十年八年的吧,我还没工夫搭理你们哪。哥,咱们得快点回去,竹姐姐躺在那里,动弹不了,可别让坏人给欺负喽。” 眼瞅着毕氏兄弟联袂疾掠而去,西门二老呲着牙咧着嘴,挣扎着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相互搀扶着,异常艰难的慢慢走远。 “竹姐姐,”见哥哥为綦毋竹解开被西门二老封住的穴道,少年无比兴奋的大声说道:“方才你看没看着?我哥帮我把那两个可恶的糟老头子,打得屁滚尿流,真的好过瘾哪,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胆子再来欺负我?” 毕士超兴高采烈,说个不休。神刀玄女只是含笑不住的点头,等他说完,温言道:“士超哇,你可不可以先到林子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呀?我跟你哥有几句话要说。” “喔,有什么话要背着人家嘛?”毕士超略感扫兴的嘟囔了一句,知趣的往林子外面走去,才走了四五步,回过头冲毕士英道:“哥,这一次你可得看住竹姐姐,再让她跑喽,我可不帮你追啦。” 毕士英闻言苦涩的笑了一下,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催促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到处乱跑,待一会我就过去找你。” 看着少年蹦蹦跳跳的快速离开,神刀玄女略微平息了一下躁动的心绪,语气极为平淡的说道:“毕少侠,真想不到,才短短两天,竟然让你救了两次,看样子这份人情债,我綦毋竹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竹妹,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毕士英的心,就如同被千百根钢针攒刺,万分痛苦的说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是我错怪了你,难道你连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不,你并没有错,错的是我!给人家骂成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还急巴巴的赶了去,搅了人家的好事。”綦毋竹嘴上说得言辞激切,如刀似剑,心里同样充满了酸楚和委屈,泪水直在眼窝里打转。 “竹妹,在天柱山是我糊涂,是我浑,误解了你和岑大哥,可是穆三哥他明明说你俩原本就是……”毕士英的内心里懊悔和自责,纠结在一处,其间也夹杂着不解和委屈。, “穆三哥!哪个穆三哥?”綦毋竹蹙紧了眉头,语气严厉的反问道。 “就是你哥的结义兄弟,中州四杰的老三穆少根呗。”毕士英的心中,对神刀玄女的这个问题感到很是诧异,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哼,好个结义兄弟,好你个穆少根,原来又是你在作祟!”綦毋竹切齿说道:“毕少侠,你可能还不知道,佟四哥是怎么死的吧?” “佟远星,他死了吗?当初在三垣宫里面,我抬起铁闸放他出去了,是给三垣宫的人害死的吧?”毕士英颇为惊讶的猜测道。 “好个毕大侠士,时至今日,居然还被蒙在鼓中,也就难怪对那个姓穆的狗贼言听计从了。告诉你吧,就是你的那个穆三哥,就在我的眼前,亲手杀害了佟四哥!”神刀玄女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感到悲愤难平。 “是他!怎么会呢?他……他们不是生死同心的结义兄弟吗?”毕士英直惊得目瞪口呆。 “不错,他过去是我哥他们的结义兄弟,可是我们都给他这条恶狼骗了,他不仅杀害了佟四哥,还想污辱我,幸亏是岑大哥及时赶到,吓跑了他,我才保住了名节。在天柱山,又是他,再一次要对我下毒手,结果脸上挨了岑大哥一脚,自然对岑大哥怀恨在心,在你面前颠倒黑白,造谣中伤我和岑大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啊,原来是这样!亏我还一直把他当成知心朋友,真是给他害得好苦哇!我真蠢,真蠢啊!”毕士英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天柱山的事,总还算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姑且揭过不论。可是客栈中的那个姑娘,总不会也是你那个穆三哥,给你一手牵线撮合的吧?”神刀玄女语气如霜,一双大眼之中,射出犀利的目光。 刚刚暗舒了一口气的毕士英闻言在耳,脑袋轰的就大了,嗫嚅道:“你……你不要乱说,哪还有穆……少根的事。” “那就请你告诉我,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倒是很想知道知道,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竟然叫一向古板斯文的毕大侠士,这么快就动了真情,居然不惜在野店里做出苟且之事?”神刀玄女言辞如锋,步步紧逼。 第88章 柳暗花明 毕士英带着几分气恼的辩白道:“你胡说,我跟张姑娘除了在一块喝酒,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孤男寡女,同床共衾,给你一句话推了干净,什么都没做?谁会相信?毕士英你要是条汉子,就该敢作敢当,你与那姑娘的事,我本来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可是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瞪着眼睛说瞎话,我可不会放过你,说不得咱们这就回去,在你师父以及诸位武林前辈面前,让你的丑事曝曝光!”綦毋竹这下可是动了真气,脸色铁青,怒目而视。 毕士英既感到极为震惊,也觉得甚是委屈,只是他没做亏心事,无愧于心,遂正色说道:“竹妹,请你嘴下留情,三思而行。张姑娘出身名门,我与她之间,绝绝对对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倘若张扬开了,我毕士英的脸面可以不要,有损张姑娘的清誉,叫她日后如何做人?” 见神刀玄女又要开口争辩,年轻人忙摆手阻止道:“竹妹,你先不要着急,请先让我把话说完,那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事实绝对不是如你所臆测的那样。” “臆测?那可是我亲眼所见,好啊,你解释吧,我倒要看看,你怎样能叫我满意!”綦毋竹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息有些糜乱,双腿发软,便赌气的坐在了土坡上,背对着毕士英。 “哦……事情得从我下了天柱山说起,当时我真的以为你跟岑大哥……有那种关系,心里难受极了,就胡乱的走,也不知要去哪里,误投误撞就到了那个小镇子……” 毕士英停了一停,在脑海里极力回想着那时的情形,然后接着说道:“我自己好象先在对面的一家酒馆,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后来又到了这一家,就在门口,遇到了张姑娘。她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女儿,和我义弟林逸一起,跟着天罡剑客张国瑞道长学艺。她心中爱的是林贤弟,偷跑下山来,一路苦苦的追随着他。” 说到往事,毕士英的情绪平缓了下来:“在此之前,我跟她头一次接触是在千丰寺,我替宗相大师解围时,被血手会的人围攻。因为我穿了林贤弟送给我的衣服,又是在夜里,她误把我当成他了,出手帮了我。也许是爱屋及乌吧,她也叫我一声义兄。” 年轻人朝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前几天在京师,我又遇见了她,还和林逸聚到了一块,我得知你在天柱山的消息后,就自己单独走了,不知道她怎么也落了单,看她的样子,心情也是很苦闷,我猜她大概是跟林逸呕了气,吵了嘴,于是她就陪我喝酒。当时,我也忘了分寸,喝得烂醉如泥,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你进来扒拉我,我才清醒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张姑娘睡在了一张床上?天地良心,我敢发任何毒誓,我跟张姑娘绝对没发生任何事,你当时也看到了,我和她都穿着衣服,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后来我自己也琢磨,八成是那个酒保,把女扮男装的张姑娘,当成了男人,而把我们放在了一张床上。” 毕士英转到心爱的姑娘面前,语气坚决的说道:“竹妹,我以上所说的,要是有半点违背良心的谎话,就让我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的报应!要是你还不信,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连累了张姑娘,我情愿以死谢罪!” 神刀玄女坐在那里,不动亦无言,她在心里逐字逐句的审查着毕士英所说的话是否可信,有没有什么漏洞,到了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徒劳无功。 他没有做那种混帐事!姑娘只感到,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千斤大石,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暗自欣喜,可是想想自己刚才一时气愤,把弓拉得太满,话说得有些过头,根本没留什么回旋的余地,现在要说原谅他,还真有点放不下脸来。而且,毕竟他与别的女孩子,在一块儿睡了一夜,心底未免仍有一些难言的委屈和不平。暗自巴望着毕士英,能够再说些体贴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又知生性木呐的他,绝不会那么乖巧圆滑,正自为难之际,树梢上忽的传来话音。 “竹姐姐,你就别生气了,要是我哥他胆敢糊弄你,我头一个不答应!”毕士超煞有介事的说着,从树上轻飘飘跳了下来。 这么一来,綦毋竹和毕士英都被弄了个大红脸。神刀玄女佯装气恼的啐道:“小鬼头,不是叫你走开了吗,居然在这里偷听,岂是大丈夫所为?” “竹姐姐,你就别责怪我了,本来人家是到林子的边上了,可是你们俩的嗓门那么高,被风一吹,一股一股的直往耳朵眼里灌,不想听也听到了,还不如干脆到跟前听个清楚,弄个明白。” 少年忽的压低了声音说道:“竹姐姐,说真的,你方才的样子好凶啊,我还以为你要过去扇我哥耳刮子哩。”随即手拍胸脯,话音一挑:“姐姐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敢拿我的脑袋担保,我哥他不会撒谎骗你,不然的话,我就叫我郑师父和梁师兄,狠狠揍他的屁股,叫他一个月,不三个月坐不了板凳……” 瞥见哥哥扬手要打,少年做着鬼脸,托的跳出老远,口中嚷嚷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叫竹姐姐不理你!”直弄得毕士英哭笑不得。就在这不经意的说笑之间,神刀玄女的脸上,已经是阴霾尽扫,一个多月以来,头一次绽出了欢愉的笑容。 毕士英看在眼里,更是喜不自胜,他也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忙上前热切的说道:“竹妹,我这就帮你融通体内的真元吧?鲍大伯说拖得久了,对你有害无益。” 这一阵子,綦毋竹也真的给身体里的那一股不驯服的真元,折腾得够戗,现如今心里面的疙瘩已经打开,自然盼望着能早一点,借助毕士英的雄厚内力,将它融为己用。尤其是当她得知,毕士英就是因为接受了无影神剑的真元,而武功突飞猛进,于是乎,对自己的潜力也抱着莫大的期望。 心中盘算:等自己的身手精进以后,首先要去杀掉那个十恶不赦的公孙湛,替哥哥报仇,然后再去找到毒妇乌媚卿,将其铲除。再往后就是要查出当年杀害父亲的元凶主使……那么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融通体内的真元乃是当务之急。 当下欣然点头,可是这嘴上仍不肯饶人服软,冲目光殷切的毕士英道:“那好吧,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看那边的山谷僻静一些,咱们去那里吧。士超啊,这一回可真的要你来把关望风了,不可以再三心二意的了,听到没有哇?” “听到啦,你俩就放心好了,这一次,我保证一不偷听,二不偷看,三不偷懒,可是你们也别弄得太久呀,会把我给急坏的,完事了就知会我一声。”毕士超爽快的答应着,三个人快步赶往左前方的山谷。 第89章 风云突变 “大家注意了,往前面再有半里地,就是那个山洞了,咱们不能再用车辆和马匹了,而是应该悄悄的靠近他们,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并且,我估计他们在洞的外面,极有可能设置不少的明桩暗哨,咱们得先把他们一个一个的解决掉,万万不可以打草惊蛇,以防他们再施毒计算计咱们,那样的话,再想得手就难了。”当先带路的铁掌孟尝回过身来,冲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侠义道群雄大声说道。 “齐庄主说得对,我们还是按今个早上进攻庄子时的法子,兵分三路,先拔除他们的哨卡,再包围山洞,有道是兵贵神速,咱们要给他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好,开始吧!” 随着飞篁客林台天的一声令下,三路侠义英豪,如同蛟龙猛虎,向天音教的巢穴发起了攻击。分布在山洞四周的六处暗卡,转眼之间己被悄无声息的清除,群雄在洞口外会合。 齐元朗神情整肃的冲众人低声说道:“进洞凶险之极,人手在精,而不在多,外面负责接应的人得多留一些才行,以防被他们掐断咱们的退路。” 林台天点点头道:“齐庄主所言句句在理,我看这样吧,每路除了从地牢里救出来的人,再留下一名好手,中路在明,左右两路在暗,务必要守住洞口,确保进洞的人后顾无忧。” 三路侠义道精英立即散开,左路留下的是太乙门挥石道长和伏牛派门主段林壑;中路是无影神剑和乾坤刀客;右路留守的是喻英隆、劈风剑客郑隐和金枪门主杨干雷,以及各大门派的四十几名精英。 冒险进洞突击的有林台天、九鹤真人、宗华大师、鲍清风、铁松子、岑雪玄、区崇天,再加上智囊齐元朗一共八个人。集中了少林、武当、华山、昆仑四大派,林氏、东海、大圣庄三大门的一流高手,实力之强,不言而喻。 山洞口赫然敞开着,出人意料的既没有门,也不见有人把守,一点也不象有人盘踞其中。沿着仅能容下两人并肩的狭窄洞道,群雄往里面摸索前进,八个人心弦紧绷,全神戒备,随时随刻准备应付歹毒的机关和埋伏。连着拐了两个弯,众人的眼前忽的一亮,前面的洞府豁然开朗起来。 “咦,不对呀,我记得原来这里比现在还要宽敞不少,足足能够容下三四百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定是给他们动了手脚。”众英雄随着齐元朗的手,朝前望去,但见对面是一堵立陡立陡的石壁,打地面直上洞顶,石壁的下部,并排开着三个不大的甬道口,门上的石壁上,凿了三个小坑,里面是三盏闪烁着幽幽光芒的长明油灯。甬道里面则是黑黢黢的,深不可测。 “大家当心,这里可能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了迷阵,这三个门中肯定有生门和死门。”武林盟主林台天语调凝重的对众人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八个人留下两个守在这里,其余六人分成三伙,同时探察每个洞,各自往里走一百步,要是没事就折回来,如有意外发生,希望幸存的人不要意气用事,马上退回来,大家再商量应对之策,你们看怎么样?” 经过暂短的商议,最后决定林台天和齐元朗留在原地,因为飞篁客身为主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犯险,否则,势必将全盘失控。而大圣庄主的体力尚未恢复,进洞已属勉为其难,加之其智囊作用绝不能失去。 铁松子、九鹤真人进左门,宗华、区崇天进中门,鲍清风和岑雪玄进右门。三组人相继进入甬道,走了也不过五十几步,猛听得甬道口处轧轧作响。留在外面的林、齐二人,惊愕的发现,三道厚重的大铁闸,正从甬道口的上方放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将甬道口封死,慌忙上前托住左右两道铁闸,同时,向里面大喊:“快回来,快!” 铁闸重达数百斤,而且,当他二人发力朝上托的时候,下压的力量忽的又增大了许多,似乎有人在上面往下猛压,林、齐二人渐渐感到难以支撑。铁闸在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如果落实,里面的人势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甬道内的六个人,听到了外面的呼喊,知道情况不妙,拼了命的往回跑,而中间洞口的铁闸,由于没有人托架,早已经砰然落地,任凭宗华和区崇天杖击剑划,也纹丝不动。 右边的齐元朗毕竟体力欠佳,铁闸要比左边的落得快了一些,转眼离地已经不到一尺高了,好在岑雪玄及时赶到,在里面托住了铁闸。稍后奔到的鲍清风,才钻出了半边身子,在他们头顶上,突然又打开了一扇暗门,噌、噌、噌,一连纵出来六七个人来,猛掌恶拳,直袭林台天和齐元朗,就连刚刚露头的鲍清风和九鹤真人,同样遭到了无情的攻击。 九鹤真人急了,弓起身体用自己的脊背,顶住不断下沉的铁闸,口中大吼:“师弟,快爬出去,快爬呀!”里边的铁松道长见别无选择,连忙伏下身,从太乙掌门的身子下面往外爬。 鲍清风也想擎一下铁闸,好让岑雪玄出来,不料,铁掌孟尝救人心切,猛的拉了他一把,铁闸往下一沉,距地面已经不足半尺了。不待吸海垂虹回身抬闸,冷云飞、木叶上人已然挥铎振轮狂扑而来。 林台天苦战公孙立极、天残道人。齐元朗则被皇甫辉缠住,方出铁闸的铁松子,同一个三十出头,武功甚高的陌生汉子打成了一团。 此时甬道之中泼下桐油,紧接着烈焰腾起,九鹤真人还没来得及从闸下脱身,便已被公孙湛刺中两枪,体力不支的他,被大铁闸活活压死。 岑雪玄要是全力托闸,尚能支持一阵,只是无法钻出来,眼瞅着熊熊烈火迅速逼近,可怜未能逃出甬道的几位英雄,顷刻之间,葬身火海。 闸外的林、齐、鲍、铁四人,血贯瞳仁,力敌强大对手的围攻,怎奈众寡悬殊,很快便被压在了下风。齐元朗先被击倒,余下三人的形势,更加危急。 洞外担任接应的侠义道人马,亦同时遭到了凶猛的袭击。天音教分成两股,钳形夹击,凶狠异常。 东边一路,领头的是黄钟东方异,手下有夷则甘乐仁,国师根都巴,以及剑煞风不邪,叉煞牛定边;西边一路则由袖里乾坤檀九渊带领,麾下有血斧书生贺双绝,檀府总管、天音教的奸细,夹钟阮名高,以及飞云堡的败类桑同成等人。 这些家伙的实力固然不弱,然而对侠义道群雄来说,还不算是致命的威胁,因为,真正的危险来自他们的身旁,。可悲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会变生肘腋,而对其毫无防范,只知道一个心眼的去对付公开的敌人。如此一来,侠义道群雄几乎就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第90章 爱火重燃 毕士英和綦毋竹四掌相接,年轻人以他那雄浑无比的真力,将姑娘体内紊乱的气息逐渐归束于丹田气海,下一步,只须将气海中的两股真元调和为一体,再在任、督二脉中运行一周天,就大功告成了。然而他却犯了难,踌躇了好半天,方期期艾艾的说道:“竹妹,这打通任督两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瞒你说,当初,我奚师父传功给我的时候,我……基本上没穿什么衣服,可是你……我……这……就算不用脱掉衣服,恐怕也不得不冒犯你了,你看……” 神刀玄女自然知道有此一节,回想在瓷窑中,虹萱师太向自己体内传送内力之时,也曾叫自己尽敞衣衫。虽然说毕士英已经是自己缘定三生的伴侣,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就这么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也太难为情了。姑娘的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漆点墨画的眸子,盯着毕士英看了半天,见他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焦急模样,心中爱意横生,略带羞涩的说道:“要怎么样你就来吧,只要你不是存心轻薄我,人家是不会怪你的,再者说了,说道冒犯,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毕士英闻言微诧,随即领悟了姑娘话中的含义。是啊,就在半年之前,吕梁山那幽暗的山洞中,为了给綦毋竹疗毒,自己曾经触摸过她的身体,末了还晕倒在她半裸的身躯之上。那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女孩子发生的肌肤之亲,是他心底永永远远都不会抹去的记忆。心念至此,禁不住脸热心跳,不敢再看姑娘的脸,喃喃说道:“那……你就解开外面的衣服吧,哦……最好是躺下来。” 綦毋竹没有答话,顺从的解开了自己的夹袄,缓缓的躺了下来,将前面的裤腰朝下使劲推了推,露出平坦的小腹部位,然后,双手本能的放在了胸前,两只大眼睛微眯。说不紧张也是假的,一颗芳心,,就象一只欢快的小兔子,砰砰的跳个不停,其中,几许兴奋,几许羞怯,几许期盼,姑娘的双颊红晕隐现,愈加妩媚可人。 毕士英心弦紧绷,屏气凝神,全力以赴,运气于右掌掌心,然后轻轻按在,神刀玄女那柔软温暖的小腹之上,一道纯阳真气由他的掌心劳宫穴,直入姑娘的丹田气海。渐渐的年轻人的头上滴下一颗颗汗珠。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毕士英撤回手掌,微微气喘道:“差不多了,竹妹,你起来盘膝行大周天,我在后面帮你打通尾闾、夹脊、百会三关。” 面色红润的神刀玄女,在意中人的全力协助下,很快行罢大周天,只觉得周身的脉络通畅,神清气爽。一跃而起,挥掌击向旁边一块人头大小的岩石,想试试自己的掌力到底增强了多少,因为心里没有底,所以没敢用力猛击,而是等手按到了石头上面以后才催发内力,忽觉掌下的石块无声的裂开,抬手一看,那块岩石业已裂成数块,这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不由得喜上眉稍。 綦毋竹回手抽出宿铁宝刀,先舞了十几招飞雪断魂刀,但见身姿曼妙,刀势迷离。倏的变成家传的七极刀法,只听得刀啸大作,刀光暴长,一式“万壑惊雷”施出,离着刀尖还有半尺来远的一株小树,剧烈的摇了摇,慢慢的倒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使出了刀芒,业已标志着她的内力修为,已然登堂入室,跻身于一流好手之列了。怎不叫神刀玄女欣喜若狂,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得娇躯颤抖不已。 “竹妹,你成功了,能敌住你这一刀的,在现今江湖上武林中怕是不多啊!”毕士英也是喜不自禁,动情的上前执住姑娘的纤纤玉手,四目相对,情爱交流,终于克制不住胸中的激情,张开双臂,将心爱的姑娘紧紧的拥进怀中。 綦毋竹松开了手中的宿铁刀,忘情的搂住年轻人的结实的身躯,泪珠还挂在腮边,眼眸中则充满了无限的欢愉,颤声说道:“士英,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又在一起了,我的武功真的大有长进了吗?”饱经磨难的姑娘,这一刻,真的如同置身于无比美妙的梦境之中,生怕梦醒后一切成空。 “真的,真的,竹妹,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毕士英热切的说道,把脸紧紧的贴着神刀玄女的面颊,仍觉得无法表达自己心中汹涌的爱意,遂扭过脸用嘴唇,在姑娘的香腮之上,印上一连串的热吻。 柔情似水的綦毋竹,象是受到了巨大的启迪,充满爱意和激情的香唇,大胆的迎了上去。两个人的唇,吻在了一起,两颗干涸已久,充满渴望的年青心灵,撞击在了一起,刹时,掀起爱潮滚滚,一波强似一波。 令人热血沸腾的炽热长吻,使神刀玄女星眸迷朦,娇喘吁吁,她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年轻人的舌尖,便不失时机的探了过来。姑娘开启贝齿,纵容爱侣的进攻,同时,用自己的舌尖,去热烈的迎迓,就这样,一对青年男女,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相互亲吻着,彼此抚摸着,再也舍不得分开。 “哥,竹姐姐,你们完事了没有哇?”远处传来毕士超不耐烦的喊声。 陶醉爱河的毕士英和綦毋竹,大吃了一惊,两个人的嘴唇,依依不舍的分开,怯怯的四下望了望,这回毕士超真的守信,没有到近处来偷看,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相视而笑。 毕士英长声道:“完事了,士超,我们这就过去。”话才出口,又用双手捧住神刀玄女的脸颊,在姑娘的香唇上,重重的一连亲了三四下。 綦毋竹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脸儿绯红,含情脉脉的回吻了情郎两下,极不情愿的说道:“行了,别让士超看着,会笑话咱们的” 意犹未尽的毕士英,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揽住姑娘的腰身道:“好吧,咱们出去吧,不然,小家伙会发脾气的。”说完,同神刀玄女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走出了山谷。 “你们俩在干什么呀?这么长的时间,真急死人了,说不定这时候,鲍大伯他们都已经跟天音教的人干上了。”毕士超毫不掩饰的埋怨着哥哥,却见他只是笑,既不恼也不反驳,似乎是得了天大的便宜。再扭脸看看綦毋竹,惊奇的发现后者更是神采飞扬,脸上在笑,眼睛也在笑,心里好不纳闷,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竹姐姐好象换了个人似的,便探询道:“竹姐姐,我哥把你的内力弄好了吗?和以前比能强多少哇?” “这个嘛我也不好说,到底有多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神刀玄女笑着打趣道,并且发掌虚击。 毕士超机灵得很,啥时候吃过这亏,见状噌的纵出去七八尺远,口中嚷嚷道:“不行,不行,你的内力本来就比我强,要是再增强,肯定会打伤我的。还是等遇上天音教那帮坏蛋,你再露两手给我瞧瞧就行了。” 停了一停,少年又道:“哥,你说这要是把真元输给了别的人,自己是不是就不行了呢?” “那当然了,就好比你竹姐姐的师父,在输出真元之后,内力一时恢复不了,才会被坏人害死。我那位奚师父也是如此,他现在的功力,只有原来的七成。你的那位荆师父,肯他的把真元传给你吗?” “这个嘛……我看够戗,唉,咱可没有你们俩那么大的福气哟。”少年想了想,泄气的摇着脑袋答道。 “士超,这种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没准哪一天,你会碰到一个世外高人,要传内力给你,你不肯都不行。”心境愉悦的綦毋竹,温言宽慰道。 “行了竹姐姐,你就别拿人家寻开心了,我才不做那白日梦呢,反正有你们两个大能人在身边,我的功夫就是差一点也不要紧。”毕士超满不在乎的说道。 “真是不求长进。”毕士英笑着责备弟弟,可是几年未见,弟弟竟然练成了这么好的轻功和暗器功夫,已经叫他十分满意了。 三个人在佛光寺扑了个空,便匆匆赶往大圣庄。侠义道在那里留守的人告诉他们,大队人马救出被困的人后,一鼓作气,赶往太行山,去荡平天音教老巢了,而这些人只知道,那里是一个神秘的山洞,至于确切的位置,则是一无所知。 毕氏兄弟得知师父获救,自然欢喜非常,同时又很是懊悔,没能早一些回来,错过了大战。有心去追,却又不知往哪个方向去,要在偌大的太行山中找一个山洞,无疑于大海捞针。三个人正自焦急间,毕士英忽的想起一件事,冲弟弟和綦毋竹道:“竹妹、士超,咱们干在这里着急也不是个办法,莫不如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碰碰运气,兴许能找到点线索。” 三个人从庄中拿了些吃的东西,便一同出了大圣庄。在毕士英的带领下,向太行山的深处进发。当他们赶到前些日子,进京刺杀崇祯皇帝的那几名刺客的住处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毕士英和綦毋竹隐身在柴棚的后面,毕士超则跳到住人的屋子前面,大喊大叫。 没一会儿,房门被猛的拉开,一个人探出了大半截身子,很是恼火的斥骂道:“嘿,打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再不滚开,大爷我就宰了你!”此人正是上一次曾被毕士英捉住过的铁武。 毕士超毫不示弱,跳着脚回嘴道:“好小子,你敢骂你的小祖宗,看我不割了你的烂舌头,当下酒菜!”话音未落,抬手就是两只袖箭。铁武的反应也是不慢,猛的缩头关门。少年的袖箭钉在了门板上,铁武猛的推开房门,就地一滚,躲过了毕士超打过来的三只飞蝗,一跃而起,拔脚就追。 “小武,是什么人在这里捣乱?”屋内又走出一人,是铁氏兄弟的老大铁文。毕士英疾闪过去,玄阳指点出,铁文靠着门框瘫坐下去。随即闯进门去。见里屋内只有一人,正是入宫行刺的方十恨。 “是你!”方十恨惊道,退了半步,自忖根本不是来人的对手,索性站在那儿不动,冷冷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要捉我们,去向那狗皇帝领赏不成?” 毕士英摇摇头,不解的问道:“你们与当今圣上,到底有什么仇哇?干嘛非要杀他不可呢?” 方十恨面涌悲愤,切齿道:“仇?当然有仇!你想知道,就跟我来。”说罢,走到墙边,扭动机括,打开了密室的暗门,率先走了进去。毕士英随后跟入,但见幽幽长明灯下,供台上一长溜灵牌,凑近一看,正中的是建文皇帝的,两边有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铁铉等人的灵位。 “那你几个真的就是他们的后代吗?”毕士英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屠夫朱棣杀害了我们几家几千口人,这等的血海深仇,叫我们怎么能够淡忘?我们就是要推翻他后辈子孙的天下,归复建文皇帝的正统!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方十恨怒火万丈,言辞激切的吼道。 关于永乐皇帝杀戮过甚的事,生长在官宦之家的毕士英,倒也略有耳闻,其中仅不肯为其登基起草诏书的名士方孝儒,就被灭了十族,将近九百人。此外被割舌、油烹的兵部尚书铁铉等人,也算得上忠正之臣,这些人的残存后裔,矢志报仇,其情可悯。 想到这里,毕士英坦诚的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的初衷,本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在我看来,你们的目标,并不明智,也毫无意义。如果说倒退二百年,你们要去刺杀元凶朱棣,我绝不会阻拦,可是已经过了二百多年了呀,现在的皇帝,也已经不再是朱棣的嫡出,依你们所言,杀了他再立建文帝的后裔,又会有什么不同吗?反而会引起天下大乱,黎民涂炭。我看你们不过是被某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利用了而已,还是趁早回头吧。告诉我,你们的头领是谁?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惟恐天下不乱?” “你住嘴!任你喙长三尺,巧舌如簧,也休想让我等放弃为祖先复仇的念头,除非你杀了我们。至于我们的首领是谁,你也甭打算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字!你要杀要剐就动手吧!”方十恨神情决然的吼道。 第91章 傲凤骄龙 毕士英略一踌躇,突然进身出指,闪电一般点中了方十恨的关元穴。见其痛苦的佝偻了身子,语调平和的说道:“我是不会杀你们的,也不想把你们交给官府,现在你的内力只剩下三四成了,刺客肯定是做不成了,相信没有你,铁氏兄弟也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了。” “你……还不如杀了我!”方十恨满脸痛楚的咬牙说道。抬眼瞧见綦毋竹和毕士超将铁氏兄弟拖进屋来,长叹了一声,颓丧的坐在了地上。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附近的山中,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山洞,误闯进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毕士英很是客气的问道。 方十恨怔怔的瞪了他好一会,才把目光移开,以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有,从这里往南,大约十四五里吧,前两年,我们也听说过那里经常出事,也想去看个究竟,但是首领他……”一提到首领,方十恨变得十分警觉,再次将审视的目光,锁定在了年轻人的脸上,试探的问道:“他严令我们不许靠近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去哪儿做什么?” 神刀玄女插话道:“最近江湖上出了个邪恶的门派,叫天音教,做尽了坏事。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替关外的满清卖命的武林败类,旨在控制整个中原武林。那个山洞,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巢穴,我们就是要去捣毁它。依我看你们的头领,八成跟他们是一路的,你倒是想想看,杀死大明的皇帝,对谁最有利?只能是满清!” 毕士英见方十恨低下头,默然不语,便道:“那好吧,还得谢谢你能为我们指点迷津,废你的武功实属逼不得已,当今皇帝对我家有恩,我不想他遭到什么不测,也不想普天下的老百姓遭殃,该说话的我们也都说了,希望你们三位能够迷途知返,好自为之,告辞了。”言罢,与神刀玄女,弟弟士超,快步出了石屋,各展上乘轻功,朝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山洞前面的草丛、林木被践踏、冲撞得不成样子。处处是兵器劈削砍砸的痕迹,处处是刚刚凝结不久的殷红血迹,一切的一切,是那么令人触目惊心,不难想象,这里所发生的那场厮杀,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残酷。 三个人目睹此情此景,心不由自主的在缩紧,在下沉。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了洞口,正打算进去冒险看看,冷不丁,打两边的危岩之上,嗖、嗖射出十几只冷箭。尽管来得既突然又凶狠,可是对毕氏昆仲和神刀玄女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见他三人闪躲抄接,那些冷箭,连几个人的衣角都能没沾着,紧跟着四周冲出十几个黑衣人,嚎叫着挥舞各式兵器,猛扑过来。 神刀玄女喝了一声:“他们是天音教的,杀!”刀光暴长,血光四射,奔她来的三个黑衣人,眨眼之间便躺下了一对半。 另一边,毕士英左指右掌,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内力,六名狙击者连声惨叫,在地上趴了一片。余下的四个,则成了少年的暗器靶子,目不交睫之际,就已被射得跟刺猬差不多,眼见得活不成了。也不知这些人是如何给洞里面的同伙报了信,打洞中呼啦啦涌出来一群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为首的也是三个人,身材高大,面目阴冷的是无射公孙湛,手持铜棋盘,神态悠然的玄机居士皇甫辉,第三个人毕士英很是眼熟,正是在少林寺交过手的,龙蛇神君符寿昭。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黑衣恶汉。正应了那句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已经没有什么客套话好讲,毕士英一口紫电霞光剑,敌住了二垣,綦毋竹挥刀攻向了她的死敌公孙湛,毕士超则一头扎进了黑衣人的堆里,大开杀戒。 符寿昭原本就是毕士英的手下败将,再加上是受胁迫而上的贼船,一早就心怀异志,又哪里肯替天音教真的卖命?动起手来,颇不起劲,连一半的力气都没用上。 皇甫辉的三十六路铜棋盘,其招法虽然精奇诡谲,但是内力远不及年青对手,而对方那神鬼莫测的玄妙剑法,更是令他一筹莫展,于是乎,二垣只是围着毕士英走马灯似的乱转,却攻不进去一招半式。 神刀玄女的心底,可是恨极了公孙湛,出手便是飞雪断魂刀的绝招“万树梨花”,这一招在她融通师太真元之前,从未用到最佳境界,此次用来则是得心应手,妙到巅毫。 一气呵成攻出的六刀,刀刀六变,扑朔迷离,奇幻莫测。公孙湛忙了一脑门子白毛汗,连一招也没能接实,直气得嗷嗷怪叫,心中认定对方不敢跟自己硬碰硬的较量,正打算转守为攻,万万没有料到,神刀玄女的刀法骤变,伴着姑娘舌绽春雷般的怒吼,栗人的刀芒乍现,三记索魂夺命的七极刀法,好似惊雷疾电,划空而至。 第一刀,堪堪避过,已是衣裂发断;第二刀,肩胛受创,血如泉涌;不容公孙湛有片刻的喘息,更加凌厉、奇诡的第三刀,已然劈到了他的眼前。公孙湛骇叫着拼命向后倒退,明明看见自己的颈口,已经躲过了对方的刀尖,可是仍旧感到喉咙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噗的一声,一道血箭蹿出一尺多远,他的双臂胡乱的在半空中抓了七八下,失去生机的躯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恶贯满盈的公孙无射,直赴地狱去了,以他的生前所为,不用问肯定是第十八层的新贵了。 玄机居士偷眼瞥见顶头上司的宝贝儿子丧了命,深知公孙立极必定不会轻饶了自己,心神慌乱之际,连中两剑。符寿昭还念着旧情,吼了声:“二哥,你快先走!我挡住他!”说着拼出了全力,豁出了性命,独战毕士英。 皇甫辉知道再不走必死无疑,遂道了声:“三弟小心,我去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了影。龙蛇神君也不过支撑了五七招,便已在年青对手的剑影掌风中,颓然倒地。 恰巧在这个时候,毕士超放倒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意犹未尽的少年,嗖的踅了过来,抬手就要对瘫倒在地的符寿昭痛下杀手。綦毋竹见状急呼:“士超,别杀他!留个活口,我们有话要问他!” 少年颇为扫兴的垂下了胳膊,嘟囔道:“真没劲,就这么几个半人,刚到兴头上,就没一个能动弹的了。什么破天音教,就这么几头烂蒜呀!” “士超,你也不要太自大了,这个天音教里的高手可是不少,好仗有的你打,就怕到时候你应付不来。”毕士英以严肃的口吻告戒着弟弟。转过身冲口中不断往外溢血的龙蛇神君问道:“姓符的,你快点告诉我们,侠义道的人都怎么样了?说了,我们就不难为你了。” 符寿昭本就无心效忠天音教,自然不会为其保守什么秘密,当即,将他所知道的合盘托出。 “侠义道完了,”龙蛇神君的语气之中,竟也带着几分惋惜和伤感:“他们来的人倒是不少,后来分成了两拨,身手最好的八个人进了山洞,其余的几十个人留在外面负责接应……” 他咳嗽了几声,喷出不少血沫子,喘息了一阵又道:“进洞的,除了林台天、铁松子和齐元朗被擒,东海派的鲍清风自尽以外,都给烧死在机关闸门里了。洞外面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林派的宗岱和华山的奚老头留了活口,被一同带到大圣庄去了,恐怕也没几天好活的了。” “那我师父、师兄呢?”毕氏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声的追问。 符寿昭听了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答道:“你们问的是劈风剑郑隐啊,死了,死在洞的外边了,至于你们的师兄,我就不得而知了。”龙蛇神君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什么?”毕士超差了声喊道:“你们杀了我郑师父?我要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嘴里头嚷着,噌的跳了起来,运起双剑就要劈向符寿昭。 眼中噙泪的毕士英,急忙伸手拉住狂怒的弟弟,强压胸中的悲痛和怒火,一把将龙蛇神君提了起来,双目逼视对方,一字一顿的说道:“姓符的,你快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师父?” 第92章 死里逃生 符寿昭的眼中掠过一抹恐惧,随即变得超然,轻声答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在洞里,外面领头的是黄钟东方异,他一准知道,你们去问他好了。” 綦毋竹一开始很是担心毕士英,承受不了丧师之痛,此刻见他尚能自制,方稍稍安心。这才把压在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姓符的,那昆仑派的岑雪玄怎么样了?还有东海派的雷晨风?” 龙蛇神君轻飘飘的说道:“岑雪玄……死在铁闸里了,那个姓雷的,我不太清楚,八成也死了,你们还是去西山坳找找看吧,凡是死了的人,都给拖到那里去了。” 符寿昭的后半句话,綦毋竹根本没有听到,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与昆仑游侠之间的感情,既深厚无比,又复杂难言,曾经是心目中无限崇拜的偶像,接下来成为暗恋的意中人,而后又是恩同再造的大恩人,也是知心挚友,情逾兄妹。惊闻噩耗,一呆之下,凄绝万分的喊了一声:“岑大哥——”扭身奔向山洞。 毕士英关切的唤了一声:“竹妹——”便要跟过去安抚劝慰心爱的姑娘,却被龙蛇神君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焦急之中喊了一声:“士超,快去劝劝你竹姐姐,别让她干傻事!”少年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跳起身来,飞步追去。 符寿昭的眼中神光渐趋暗淡,气息微弱,吃力的说道:“小伙子,你是好样的,符某栽在你的手里,心服口服,天音教是替关外满清卖命的,铲除他们,就全靠你啦!不过,要当心……你们侠义道里有……内奸!” “什么?内奸!是谁?是哪个门派的?”毕士英一时回不过神儿来,愕然追问道。 “对,内奸,还不只一个,他们是……啊——”一声惨叫,龙蛇神君的身躯猛的一挺,双睛暴突,僵了半刻,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头颅歪到了一边。 错愕之中,毕士英察觉数缕劲风射向自己,忙反手拂抓,松手一看,竟是几粒围棋棋子,遂腾身扑向棋子发出的方位。 仙机居士皇甫辉偷施毒手,杀死结义兄弟符寿昭灭口,龙蛇神君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哥,竟然是天音教阴六吕中的第二位——仲吕,就是他的这位二哥,一手绘制了他的相貌,以及武功招法,悄悄传递给天音教,并由骷髅掌康玄中易容改扮,在大圣庄制造了惊天血案,驾祸给三垣宫,从而导致中原武林正邪两派的大火拼。 见毕士英腾空扑来,慌不迭按动棋盘上的机括,射出七片薄薄的利刃,紧跟着又打出十二枚棋子,借以阻挡强大对手的追击。本来这家伙的大腿上受有剑伤,根本逃不出毕士英的手掌心,可是恰恰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得毕士超在山洞口大声喊道:“哥,快来,快来呀!” 毕士英直惊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还以为綦毋竹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应了一声,飞也似的掉过头掠向山洞。仙机居士总算是侥幸拣了条狗命。 三盏长明油灯,嵌在石壁上,下面是那三道铁闸,借着幽幽灯光,毕士英看到神刀玄女和弟弟士超,正蹲在靠右边的闸门前,双手抠着铁闸的下沿,在拼命的往上抬。瞧见心爱的姑娘安然无恙,年轻人的心中大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自猜测那闸门的里面一定有人,也来不及详细询问,两步跨了过去,一俯身,双手抓实,向上猛托。 三个人一齐发力,大铁闸被生生抬起来一尺多高。綦毋竹急促的喊道:“士超,快、快往外拉,往外拉!” 身材瘦小的毕士超闻言,连忙将半个身子探进闸底,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毕士英喊了一声:“竹妹,撒手!”两人同时松手退身,数百斤重的大铁闸轰然落地。再看被拉出来的这个人,衣服裤子焦烂,头发卷曲,面目让烟熏得一团乌黑。 “岑大哥,你怎么样啊?伤到哪里没有哇?”綦毋竹嗓音哽咽的连声问着,忙乱的用衣袖为昆仑游侠擦拭面颊,眼中的泪水则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双腮。 “士超,快去找些水来。竹妹,咱们把岑大哥抬到外面去吧。”见姑娘点头,毕士英弯腰抱起岑雪玄,三拐两拐,出了山洞。这时,少年已经从天音教众居住的地方,捧来了一坛子清水。经过三个人好一通忙活,昆仑游侠终于恢复了本来的模样,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历险经历。 当他奔到甬道口,双手托住正在朝下落的铁闸时,他手里握着的游龙剑,就顺手丢在了脚下。鲍清风被齐元朗拉出去之后,他独力难支的时候,便用脚将宝剑踢到了铁闸的下面,从而使闸门的下沿与地面之间,留了一道差不多一寸高的缝隙。 片刻之后,熊熊烈火向他逼来,他便把头凑在缝隙上吸足空气后,再回身发掌,与大火搏斗,使火势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挺不住时再回身吸上几口外面的空气。衣服裤子着了,头发胡须焦了,他仍然在同死神进行着异常顽强的抗争。 终于,倾倒进甬道的桐油烧尽了,火势很快衰落了下去,气尽力竭的他,躺在闸门前,等待着十分渺茫的救援。好在天音教的人急于庆贺胜利,大队人马匆匆忙忙的赶往大圣庄去了,留守这里的二三十个人,也懒得去提起那三道沉重的大铁闸,也就没发现里面幸存的昆仑游侠。听到外面传来綦毋竹的悲声呼唤,岑雪玄发声回应,这才得以死里逃生,重见天日。 听完綦毋竹所述的,从龙蛇神君那里得知的洞外面的情形,岑雪玄痛心疾首的说道:“唉,我们太大意了,今个早上在大圣庄救人的轻易得手,连我本人在内,都以为这个天音教不过尔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道是骄兵必败,真是一点也不假呀。我们千万不能忘了这个惨痛的教训啊!” 毕氏兄弟、神刀玄女以及昆仑游侠四个人,俱是心情沉痛,想想已经遇难的亲人朋友和武林同道,他们真想大哭一场,但是他们深知,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伤心落泪。 岑雪玄看了看大家,语气凝重的说道:“我看咱们先不要急着去报仇,那样的话,恰恰会中了他们的圈套,还是先去西山坳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至少也应该设法安葬了他们,以免他们的遗体被野兽撕咬,那样就更对不起他们了。” 四个人怀着铅一样沉重的心情,匆匆赶往西山坳。果真发现有几头饿狼和数只秃鹫在那里蠢蠢欲动,忙用暗器和石块将它们赶走。几个人来到近前,但见数十具侠义道死难者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堆在一小块洼地之中,最上面的几具,已经被野狼撕咬过,叫人惨不忍睹。 岑雪玄瞥见綦毋竹和毕士超都把脸扭到了一边,便道:“士英、竹妹子,你们和小超快去找一个可以安葬这些朋友的地方,我来清理这儿。” 毕氏兄弟和神刀玄女连连点头,在距此不远处选了一个地方。正当三个人卖力的,用各自的兵刃挖掘墓坑的时候,起身擦汗的毕士超忽然大声说道:“哥、竹姐姐,你们快看,岑大哥架了一个人来!” 奇!书!网!w!w!w !.!q!i!s! h!u!9!9!.!c!o!m 毕士英、綦毋竹连忙将刀剑插进土中,快步奔了过去,想看看那个人是谁。却只见那人浑身是血,一时也辨认不出谁是谁来。但不管是哪一个,能救出一个同道,都令他们欣喜万分。 岑雪玄介绍道:“这位是东海派的喻贤弟,他的内外伤都不轻,士英,你的内力最强,快替他推血过宫吧。竹妹子,你那里还有没有金创药?我的都已经用完了。” 在毕士英强劲内力的催动下,不一刻,喻英隆噗的喷出体内的淤血,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拉住岑雪玄和毕士英的手,百感交集,晃若隔世。 “喻贤弟,咱们留在外面的人手也不少哇,怎么会败得这样惨呢?”昆仑游侠颇为不解的问道。 东海派掌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另外两路的情形我是不知道,袭击我们这一路的,是本派叛徒檀九渊,还有他的一干爪牙。本来,以我们的实力就算胜不了他们,也不至于输得这样惨,哪曾想啊,正打到关键的时刻,咱们这边竟然有人临阵倒戈。” “果然有内奸!会是谁?”毕士英的眉头蹙紧,急促的问道。 “哦……这个人我也不太熟悉,是今天早上,我们刚刚从大圣庄地牢里救出来的,姓杨,听说是陕西榆林金枪门的门主。” “杨干雷!这……怎么可能呢?”不单是毕士英,就连岑雪玄、綦毋竹同样是惊愕不已。 “没错,就是他!令师郑大侠就是遭了此人的毒手,你们看我左肋上的伤口,也是拜他所赐。否则的话,檀老贼休想在我面前讨到半点的便宜。可怜晨风他,为了救我,死在老贼的爪槊之下。幸好,檀二少爷恰倒好处的给了我一刀,使我躲过了老贼的致命一击,我倒在地上闭气装死,给他们丢进了尸堆,要不是你们几个及时赶来,也难逃一死啊!” “真的是他!居然是他害死了我师父,怎么会呢?”毕士英仍在冥思苦想,忽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在天香山庄,我和竹妹失散以后,我曾去榆林寻找,在金枪门住了一夜,那个姓杨的表面上待我挺好的,可是我刚从他家出来,就遭到了几个杀手的袭击,而且我身上的几处大穴,不知是什么时候,都叫人给锁死了,要不是凑巧碰见我义弟林逸,我早就没命了。当时就怎么都想不通是谁做了手脚,现在想来一定是他,可是,这个姓杨的,为什么会这么恨我还有我师父呢?他一直都是侠义道的头面人物,又怎么会跟我师父结仇呢?” 綦毋竹、岑雪玄和喻英隆也一时无法猜透其中的原由,相顾摇头。 毕士超目中喷火,厉声道:“哥,管他是为了什么,这个姓杨的杀了郑师父,咱们一定要把他大解八块,给师父还有大师兄报仇!” “对,此人非杀不可!”毕士英语气决然的说道:“对了,岑大哥、喻大哥,我方才听三垣宫的符寿昭,临死之前说咱们侠义道中的内奸不止一个,不知还会有谁?” 喻英隆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忧心忡忡的说道:“是啊,据我的推测,另外两路的里面很可能也有,我看从大圣庄地牢里救出来的人,都有嫌疑。” 岑雪玄心情沉重的接过话头道:“喻兄的话固然在理,可是那些人,个个都是侠义道中久负侠名的前辈,我们无凭无据的怎么好乱加猜测,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咱们还是先葬了这些死难了的同道吧。” 几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将罹难的人一一搬抬到挖好的大坑里,并排放好。大家一起跪在墓坑前,心头滴着血,眼里流着泪,毕氏兄弟和神刀玄女,都已是泪流满面,语不成声。昆仑游侠眼望吸海垂虹鲍清风的尸体,回想着在浮云轩中的一幕幕,心如刀绞,痛断肝肠。 喻英隆强忍心中的悲痛,以及身体上的伤痛,代表大家用暗哑的嗓音说道:“诸位英灵在上,天音教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你们的仇,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然后,几个人手捧掌推,把堆在坑边的土,撒入墓坑之中,将死难的众英豪埋葬。 第93章 调虎离山 大圣庄的夜晚,灯火通明,喧声震耳。天音教大排筵宴,以庆贺一举歼灭中原武林侠义道。 议事厅的地面上,铺上了大红地毯,当中一张矮脚桌案的后面,坐着一个人,看看已是将近六旬的年纪,白里透青的一张长脸,花白的须髯垂及胸前,眼眸之中闪烁着森寒的目光,神情阴冷倨傲。此人便是天音教教主,长白魔尊屠汉雄。 他的身后,侍立一人,三十挂零,扁扁平平的大方脸,身材魁梧壮硕,面无表情。双手捧着一只纯银打造的酒壶,不时为长白老魔斟满酒杯。 他就是在太行山的山洞里,与铁松道长交手的那个人,此人既是屠汉雄的仆从,也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姓李名浩,系高丽国皇族的弃儿,经过屠汉雄这十几年的耳提面命与点拨,其武功身手亦已不凡。 两边十二张桌案,八字形排列到了大厅的门口。左边依次是公孙立极、东方异、天残道人、木叶上人、冷云飞、甘乐仁,乃天音教的原来班底;右边坐着的是根都巴、檀九渊、杨干雷、牛定边、段林壑桑同成等人,都是新近投靠加盟的中原武林败类。而心里头憋屈,闷闷不乐的风不邪称病不出,还有一个人心怀鬼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抛头露脸,那便是乾坤刀客钟肇鹏。 大厅外面的庭院中,也排满了桌椅板凳,坐着数十名身份较低的天音教众,其中还有不少满蒙武士。 再看大厅的檩梁之上,吊着五个披头散发的人,每个人的衣服领子里,都插着一只官府处斩人犯时所使用的招子,上面分别写着:武林盟主林台天、无影神剑奚行密、武当派掌门铁松子、少林寺方丈宗岱和大圣庄主齐元朗。 只见长白魔尊屠汉雄一扬脖,将满满一杯酒灌下喉咙,随即哈哈狂笑,用手点指着林台天、奚行密等人,傲慢的大声说道:“立极,我们有了这几个宝贝在手心里攥着,一统中原武林,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我看咱们先在这里歇上个三五天,要是有不知死的敢来救他们,就尽管来好了,越多越好哇,咱们就张开口袋,给他们来个一勺烩。然后挥师南下,先平少林、武当,再灭衡山、昆仑,最后咱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杀进京师,除掉那个昏君朱由检,恭迎咱们的崇德皇帝定鼎中原了。” 厅内厅外的天音教众或是真心,或是假意,都嘻嘻哈哈的附和叫好,一时间,狂言妄语不绝于耳,接下来则是杯觞交错,筷箸纷飞,珍馐美酒,一古脑的填下肚去。 猛然间,庭院中炸起一片惊呼惨嗥,桌翻凳倒,血溅人仰,乱成了一锅粥。但见一片纷乱之中,两道人影,三缕剑光,如离了弦的怒箭,笔直的射入大厅,身法之快,令在座的众多顶级高手都瞠目结舌。 “哥,快看!”豹衣少年手中的暗器层出不穷,忙里偷闲,冲哥哥喊了一嗓子。毕士英猛然回头,瞧见了大梁上吊着的几位师尊长辈,顿时感到好比是万箭穿心,痛彻心脾的呼喊道:“师父——” 奚老爷子闻声,用力甩开脸上的蓬乱的头发,暴瞪双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吼道:“傻小子,找死不成?还不快走!” 旁边的林台天、铁松子等人也是异口同声的喊道:“走,快走,别管我们!” 眼见强敌环伺,毕士英也深知,此时要想救走师父他们难逾登天。可是又怎么忍心看着这几位师尊长辈在此遭罪受辱,就在他迟疑不决的这么一刹那,数十件各式暗器,以及酒盅、竹筷,夹着刺耳的锐啸,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 毕士超惊叫一声:“哥,当心!”几件希奇古怪的玩意次第出手,在一连串的爆裂声中,黄烟弥漫,针芒迸射。大厅内的天音教众立时连声骇叫,四散奔逃。 毕士英知道此刻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当即硬下心肠,挥剑发掌,荡出及身的利器,振喉喝喊:“师父,我会来救你们的!”反手打出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石块,在又一波的惊嘶哀嚎声浪中,拉起弟弟的衣袖,旋风一般向厅外冲去。 外面的几十名天音教众,不顾死活的拥上来截击,却在毕士英刚猛无俦的剑罡指风中,脑裂肢残,转眼已被兄弟二人杀出了一条血胡同。不待这些人惊魂稍定,毕氏昆仲已然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闪开,都给我闪开!”议事厅中闯出东方异、根都巴、檀九渊,稍后是血斧书生贺双绝、以及金枪门主杨干雷。 前面四位都曾经在毕士英的剑下吃过苦头,因而衔恨于心,都是一门心思,杀之而后快。而名侠实贼的杨干雷,则对毕士英又恨又怕,当年他就是为了一己之私,施借刀杀人之毒计,向东厂告密,欲置劈风剑客郑隐于死地,却没能够得逞。几个月前,他又想暗害上门寻找神刀玄女的毕士英,又由于林逸的出现而损兵折将。这一回,他再一次突下毒手,害死了劈风剑客,毕士英的存在,对他来说可是极大的隐患和威胁。他自忖凭己方五个人的实力,对付毕家两兄弟,就好比以石击卵,不费吹灰之力。 出了大圣庄,直入半里外的一片密林,双方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东方异等人从钟肇鹏口中得知,侠义道中漏网的只有毕氏兄弟,綦毋竹和林逸四人,除了毕士英有点扎手之外,其余的三个人根本都不值一扫,故尔放胆追来。他们哪里料到,等待他们的是死里逃生的岑雪玄、喻英隆,还有内力突飞猛进的神刀玄女綦毋竹。这便是喻英隆设下的诱敌之计,利用天音教的麻痹心里,调虎离山,各个击破。 毕士英返身杀回,直奔劲敌东方异,剑啸钟鸣杀在一处。喻英隆自然是专寻死敌檀九渊,岑雪玄敌住根都巴。杨干雷甚为奸狡,暗自琢磨己方五人中东方异最强,而对方五人中毕士英最难对付,身价也最高,与东方异联手战他,进可得头功,退则能保万全。 剩下个贺双绝瞥见了神刀玄女,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大逞其威,哪里知道是自找倒霉,论身手他比公孙湛尚且不如,又如何敌得了武功大进的綦毋竹,还是他邀功心切,一上来就用上了拿手绝活儿追风十二斧,抢了先机,亦不过是苟延残喘了片刻而已。强撑了二十招,一声惨嚎,左手攥着左斧飞上半空,钢刀入肋,尸身翻出数尺。 放眼战场,岑雪玄与根都巴可说是铢两悉称,一时难分轩轾,喻英隆和檀九渊均是带伤而战,虽稍处下风,尚能应付一阵。而毕士英力战东方异、杨干雷两大高手,即便有毕士超在旁佐战,也难占上风。神刀玄女心念电转:东方异是这伙人的头子,擒贼擒王,去助士英是最佳的选择。心念及此,身形驱动如飙风疾进,她自知以自己眼下的功力,尚且无法与东方异对抗,因此一上来便专找金枪门主的晦气,口中道:“士超,你去帮喻大哥,先收拾了那个贼胖子。” 毕士超应了一声,腾身掠向檀九渊,七只回旋针作了见面礼,把个袖里乾坤忙了个不亦乐乎。直如嚼黄连、吞苦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点优势,登时瓦解冰消,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杨干雷,想不到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禽兽不如,今个就是你的死期!”神刀玄女口中怒斥,出手却是飘忽不定的飞雪断魂刀法,诱其反击,以寻其破绽。 金枪门主的额角上暴起青筋,恶狠狠的说道:“臭丫头,你找死!”金枪猝发,缨红似血,寒光森森,功力当真不弱。綦毋竹想伤他还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那边的檀九渊发出一声哀嚎:“救我,啊——” 一枚星镖,钉爆了袖里乾坤的左眼,砰、砰两声,胸腹要害连中两记喻英隆的神龙掌。口中喷着血,双臂乱抡乱抓,肥硬身躯向后趔趄倒退,身上又挨了四只丧门钉,扑通一声,仰面摔倒,魂归那世。 东方异独战毕士英,心生怯意,身处被动,瞥见己方人手五丧其二,更是惶然,变招稍慢,左肩已着了一剑。 喻英隆缓了口气道:“士超,你去帮綦毋姑娘,我助你哥擒那个贼头。”他的加入,对东方异来说,就好比是破船遇上顶头风,不到十招,已然左支右拙,颓势难挽。 “士英,捉活的,用他换咱们人。”喻英隆说道。毕士英闻言点头,收剑入鞘,左掌右指,猛扑已是狼狈不堪的东方异。而杨干雷亦被毕士超那神鬼莫测的暗器搞得焦头烂额,此时已是欲罢不能,只有作垂死挣扎。 根都巴见状不妙,狂攻几招,抽身便走。被喻英隆看在眼里急呼:“岑兄,别让他跑掉!”他的诱敌之计,关键是不能让天音教知道己方的底细,否则他们倾巢而来,就万难对付了,因此,引出来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岑雪玄自然知道此中道理,当下展开上乘轻功,紧追不舍。 东方异终于倒下了。毕士英用玄阳指力,锁死了他任督二脉的七处大穴。已然挨了两刀的杨干雷,还想拼个鱼死网破,枪甫举起,一缕紫色剑光划空而至,正中他的眉心,呀的一声,金枪撒手坠下,却被喻英隆探肩接住,腕子一翻,扎进了金枪门主的小腹。同时,神刀玄女的钢刀,也深深戳进了垂死者的后心。杨干雷背着恶名,直赴地狱去了。 岑雪玄苦追根都巴,毕士英在他身后七、八丈远,快速赶上来,毕士超已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眼见得大国师已成釜底之鱼,正要返身作困兽之斗,却意想不到地遇上了救星。 对面不远处出现了两顶小轿,四名轿夫健步如飞,直奔过来。前面轿中传来一个低沉的话音:“老弟莫慌,我来救你!” 第94章 神魔齐现 根都巴业已听出轿中人的声音,是自己的亲密朋友,暗忖以此人的手段,尚可一搏,说不定还可以反败为胜哩。 昆仑游侠仗剑逼近,他当然也看见了轿子,也知道来者不善,却没有半点迟疑,鼓勇而进,离轿子不到三丈,迎面突然飞来三点绿星,疾迅无比,变幻无方。急刹身形挥剑拨打,却只荡飞了两颗碧火,左腿如遭针刺,身不由己摔了下去,只觉腿上麻痒难熬,暗自惊凛自己一定中了天下奇毒,忙贴地滚出数丈,席地而坐,运功御毒。 根都巴这下可乐了,得意忘形地叫嚣道:“好哇,浑小子,看你还追不追,回去等死吧。老大,快打,又来了一个。” 就在这时,第二顶轿子上跃下一位衣饰艳丽的少妇,振娇喉喊道:“神爷,别打,是毕少侠!” 前面轿子的轿帘倏的挑起,里面坐的正是双头蛇王神日冉,那少妇自然是紫沙了。 毕士英颇感意外,上前拱手道:“神前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据我所知,乌媚卿和典元通二人,并没有在大圣庄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 神日冉略作沉吟说道:“是啊,我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没来大圣庄。对了,那一位是你的朋友吧?这是解药,快拿去给他服下。”毕士英见其神情肃然,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忙接过解药,回身让昆仑游侠吞下。 根都巴的得意神情,一下僵在了脸上,傻在了那里。大靠山居然和对头套上了近乎,还会有自己的好吗?正欲脚底抹油,来个冷锅贴饼子——蔫溜。哪知,喻英隆和毕士超已然拦住了他的去路。毕士英也旋了回来,逼近了大国师。 “毕少侠,他是我的好朋友,可不可以看在老夫薄面,放他一马?”神日冉的语气十分客气。 一旁的神刀玄女心声疑惑,她已认出这两顶轿子,就是早晨在林中出现,发毒器杀死熊老大和巴天印的那位神秘客,既然毒功如此了得,又姓神,该不会是川西五毒之首,双头蛇王神日冉吧?看他的言行,以及那美妇的亲昵神态,似乎他们与毕士英的交情非同一般,未免匪夷所思。士英怎么会跟大魔头扯上关系呢? 毕士英正色道:“神前辈,你的这位朋友,以往与侠义道为敌姑且不论,新近又投靠了替关外满清效力的天音教,与我们中原武林为敌,我不能放过他。” “真的吗?”神日冉沉声问道。他毕竟是汉人,对异族有着本能的敌对之心。 “老大,我可是逼不得已呀,那个天音教可不是善茬口,尤侗尊不服气,与他们动手,眨巴眼的功夫就见了阎王,我又有什么法子?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哇。”根都巴苦着脸,向老朋友倒着心中的苦水。 神日冉凝眉沉思了片刻,语气凝重的开口说道:“毕少侠,你看这样好不好,算是给我一个人情,饶过我这位不争气的朋友,加上我和紫沙,老夫一共欠了你三条命,少侠尽管指出天音教的三个人来,杀不了他们,我们绝不离开这里,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毕士英尚在踌躇,暗想这些人毕竟是邪派中人,关键时刻,生死关头是否会靠得住? 喻英隆见状,连忙上前搭话道:“可以,天音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如我们结盟吧!”这位东海派的新掌门,气魄胆略果真不凡。 “这位是……”神日冉亦对之另眼相看。 “在下喻英隆,东海派再传弟子。” “喻兄是东海派的新任掌门。”毕士英补充道,短短半日的相处,他已对喻英隆的处世老练、机敏睿智,由衷佩服。 “好,施老头眼光不赖,对了,他的大弟子姓喻,你该是他的后人吧?”神日冉赏识地说道。 “不错,那是先父。”喻英隆答道,随即正色道:“神门主,咱们既然结盟,行动就当一致,不是在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我们眼下的实力,跟天音教硬碰硬的斗,根本没有得胜的可能,更何况我们的几位前辈,还在他们的手中,真的动起手来,难免不投鼠忌器。这一回我们用计诱出他们五名好手,干掉三个,擒住一个,还有一位就是你的这位朋友。我看下一步仍用此招,不过要有些变化才行。” “噢,老夫愿闻其详。”神日冉饶有兴致地说道。其余的人也都凑过来,仔细聆听东海派新掌门的下一步计划。 喻英隆略作沉吟,开口道:“这进入敌巢诱敌的差事,非士英不可,咱们这些人中,他的轻功最好,武功也最高,换了别人,恐怕进得去出不来。可若是他再去,天音教的人一准会猜出他有奥援在外,必定派出实力大大强于这次的人马出来追杀,咱们再想象这回这样,一口吃掉就办不到了。所以此番必须择一个合适的地方,设下阵势,困住他们,同时,再派奇兵潜入空虚的大圣庄,设法救出咱们的人,叫他们首尾难顾,一旦耗得他们势衰气竭,咱们就可以反守为攻,铲除天音教!” 神日冉抚掌道:“好,好计谋,老夫愿听你的调遣。” 大圣庄议事厅中,屠汉雄、公孙立极等人正在纳闷,东方异他们五个为何迟迟不归,以他几人的身手对付毕士英,是没有可能失手的呀! 这时,厅堂口跌跌撞撞奔入一人,乃是伤了条腿的仙机居士皇甫辉。他本比毕士英等人早半个多时辰离开那山洞,只是拖了条伤腿,深一脚浅一脚,行走迟缓。而且一面走还得一面盘算,如何把山洞失守,公孙湛丧命的罪责,来个一推六二五,以防遭到公孙立极的仇视和打击,但能否如愿,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此磨磨蹭蹭地往回走,反比毕士英他们晚到了大半个时辰。 当他硬着头皮道出洞穴失守,公孙湛丧命等情形,公孙立极大发雷霆,高声责骂,那架势就好象要将仙机居士撕成碎片。皇甫辉耷拉着脑袋,低声为自己辩解着,无非是敌手人多,符寿昭阵前倒戈,伤了公孙湛,才使之丧命等等路上编好的借口。 狂怒的公孙立极如何听得进去,怒气难消,正欲想法子整治皇甫辉,猛听外面一阵纷乱,惨嚎迭起,厅堂口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老少二人。老的年近花甲,腰板挺直,长须飘飘,鹰目中冷电灼灼。好一付龙马精神,年轻汉子,面目酷似老者,分明是一对父子。 “何方鼠辈,敢闯天音教的堂口?”满腔忿恨的公孙立极怒吼道。 “嗤,天什么教,有啥稀奇,老夫耳生的很哪。”老者抱肘昂头,好不傲慢。他儿子的神情,却是瞬息数变,眼中尽是惴惴不安的神色。 “老匹夫,我看你是活得腻烦,本座就叫你知道知道,天音教的厉害!”正有气没处撒的公孙立极恶声咆哮着,飞身扑出,修至八重的玄阴大法狂猛击出。 那位老者则是一脸的不屑,只见其上身微微向后一倾,右掌无声印出,不过只用了七成内力。公孙立极只觉得自己发出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暗叫不妙,急撤掌力,暴退五步,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 “嗤,就这么点道行,还配与老夫动手,青峰你去把他料理喽。还有没有强点的?别光让二把刀在这儿现世!”老者叫嚣道,狂傲之极。 段林壑早已凑到屠汉雄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屠汉雄起身上前道:“敢情是楼帮主驾到,失敬失敬,阁下既然打上门来,屠某自当奉陪,不过你我这把年纪,就不必象年轻人那般舞刀弄枪,大动拳脚了吧。” 此时,公孙立极与楼青峰已经杀得不可开交,从厅里打到了厅外,公孙立极仅在一招之中,已被楼擎天的通天神功震伤,功力折去了三成,对战楼青峰,只不过稍占上风,楼青峰则攻守有法,未露败象。 “楼帮主,我看这样吧,你我相隔两丈,每人身前点一支蜡烛,不管谁跟前的蜡灭了,就算谁输了,你意如何?” “噢,法子不坏,胜负怎么说?”楼擎天毫不示弱地说道。 “哦,这样吧,你赢了,我们天音教就并入你们震山帮;要是你输了,震山帮就归入我们天音教,我给你个副教主当,但不知阁下能否做得了主哇?” “好,够爽快,来来来,现在你我就一决雌雄!”楼擎天斗志高昂,俨然已是胜券在握。 第95章 魔焰弥天 庭院之中,公孙立极与楼青峰手上过招,嘴里也不闲着。“楼少帮主,范高咏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他是你们的人,我知道。他现在何处?”楼青峰心中忐忑的问道。 公孙立极早已从儿子口中得知,范高咏叛教自绝的事,但是为了控制楼青峰,只好扯谎道:“啊,我派他到飞云堡办事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楼少帮主,带你爹来这儿捣乱,对你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哇!” “你不要误会,哪是我带他来,是他自己功成出关,执意要来这儿扬威,我哪拦得住呀,再者说,我又怎么知道你们占了大圣庄?事已至此,你看怎么办才好呢?”楼青峰心在战粟,若是让父亲知道自己勾结外人,害死他的好兄弟申屠建、蒲大彪,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权衡利弊,也只有对天音教唯命是从了。 公孙立极与楼青峰对了一掌,两人一分,绕了半圈,又绞在一处。“我且问你,要是你被我所擒,你爹会为了你的性命,向我们天音教低头吗?” 楼青峰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苦涩地摇了摇头,他深知父亲的脾气禀性,爱面子胜过自己的性命,迟迟疑疑的说道:“除非……除非有人能打败他,叫他心服才行。” “这个倒也不难,我师父可以赢他,不过为了避免两败俱伤,还得少帮主你帮点忙。”公孙立极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楼青峰踌躇再三,终于点了点头。再斗几招,身法一滞,被公孙立极逼迫着退入了议事厅。 此时,屠、楼二人身前的蜡烛业已燃去了将近一半,兀自恶斗不休,强猛的气机,将厅中众高手迫得都得退到了墙犄角。两簇蜡焰都在剧烈地抖动着,两缕浓黑的蜡烟直冲天棚。两大旷世高手,一是面如涂丹,须发皆立;一是脸凝寒霜,衣袍鼓涨。双方出手,俱是指迟掌涩,其中却蕴涵了无限杀机。 公孙立极与楼青峰打到屠、楼两老一丈开外处,就已经感到呼吸滞涩,手足乏力,无法再向前靠近一步。公孙立极一使眼色,大喝一声:“看掌!”左掌按在右臂的曲池穴上,右掌暴猛前推。 “啊——”楼青峰可说是配合得默契之极,表演得声形俱佳,对方的掌力到时,他的身体朝后面猛的一仰,手中的独门兵器乱心魔刃,就象长了眼睛似的,直奔他老子身前的蜡烛飞去。 若论真实功力,楼擎天终究要比屠汉雄稍逊一筹,原因在于他的通天大法初成,并未达到最高境界,而急于出头扬威武林。只不过长白魔尊要想胜他,也必定会元气大伤,没有三两个月根本无法复原,这将对天音教横扫中原武林极为不利,故尔公孙立极想出此计。人进不去,兵刃可以进去,更何况楼青峰抛出兵刃的时候,手上已经暗加了差不多八九成内力,其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击灭蜡烛,而是只要令他的父亲稍稍分一下神,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自己面前的蜡烛受到意想不到的威胁,楼擎天焉能不惊,急出一记修罗指,将儿子的兵刃击落。本已吃力的他,再这么一分心,防御登现破绽。屠汉雄的玄冰掌力寻隙而入,再想补救已然来不及了。噗的,他身前的蜡烛,变成了一颗猩红的火星,黑烟猛冒。楼擎天僵在那里,嗔怒地瞪了半晌一脸惶恐的楼青峰,又抬眼瞅了瞅四周观战的数十名天音教高手,面色如猪肝一般难看之极。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吃里爬外,掉过头来坑害自己,没办法,只有打牙往肚子里咽了。噌的跃起身来,一抖衣袖,抱拳说道:“屠教主,楼某认输了,从今日起,江湖上就不再有震山帮了!” “天音教的王八羔子们都给我听着,小爷我又回来了,有胆子的就滚出来几个来,让小爷把脑袋捎走!”毕士超在庭院中跳着脚的叫骂。毕士英则双手不停,将事先准备好的小石块当作暗器,将四面涌来的天音教众,打得头破血流,爹娘乱叫。公孙立极、天残道人等冲出厅口,也被毕士英的奇特暗器,弄了个手忙脚乱。 “就是他杀了湛公子!”皇甫辉高声叫道,手指毕士英,之所以将神刀玄女之功,安到毕士英的头上,无非是想把公孙立极的一肚子邪火引到别人身上,以免自己遭殃。 毕士英见目的达到,说了声“走!”双手中的石块尽数发出,一托弟弟的手臂,腾身而起,掌击指点,放倒了十数人,冲出庄去。 “小贼,看你往哪里走?”公孙立极眼珠子都红了,率先追了出去,天残道人翁广华、蒙古僧人木叶上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教主,”钟肇鹏向屠汉雄献计道:“毕氏兄弟去而复返,而东方异等人却踪影不见,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依属下看,八成是他们设下圈套,将我们的人分批引出去,然后个个击破,教主不可不察呀。” 屠汉雄亦有同感,狞笑着说道:“是啊,看样子他们是打算零打碎敲,一点点的蚕食我教。嘿嘿,这回我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楼老弟,方才来捣蛋的那两个小辈,可能有强援在后,劳烦你与令郎去接应一下立极,将敢跟我教作对的鼠辈尽数诛绝! “屠教主就放心好了,小弟一定尽心竭力,管保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北斗星神爽快的答应着,带着儿子楼青峰飞掠而去。 “皇甫辉,你的腿还能走吗?”长白魔尊还觉得有点不够劲,还要再派人马。 “禀教主,不碍事的,只是跑得慢点。”仙机居士心中惴惴,守洞失职,深恐上司降罪。 “那就好,你和钟肇鹏带三十个人,做第三路,务必要把与本教为敌的人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至此,喻英隆的诱敌计划一一实现,也可以说过于成功了,因为天音教这一次所出动人马的实力,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喻掌门又哪里料想得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音教竟然平空添了楼擎天这么个绝顶高手呢?单此一人,就够人头痛的了,何况还有公孙立极、天残道人、钟肇鹏、木叶上人、皇甫辉、楼青峰这么多煞星,真可谓黑云压城欲摧,他所布下的口袋阵,能否承受得了,着实令人担忧了。 毕氏兄弟奔入一个地势险恶的山谷,行至一半,倏的分开,各展轻功向两边陡峭的山崖上攀去,他二人不单轻功卓绝,而且自幼在恒山磨练出来的攀爬功夫,更是常人难及,不一会儿,就将尾随其后的追兵落没了影。 当钟肇鹏、皇甫辉督众赶到峪口时,里面已经是打得热火朝天。公孙立极等人正冒着猛烈的石块、滚木、向一座险峻的陡坡上冲击。呼啸的石块、木桩,夹杂着奇异的暗器,雨点一般当头砸下,却难见对方半个人影。令天音教众高手一筹莫展,每上一步都艰难无比。 乾坤刀客的眉头紧锁,大惑不解的说道:“奇怪呀,看上去他们足有十来个人,好手不下四个,看样子东方异、杨干雷他们,八成已经被人家吃掉了。” “是呀,这回亏了教主又派了咱们来,不然就算是楼老头也讨不到什么好啊。钟兄,我的腿行动不便,烦你带一半人,迂回到那些人的侧翼,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守住峪口,他们一个也甭想逃。” 钟肇鹏点头称善,点齐人手,悄然爬向崖顶,缓缓地向侠义道坚守的阵地逼近。 96章 虎口夺人 就在山谷中的厮杀,达到白热化的时候,两条矫健的身影,飘进大圣庄的墙头。这两的人正是按喻英隆之计,前来救人的毕士英和綦毋竹。几名守卫转眼便已被撂倒,给拽到僻静的地方。 “侠义道的人关在什么地方?”两个人分头逼问。这些人都是檀九渊、桑同成的属下,跟随师尊长辈归附的天音教,叫他们开口吐实,比那些天音教的嫡系容易得多。几人说法一致,料定无欺。两人直奔西跨院的库房。 守在库房外的是甘乐仁,他的手下庞杂得很,有东海派的檀森、裘汉康,伏牛派的段林壑、仇化机,还有一位便是死鬼檀九渊的狗头军师阮名高。此人乃天音教阳六吕的第五位夹钟,受命潜伏到袖里乾坤的身边,处心积虑,将威震东南的东海派,搞了个七零八落,檀九渊一错再错,最后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甘乐仁还是头回独当一面,统率这么多人,威风得不得了,正趾高气扬地向众属下训着话:“大家伙都听好了,公孙提调,我师兄他们都出去了,咱们可得精神着点。我和老段、仇老弟去到那边的房里歇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来替换你们。夹钟,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言罢,与段、仇二人走向七、八丈外的一幢房子。库房外面只剩下阮、檀、裘三人,懒洋洋地来回转悠着。 “动手吧,别留活的!”神刀玄女低声说了一句,掠下房檐,人在空中,宿铁刀已然出鞘,砉的劈出,似电割云层。花心童子裘弘康没等心花,眼睛就先花了,还没看清楚凌空突袭的是何许人也,颈口业已窜出了血箭。 毕士英的身法更快,居然后发先至,运足七层内力,一指点中了檀二少爷的天突死穴,不待檀森尸体倒地,已然向阮明高攻出了两掌三指。 这位天音教的干将,倒也当真不含糊,间不容发之际,竟然避过年青高手的头四招,最后一指击在他的鸠尾穴上,身躯一僵之际,神刀玄女的宿铁刀已戳进了他的后心。 毕士英摸遍三人的腰间,没能找到钥匙,急切中挥动紫霞剑,铮、铮两声脆响,劈开大铁锁。綦毋竹守在门口,毕士英突入库房。激动万分地喊道:“师父、齐前辈,我来了。”挥动宝剑斩断索链,拉开牢门。 “士英,贤侄,真是太好了!”几位老江湖绝境中获救,心中对这个年青后辈的感激,无以言表。“你们来了多少人啊?怎么,就两个?哎呀,太冒险了,快走,快走!” 闻声而至的甘乐仁等人,刚与神刀玄女搭上手,眼见毕士英等人冲出来,吓得是魂飞魄散,顿作鸟兽散去。紧接着庄中响起了铜锣声。当殿后的毕士英纵上墙头之际,回眼望去,遥见后面已追上来六、七名高手,再后面还有几十个执刀擎枪的人猛扑过来。急忙揭了两片墙头瓦,双掌一合一推,近百块碎瓦片呼啸而出,乘那些人蹦跳躲闪之机,跃下墙垣,追上了前面的人。急切道:“竹妹,他们追来了,好手不少,你先带几位前辈去冷魂谷,接应喻大哥,我去截住他们。” “乖徒儿,咱爷俩去。”奚行密放心不下弟子,抢过话头说道。 “奚老侠,我对这儿熟,咱们三个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保管把他们绕得晕头转向。”齐元朗也靠了过来,颇有把握地说道。 时间不允许他们再过多的思考利弊得失,綦毋竹虽然心里头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舍不得,也实在没有两全之策。林台天、铁松子、宗岱大师俱是内伤在身,体力虚乏,既跑不快,又打不了硬仗,只有带他们去与岑大哥,喻大哥会合。况且山谷那边的情形,也不会好到哪去,也的确需要有人去帮忙。姑娘的一双眸子,万般留恋地望着毕士英,几乎要落下泪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毕、奚、齐三人返身迎向,来势汹汹的天音教追兵。 山谷中的厮杀,惨烈空前,公孙立极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攻上了那片陡坡,于是乎,双方打起了交手仗。 天残道人翁广华身中神日冉的毒器,晕死过去。根都巴与杀死师弟达杰的楼青峰拼命。喻英隆同木叶上人再次交手,双方知己知彼,每每是出招即撤,眨眼间已经换了数十招,仍难分高低。 双头蛇王仗着奇诡绝伦的毒功,和楼擎天抗衡。好在北斗星神先前与屠汉雄一番恶战,内力已然耗去了三成,故尔神日冉尚能应付。岑雪玄的对手是几近疯狂的公孙立极,甚感吃力,还是毕士超在旁佐战,勉强可保一时无虞。 可要命的是,恰在此时,钟肇鹏率着十五名天音教精锐,从侧翼攻到,守在后边的紫沙及那四名抬轿的五毒门人哪里抵挡得住?凭着杀人无形的毒器倒也放倒了十来个对手,终究寡不敌众,接连受创,节节败退。 而年少气盛的楼青峰三十招一过,锐气已然耗尽,被复仇心切的根都巴杀得立脚不住。要知道上次在太白山,他大败根都巴,纯粹是投机取巧,当时大国师已与毕士英恶战近百招,功力大耗,他又用其师弟达杰扰乱对方的心神,令大国师吃亏不小。这一回可是凭真实功夫,硬碰硬的较量,誓雪前耻的根都巴,发挥了惊人的潜力,气势如虹。终于给大国师的法轮指寻到破绽,击中了楼青峰的右肩云门穴,乱心魔刃砰然落地,紧接着噗的一记闷响,大国师的锡杖挥处,红血白脑四处迸射,楼青峰命丧冷魂谷。 惊见儿子惨毙,楼擎天怪吼一声,暴发通天大法,拳指齐出将移神于紫沙的神日冉击出丈外,掉头扑上已然气促汗下的根都巴。 紫沙姑娘连中乾坤刀客两掌一刀。凄惨地喊了声:“神爷救我……”踉跄着跑了两步,扑倒在地,不待她爬起身来,面布杀机的钟肇鹏已然从后边赶至,抬起一只脚,重重的踏了下去。紫沙的头猛的向上一扬,一蓬鲜血喷出老远,随即砰的落在了地面,香消玉殒。 目睹心爱女子惨遭毒手,双头蛇王血贯瞳仁,一蓬蛇线镖射出,钟肇鹏身后残余的五名天音教众,登时翻倒在地,顷刻毙命。神日冉手中的钢杖,向地上猛的一撑,身形凌空扑出,左掌猝发,腥臭的掌风中夹着三枚蚀髓蛇锥,直袭乾坤刀客。 钟肇鹏怎肯示弱,亢啸一声,摆刀迎战。这二人可说是一魔一鬼、一邪一奸,险恶无比的近身肉搏,钟肇鹏起初尚存全身自保之念,可哪知神日冉如杀神附体,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也只好舍命相陪。如此一来,两个人每发一招,双方便会受创一处,不消片刻,神日冉腔血狂呕,僵直仰倒。钟肇鹏毒气攻心,缩成一团,死多活少。 另一边,大国师根都巴,只在势如疯虎的楼擎天面前,支撑了九招,失绝人声的厉声嚎叫着,将锡杖高高举过头顶,滞在空中,七窍溢出鲜血。被对方的一记南冥拳击翻出去,重重摔落尘埃,再也没动一下。而楼擎天经过这一番狂猛扑击,只感到内力不接,跪坐在儿子的尸体旁,哀恸不己。 守在谷口的仙机居士,见火候差不多了,暗忖只须自己一加入,便可立分胜负,于是率十五名手下杀入山谷。 第97章 内奸现形 奚行密、齐元朗、毕士英三人面对的是,以屠汉雄的高丽弟子李浩为首的数十名天音教高手。长白魔尊与楼擎天恶战之后,内力一时未能复原,同时他也未把前来救人的两名小辈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出手纯粹是牛刀宰鸡,胜了也脸上无光,所以只遣来了弟子。 李浩的武功虽然照比公孙立极、东方异二人逊着一筹,却比甘乐仁、公孙湛之辈高出一大截。也是年轻气盛,一上来便指名要与毕士英一对一决斗。两位年青一辈中的顶尖高手掌来指往,以快打快,顷刻间已拆了三十几招,仍难分轩轾。然而实际上,李浩受师传影响,以掌功见长。毕士英则精于剑术,如今以掌指对敌,等于避长就短,无形中攻击力大打折扣。怎奈当局者迷,众目睽睽之下,毕士英还真放不下脸来亮剑迎战,生怕众人耻笑自己仰仗兵刃占便宜。 神剑叟看得不耐烦,大声嚷道:“傻小子,你那剑留着劈柴不成?跟他们这帮龟孙子还客气什么?别忘喽,你郑师父就死在他们的手里!” 毕士英如遭当头棒喝,暗骂自己混帐,跟杀师仇人还讲什么江湖规矩,要哪门子虚名面子?当即暴喝一声,三叠掌猝发。李浩面如白纸,踉跄倒退。紫电霞光剑猝然出鞘,人如风、剑似电,直袭群敌。 李浩难当其锐,给杀得节节败退。甘乐仁、冷云飞生怕教主的宝贝弟子有什么闪失,自己吃罪不起,急忙左右插上助战。奚、齐二人也想上阵参战,却给段林壑、桑洞玄、风不邪、牛定边等人困在核心。 宝剑在手,毕士英如虎添翼,所向披靡。李、甘、冷三人各自被剑受创不算,还搭进去上前围攻的十几名教众。就在胆颤心寒的李浩,打算下令撤退之时,猛听那边激战的人丛中响起了一声惨叫,跟着是齐元朗的凄绝喊声:“奚老侠,你慢走,待我替你报仇!” 毕士英心中大惊,猜出可能是师父有了不测,慌忙返身蹑空疾掠,直锲入天音教众的包围圈。风不邪号称剑煞,位居麦积六煞之首。掌中一口风云剑,造诣亦是不凡,功力精深。身陷天音教,心境郁闷,无处发泄。见年青人的剑势雄奇,不禁兴起争斗之心,晃身抢进,振剑出击。 情急之下,毕士英出手已是万象剑法,刚猛无俦的剑罡,将剑煞的凌厉攻势,搅了个七零八落。接下来的点字诀,可令风不邪无法消受,亏得叉戟牛定边,飞云堡的桑同成左右相援,方免去剑断人亡之厄。心胆俱裂的风不邪腾身暴退,瞅瞅左右无人留意,落荒而走。 突入人丛的毕士英低头一看,倒在血泊之中的正是恩师,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倒。大圣庄主一把扶住了他,可是就在此时,齐元朗的右袖筒中,倏的滑出了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刀,猛的刺向哀痛之中的年青人。 “啊——你……”毕士英震臂将大圣庄主震出数步,愕然怒视面挂狞笑的齐元朗,又瞅了瞅肋下插着的短刀,一时无法适应这残酷的现实。自己一向信赖、敬仰的人,居然也是天音教的内奸! 段林壑、桑同成等人亦是又惊又喜,伏牛门主大声道:“齐庄主,原来你也是我们的人,怪不得教主下令不准我们伤你。” “是啊,方才要不是齐庄主把奚老怪的后背亮出来,咱们如何杀得了那老家伙?现下又重创这小子,真是奇功一件呀!”桑同成既羡慕,又妒忌的说道。 毕士英听在耳中,怒火焚心,霍然回剑,强猛剑气将悄然逼近的李浩、冷云飞迫出数尺。剑尖点指大圣庄主:“姓齐的,难道你也贪生怕死,加入了天音教不成?” 齐元朗冷笑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入天音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告诉你,齐某乃天音教阴六吕之首大吕。毕士英,你小子命也真够大的,吕梁山柏震没杀得了你,华阴县又让你拣了条命,连身陷三垣宫也没能让你死掉,还叫你因祸得福,攀上了奚老头子,修成这等武功,末了又到皇宫坏我的大事,那么多的厂卫高手也奈何不了你,嘿嘿,这一回,算是你作到头了,去与你的两个死鬼师父做伴吧!” 毕士英心中訇然猛醒,一切,原来过往的一切,都是这位齐大侠捣的鬼。禁不住暴怒如狂,大吼一声:“狗贼,我要你先死!”身形掠起,直如怒鹰击空,紫虹猝闪直袭得意洋洋的大圣庄主。李浩见状也急忙纵起,疾发七重玄阴功遥击毕士英后心。 段林壑、桑同成等人,表面上虽也都抡锤出剑来援,但都是以自保为先,而且,方才大圣庄主在自我表白之时的头两句话,无形之中挫伤了二人的自尊。暗地里反倒巴望着他吃些苦头。不知就里的齐元朗,还以为三人联手,又有李浩夹击,足可将身负创伤的毕士英撂倒。因此,不退反进,铁砂掌功发至极限,拍向眦裂发指的年青人。 段、桑二人着力就走,齐元朗察觉不妙,想退已然迟了,砉的一声,右臂齐肘而断。本来毕士英只消翻腕撩剑,这位齐庄主便会给开膛破肚,命丧当场。怎奈这时李浩的阴寒掌力,已然击中他的后心。若非他的功力,原本就比此人高出不止一筹,挨了此一掌,非吐血重伤不可。 即便如此,毕士英的内伤已然不轻,再加上肋下的创口流血不止,自知撑不了多久,无法摆脱群敌,遂憋足一口气,纵身疾掠,剑光闪处,天音教众哭爹喊娘,血肉横飞。再运起绝顶轻功,手足并用攀上了一座十几丈高的绝壁。坐下来封住创口附近的穴道以减缓失血,咬紧牙关,拔出扎在肋下的匕首,按上金创药,再用带子勒紧,已疼得他一身冷汗。体内阵阵泛寒,忙盘膝行功,以排除侵入脉络的寒毒。 李浩等人追到崖下,一个个傻了眼,就算哪个能拼尽全力攀到崖顶,也绝接不住毕士英的一击,若是立脚不住,摔下来就会必死无疑。 “大吕,咱们怎么办啊?”李浩问计于大圣庄主。齐元朗面色惨白,包扎起来的断臂,仍在往外渗着血,钻心剧痛令他的面颊,一阵阵的抽搐痉挛。皱紧眉头想了想答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快派人去请教主驾临,你们这些人先在这四周埋伏起来,我去冷魂谷看看,要是公孙提调他们不能得手,我就诱他们来这儿,便可以将那些鼠辈一网成擒!” “好,好主意,你去吧,我这就布置。”李浩得意的冲众手下说道:“你们先散开,等我请我师父来这里,那小子和他的同党,就一个都甭想活!” 第98章 恶人恶语 冷魂谷中,喻英隆眼见得敌方的势头大盛,己方根本无法抵挡,只能采取最后一招了,随即大喝一声:“士超,快去把那个大胡子带上来!” 毕士超应声而走,一溜烟奔上了崖顶,转眼的工夫,便从后面拽出一个人来,冲扑到近前的皇甫辉等人喊道:“呔,天音教的人都给我住手,快点给我往后退,要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这个人大卸八块!” 公孙立极、木叶上人、皇甫辉等人注目望去,登时,满脸愕然,慌忙停手后撤。崖顶上的黄钟东方异,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被少年拉着衣领,短剑横在他的颈口,毫无反抗能力。看样子不是给废了武功,便是被重手锁住了大穴要脉。终究是天音教的股肱之臣。几个魔头一时间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精疲力竭的喻英隆、岑雪玄得以喘息之机,并肩撤回崖顶,与毕士超会合一处。此时他们若想逃走倒也不是太难,但是几个人都在想,自己这方面多牵制一会儿眼前的强敌,去大圣庄救人的毕士英和綦毋竹,成功并脱身的机会就会大一些。因此,三个人硬撑在那儿,凭着最后一张王牌与强敌对峙。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北斗星神楼擎天缓过了劲来,几步纵掠过来,冲着正交头接耳,低声商议对策的公孙立极等人吼道:“嘿,你们几个在那儿穷嘀咕个啥?咋不快点冲上去,一鼓作气将那几个小贼杀光不就结了。” “不行啊,楼帮主。”皇甫辉急忙劝阻道:“你看见没有哇,那个被他们拿住的大胡子,可是我们的重要人物啊,咱们要是楞往上冲,那几个小子会杀了他的呀!” “咦,你是何人?”楼擎天一脸的不悦,瞪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仙机居士,没好气的反问道。 “哦,区区复姓皇甫,单名辉,小号仙机居士,久仰楼帮主威名,今日相会实在是三生有幸……”皇甫辉谄媚的笑着答道。 “慢着!你说你叫皇甫辉,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三垣宫的头吧?”楼擎天冰冷的语气,令仙机居士莫名其妙,茫然点着头答道:“对,对呀,正是区区,楼帮主您……” “三垣宫的头不止你一个吧?另外两个但不知现在何处哇?”楼擎天不容置喙,面罩寒霜,再一次发问。 “啊,楼帮主你是问我们哥仨的老大尤侗尊和老三符寿昭吧。唉,不瞒你说,老大他不识实务,天生的一副死爹哭妈的犟脾气,那真是一条道跑到黑呀,说什么也不肯归顺我们天音教,结果当然是自寻死路喽。至于老三嘛,也是个不开窍的死心眼儿,竟然暗怀异志,叛教投敌,我也只好大义灭亲,亲手将他给除掉了。”皇甫辉还没忘了替自己表功。 “噢,敢情三垣宫就剩下你一个喽?”北斗星神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呀,江湖上已经不再有三垣宫了,只有咱们天音教,您说对不对?皇甫辉献媚的说道。 “不错,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是不应该有三垣了。”楼擎天捻着胡须慢慢悠悠地说道。 想必是应了祸来神昧那句话,饶是机智过人的皇甫辉,居然未能体味出自己所说的三垣宫,与楼擎天所说的三垣之间的极大差别,还一个劲的为能得到对方的赞同而得意。却哪知,楼擎天的通天神功骤然发动,蒲扇一般的巨掌,闪电般印在了他的额头。 皇甫辉惨哼一声,直飞出一丈多远,在一块岩石上重重一撞,弹回数尺,砰然坠地,再也没动一下。 “楼帮主,你这是……”公孙立极惊愕之极,大声喝问。 “啊,没有什么。”楼擎天就象是刚刚拍死了一只讨厌的蚊虫,淡然说道:“老夫不过是为结义弟兄报仇而已,绝对不是跟贵教过不去。你俩还不知道吧?就在去年,我义弟申屠建去大圣庄赴宴,叫三垣宫的那帮王八羔子,在酒里头下药害死了,现如今,尤侗尊和符寿昭那两个龟孙子都已经死了,这笔帐就只好跟这个臭道士算了,你们倒是说说,这小子该杀不该杀?” 公孙立极、木叶上人相视苦笑,你说这两个家伙就是再糊涂,这个时候也不会坦白承认,实际上杀死申屠建的正是他们天音教,而不是什么三垣宫。唯一的选择,也只能将错就错,顺水推舟,让皇甫辉当替罪羊、冤死鬼了。当即连声附和道:“该杀、该杀,居然还有这等事,要是我们俩早点知道,不用您动手,我们也会宰了他!” 曾经为天音教立下汗马功劳的仙机居士皇甫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在了所谓的自己人的手下,倘若他身后有知,听了公孙立极的这一番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楼擎天的心气顺了,轻快的说道:“啊,你俩还算明白事理,好了,现在咱们该往上冲了,快点收拾了那几个小贼,好回去歇着,这黑灯瞎火的在这穷折腾个什么劲儿?” “不行啊,楼副教主,你看着没有?上边那个长着满脸大胡子的人,乃是本教的股肱之臣呀,身手不在我等之下,万万不可就这么让他们白白杀掉啊!我看咱们还是另想办法才行啊。”公孙立极一边使劲摆着手,一边大声阻止道。 “唉,这话你说的就没道理了,”北斗星神不以为然的反驳道:“那个姓什么东方的,既然已经落在了敌人的手里,不想着怎样以死殉教,只想着苟且偷生,还成了那帮小贼要挟咱们的筹码,似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还留他何用?咱们堂堂天音教人才济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说到武功好手,我们震山帮成箩成筐,要多少就有多少。来、来、来,你们跟我一起往上杀,要是能救了他,那就算是他的造化,要是救不了,就值当他替本教尽忠,也算是往他的脸上帖金了。”嘴里头一边说着,楼老头子已经发动身形,率先向崖顶冲去。 公孙立极和木叶上人面面相觑,也给北斗星神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语,鼓动得活动了心眼,情知拦他不住,也只好跟在了后面,朝山上发起了攻击。 正如常言所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经楼擎天这一通搅和,令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喻、岑、毕三人,刹时间,陷入了绝境。 就在三魔即将冲上崖顶之际,綦毋竹领着林台天,铁松子,宗岱大师赶到。楼擎天遥遥望见,吃惊非小,他并不知晓,飞篁客等人都是内伤外创在身,刚刚逃脱天音教的魔掌。只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是善茬子,以自己眼下的体力,很难应付得了。也不管公孙、木叶二人,抹头便溜。公孙立极心里也没了底,一跺脚,与木叶上人及十几名教众落荒而走。 林台天等人体力不佳,只是虚张声势地追了十几二十丈,边收住了脚步。 毕士超狠狠的搡了一把东方异,啐道:“呸,大肉球,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你们的人拿你的命都不当回事,干脆自己撒泡尿浸死算了。”说着一脚将东方异蹬下坡去,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自顾着朝神刀玄女奔去,还隔着老远就扯开嗓门喊道:“竹姐姐,我哥呢?” “啊,你哥他和奚老前辈,还有齐庄主去挡追兵了。”神刀玄女揪心的答道。 “雪玄,英隆,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林台天,铁松子等人,欣喜万分地拉住岑,喻二人。虽说在途中已经听綦毋竹概述了事情的经过,此时见到二人,几位老侠客仍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感慨万千。 喻英隆急切的说道:“几位前辈,这里已经没事了,咱们还是去接应一下士英他们吧。”众人纷纷点头,匆匆掉头疾行,走了还不到二里地,就发现迎面跌跌撞撞的奔来一人。 “齐大叔,士英他们呢?哎呀,你的手,这手怎么弄的呀?”綦毋竹格外的紧张,当她看到大圣庄主的手臂齐肘而断,痛惜的大声问道。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啊,我的伤不要紧,还死不了。侄女,林盟主,你们快快随我来,奚老侠与屠老贼决战,本来就要赢了,却遭了老贼的暗算,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毕少侠虽然重创了老贼,可是自己也受了重伤,叫天音教的人给困在一个山崖上了,他叫我来搬救兵,咱们可得快着点,迟了毕少侠可就性命难保啦!” 齐元朗的表演声色俱佳,对他毫无戒备的老少英雄们,又哪里料想得到他包藏祸心,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领呢?更有綦毋竹和毕士超闻言在耳,心似油煎,不待大圣庄主的话说完,就早已经拉起他冲了出去。 其余的几个人,虽然与毕士英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内心深处对这个年青后辈,都怀着一份的深深的感激之情,而且,他们的心里都清楚,毕士英的存在,对己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当即也顾不得自身的疲惫和伤痛,强振精神,咬紧牙关,紧紧跟在了神刀玄女和豹衣少年的后面。 第99章 意外转机 大约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少英雄们赶到了毕士英被困的那座陡崖之下。 “你们看,毕少侠就在那上面,底下守着的都是天音教的人,看情形他们大概还没攻上去,咱们来的还不晚。”大圣庄主颇为兴奋的说着,然后手指十来丈外的李浩道:“你们再看,下边那个穿蓝袍子的,是屠老贼的弟子,武功很是了得,让我先去引开他,你们稍后杀过去救毕少侠下来。” “齐庄主,你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要不我跟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昆仑游侠很是担心的插话道。 “啊,不打紧,这儿的地形地势我最熟了,正儿八经的打,当然是打不过他了,可是想要甩掉他,那就容易得多了,我敢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只管去救毕少侠,那才是咱们最最要紧的事情。”齐元朗胸有成竹的说着,人已经跳了出去。 “呔,天音教的狗贼,齐某今个就要跟你们拼一个鱼死网破!有种的就过来受死!”铁掌孟尝一边大声恶吼,一边扑向迎上来的李浩。两个人凑在一起,不过拆了七八招,齐元朗抽身便走,李浩则紧追不舍,二人一前一后,箭打的似的,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北面的密林里。 林台天见良机稍纵即逝,大喝了一声:“咱们上!”带着众人冲向崖边。守在那里的段林壑和桑同成,看似无心恋战,支撑了一会儿便领头溃逃,他们的手下也都不含糊,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一转眼的工夫,就逃得一个不剩。 “士英,你在上面吗?快点下来,快点下来呀!”神刀玄女把两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朝崖顶上大声的呼唤道。 崖顶上的毕士英,刚刚把体内的寒毒驱净,听下面传来心爱姑娘的喊声,急忙起身奔到崖边,用万分殷切的目光向下望去,当他看到下面的綦毋竹及弟弟士超,还有林台天、铁松子、宗岱等人的时候,先是一喜,可是放眼往四周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脸上骤然间变了颜色。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山崖周围不远处的林中石后,有不少人正悄悄的向崖前逼近,当下急切的振喉喝喊:“竹妹,士超,你们上当了,有埋伏,快走!快走!” 飞篁客、铁松道长、昆仑游侠乃至神刀玄女,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尽管他们此刻还没发现危险的临近,但是听了毕士英的警告,马上便反应了过来,自知已经身陷险地。可是事已至此,禁不住都生出背水一战的念头,拿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毕士英。 林台天仰头扬声道:“士英贤侄,你快点下来,咱们一起走!” “哈哈,走?想得倒美,你们这些人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阎王殿!”随着长白魔尊屠汉雄的这一声恶毒的咆哮,公孙立极、木叶上人、楼擎天等一干天音教大小魔头纷纷现身。而其中最令侠义群雄错愕万分的是,方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齐元朗和李浩,此刻竟然肩并着肩的站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周围涌出大批天音教众,将老少英雄们团团包围,就如同铁桶一般。 “完了,咱们这回叫人家当馅给包了。”毕士超快人快语,一句话道出了众人心头所想。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一旦动起手来,侠义道群雄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在天音教的包围圈的外边,悄然出现了两个人,若论这二人的身份,可以说跟侠义道半点也贴不上边,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还算是对头、敌手。可要是说到他俩的武功身手,普天之下所有练武的人都算上,能够接得下他们全力一击的人,至多也就那么三五个而已。 矮个的,年过六旬,黄焦焦的头发,黄焦焦的胡须,一对小眼睛中,精光灼灼,身着黄麻葛衣,人虽不起眼,那神情却是目空四海,不可一世。 高个的,岁数也已不轻,长头、长髯,二目如铃,墨绿长袍上打满了补丁,却不是因为破烂,那里面装着一些希奇古怪的小玩意。表情淡漠,举止悠闲。 黄衫老者桀桀怪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屠汉雄这个王八蛋啊,这一晃十几年未见,你小子钻到哪个耗子洞去啦?有我金光朔在此,还有你狂的份儿吗?趁明白痛痛快快的叫我一声‘干爹’,我就不难为你了。” “金……光朔,你不想再多活两年了吗?屠某可是今非昔比,与我作对,可没你的好!”屠汉雄色厉内荏。十五年前,他可是魔指阴山皓的手下败将。 “师父,我在这儿,快收拾那帮狗杂种,他们是关外满清的走狗!”毕士超扯着嗓子喊道。话虽不多,却令在场的百多号高手心惊不已。知道他底细的人,惊的是那个绿袍人,竟是江湖上暗器第一高手,千手幻将荆飞龙。而屠汉雄和楼擎天等人惊的是被揭了老底,倘若激起金、荆二人对异族的仇恨,那可就麻烦大了。 果然,群魔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见荆飞龙在金光朔的耳边低语几句,魔指阴山皓便瞪圆了眼珠子,气哼哼的斥骂道:“好哇,姓屠的,你小子可真是越活越回陷呀,干什么不好,居然去给鞑子当孙子。飞龙,让这帮孬种打哪来回哪去吧!” 屠汉雄闻言在耳,心里头暗自叫苦,深知同时招惹这两个煞星,恐怕是凶多吉少,可若是自己此刻下令撤退,势必会在众手下面前威风扫地,为了脸面,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迎战。 楼擎天见屠汉雄敌住金光朔,剩下一个荆飞龙,心里掂了掂,还是少惹为妙。喝了声:“公孙提调,你去帮你师父,这些侠义道的人交给我好了。”他刚刚从段林壑等人口中得知,林台天、铁松子诸人都是内伤在身,根本不堪一击,便拿定主意,打算挑软的捏。 公孙立极自幼在关外长大,活了四十多岁,哪里晓得荆飞龙的厉害,当下鼓起余勇,上前邀斗,他的好朋友蒙古僧木叶上人,可说是不离不弃,影子一般相随而进。 “士英,你的伤重不重啊?”綦毋竹和毕士超见毕士英下来,急忙赶了过去,关切的询问。 “没事儿,不要紧的。竹妹,那个齐元朗就是侠义道里最大的内奸,大圣庄寿宴上的血案,吕梁山的血手会追杀,都是他一手策划和操纵的,他还害死了我奚师父,又刺了我一刀,他的手是叫我给砍掉的,现在,我就要替师父报仇!”怒火满腔的毕士英,急促的对众人说着,一马当先,大步朝北面冲去。 綦毋竹和毕士超不离左右,两翼是铁松道长和宗岱大师,殿后的是喻英隆、岑雪玄和飞篁客林台天,三个人联起手来,共同对抗强大敌手——北斗星神楼擎天。 守在北面的李浩,业已看出眼前的形势,于己方极为不利,但凭着一股凶顽和骠悍,认定身受重伤的毕士英,肯定已经不堪自己全力一击,余下一个黄毛丫头,一个半大孩子,更是不在话下,便狂吼一声,挺身上前接战。 却哪知打错了算盘,毕士英受伤折去三成功力是不假,但是有意中人在旁助战,刀剑合壁,其威力比先前尤胜一筹,再加上一个鬼机灵的毕士超,李浩的处境和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第100章 一发千钧 齐元朗可没李浩那么疯,由于骤然之间,在侠义道群雄的面前,摘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难免有些心虚和不自在,逡巡片刻,李浩已是风中残烛,岌岌可危。只好咬着牙上前援手。却遭到铁松道长和毕士超,一长两短,三口宝剑的强猛攻击。 少年知道,这个大圣庄的庄主,就是刺伤哥哥的凶手,恨得是牙根痒痒,他的暗器早已经发射一空,情急之下,舞动一对短剑,冲上去与齐元朗拼命,可是比拼真实武功,他又哪里是铁掌孟尝的对手,亏得铁松子在旁照应,否则肯定是凶多吉少。 李浩的一股蛮劲,一转眼的工夫就拼得精光,再也无法顾全对方二人的两件利器,堪堪躲过一刀,却吃了一剑,好不容易避过一剑,又挨了一刀,就这样不消片刻,已经身被数十创,跟血人一般。不由得急怒攻心,嗥嗥怪叫,拼死反击,亦不过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而已。 就在毕士英、綦毋竹即将联手诛杀李浩之际,不远处的乱石后面,鬼鬼祟祟的闪出一个年轻女人来,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里头倒提着一口苗刀,定睛瞅了瞅恶战之中的人群,忽然,瞳孔一缩,迸出浓浓的杀机,鬼魅似的锲入战团,挥起手中锋利无比的苗刀,恶狠狠的劈出。 原本已经大占上风的神刀玄女,骤然间遭到如此凶猛的偷袭,不得不连退数步,全力守御抵挡。给这个女人这么一搅和,使李浩有了喘息之机,渐渐的摆脱了危局。 这时,神刀玄女已经认出,插手捣乱的竟是自己的宿敌,鬼针魔女楚碧瑶。不由得心中怒火万丈,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可恶的女人。按说以她现在的功力,对付鬼针魔女已然是游刃有余,怎奈重伤在身的毕士英,独斗李浩很是吃力,使她不得不分神照应,结果,双方陷入了缠斗,一时难分高下。 另一边,金光朔、屠汉雄两大绝世各手,斗法已过百招,二人的武学修为,俱已经发挥到了极至,炉火纯青的内功,登峰造极的武技,直杀得是飞砂走石,树断草糜,方圆数丈之内,别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公孙立极、木叶上人则是如同身陷泥沼,不能自拔。交手之初,他二人仗着一股锐气,快速突进,毒招辣式,一古脑的向荆飞龙倾泻,以图速战速决。 却遭到千臂幻将那神鬼莫测的暗器的迎头痛击,而吃足了苦头。这二人的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处见了血,禁不住胆战心寒,各自退出了一丈多远,只能发一些劈空掌力,对千手幻将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可言。 而荆飞龙的性情,孤高冷傲,遗世独立。前些天,他挨不过毕士超的软磨硬泡,应允弟子出徒下山,一晃十数日,自己一个人独处甚感无聊,便打算远游江南,才走到半山腰,碰巧遇到了二上恒山,要在两招之内制服毕士英的魔指阴山皓。 两个人在十几年前就有些交情,叙旧之余,荆飞龙也很想见见这位,居然能挫败金光朔的年轻人,便和他一同上了舍身崖,却只见到了郑隐留给毕士英的那张字条,于是乎一路寻到了大圣庄,无巧不巧正赶上了侠义群雄,与天音教众魔头激战。要不是自己的弟子毕士超身陷其中,就算好斗的金光朔参战,他也不会出手,眼下缠住了对方的两大高手,自觉已经给足了侠义道的面子。 而与楼擎天、段林壑诸魔混战的林台天、岑雪玄等人,也是杀得难解难分,一时难决胜负。 这时,又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突入了战场,綦毋竹一眼望去,高兴的喊道:“林逸,快来帮我们收拾这两个坏蛋。” 林逸应声答道:“知道了!郦姑娘,你去帮竹姐宰了那贱婢,我去助我义兄。”两人一分,各攻其敌。李浩和楚碧瑶二人登观危情,只要放倒这二人,使毕士英、綦毋竹腾出手来,侠义道群雄的处境,将会有极大的改观。 哪知与此同时,战场的边缘又出现了一人,惶恐急切的目光在混战的人丛中扫视搜寻,最后凝在楼擎天的身上,此人的脸上刹时掠过忿恨和苦涩,牙齿咬紧了嘴唇,侧耳听了听,又回头望了望,犹疑再三,最终还是驱动步伐,疾奔过去,口中呼道:“姐夫,救我!” 正杀得浑天黑地的楼擎天不由得一呆,让林台天的一掌,击得倒退了数尺,疼的他龇牙咧嘴,可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柳,姐夫在此,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尸骨无存!” 来的正是玉蜘蛛乌媚卿。她口中虽称弱呼救,手上仍是阴毒狠辣,九枚毒蛛分射喻、岑、林三人,若不是她连番苦战,内力大减,三位英雄非遭殃不可。更糟糕的是那楼老头子,一见新爱的小姨子肯依附自己,似得神助,亢啸连连,潜能尽发,狂攻猛击。喻、岑、林三人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 “嘭——”岑雪玄被一记狂猛的南冥拳击出丈外。楼擎天狂叫道:“林台天,去死吧!”双手箕张,通天神功发至九重,强猛气机如天风海雨,罩向已无还手之力的林老盟主。 倘若林台天一倒,不但岑雪玄、喻英隆将顷刻丧命,就连毕士英、綦毋竹等人,也势必将祸不旋踵,尽遭其毒手。 第101章 报仇雪恨 呜的,一只碗口大小的钢轮,飞旋着凌空射来,其劲势可说是锐猛之极。径直袭向正在大发淫威的北斗星神,迫得楼老头子急忙撤回五成多的内力,挥袖拂飞已经迫近自己眉睫的钢轮。林老盟主侥幸脱过大劫,只是被震退了七八步。 狂性大发的楼擎天抢步进身,还打算再度向飞篁客发难。猛可里,两道人影电打的一般疾掠而至。人到剑发,罡风震耳,剑气弥空。 楼擎天不敢怠慢,斜撤半步,通天功发至极限,南冥拳、修罗指次第出手,总算是将来势迅猛的一男一女逼开了五六尺远。惊疑错愕之间,手指对面道家打扮的半百老者喝道:“张国瑞,怎么是你?” 龙虎山正一派第一高手,天罡剑客张国瑞,手执赤华宝剑,神情淡定,肃然说道:“楼帮主,十年未见,真想不到阁下竟自甘堕落,与一些个邪魔外道为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今日贫道也就与你讲不得昔日的交情了,来吧,且与我一决生死!得罪了,看剑!”话音未落,一道赤色剑幕,横空猝现,其来势之凌厉,直如怒闪惊雷,的确不愧为当今武林六大剑客之一,其剑术上的造诣,委实是不同凡响。 而站在天罡剑客旁边的那位中年女子非是别人,正是林台天的妻子,轮剑罗刹独孤仪。 二十天前,她与丈夫合力击退摩天蜈蚣典元通之后,护送着家眷回到老家安徽歙县,把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便带着执意相随的桑嫣云,桑珑姐弟及几名干练的门人,日夜兼程赶往嵩山少林寺,打算协助丈夫击退邪派群魔。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侠义道群雄,一路追杀邪派诸魔,已经赶往晋北大圣庄了,无奈只好调过头,直奔山西五台县而来。 却没想到在途中,竟意外的与亲自下山,寻找侄女张紫薇的天罡剑客相遇,张国瑞道长闻知中原武林正值危难的关头,怎肯袖手旁观,当即毅然决然的相随而来,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撞上了从大名府封伯年家奔出,昏头昏脑的玉蜘蛛乌媚卿。 历山舜王坪之战,独孤仪曾与她交过手,并且知道此次邪道大举进攻少林武当,就是由川西五毒和三垣宫为主导,又哪里肯放过她?正自丧魂落魄的玉蜘蛛,如何抵敌得了独孤仪和张国瑞两大劲敌,万般无奈之下,折向大圣庄,也希冀着能得到天音教,或者可能还在那里的三垣宫的帮助和庇护。 可是令她最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仇敌姐夫楼擎天,心里虽然仍是旧恨难消,但是,她也知道火烧眉毛顾眼前的道理,保住自己这条性命,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便暂且强压心中的怒怨,称弱求救。 那边楼、张二人较上了劲,这边独孤仪迎战乌媚卿,林台天和喻英隆一腾出手来,段林壑、桑同成二贼立时叫苦不迭,正要遁走,却瞧见担任后援的冷云飞、甘乐仁打后边赶了过来,不由得胆气陡壮,气焰复炽。 而甘乐仁的出现,立时引起了战场中两个人的注意,一刹时,四只瞳孔中,瞬间迸出仇恨的火苗,各自舍弃了原来的对手,从不同的方向扑向淫贼。 “娘,是不是他害了三姐?”林逸语调激切的向母亲问道。 “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独孤仪切齿答道。待甘乐仁嗅出危险的气息,想溜,为时已晚。在母子二人的狂猛剑气中,本能而徒劳地挣扎了片刻,身上开了七八个透明窟窿,颓然倒地,直赴地府阴曹去了。 林逸的眼里含着既激动又悲伤的泪水,用力挥动着沾满了仇敌鲜血的窄刃剑,仰头望天,大声呼喊道:“姐,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欺侮你的那个禽兽,叫我和娘除掉了,你可以瞑目了!” 狡猾的楚碧瑶看到主子玉蜘蛛,以及她所依靠的楼老头子,不仅没有占到什么优势,反而是渐渐的陷入了被动之中,知道已经是冰山难靠,还是自做打算吧,当即狂攻了几招,抽身而走。 “姓楚的,你往哪里走?”郦月吉厉声高叫,紧追不舍,两个人很快就脱离了战场。 姑娘的喊声,令林逸从悲愤中猛醒,对母亲飞快的说道:“娘,您照顾好爹,孩儿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办,先走一步了。” “逸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独孤仪很是诧异的反问道:“嫣云她也跟我一块来了,你和她也该……” “娘,郦姑娘的大仇未报,她一个人是斗不过那个楚碧瑶的,我得去帮她!”林逸语气坚决的回答道,话说完了,人已经跑出十几丈远了。 “嘿,你给我回来,我还有话问你……”轮剑罗刹气恼的喊了一嗓子,但是也知道儿子已经听不到了。从儿子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猜出,他对那个什么郦姑娘的情感,业已非同一般。这一瞬间,苦涩的潮水,漫过了她的心田,女儿林迪的影子,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心底禁不住涌起无限的伤感和无奈,他们两姐弟为什么都要违拗自己的心意,不同意自己替他们安排的婚事?难道老天爷成心跟自己过不去?叫自己一而再的为儿女的亲事操心烦恼。不容她再想下去,猛的听见有人大声喝喊:“嫣云,当心啊,他是内奸!” 北面,毕士英、綦毋竹刀剑齐出,终于将凶悍的李浩,送上了奈何桥。齐元朗见状,仓皇逃遁,迎面正撞上匆匆赶来的几个人,他们便是跟独孤仪一同出来的桑氏姐弟,以及几名林氏门人。因为轮剑罗刹与天罡剑客合力追杀玉蜘蛛,而把他们全都落在了后面,直到此时才到了这里。 神刀玄女的警告,桑嫣云根本就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愣了那么一下,仍旧上前向大圣庄主施礼道:“齐大叔,您这是怎么啦?” 铁掌孟尝象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疾闪过去,出手封住了桑嫣云的大穴,用断臂夹住姑娘往旁边一连退了八九步,左掌高高的悬在了桑家小姐的头顶上,朝猛扑过来的铁松子、毕士英等人色厉内荏的吼道:“你们都给我往后退,往后退,不然的话,休怪齐某手下无情!” 众人向后退了退,拉了一个三四丈的大圈子,将穷途末路的大圣庄主困在了垓心,双方一时僵持在了那里。 乌媚卿此刻已看出,再斗下去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遂对楼擎天道:“姐夫,大势已去了,还在这里傻拼个什么劲儿?扯吧!” 这句话要是从别的什么人嘴里头说出来,北斗星神准会骂他放屁,并且还得赏几个大耳瓜子,可是从他痴心迷恋的小姨子的口中道出,听起来居然十分入耳,当下一点都没含糊,道了声:“好,咱们走!”两个人猛攻了几招,迫退张国瑞和独孤仪,寻隙而走。 楼、乌二人一退,段林壑那边紧跟着就乱了阵脚,伏牛门主挨了昆仑游侠一剑,若非岑血玄被楼擎天击伤在先,段林壑的半边膀子就得给生生劈下来。伏牛门主失声惨嚎,一把抓住离他不远的师弟仇化机,将其塞到了游龙剑的剑尖之上,自己则逃之夭夭。 卖身投靠天音教的飞云堡败类,桑同成和他的儿子桑珂,见势不妙,也想开溜,却远没有伏牛门主那么幸运,被林台天和宗岱大师击翻在地,喻英隆抢上,金蛟剪疾挥,送桑氏父子共赴黄泉。 第102章 穷途末路 屠汉雄眼见得大势已去,惶急的吼道:“金老怪!你仗着人多,杀光我的徒子徒孙,叫我分心,好输给你是不是?这算哪门子能耐呀?” 金光朔吹胡子瞪眼,反唇相讥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他们又不是我的人,你的手下都是熊包、废物、饭桶,给人杀了我也救不活,我看你是找借口打懒,除非认输,给我磕头叫干爹,否则的话,甭打算让老子饶过你!” 屠汉雄一招不成又出一招:“金老怪,你也用不着得意,你我的胜负还未分呢,不过眼下我可没心思再跟你打了,你要是有种,三个月后,在燕山极顶,就咱俩,一决雌雄怎么样?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啊呸,老子不敢?不就是三个月吗?好哇,只要你小子能活到那时候,老子我一定奉陪,不打得你跪地求饶,老子就不姓金!”魔指阴山皓两眼圆睁,狂傲的说着,扭脸朝千手幻将喊道:“飞龙,今个就到这儿吧,走,咱们俩找个地方,喝他几壶,再杀他几盘。” “好哩。小弟正有此意。”荆飞龙语调轻松的回答道,又对狼狈不堪的公孙立极和木叶上人,以及后过来援手的,大漠神驼冷云飞揶揄道:“行了,你们哥几个也忙活半天了,荆某也不能叫你等白白受累,就赏你们仨点实惠东西吧。”嘴里面说着,若不经意的随手甩出了三枚松果。 公孙立极等三人,眼瞅着那三只松果来势飘忽,急切之间竟然无法判断其方位,亦不知该往哪边躲才对,迟疑之际,松果已经到了他们各自的眼前,砰砰连响,一齐爆裂开来,数十粒松子连同外面包着的坚硬的壳片,将三大高手尽数笼罩。只听得:“哎呀。哎哟。啊——”一阵惨叫痛哼,再看公孙立极、木叶上人和冷云飞三人,一个个鼻青脸肿,呲着牙、咧着嘴,连头都不敢回,跟在长白魔尊的屁股后边,一溜烟逃没了影。 “士超,跟师父走吧,我叫你金大伯教你几手出奇的功夫。”荆飞龙可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宝贝徒弟,整日价和侠义道的人呆在一块,东打西杀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的心血岂不是白搭了吗? 当年偶然遇到这个已经是劈风剑客弟子的孩子,觉得甚是可心称意,遂老着脸皮讨要过来,并对之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七年的相处,哪能没有感情?如今弟子虽然已经出徒,仍然有些难以割舍,便乘机找了个借口,将其再唤回到自己的身边,再亲近些时日。 依着毕士超的性情,本打算此间的事情一了,就独自去闯天下,可是师命难违,尤其是在众多的外人面前,当即乖巧的应了一声:“知道啦,师父,我这就过去。” 随即一手拉住哥哥,一手拉住神刀玄女,恋恋不舍的说道:“哥、师父叫我,我得走了,你多保重啊。竹姐姐,以后就劳你多替我哥操心了,下次再见,我是不是就该叫你嫂子啦?”说完做了个鬼脸,腾身掠去。直弄得綦毋竹颊映红云,欲嗔不得。 齐元朗本来以为,自己抓住桑嫣云为人质,就能保得一时无虞,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天音教的人就能杀过来为自己解围。哪里料到,此刻的屠汉雄等人,一心想的是自己如何逃命,又哪有心思顾得上理他?眨眼之间,除了死的,业已逃得一个不剩,只扔下他老哥一个,面对着几十双充满着仇恨,鄙夷的目光。他绝望了,凄惨的、勉强的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推开了桑嫣云。一动不动的呆立在那里,等待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 尽管侠义道群雄对其恨之入骨,但是在各自的心中,对这位昔日己方的风云人物,都还尚存着几许惋惜和不解,因此,倒也没一拥而上,将其乱刃分尸。 沉默了片刻,林台天沉声说道:“齐庄主,我看天音教的真正目的,绝非想单单控制咱们中原武林,他们是想帮着关外的满清,吞并我大明的江山,相信你不会没看出来吧?而你却又为何,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卖命,你究竟是何居心?” 齐元朗面如死灰,看了看飞篁客,又扫了一圈四周的侠义群雄,神情木然的说道:“不错,他们当然是要推翻大明,然后入主中原,这也正是我的目的。不过我要颠覆的是屠夫朱棣子孙的江山,天音教只是齐某手中的一件利器而已,到头来,满人也会输得很惨。”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推翻大明?难道你跟永乐皇帝有很深的仇恨吗?”林台天愤然追问,这也正是在场众人都急着想知道的事情。 “林前辈,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毕士英上前两步泰然说道。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就连齐元朗本人也不例外。 毕士英环视大家,最后,锐利的目光直逼大圣庄主,大声说道:“因为,他就是在靖难之役中,遭到成祖诛杀的,建文皇帝臣僚的后裔!他姓齐,他的先人就应该是那个齐泰!” “毕士英,真有你的,居然能摸透齐某的底细,”铁掌孟尝惊异的瞪大了双眼,怔了半晌,悻悻的说道:“你也许还知道,那些入宫行刺朱由检的杀手,都是齐某的手下吧?” “当然,来此之前,我已经到过他们住的地方,并废了他们的武功。你最好别再作刺王杀驾的痴心妄想了!”毕士英一脸正色,言语铿锵的说道。 齐元朗的身子瑟瑟的抖了抖,面颊因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的抽搐着,恨恨的说道:“好、好,毕士英,算你能,算你狠,干得漂亮,你可真算得上是我齐元朗的大克星啊,至打你现身江湖,就无时无刻不在与齐某作对,一次又一此搅乱我的计划。哼,我也没叫你好过喽,先宰了你的第一个师父郑隐,又除了你的第二个师父奚行密,还重重的刺了你一刀,是你小子命不该绝,天不佑我啊!” “狗贼,现在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我要替我师父和那些被你害死的武林同道报仇,看剑!”毕士英如同一头被激怒了的雄师,亢吼声中,身形电闪,一缕剑光,倏的穿透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大圣庄主的胸膛,目不交睫之际,已经剑撤人回。 齐元朗的胸口和后背,两道血泉在喷涌,残存的左手抬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好象还想说些什么。 岑雪玄怒喝道:“姓齐的,你为了一己之私,投靠异族,兴风作浪,残害中原武林,你死有余辜!”游龙宝剑砉然出鞘,剑光闪处,齐元朗的人头,拖着一溜血箭,飞出一丈开外,无头之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林台天大声冲众人说道:“诸位,天音教遭此重创,铩羽而归,我相信他们短时间里,是不会再来袭扰我们中原武林了,可是我们侠义道经过这一次恶战,也已经是元气大伤,必须得尽快恢复才行,以防备他们卷土重来。老夫也知道大家都出来不少时候了,都急着返回本门本派,处理自己门派的事情。这样吧,两个月后,也就是端午节,老夫和拙荆邀请大家到寒舍聚首,共商武林大计,请各位届时务必赏光,老夫就扫径而待了。” “林前辈,到时候晚辈一定前往。”东海派新任掌门喻英隆率先表态。 “是啊,台天兄,小道也会准时参加。”铁松子紧接着说道。其余的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林台天的心中感慨万千,动情的说道:“好、好,经过这一番血雨腥风,我们大家不分辈分和派别,都算得上是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来到了毕士英的面前,语气凝重的说道:“毕少侠,两位尊师不幸遇难,实在是令人扼腕,还望少侠能够节哀珍重,武林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年青一代来继承啊,多多保重,希望很快就能再见到你和綦毋姑娘。” 毕士英万分感动的深施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关爱,晚辈记下了,祝前辈一路顺风。” 众人一起拱手,恭送林台天和独孤仪夫妇。和他们同路的还有铁松道长,宗岱大师,以及与神刀玄女依依不舍的桑嫣云。 喻英隆快步走过来,拉住毕士英的手,感情真挚的说道:“士英贤弟,这一仗,真是辛苦你了,改日一定要和綦毋姑娘,到我们东海派做客,愚兄就翘首以待了。” 岑雪玄缓步走到近前,左手抓住年轻人的肩头,右手拍了拍神刀玄女的臂膀,无限深情的注视着二人,三个人的目光交汇,胜过了千言万语,最后凝成了一句话:“贤弟,妹子,多保重,过不了多久,咱们还会见面的。” 綦毋姑娘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牙咬下唇,用力点着头。毕士英也是心潮澎湃,紧紧把住昆仑游侠的大手,使劲握着,动情的说道:“岑大哥,你也保重!一路走好!”一对侠侣用万般殷切和不舍的目光,望着岑、喻二人并肩远去。 第103章 壮志雄心 “义兄,这位是我的叔叔,也是我的师父,还是我们正一派武功最厉害的人。”张紫薇拉着天罡剑客介绍道。 “晚辈毕士英,拜见张前辈。”年轻人上前恭恭敬敬的施礼。 “贤侄不必多礼,”张国瑞满面慈祥的说道:“这一路上,我这个侄女呀,就一个劲的夸你武功了得,人品好,果然不差,不枉郑大侠,奚老侠的苦心教诲啊,贤侄日后若有空闲之时,不妨到我们龙虎山玩玩,我和我家兄长,一定会好好款待你这位贵客的。” 乘毕、张二人说话之际,张紫薇靠过来拉住了神刀玄女的手,十分亲热的说道:“这位姐姐,一准是叫我义兄割舍不下的那个竹妹吧?那一次,真是不好意思,阴错阳差,搞出了那种事情,没气坏了姐姐吧?小妹在这里向你陪罪了。” 綦毋竹的心里面,不能说没有一点芥蒂,有些担心张紫薇会和毕士英纠缠不清,如今听了快人快语的紫薇姑娘一番话,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也豁达的笑着说道:“妹妹你说得是哪里话,你义兄早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你又何罪之有,要怪也得怪他,难得妹妹你这么宽弘大量不责怪他,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张紫薇的贝齿轻咬自己的下唇,一双剪水明瞳,瞬也不瞬的盯着神刀玄女看。綦毋竹不解的问道:“怎么了,紫薇妹妹,我……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紫薇姑娘笑了笑答道:“姐姐不愧出身武林名门,言谈举止真的颇具大家风范,难怪义兄他对你这般痴情,能够心无旁鹜。”嘴上说着,内心之中却泛起阵阵酸涩,綦毋竹和毕士英之间的情爱,叫她羡慕不已,同时勾起她自悲自叹,情缘无期。 “紫薇,快和你义兄道别吧,咱们也该上路了。”张国瑞道长的话,令心境酸楚的紫薇姑娘整束心情,笑吟吟的过去对毕士英道:“义兄,今年重阳,你一定要和竹姐姐到我们龙虎山去一趟,我带你们去泸溪河上泛舟,去看仙桃、莲花、玉梳、丹勺,还有百越族的悬棺。” 毕士英和綦毋竹笑着,听着,一个劲的点头,双双拱手,和张道长、紫薇姑娘道别。 人群散尽,只剩下这一对侠义情侣,疲倦、伤痛一阵紧似一阵的向他们袭来,两个人依偎在了一起,相互支持,相互慰籍,面对着西下的夕阳,心中的感触良多,似乎有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默然片刻,毕士英开口说道:“竹妹,咱们上哪里落脚啊?” 綦毋竹略一沉吟,幽幽答道:“还是先去静月庵吧,我想去看看楚燕,她大概快临盆了,需要有人照顾。” “啊——你是说去看齐……姑娘啊,怎么,她要生孩子了吗?那我去……不太好吧?”毕士英想到自己刚刚才杀死了齐楚燕的父亲,真不知应该如何与她面对,还有终南山地窖里的那一段经历,心中未免踌躇。 神刀玄女只是想到了毕士英的头一个顾虑,开解道:“怕什么?齐元朗为害武林,罪不容诛,我相信楚燕她是能够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只不过她眼下这种状况,还是先不告诉她为好。以后,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跟她说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姑娘边说着边伸出双手,轻柔的替意中人整理着身上残破染血的衣衫。 “那好吧,我就陪你去,不过看过齐姑娘之后,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想去看看恩虎大哥,徐教主他们,也不知他们近来怎么样了?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安身之所?”年轻人说着拉起了心爱姑娘的纤手,两个人缓缓南行。 “你说的是闻香教的那些人吧?我看你是要跟当今朝廷对抗到底了。”綦毋竹调侃道,同时也暗自担心,情郎树敌太多,难以在江湖上立足。 毕士英语气平和的说道:“那倒不是,他们要造反,我不会参加,可是厂卫要把他们斩尽杀绝,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其实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又何必非得杀一个你死我活不可呢?啊——真想找一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住下来……” “哟、才闯了几年江湖啊,竟然说出这等老气横秋的话来,难道你的两位师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多的心血,传你武功,教你做人,就是让你年纪轻轻的就去遁世隐居不成?我且问你:天音教那帮家伙会自生自灭吗?天底下的恶人多的是,会因为你隐居了,就都洗心革面,去做安善良民了吗?人世之间又有多少不平,等待着你这位毕大侠士去管哩。” 毕士英眼瞅着神情激动,眉目含情的神刀玄女,讪讪的笑着,在姑娘的香腮上轻轻捏了一下,万分怜爱的说道:“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我是说不过你啊,甘拜下风行了吧?既然我的想法不好,那你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嘛,当然要先去找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玉蜘蛛,我师父的仇还没报哪。”神刀玄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可是那个姓楼的老头子可是不好对付呀,更不要说姓屠的那个大魔头了,杀那个毒蜘蛛,恐怕是要大费周章了。”毕士英不无忧虑的说道。 “不是还有你吗?怎么,莫不是你怕了那两个老魔头,不肯帮我吧?”綦毋姑娘停下脚步,一双明眸注视意中人的脸庞。 毕士英揽住姑娘的柔软腰肢,真挚的说道:“你这个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刁蛮,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这个忙我是会一帮到底的,只不过,你得先跟我……”年轻人的话音忽低,将嘴凑到了姑娘的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 “去你的,想的倒美!”神刀玄女羞红了脸,娇声嗔道。心中则是砰砰剧跳,既象是刚刚喝了一大口蜂蜜,又好象饮了一大杯美酒,那种甜蜜的感觉,令她怡然陶醉。可表面上仍不肯抛去矜持,强绷着俏脸说道:“你说的那事不是不行,不过得等我除掉玉蜘蛛以后再说。” 毕士英这回来了犟劲,不肯放弃自己的打算,急切的反问道:“竹妹,你说的不是不对,可依你所说的先去报仇,要是十年八年都找不着,或者杀不了那个毒蜘蛛又怎么办?” “那好办呀,你就等十年呗,你要是对我是真心的,就是等二十年、三十年也不会含糊。”姑娘故意耍起了刁蛮,撒娇般的说道。 “不行!”毕士英真的有点急了,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那个毒蜘蛛一定要杀,可是要我等那么久就不行。我想让徐教主和彭大姐他们帮咱们操办婚事,就再好不过了。竹妹,你是在特意气我对不对?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是这件事必须得你听我的,好不好哇?” 四眸相对,爱意奔流。綦毋竹不再争辩,小鸟依人般的偎进了意中人的怀中,柔声说道:“那好吧,就便宜你这一回。” 毕士英听在耳中心花怒放,捧起姑娘的脸颊,无比深情的说道:“竹妹,这回你可说错了,要便宜我就要便宜一辈子,你再也跑不掉了。”注满爱意的唇,吻住了姑娘的微张欲辨的嘴,神刀玄女放弃了抵抗,敞开了心扉,领略着年轻人浓烈的爱,并以同样炽热的爱回应,就这样,这一对饱经磨难的情侣,紧紧相拥,深深相吻,沐浴在无比绚烂的晚霞之中。 各位读者朋友,本书的故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中原武林侠义道,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粉碎了天音教的险恶阴谋。历经磨难的毕士英和綦毋竹也终成美眷。然而,大明朝廷却已是日薄西山,风雨飘摇。 三年之后,闯王李自成,统率着百万大军直捣京师,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忽忽数月,闯军兵败一片石,并一路溃退。年仅七岁的清世祖福临,在其叔父多尔滚的扶持下,在北京登基,历时二百余年的大清王朝开始了。 与此同时,明朝的臣民不甘心屈服于异族的统治,纷纷揭竿而起,以武力抗清。清军则以汉奸吴三桂等部为先锋,直扑江南。而做为清廷翼下之卵的天音教,也羽毛重丰,气焰复炽,配合清军向江南渗透,中原武林义士,再次面临血与火的严峻考验。 以毕士英、綦毋竹、岑雪玄、喻英隆、林逸等为首的侠义英雄,率领着一批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年英豪,再一次与天音教展开殊死的博斗。 动荡乱世之中,各派势力倏分倏合,变化难度难测,侠义英雄们的处境更加凶险无常,刚刚还是谈笑风生的朋友同道,转眼之间就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死敌,阴谋、陷阱,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生死只在呼吸之间。欲知详细情形,请看本书的[中卷]。 友情提示 各位读者朋友,本书[上卷]的故事虽然已经完结,但是本作者却是意犹未尽,乃在最后又补缀了一章,也可以说是附录,该章的前半部分,是对本书内容的一些补充说明,后半部分则是关于本书[中卷]的内容简介,篇幅与一章相仿,故冠以第104章,章名为“指点迷津”。谢谢各位对本书的支持,本书[中卷]将于数日后解禁,欢迎各位继续捧场. 第104章 指点迷津 本书中涉及到诸多历史知识和历史人物,为了不破坏整个故事情节,并未能作全面的解释,现在此一并作以诠释,以飨有兴趣的读者朋友。 (1)锦衣卫: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设置。原为皇帝的护卫亲军,后为了加强专制统治,太祖朱元璋特令其兼管刑狱,并赋予锦衣卫巡查缉捕权,其最高长官为指挥使(正三品武官,相当于现在的军长),常由功臣、外戚充任,下设同知、佥事、镇抚、千户、百户等官职,人数最多时,高达十万之众。 (2)东厂:明成祖朱棣,夺得皇位之后,为了镇压民众和官吏中的反对派,于永历十八年(1420年)设立。用他所信任的宦官做提督,下属官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下面所辖的数千名隶役番子,均由锦衣卫拨给,专门从事特务活动,权力尚在前者之上,流毒更广,为害更大,并与前者合称“厂卫”。 (3)靖难之役:明初分封诸王子为藩王,并容许拥有军队,其中尤以守御北方的燕、宁二王为最。惠帝允文(朱元璋孙)担心他们拥兵作乱,乃用大臣齐泰、黄子澄出的招——削蕃。结果捅了马蜂窝,燕王朱棣以讨齐、黄为名起兵造反,号称“靖难”,于三年后攻入北京,夺了侄子的皇位,是为明成祖。 (4)闻香教:亦称大乘教清茶门,系白莲教的一个分支。由滦州石佛庄人王森创立,后入京传教被捕,死于狱中,其子王好贤和教徒徐鸿儒,于天启二年(1622年)发动起义,不久被镇压。然而,王氏子孙仍然在秘密传教,前后十余代,二百多年。其教徒信奉无生老母,宣称弥勒佛出世,世界可大变。在清代,则提出反清复明的主张,并发动武装起义。 (5)二十八宿:是我国古代天文家为观测天象,而选取的一些星官作为标志。分为四组,以北斗斗柄所指的角宿为起点,由西向东,分别是:东方苍龙:角、亢、氏、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 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 (6)十二律:我国古代的音律从低到高,分为阳(成奇数的)、阴(成偶数的)各六,阳六称律,依次是: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六律称吕,依次为: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 (7)綦毋怀文:东魏、北齐间著名冶铁专家,北齐时曾任信州刺史。他将溶态的生铁,灌注到未经锻打的熟铁中,使之掺碳成钢。其方法已经和现代的平炉炼钢极为相似,后世称之为“灌钢”或“团钢”。他还以熟铁为刀背,使刀身富有很好的弹性和韧性,再用牲畜的溺和脂来淬浴,使刀锋刚利无比,人称“宿铁刀”。 (8)刘良佐(?—1667)大同人,初属李自成部,后叛变投明,进攻起义军,官至总兵。南明弘光帝时,封广昌伯,为四镇之一。清军南下,他率部投降,死心塌地的替清廷卖命,掳弘光帝献于清军。后进攻江阴,大肆屠杀抗清民众。 (9)陆长庚(1520—1606)名西星,号潜虚,明代扬州人。曾经苦学孔孟之书,屡试不中,遂云游访道,自称师承吕洞宾,自成一派,号内丹东派。著有《玄肤论》,《金丹大旨图》。在江浙一带影响甚大。他主张阴阳双修,独门内功“玉液炼己”,意思就是要把心性养炼到象玉液一样纯洁。 (10)过百龄(1567—1657)名文年,无锡人,出身名门望族。十余岁时,棋艺就已经名震乡里,后至京师,寄居在一位锦衣卫官员的家中,大胜围棋老国手林符卿,称雄棋坛。崇祯末年,归隐锡山下,局势稳定后,重返江南棋坛,棋力不减当年,被称为“白头棋纛”,其著有《四子谱》、《二十谱》。他所研创的“绮盖”起手式,时至今日,仍在中外流行不衰。 (11)本书中所采用的少林派武僧的法号,均借用少林寺碑刻之中,明末清初时期的僧人名号,至于这些武僧在本书中的表现,纯系小说家之杜撰,与历史上的名僧无关,请勿对号入座。 (12)本书部回名目用词,均摘自宋代词人贺铸的《六州歌头》一词,纯属断章取义之举,现将完璧呈现给大家。 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空。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梁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褐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中卷]故事情节预告 中卷的故事,发生在上卷故事的九年以后,那四个当年曾经在浮云轩,陪伴东海派名宿鲍清风的孩子,此时都已经出大成人。 尽管雷、檀两家的上辈人,为了争夺东海派的掌门之位,结下了血海深仇,而他们四人之间的情义,却不啻于一乃同胞,又曾在鲍老爷子的面前,发放毒誓,永不为敌。然而,家庭的影响是那么根深蒂固,世俗的藩篱是那么难以逾越,他们四人之间的情爱纠葛,既缠绵悱恻,又危机重重,举步唯艰。 卷土重来的天音教,实力更加强大,并且一次次设下毒计,要将中原的武林豪杰和抗清义士们斩尽诛绝。更有一些武林败类,为虎作伥,到处残害不肯屈服的正义之士,江湖上一时间邪恶横行,魔焰冲天。 邪魔克星毕士超,再度现身险恶江湖,在寻找兄长的过程中,与天音教群魔展开了一场又一场不屈不饶的搏杀…… 而以神刀玄女为榜样的少女雷月阳,时刻伴随在恩人加爱人的身旁,与其一起出生入死,义无返顾。 铁臂螳螂顾天峻的儿子顾枫,至打与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邂逅,燃起爱火,不顾父母的阻挠,踏上了苦寻爱侣的艰难历程。 自幼痴心迷恋雷武阳的檀纯,则陷人了对方拒绝,家人反对的绝境,性情偏激的她,开始了她的异样人生…… 本卷书吸取了上卷的经验,在人物设置上,更加突出了戏剧性,情节衔接更加紧凑,人性冲突将更加剧烈,且在情色方面的描写,有了较大的突破,使整个作品更具趣味性,更扣人心弦,荡气回肠,使你开卷入迷,难以自拔,手不释卷,回味无穷。 本书[中卷]的解禁日期:定为二月八日,敬请各位老朋友多多捧场! --(本卷结束)-- 下 卷第一部 长淮望断 征尘暗 第01章 家门惊变 江南省泗州(今江苏) 在州城南边五里外的一个小河湾里,稀稀疏疏住着近百户人家,在最靠里、也是最偏僻的位置上,坐落着一片不小的宅院。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出众之处,既无高大的牌楼、影壁,也没有精美的琉璃砖雕,然而仔细瞧瞧,则会发现这里门坚墙固,布局严谨,俨然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大门上面高悬着一块漆金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归云庄”。 此时此刻,庄子里一派寂静,除了三个守在门房里的看门人,其余人等,全都聚集在后院的祠堂内外,男女老少共有七八十口之众,从上到下,俱是穿白挂素,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肃然神情。 祠堂的里面,点着数十根白烛素蜡,供桌后边的墙上,悬挂着一副祖先的画像,下面的长条桌案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好几层灵牌。 一位年逾不惑的粗壮汉子,恭恭敬敬地点燃了三柱香,朝画像拜了三拜,插入香炉之中,接着率先跪伏在地,以额触地。 中年汉子抬起头来,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满是悲愤神情,虎目中泪光闪动,沉痛万分地说道:“雷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雷鹏,德薄才浅,外不能替国效力,驱逐异族,内不能振兴家业,扬威武林。苟且偷安至今,一事无成。真是愧对祖先父辈、愧对祖师爷、鲍师叔在天之灵啊!” 说话之人便是东海派名宿,阴阳霹雳叟雷万钧的长子雷鹏。今天,是他父亲去世的十周年忌辰。 十一年前,袖里乾坤檀九渊,在天音教坐探阮明高的唆使鼓动下,野心勃勃阴谋夺取东海派的掌门之位,设下了连环毒计,将他的二师兄雷万钧毒成了废人。雷鹏亦被其帮凶白元彪打成重伤,武功在也无法复原了。不久之后,他的两个弟弟雷益、雷晨风追随继任掌门喻英隆,追杀本门叛逆檀九渊,俱被天音教群魔所害,带去的雷氏精英也丧失殆尽。只过了半年,他的父亲雷万钧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只过了半年,便含恨而去。 接下来的几年,时局动荡,群雄逐鹿中原,满清占据了京师,并大举南下。雷鹏乃携家人,悄然搬出了城中府第,在荒郊择地建宅,从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靠变卖祖业的收入维持生计。暗中招收门人弟子,专心习武传功,以图有朝一日能重振雷氏雄风。 “爹,您就不要太过自责了。”雷鹏身后的一位身材健壮,相貌英武的年轻人,忍不住出言劝慰父亲道。他就是当年在浮云轩,陪侍在吸海垂虹鲍清风左右的雷武阳,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人也长得高大威猛,器宇轩昂。 “是啊,大伯,这些年来,您老殚精竭虑,操持这个家,使我们雷家有了今日的实力,虽说比不上爷爷在世时的辉煌,可比起十年前,可要强胜十倍、百倍。”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大大的眼睛,亭亭玉立。 雷月阳,浮云轩中的那个小女孩,现今业已出落得花容月貌,清丽可人。 雷鹏闻言拭去眼角的泪水,舒眉展颜,转过身来,欣慰的注目爱子和侄女,伸出大手,慈爱的拍了拍大眼睛姑娘的肩头说道:“月阳啊,你就不要给大伯戴高帽子了,光大咱们雷家,重振东海派,还得靠你们年轻一代呀!” 武阳、月阳兄妹俩用力的点着头,不待他二人答话,早有一个稚嫩的嗓音大声嚷道:“大伯,您就放心好了,只要我们好好练功夫,要不了几年,天下武林就都会知道,咱们雷家,咱们东海派不是好惹的!” 插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是虎头虎脑,壮壮实实,目如星,眉似剑,英气逼人,一望便知是个习武的好坯子,这个男孩便是雷三公子雷晨风的儿子雷冬阳。 雷鹏笑着走过去,用手抚摩着少年的头,冲站在其旁边的中年妇人道:“弟妹,冬阳这孩子能融雷、车两家的武艺于一身,将来一定会名扬武林,必不负你的一番苦心栽培呀!” 十来年的寡居生活,已令车凤的芳颜早逝,先是丈夫雷晨风殉难太行山,紧接着是爱女夭折,连番的打击,对于她可说是创巨痛深。然而,她坚强的挺了过来,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白天,她让儿子冬阳跟随着武阳、月阳及雷氏的数十名门人,一块习练雷家绝学,夜里,则为儿子疏导经脉,传授车家的武功,十年如一日,正可谓苦心孤诣。 而这个雷冬阳的悟性甚高,较比他的父亲雷晨风尤胜一筹,如此多的技艺同时传授,要是换了资质稍差的孩子,恐怕根本吃不消,非但不能有所长进,反而可能顾此失彼,搞得一塌糊涂。 可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忙而不乱,无论是雷家的,还是车家的功夫,他都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几年下来,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在雷氏的年轻一辈中,论年纪数他最小,可是若论武技,几与武阳、月阳比肩,足见其天份之高,潜力之大。 雷鹏正要对场中肃立的三四十名弟子说上几句,以激励他们发奋习武,光大门派。他是这些弟子门徒,绝大多数都是,九年前追随雷益、雷晨风兄弟二人,追杀东海派叛徒檀九渊,而殉难在太行山的那些雷氏精英的遗孤,他们子一辈,父一辈,对雷家绝对是忠心不二。 忽然听到宅子的外头,传来杂乱的奔跑声,随后是人喊马嘶,不绝于耳。看门的雷氏门徒飞奔而来,神色慌张的冲雷鹏躬身禀报道:“师父,不好了,有不少的官差,包围了咱们的庄子,好象是要抓什么人。” 此人话音未落,庄门口已响起了猛烈的砸门声。雷鹏凝眉吩咐弟子:“把庄门打开,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说着大踏步赶往庄子的大门口。 雷氏三少、车凤以及四十几名雷氏门人亦紧随其后。众人心中都知道,此番麻烦怕是不小,搞不好会祸及全庄,所以个个都打定主意,誓死保卫家园。更有不少人,暗自巴望着有一试身手的机会,在恶人身上试试自己的功夫到底有多强。 庄门打开,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大帮官差捕快,总有三四十人,手持铁尺绳索,钢刀铜棍,如临大敌。为首一人,四十来岁,身着七品武职官服,皱着眉,绷着脸,严酷的目光缓缓地从雷氏众人的身上扫视。他身旁一个捕头模样的矮个恶汉大声吼道:“哪个是这儿的主人?快快出来回州同大人的话。” 雷鹏稳步上前拱手道:“草民雷鹏,乃此间庄主,敢问州同大人,如此兴师动众,驾临敝庄,不知有何贵干呢? 泗州州同卜中庆筋筋鼻子,撇撇嘴,傲慢地从头到脚打量了雷鹏几眼,一字一顿道:“雷庄主,有人向衙门禀报,在你的庄子里,隐匿着反叛朝廷的要犯,还不快快将其交出来。如若不然,本官就要把你们全庄的人统统带回衙门,以叛逆同党论处!” 第02章 大难临头 雷家众人以惊疑的眼神,相互传递着错愕与不平。雷鹏的心头冒火,这种事情要是早发生个十年八载,他准会破口大骂对方一派胡言。然而这些年来,肩负着主持全家的重任,平素里的一言一行,他都慎之又慎,经过艰难的磨练,他那火暴刚烈的性子,业已经收敛了许多。当下他强压怒火,正色说道:“州同大人,这窝藏朝廷要犯,可是不轻的罪名呀,不知是哪一个诬陷雷某,草民可以指天发誓,本庄之内,绝对没有半个反叛朝廷的人!” 卜中庆翻了翻眼皮,语调更冷:“这么说雷庄主是不打算交人喽,诅咒发誓,本官可见得多了,想蒙混过关,做梦!来人啊,把钦犯的画像拿来,在这些人里头,一个一个地给我对,然后从前往后,挨屋给我搜,一个喘气的也不能漏过,我就不信找不到正主。姓雷的,到时候你可别说本官没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且慢!”眼见众官差逼了上来,雷鹏怒目喝道:“你们以为顶着个官帽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说我雷家窝藏反叛,可有什么真凭实据?是谁报的信?叫他出来,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哎呀,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仗着练过几天把势,就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怎么,还要公然抗拒官府不成?”卜中庆火冒三丈,恶声叫嚣扭脸冲矮个恶汉道:“胡班头,快去叫佥事大人,别的人家也不用搜了,正主一准在这儿,就算逮不到那个宫文彩,有这个姓雷的也可以交差了。” 雷鹏的两只拳头,攥得是格格作响,是抗争还是忍让?全家的安危荣辱,都悬系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在回响着,这些耳熟能详的民间谚语,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紧握的拳头松开了,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只见他回过身有力的挥了挥手臂,制止住欲上前抗争的一干门人弟子。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没有做亏心的事情,就不怕官家的搜查。” 随即上前两步抱拳为礼道:“州同大人,方才雷某一时糊涂,言语之上多有冲撞,还望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草民绝对没有,哪怕一丁丁点的反叛朝廷之心,只不过本庄之中,绝对没有大人想要捉拿的逃犯,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至于说各位官爷的辛苦,雷某想略表心意,犒劳犒劳。”转过脸吩咐道:“武阳,快去帐房,取五十两纹银,给诸位官爷买杯茶喝。” “哈哈,姓雷的,你以为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让本官徇私枉法不成?”卜中庆见对方肯服软低头,破财免灾,心中好不得意。其实,这搜捕朝廷逃犯,并非是有人指定了就是雷家,而是说大致逃匿到了这一带。只是这五十两银子,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贪欲而已。 雷鹏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遂狠了狠心,暗想:没法子啊,只能多破费点了,打发了这帮瘟神再说。有道是财去人安乐嘛。当即强作笑脸,凑近了卜中庆的耳边低声说道:“大人请息怒,草民绝无此意,那五十两是给兄弟们的茶钱,另外,雷某还有二百两奉送给大人您,请大人笑纳。” 这下,泗州州同的那张肥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眯着小母猪眼睛,颇为得意的说道:“这还象话,看起来雷庄主,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嘛,想必你也知道,窝藏朝廷反叛的后果,本官姑且就信你一回。” 雷鹏闻听此言,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头。正当他要催促一脸不情愿的儿子,去帐房取二百五十两纹银之时,猛的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操着外省口音的人,粗声大嗓的嚷嚷道:“反叛在哪里?莫让他溜喽!” 打大门口,又风风火火的奔过来一帮人,总有二十几个,领头的是个四棱脑袋,鼓鼓眼睛的高大汉子,一望便知,不是个善相与的主儿,此人乃是跨省办案的,山东按察司的一个佥事,姓师名必胜,论官职,比卜中庆还高着不只一级,可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地盘,行起事来,不得不倚重卜中庆这条地头蛇。 此人的到来,不单雷家众人的心往下一沉,就连卜中庆也暗自咧嘴,他本打算收了银子就下令撤走人马,不禁后悔刚才不该让胡班头去喊师必胜。虽然与此人相处时间不长,却已经品出这个家伙,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性格,深知免不了又要多费不少唇舌了。 当即冲雷鹏挤了挤眼睛,以极低的声音,飞快的说了句:“你别吱声,由我来对付他。”然后转过身迎向鼓鼓眼睛,拱了拱手道:“师大人,是这么一回事,方才雷庄主都跟我说了,半年之前,的确有一个贵省来的人,在他们的庄上打了一阵子杂工,不到一个月就蔫不唧的溜了,还偷了他家十几两银子。我已经派人把庄子里的人挨着个核查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这个人,咱们还是到别处再看看吧。” 师必胜将信将疑,若有所思的瞅了瞅卜中庆,又瞧了瞧雷家众人,有些不快的嘟囔道:“噢,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么急让胡班头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抓到那个反贼宫文彩了哪,真是的,也不知你仔细查了没有?就妄下定论,出了漏子,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卜中庆自知理亏,再想想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便含忍不发,陪着笑脸道:“是呀、是呀,是下官考虑欠周,做事冒失,不过大人尽可以放一百个心,这些人下官敢打保票,肯定没有收留那个宫文彩。” 师必胜气哼哼的一甩袖子,阴着脸转过身去,便要往外走,却忽的止住了脚步,猛的转回身来,一双鼓鼓眼睛,死死的盯在了雷鹏、雷武阳等人的头前发际,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剃得溜光锃亮的前额,冷不丁的大叫了一声:“他们没有剃发!卜大人,朝廷的剃发令都已经颁布四年多了,这些人居然还没剃去前面的头发,不是反叛是什么?当年的剃发令上说得好,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他们胆敢触犯天条,论罪当诛!” 第03章 官逼民反 卜中庆固然恼火师必胜搅局,使自己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泡了汤。然而,一来对方的官职比自己高;二来这违抗剃发令的罪名极大,他不敢有半点的含糊,否则的话,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会搭进去,再者就是一旦此罪落实,雷家势必将难逃被抄家灭门的下场,自己还是大有油水可捞,很可能所得到的远不止这二百两。 想到这里,胖州同立马来了劲头,抬手朝着自己的肥脸,重重的扇了一巴掌,装模做样的自己责骂自己道:“他娘的,你说我这眼睛,也太不中用了,都瞅了这么老半天了,咋就没发现呢?嘿嘿,师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哇!卑职真是佩服、佩服啊!来人哪,速速把这个庄子里的所有人等,统统给我锁上,全都带回衙门,一个也不许放过!” 雷家的人,这些年来,虽说没与清军血战沙场,却也不肯屈节事敌。剃发易服,在他们看来乃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因而清廷的剃发令颁发已经有四个年头,雷家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剃光前顶,也没有在脑后梳辫子。平时,为了掩人耳目,只做了几条假的发辫,在进城买东西的时候戴在头上,应付了事。 今天,事出突然,来不及伪装掩饰,还是众人都扎着祭祀用的白绫子,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本来满可以蒙过见钱眼开的卜中庆,哪曾想灾星突现,师必胜这一嗓子,令本已缓和的局面骤然恶化,就这么一瞬间,便将整个雷氏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 雷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官逼民反,他胸中压抑了多年的,对异族统治的强烈不满和愤恨,一下子迸发出来,眼瞅着如狼似虎的众差役,从四面扑向自己的家人和弟子,禁不住怒吼一声:“孩子们,咱们没有活路了,跟他们拼了!” 武阳、月阳、冬阳等一干年轻人,早就憋足了劲,直把这些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官差恨得是牙根痒痒,若非雷鹏压着,早就动手了。如今听他一声令下,顿如猛虎下山,齐声呐喊,冲向众衙役。 在场的官差捕快足有五六十人,手中又都拿着兵器,可是真正能打的却是没有几个,素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良善有的是能耐,可遇到了这种阵势,一个个吓得是腿软手颤,滑溜的脚下抹油,溜之乎也,不知死的刹时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没一会儿,地上就躺下了一大片,哎哟、哎哟的痛叫个不停。 其中还真有七八个练家子,功夫倒也颇不含糊,挥刀抡棍,攻守得法,忙而不乱。里面最拔尖的,就是那位山东来的铁杆汉奸,鼓鼓眼师必胜,另外一个则是泗州衙门的那个矮冬瓜胡捕头。其余几个多是师必胜带来的亲信随从,想必都是打山东按察司中,精选出来的武功好手。这些人经验老到,心性狠辣,甚为凶悍,背靠着背,肩并着肩,结成一阵,钢刀、利剑、铜棍、铁索,嘶啸挥划,东冲西突,气焰嚣张。 而围在外圈的三十几名雷氏门人,俱是赤手空拳,加之临敌经验缺乏,只是积于一时的义愤,想教训教训这一干朝廷鹰犬,终究没有杀人夺命之心,相形之下,不仅制服不了面前的强悍对手,反而吃亏不小,不少人已经受伤,血染衣衫。 参战的武阳、月阳、冬阳又怒又恨,观战的雷鹏、车凤又气又急,有心亲自上去助战,也没有多少克敌制胜的把握,正自焦灼,忽见一人打后面奔来,口中大声呼喊:“大少爷、大小姐,快、快接兵刃,杀,杀光这帮王八蛋!” 雷鹏等人惊异的发现,这个人竟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仆人宁四,想不到他能在这危急关头处变不惊,给雷氏兄妹取来了兵器,各自的心中,都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雷武阳用的是一口金龙大刀,宽宽的刀身,厚厚的刀背,一尺长的手柄,可供双手握持,末端金环上系着两簇红缨,耀眼夺目,刀身的两侧,各铸着一条金龙,昂首摆尾,活灵活现。这口刀要比寻常的单刀重一倍,但在体魄强壮,膂力过人的年轻人手中,却是十分称手,只见他接刀在手,虎吼一声,摆刀直捣敌阵。 一根镔铁梢子棍,挟着一股阴风当头砸到,与此同时,斜刺里又有一杆双股钢叉,恶狠狠的戳了过来。 好个雷武阳,双睛暴睁,亢啸如雷,手中的金龙大刀舞起,刀头拨封梢子棍,刀环挂压双股叉。刀光劲气中,用棍的虎口尽裂,骇然着接连倒退。使叉的则平衡大失,趔趄前冲,眼看就要摔倒,本能的用叉去支地,哪晓得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缕银光入眼,嗖——帽子顶连同一大块头皮飞了出去。唰——右胳膊添了道三四寸的大口子,正可谓是双喜临门,眼中只是瞧见一个婀娜身影,倏的闪了过去,一呆之际,后心又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嘴里喷着血,一头栽了下去。 月阳姑娘用的仍是一对蝴蝶刀,只不过要比在浮云轩中使的那对大了许多,自然也重了许多,刀柄末端系着两条红绸子,舞动起来,真的好似一对火红的大蝴蝶,妙舞翩迁。一招“和风拂柳”,撩倒了持叉的官差,转眼又跟一个用钩镰枪的敌手斗在了一处。 雷氏的风雷刀法以威猛见长,大开大阖,声势骇人,雷武阳将此特长发挥得是淋漓尽致。而从雷月阳的手中使将出来,则另具一番绵柔气韵。 钩镰枪攻得是刁钻狠辣,步步进逼。月阳姑娘的蝴蝶刀守的是轻灵自如,滴水不漏。斗到分际,猛不防一声娇叱震耳惊心,刀势骤变,路数与雷氏刀法迥异,两口短刀就好似流星赶月,一斜斜劈下,一弧状上削。 钩镰枪愕然惊嘶,狼狈的推枪格压,堪堪封出前面一刀,肋下只觉一凉一热,一呆之下,小肚子上又挨了姑娘一脚,一溜跟头摔了出去。 雷月阳突发奇招,克敌制胜,直看得他的大伯父雷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等怪招,”本意是想责备两句,可是话才说了半截,已是满脸喜色:“你还别说,还真挺管用。” 旁边的车凤插了一句:“那一招确有独到之处,我看有点象綦毋氏的七极刀。”也是用刀的她,对各家刀法都颇有研究,一语道罢,她的目光便已经移开,紧张的在混战的人丛中,寻找着儿子的身影。 还真给车凤说中了,雷月阳至打八九岁开始,就对神刀玄女极为崇拜,平素里的一言一行,无不极力效仿,更不要说是她最上心的武功刀法了。每当綦毋竹练功之时,她都会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观看,暗中用心记,并悄悄的自己偷着练,几个月下来,竟也让她学成了十来招。 这些年来,非但没扔,反倒是更趋纯熟,更臻完善,夹在自家的刀法中,可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今天还是头一次用于实战,能够一举退敌,心中自是惬意非常,手中一对蝴蝶刀施展得愈加酣畅淋漓,不数招,便已将第三个对手,杀得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这时候,官差们的阵势,业已被雷家兄妹冲得是七零八落,各自为战的官差捕快,立时陷入雷氏门人的围攻,没一会儿就已经纷纷败落。乖巧的扔了兵器,跪地求饶,好歹算是躲过了一番皮肉之苦。那不知进退,蛮横到底的,少不了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般。 第04章 亡命江湖 雷武阳一刀背,拍晕了负隅顽抗的矮冬瓜,州同卜中庆见状,被吓得尿了裤子,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就剩下哆嗦的份了。 而那位山东来的佥事师必胜,可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碰南墙心不死的倔脾气,明明已是大势已去,依然强横如初。身手平平的他,兵刃却是不赖,手上用的佩剑,居然是龙泉剑中的上品,仗着剑锐力雄,一边与武阳恶斗,一边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嚎叫:“混帐,汝等胆敢殴差拒捕,与叛匪同罪,会被祸灭九族,啊——,千刀万剐,哎哟——斩草除根……” 此时与鼓眼佥事交手的已经远不止武阳一人,早有四五个雷氏门人,从地上拣起官差们丢下的兵器,上前助战。顷刻之间,师必胜便已身被十数创,血人相仿,仍旧是骂不绝口。 不禁惹恼了少年雷冬阳,起初,他见仆人宁四给堂兄和堂姐取来了兵刃,心中有气,自己悄没声的跑回住处,也拿来了自己的兵器,右手一口装饰精美的单刀,左手一柄锋利无比的大鱼钩。可等他转回来的时候,众官差已经是倒的倒,降的降,就只剩下个死撑的师必胜了,心中更气,直突过去,切齿骂道:“好你个肉烂嘴不烂的混蛋,小爷就让你先去见阎王!”乘雷武阳的金龙刀绞住龙泉剑之机,脚踏中宫,刀划钩刨,不余遗力。 后面观战的雷鹏、车凤等人,想出声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再看山东佥事师必胜,脑顶开天窗,喉咙上长嘴,红的血,白的脑,一齐往外冒,龙泉剑也扔了,直挺挺倒了下去,嘴还开合了几下,似乎还在斥骂与己为敌的反叛,白眼一翻,直奔阎王殿去了。 连同武阳、月阳在内的一干年青人,没有一个亲手杀过人,见此惨状,未免暗生畏惧,纷纷停手,边向后退,边回头注目师父。 众官差眼见最强硬的上司暴毙当场,不由得个个心栗胆寒,缩成一团。 车凤疾抢过去,一把将两眼发直的儿子揽在怀中,口中安慰道:“冬儿,别怕,那个坏蛋该杀,你不打死他,他就会把咱们全家都害死的。” 雷鹏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上前振喉说道:“大家听着,现如今,首恶已除,其余人等且留他们一条生路。武阳,你带二十个人先收了这些人的兵器,没伤的捆起来,伤重的给他们点金创药,不准他们乱动。月阳啊,你和剩下的人随我来。” 扭脸瞅了瞅车凤母子,平缓了一口语气道:“弟妹,你和冬阳也来吧,咱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制服了逞凶的官差,众人心情只是轻松了一会,复又沉重起来。殴杀官吏,势必被官府通缉追杀。全家上下,男女老幼八十几口,如何安置才能确保万全。作为一家之主的雷鹏,更是觉得肩负千钧,因为他深知,如果自己的决策,稍有不慎,必遭灭门惨祸。 一系列的避祸方法在脑中盘旋,各有利弊。究竟采取哪一种,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打算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再行决断。但是他也知道,无论是采用哪一种办法,都会冒一定的风险,而且行动必须得快,早一分行动,就多一分安全。故尔,他步履匆匆地率先走向内宅。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归云庄便骚动了起来。无论是雷氏的族人,还是弟子门人,以及仆从婢女全都忙活开了,收拾细软,归置行装,捆扎箱箧,套车牵马,接下来妇孺上车,青壮男丁驾车骑马,长长的车马队伍,驰出归云庄的后门,在滚滚尘龙中向南疾行。 最后撤离的是雷武阳等人,卜庆中等众官差,也都猜出了雷家的人,必定会弃庄逃亡,起初都害怕被灭口,后来见雷氏众人走得一个不剩,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威风,梗着脖子嚎叫道:“快,快点给我接开绳子,饭桶,都是饭桶!” 待两个受伤的捕快,手忙脚乱的帮他解开束缚,卜庆中的调门就更高了:“徐老七,这里就数你的腿快,赶紧回城去找老柴,告诉他这儿出大事儿啦。叫他把他的所有人马都给我带到这儿来,越快越好,快去、快去。黑刘儿,你们几个随我来,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落单的,问问他们的同伙往哪跑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想的则是捞些油水。他晓得雷家的人走得匆忙,值钱的东西一定不能尽数拿走,这份美差又岂能让别人染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阵爆豆般的蹄声传来,差不多有二百匹快马,如电驰来,在归云庄前骤然刹住。一个满脸胡子的绿营兵将领,带着十几名亲兵闯进庄门。瓮声瓮气地冲迎上来的泗州州同嚷道:“卜老弟,这儿真的出事了?你不打紧吧?” 卜庆中正为捞了笔外快而得意,却装出一副苦相,唉声叹气道:“老柴呀,你可来了,你瞅瞅,你瞅瞅,这些个刁民有多大胆子呀,这手有多狠、多毒哇,把咱们的人都打成什么样了?你再看那儿,人家山东来的师大人,把命扔在咱们这儿,你我可是难脱干系呀!” 清军绿营兵游击柴连升,瞧了一眼师必胜的尸体,以及一干由于顽抗,被打成重伤的官差,心里直窜邪火,吹胡子瞪眼睛道:“他娘的,真个反了,这还了得,竟敢殴杀朝廷命官。卜老弟,你不用着急,咱们只要逮到犯上作乱的暴民,不就结了吗?快告诉我,庄子里的人往哪边跑了?” 卜庆中抓了抓头皮,这段时间他只顾着挨屋翻腾,找值钱的东西,哪有心思去管雷氏众人往哪里去了。给问到头上只好胡乱猜测:“这个嘛……不用问,一准往南边去了,我看那帮子刁民也没旁的出路,一个是遁迹山林,一个是投奔叛匪。” “行,知道方向就好办了,我一定能逮到他们的。你跟不跟我一块去呀?”柴连升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边走,边扭过脸大声问道。 卜中庆迟疑了那么一下答道:“啊,你先行一步,我得把这里料理一下,然后就去撵你。” 柴连升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行啊,你可快着点,别等我把人都抓着了你才到,连热闹都没的看了。”他跨出归云庄的大门,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冲集结在外面的众手下,粗声大嗓的嚷道:“兄弟们,住在这个庄子里的,姓雷的一家人全都造反了,杀了咱们不少的人,现在往南面逃了,咱们这就去把他们全都逮回来法办!” 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听说这个雷家,可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呀,这金银财宝肯定是论车装,也肯定少不了年轻标致的小娘们,到时候,大家伙就可以尽兴的乐他一乐了,好了,光说不练是假把势,都给我上马,出发!” 这位柴游击的一通战前动员,可说是寓意深刻,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寥寥数语,全都点到了众清兵的痒痒处,顿时激起了众兵将的贪心淫欲,当即齐声嚎叫,纷纷认镫扳鞍,翻身上马,抖缰挥鞭,纵马狂奔。 二百多匹快马,旋风似的刮出了村子,隆隆蹄声中,掀起遮天尘烟,直奔南面的官道飞驰而去。 第05章 迎头痛击 “柴将军,您快看,这地上的车轱辘印儿分叉了,那些造反的刁民,一准是化整为零,分道跑了。”走在最前头,生得獐头鼠目的清军把总吴长寿,抻着长长的仙鹤脖子,尖声叫喊道。 清军游击柴连升纵马过去,低头朝地面上杂乱的车辙蹄印横瞅竖瞅,端详了好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差不离,八成是这么回事儿,他娘的,还敢跟大爷我玩心眼,想叫咱们不知道往哪边追好。哼,大胆刁民,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遇上我柴大将军,就甭打算溜掉一个!吴把总,你带上一半的人,给我顺着小路追,我还是沿大道上撵,要是赶上那帮子刁民,甭给我客气,往死里打,拿人脑袋回去领赏就行了。” 把总吴长寿神气十足的抱拳拱手,道了声:“属下遵命!”率领着近百名手下,顺着小路,一路狂驰,一口气追了四五里路,却忽然发现,路面上的车马痕迹,不知怎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傻了眼,直急得他抓耳挠腮团团转,气急败坏的嚷嚷道:“都给我下马,撒开来搜,我就不信,这帮子刁民能长出翅膀飞喽,一准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快给我找!” 众清兵一个个拉着脸,老大不情愿的下了坐骑,佝偻个腰,活象一只只大虾米,四面分散开来,各自用手里的刀枪,东捅捅,西拨拨,以图尽快发现追击目标的踪迹。 柴游击这一路由于道路平坦,前进的速度更快,此刻已经驰出了七八里地,官道在前面转了个急弯,就在拐弯的地方,凌乱的停放着五六辆大车,地上还扔着不少衣物,只是不见半个人影。 放眼望去,路下面是一条河,十几丈宽的河面,水流平缓。眺望河的对岸,但见人影晃动,似乎有不少的人正在仓皇奔逃。 柴连升见状心头狂喜,扯开嗓门冲正奔向大车的部下喊道:“嘿,都给我站住!几辆破车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的人逃到河那边去了,好东西一定都带在他们身上了,快点给我趟过河去,金银财宝,漂亮娘们,就都是咱们的了,快点追呀!” 众清军受其鼓动,嗷嗷狂叫,拨马踹镫,争先恐后的策马冲入河中,涉向对岸。由于河水甚浅,刚刚没到马肚子,所以,众清兵过河的速度亦是不慢,只听得狂野的喝喊声,清脆的鞭声,铁蹄踏水声,战马的萧萧鸣啸声,交织成了一片,很快清军马队就接近了河岸,可就在他们即将登上河岸之际,岸边的树林中,猛的闯出十七八个年轻人,人手一颗已经点燃了引信的轰天雷火,齐声呐喊,发力掷向清军丛中。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频闪,硝烟弥漫。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如雨的暗器迎面射至,长的、短的、圆的、尖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令人防不胜防。 本已乱作一团的清军马队,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有的连人带马一起栽进了河水里,有的给受惊受伤的坐骑掀了下去。被轰天雷火炸中的,给暗器射中的,接二连三,哀嚎着摔入水中。没伤着的也已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玩了命的往回跑,却又跟后边的同伙撞到了一块,登时爹娘乱叫,人仰马翻。坠马落水的,被水呛马踩,没有几个还能爬得起来。 侥幸逃回岸上的,不过五六十人,柴连升还想收拾残众,再战一场,说不定把总吴长寿,或是州同卜中庆就能赶上来接应,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那几辆大车之中,突然蹦出来八九个人来,手中钢刀猝闪,血光迸现,惊魂未定的清兵,眨眼之间,就躺下了十几个。 柴游击给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差了声的喊道:“大伙别慌,他们就这么几个人,给我打,杀、杀光他们!”嘴上吼得挺凶,却头一个催马逃向大路。 藏在车中的虽然只有九个人,可全都是雷氏弟子中,身手最棒的精英,其中自然少不了武阳、月阳,还有就是执意留下杀敌的仆人宁四。 一片纷乱之中,猛听宁四虎吼一声:“大少爷,别让那个当官的跑喽!”雷武阳闻言惊悟,腾身而起,飞扑过去,电光石火中,业已抢至清将的马后,金龙大刀挥起,斩向敌人的后马腿。 柴游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急拧腰身,摆手中的蛇形长矛后挑应战。就这样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刀来矛往,一连拆了十几招,终被武阳寻到破绽,挺刀直进,在清将腿上豁了个半尺长的大口子。 柴连升惨声长叫,身形剧烈的左右摇摆,好悬没从马鞍上掉下来,惊骇之中,掌中蛇矛乱舞一气,章法全失。 猛听得身下喀嚓一声,坐下的战马哀鸣一声瘫了下去,这下可把清军游击摔了个结实,蛇矛扔出了老远,还没等呲牙咧嘴的柴连升打地上爬起身来,雷武阳的金龙大刀,便已经当头拍到,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清将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变了形,人则被立时震晕了过去。 众清军本来就已经毫无斗志,眼见首领放了长条,哪个还肯恋战?登时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去。 雷氏门众对清军谈不上有多深的仇恨,见他们认输溃逃,也无心赶尽杀绝,纷纷收手。惟独那个叫宁四的仆人,似乎是杀红了眼,仍旧狂呼恶吼,抡着一口砍山大刀,一口气追出二十几丈,一连砍翻了十几个身上带伤跑不快的清兵,兀自不肯停手。 雷月阳担心他有什么闪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喊他停下也不管用。这时,四周已经没有了敌兵,宁四还在那里挥刀乱砍,狂吼不断。姑娘断定他已经神智失常,怕他弄伤了自己,连忙上前出玉指点了他的晕穴。然后叫来两名同门,将其拖架到大车上。 雷鹏领着河对岸的十几名门人涉水过来,与武阳、月阳会合。笑呵呵说道:“好哇,这一仗打得可真不赖呀,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再来追咱们?” “爹,这个官兵的头儿怎么处置呀?”杀之不忍,放之不甘,雷武阳颇感为难地问道。 雷鹏也有点犯难,心忖:杀了他似乎没什么必要,可是放了他,又担心此人会再率官兵报复反扑,可若是带着他上路,累累赘赘的,还得时刻提防他逃跑,未免得不偿失。 月阳姑娘忽的童心大起,纤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大树道:“大伯,咱们何不把这个大坏蛋吊在那上边,叫他的手下想救又够不着,不救还不成,干着急,多好玩呀。” “对,这法子挺好。”武阳也兴致勃勃的附和道:“他是领兵将官,清兵是不会撇下他不管的,这样既可以震慑一下他们,又可以耽误他们许多时间,再追咱们也追不上了。” “好,就这么办。武阳,这事就交给你了。月阳啊,我方才看见你们把宁四抬上了车,他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呢?”雷鹏很是担心的问道。 “大伯,宁四他没什么大伤,不过,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怪,好象跟官兵有血海深仇似的,杀官兵杀疯了心,我实在没法子才点晕了他。”月阳姑娘颇为不解地说道。 “是啊,这个宁四,三年前投奔到咱们家,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从没提过他家里的事,如今看来,此人还颇有一番来历哩,等他醒了,我得好好问问他。”雷鹏若有思索思地蹙起了眉头。 第06章 丧魂落胆 那边,雷武阳已经爬上了那棵大树,并放下来一根拇指粗细的长绳子。下边的两个雷氏门人,则将死猪一般的柴游击拖过去,捆绑结实。二人用力将其抬起,口中喊了声:“大师兄,拉吧!”同时向上猛推。上面的武阳应了一声,双膀较力往上拽拉,将清军游击柴连升吊在了两丈多高的大树枝杈上。 雷氏群雄拣了一些战利品,另外还选了几匹好马当坐骑,车队重新启动,沿着大路折向西行。 早在头一个岔路口,雷鹏就已经给愿意自谋生路的仆从婢女,分发了足够的盘川及活命钱,叫他们悄悄离开了大队。等到了第二个岔道口,又命儿子武阳,率领着八名同门,护送车凤、冬阳以及二十来个妇孺老弱潜走小路,去投奔巢湖渔隐车老爷子。并秘密嘱咐武阳半路折回来的时候,设法消除路上的车马痕迹。如此一来,既可以使车凤母子等人彻底摆脱官兵的追杀,又能够使清军分散兵力,更容易各个击破。 果不其然,这一招将清军把总吴长寿耍了个蒙头转向,忙活了一脑门子热汗,好不容易才发现了武阳他们回归大路的痕迹,领着一干手下垂头丧气的绕回到官道上,正巧碰到从雷家赶来的泗州州同卜中庆,两路人马遂合兵一处,沿着大路直追下去。至于柴连升的处境,卜、吴二人可说是心照不宣,都已经猜到是凶多吉少。 待他二人赶到河岸,放眼望去,但见岸上躺着的,河里飘着的,无处不是伤马死尸,刀枪旗帜扔得遍地都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眼,正自发呆之际,头顶上冷不丁传来凄凄惨惨的话音,就犹如子夜鬼哭:“卜老弟,救我。长寿,快点救我呀……” 卜中庆、吴长寿连同他们手下的百多名官兵捕快,全都给吓了一大跳,纷纷抬头朝上面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众清军只感到哭笑不得。 再看那位素日里威风不可一世的柴大将军,给人捆的跟粽子似的,高高摇摇吊在半空中,哼哼唧唧的哀声求救。 “将军,别怕,属下这就派人上去救你。”吴长寿一边大声安慰着上司,一边挥手示意众士兵上树营救柴连升。当即有三四个身手灵便,擅长登高爬树的清兵下了马匹,开始往树上攀爬。 卜中庆在下面大声嚷嚷道:“嘿,你们几个都给我小心着点,别把树叉踩折喽,摔坏了柴将军,我轻饶不了你们。” 给他这么一吆喝,那三个人心里刹时都没了底,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蹭,仍觉得不大把握,最后只好让一个最瘦最轻的人,攀上了那根系着柴连升的树杈。碗口粗的树杈,着上了两个人的重量,开始渐渐的向下弯曲。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挪到绳结处瞧了瞧没敢解,伸手拉了拉系着人的绳子,又觉得有点力不从心。苦着脸向下喊道:“吴把总、卜大人,不行啊,我拉不动将军,要是解开绳子这头,就会摔坏柴将军的,怎么办呀?” 吴把总也没了章程,卜中庆想了想,冲树干上的另两个清兵喊到:“嘿,你们,再过去一个,帮忙把柴将军拉上来。” 可是,没想到第二个人,刚刚把一只脚踩到吊着柴连升的那根树杈上,那树杈就立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开来。 “回去、退回去,混蛋,都给我滚下去、都滚下去!”给吓得毛发皆立的柴连升,没人动静的喊叫着。 树上的三个清兵,不敢再作任何的尝试,慌不迭的滑下树来。 吴长寿扯着破锣嗓子朝树上的柴游击安慰道:“将军莫慌,总会有法子的,我们这就想别的办法,很快就能把您从树上救下来的。” 于是,卜中庆、吴长寿,以及另外几个小头目凑在了一块儿,七嘴八舌,商量着对策,招数倒是想出来不少,却是没一个行得通。 树上的柴连升可是有点熬不住了,又气又急,带着哭腔其其艾艾的喊道:“卜老弟,长寿,你们还在那儿瞎吵吵个啥呀?你们那么多的人,就是摞摞也能把我弄下去呀!” “对、对呀!”泗州州同一拍脑门,如梦方醒般的大声叫道:“真的当局者迷啊,对,就摞摞,叠罗汉,快、快,通通给我下马,体格好的在下边,身子轻的到顶上去,快点、快点!” 吴长寿也在一旁跟着催促,督导着百多名兵士捕快,在树下玩起了叠罗汉。可是摞了三层人,仍未够着柴游击。由于仓促之中,没能很好的选择,再加上彼此之间缺少默契,最底层的几个体力稍差的人,开始顶不住劲了,这腰也塌了,背也弯了,腿也哆嗦了,如此一来,上面两层的人,渐渐失去了平衡。 随着哎呀呀一片惊呼响起,庞大的人堆,轰然坍塌,一时间,伤的叫,痛的骂,没伤没痛的,则是幸灾乐祸的坏笑。几十个人滚压成了一团,给压在下边的人,捶的捶,踹的踹,拼命挣扎,以图尽快摆脱窘境,真可谓丑态百出。 卜中庆、吴长寿,连同树上吊着的柴连升,都气得嗷嗷怪叫,声嘶力竭地吼喝,差不多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重新调配好人手,叠了四层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悬在半空中的柴连升解救了下来。 卜中庆急切地上前,帮柴游击解开绳索,痛惜的问询道:“柴老哥你受苦了,怎么会,怎么会弄到这般田地呀?” 清军游击柴连升,可说是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边活动着又酸又痛的胳膊腿,边没好气的抢白道:“还说呢,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招惹这一帮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你看,你看看,平百折损了这么多人马,你叫我如何向总兵大人交代呀?” 卜中庆神情尴尬,自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柴老哥,要不要再追呀?咱们不是还有一百多号人吗。我就不信雷家的人生了三头六臂,能刀枪不入。这回咱们多加点小心,绝对不会再吃亏的。捉住造反的刁民,就是折损了一些兵马,总镇大人也不会太动气的,你说是不?” 柴连升闻言,翻了翻眼皮,虎着脸没好气的抢白道:“啊,合着你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哇,你要想追就带着你自己的人去追,我可得收兵回城了。”说着气哼哼夺过吴长寿递过来的马缰绳,很是吃力的认蹬上马。 卜中庆本来就是胆小如鼠,见平时甚为凶悍的柴连升都当了软蛋,耍起熊来,他自己又怎么敢去再触雷家的霉头?当下连忙跟过去,低声下气是说道:“好,好,不追就不追,可咱们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向上面禀报,把责任推脱开,不然的话,这朝廷官员被杀,官军损兵折将,咱哥俩的罪责可不小哇,搞不好不单头上的官帽子保不住,没准还得受牢狱之灾呀!” 柴连升不耐烦的说道:“这我就不管了,反正现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你小子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吗?就赶紧编一套瞎话来,到时候,你怎么编我就怎么说不就结了。” 胖州同被老朋友讥嘲抢白,却不以为意,只是咧嘴笑了笑,也上了马与柴连升并辔而行,琢磨了一阵,狡黠的开口说道:“哦……柴老哥,你看咱们回去这么说行不行?咱们就说雷家的人,勾结了鲁王朱以海的兵马,设下了埋伏,好几百人围攻咱们,你我杀敌无数,苦战得脱。叫知府大人上书应天府的巡抚衙门,请巡抚大人郎廷佐发大兵剿灭雷家的人,不也算是替咱们出了这口窝囊气了吗?你看怎么样?没什么大的漏洞吧?” 柴连升收缰勒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点点头道:“行啊,就这么着吧,只要总镇大人不怪罪追究,就阿弥陀佛了。”回脸冲长脖子把总命令道:“吴长寿,你快带人去把河里和岸上咱们的人和马,都给我弄上来,死了的都记下名字,然后就地深埋。” 注目吴长寿督着众兵丁,去收拾残局,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雷氏群雄凶猛扑击的情景,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中发狠道:“哼,雷家的贼子,别看本官奈何不了你们,自有人能整治得了你等,巡抚郎大人的手下,能人异士,大有人在,有你们好受的,雷家的人,你们一个也甭打算活着走出江浙的地面!” 第07章 仇深似海 车声辚辚,蹄声得得,雷氏群英拐上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缓缓前行。 车厢在剧烈的摇晃着,时不时的还要重重的颠上一两下。躺在车上的宁四悠悠转醒,一双失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车篷顶,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的自语道:“兄弟们,你们可以安心去了,大哥我会杀尽满清鞑子,杀光那些帮狗吃屎的绿营兵,替你们报仇雪恨!”嘴里头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了大汉的眼角。 坐在旁边的雷鹏和月阳姑娘,惊异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吭声,二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这个宁四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必定有着极不寻常的过去。 又过了一阵,宁四才回过神来,扭脸望了望雷鹏和雷月阳,满怀歉疚的说道:“雷庄主,大小姐,我……实在对不住你们呀,是我害得你们撇家舍业,过上了这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亡命生活,我真是……” “宁四,你不要这么说,事到如今,也不能全都怪在你的头上,”雷鹏打断大汉的话语,坦诚的说道:“你的底我们并不清楚,或许那些官差就是冲你来的,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想我雷家在泗州,在江湖上多多少少都还有点名气,那帮玩意也太猖狂、太霸道了,把人往死路上逼,这口肮脏气换了哪个也咽不下呀!再者说了,抗清报国,也是雷某乃至我们全家的心底夙愿,只不过这些年来,为家业所累,没能赶赴沙场卫国杀敌,不能说不是一大遗憾啊!” 说到这里,雷鹏感慨万千,激情澎湃,看了看侄女和宁四语调轻松的说道:“现如今,家业没了,反倒觉得轻松自在多了,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跟那些满清走狗拼个高下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宁……不,你的真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宁四、宁死,宁死不屈。哈哈,真要叫这个名字也不坏嘛。好了,你也该给我们爷俩讲讲你老兄的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朋友了,你说对不对呀?” 宁四开心的笑了,双手撑着车厢板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雷鹏的手,万分激动的说道:“雷庄主,我没看错人,你是个硬汉子,你的儿子,侄女,侄子,徒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能和你们这一家人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真乃三生有幸啊!” 停了一停,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徐徐说道:“说到我本人,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我姓宫,名叫文彩,老家在山东钜野满家洞,我打小在徽州的姥姥家住过七八年,所以山东口音很轻,不特别留意,根本听不出来。我们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百多亩地,几十间房,都是祖祖辈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我这人好动不好静,小时候就跟老舅学了些功夫,平日里一有闲空,就舞刀弄棒,还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乡里镇外,常常替人出头,打个抱不平什么的,隔三差五舍些个钱粮,救济救济为难遭灾的乡亲邻里,时间长了,在我们那一片倒也混出了点名头,也就有点不安分了。看着那些贪官污吏就生气,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就是闯王李自成了,有好几次都想舍弃家业跟着他去造反,又都因为这事那事没走成。 转过年听说李闯王率领百万大军直捣京师,楞是把几百年基业的大明朝给推翻了,乐得我好几宿都没睡着觉,正打算收拾收拾,进京向他讨个官做,好回来整治整治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土豪,哪曾想才走到半路,又听说他一时大意,叫吴三桂那个狗杂种和满人给算计了,在山海关吃了大亏,在京城也没能站住脚,一路退回陕西去了。我心里这个恨哪,一连三天没吃东西,强挺着回到家,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听人说满人的皇帝,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仅靠着区区十万兵马,硬是打进了北京,咱们汉人的脸还往哪儿放啊? 造反,即便成不了气候,也不能让他们满人的江山坐消停喽,拿定主意后,我就悄悄的变卖了家产,购置粮草、马匹,打造兵器,联络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在四乡发动乡亲们起来造满清的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聚集了两万多人,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哇,心里那个高兴就甭提了。” 宫文彩说到自己辉煌的时刻,禁不住神采飞扬,兴奋不已:“我们沿用了闯王的年号永昌,我自己号称擎天王,狂了点,不过挺响亮,手底下任命了一些权将军、制将军等等大小头领,分率各路兄弟。我们这边刚刚四脚落地,清兵就开来了,领头的是个亲王,叫什么来着……对,叫豪格,他娘的,什么鬼名字,说着绕嘴,听着别扭。这家伙不知听了哪个支的招,先派了人来下书,那上面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吓唬,一套一套的,变着法引诱我们投降。啊呸,投个鸟降!我也给那个什么格回了封信,只写了四个字:想死快来!” 说到这儿,宫文彩的脸上绽出无比惬意的笑容。雷鹏、雷月阳亦被他的豪放气魄所感染。心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山东大汉的敬重和钦佩,同时,也愈加为他所领导的这支起义军的未来担起心来。 宫文彩的脸上慢慢的收敛起了笑容,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语调也转为深沉而凝重。 “他们来了,两下里打起了交手仗,说句良心话,满州兵的确很厉害,他们的骑术好,马跑得快,还能一边猛跑一边在马背上射箭,射得还贼他娘的准,这还不算,他们个个性情骠悍,身大力雄,兵器盔甲都比我们强。动起手来,我们注定了要吃亏。更可恨那些忘了祖宗,帮狗吃屎的绿营兵,人那叫个多,抵得上我们的四五倍,而我们哪,所能做的就是豁出去性命,跟他们拼。几阵下来,吃亏的自然是我们,人马折进去六七成,不少头领的都战死在沙场了,我也受了两处箭伤,没法子,只好下令剩下的队伍分散开来,躲避一时。 也不瞒你们,我们那里虽然说没什么有名的名山大川,可是小山小岭的倒也不少,尤其是山洞,那更是数都数不过来,真是老天保佑哇,我们一猫进山洞,不熟悉地面的那帮满州兵和绿营兵就没辄了,搜过来搜过去,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抓着几个人。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忍了一个来月,满州人还以为我们彻底完蛋了,就撤走了大队人马,只留下千八百人驻扎下来。又等了十几二十天,那些留守的清兵也都松了劲,我们便悄没声的出了山洞,集结在一块,把那些个清兵来个他娘的一锅端。 这下,那个鬼豪格可急眼了,亲率三万大军,打四面八方,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只有四五千人,还有不少负了伤,哪里打得过他们呀,只能还用上回那一招,藏进了山洞。可是这次那个豪格也学精了,不再上当,跟我们较上了劲,拉开大网,一点一点的搜,发现一个山洞就封死一个,我们的兄弟,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宁肯死也绝不投降,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跟他们拼,那场仗,打得那个惨哪!” 说到这里,大汉的声音哽咽了,一双虎目之中噙满了泪水,身子在微微发抖,其内心的伤恸不言而喻。雷鹏、雷月阳同样是心如灌铅,月阳姑娘的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第08章 双雄聚首 宫文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了车厢壁上,用自己的衣袖搌了搌眼角的泪水,昂起头来,语气沉痛的说道:“五千来人,都死了,我也受了重伤,被堵在一个大洞的小岔洞里。那些狗娘养的清兵,不敢往洞里钻,就往里边灌烟。和我在一块的原本有一百来名兄弟,有不少人受不了,硬往外冲,结果,都他们杀掉了。还有几十个是给烟活活熏死呛死的,但是,直到死他们还挡在我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我,我当时早就昏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苏醒过来,大洞的洞口已经让清兵封死了,我从兄弟们的尸首上爬来爬去,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爬呀爬呀,手掌、膝盖都磨烂了,实在爬不动了,就趴在地上迷糊一会儿,缓过劲来就再爬再找。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还真叫我找到了另外一个出口,其实,那也不能算是一个正经的洞口,只不过是一道半尺多宽,五六尺长的大裂缝,我怕满州兵还在外面守着,就呆在裂缝旁边又挨了一天半,这期间,我在心里头不断的叨咕:“宫文彩呀宫文彩,要死还不容易吗?可是兄弟们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不行啊,一定要活着出去,日后还要东山再起,满州鞑子想安安稳稳的坐江山,门儿都没有,只要我能出去,非搅他个地覆天翻不可! 整整两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开始一点一点抠,把那道裂缝弄大,最后终于钻了出去。再看满家洞的百姓,经过这两番折腾,走死逃亡,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又多是老弱病残,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元气了。又担心被满人的走狗坐探发现,就一路乞讨往南边走,打算先找个地方,养好了伤再说。 误投误撞,就到了你们家住的那个村子,我是相中了你们那儿的僻静,就在村东头自己搭了个窝棚,住了一阵子,可是没有来钱的道,坐吃山空,身上带着的银两很快就用光了,只得找个营生,听说贵庄要找个干粗活的仆人,于是就去了。你还别说,在贵庄好吃好喝,又有好房子住,比我那透风漏雨的破窝棚可强多了。 原本只想对付个一年半栽的,就离开你们那里潜回山东,试试还能不能再召集一些人,占个山头什么的,等实力够了,再跟满人干。可是没想到,处的时间长了,觉得你们这一家子的人,心肠好,待人实在,从来没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又是个习武之家,样样都对我的心思。最叫我喜欢的是,你们雷家不肯向满人低头,全家上下的男人,没一个剃头梳大辨子的,也不穿满人的破衣服。在你们雷家活干得舒心,衣食无忧,人也懒散起来了,几次想告辞离开,临了都打了退堂鼓,就这么拖来拖去,一晃三年过去,哪曾想还是让满人的走狗嗅出味,给你们雷家招来了塌天大祸,唉,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呀,我真是……” “宫大头领,”雷鹏笑着打断宫文彩的话头:“你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说句实在话,能与你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相识相处,雷某真是不枉此生啊!你不是想要重整人马,再跟满人对着干吗?我们雷家就先投在你的麾下,怎么样,大头领不会嫌我们不中用吧?” 宫文彩听了雷鹏的话,乐得合不拢嘴,一下子抱住了雷鹏,欣喜之中掺杂着浓浓的歉疚,万分感动的说道:“雷庄主,你也太高抬我了,什么大头领不大头领的,你、你们全家,都是我宫文彩的恩人和朋友,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宫老弟吧,即便是再举反清复明的大旗,也该是由你雷庄主掌舵,给我个弄个急先锋当,小弟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行啊,宫老弟,不是我自谦,说道行军打仗,哥哥我可是外行啊,要是让我当头,非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可,我看还是你当元帅,我来当先锋来的妥帖。”雷鹏谦逊的说道,宫、雷二人相视片刻,开怀大笑。 月阳姑娘抿嘴轻笑,打趣道:“大伯,宫大叔,你们两个就别推来推去的了,我看宫大叔还是做你的擎天王,主管行军打仗,我大伯就叫永昌王,负责训练兵卒,筹集粮草,至于先锋嘛,还是叫我武阳哥去当好了。” “对、对,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好哇,各尽所长,雷庄主咱们就这么定了,你看怎么样啊?”宫文彩喜滋滋的问道。 雷鹏瞅了瞅侄女和宫文彩,爽快的答道:“行了,雷某也借点李闯王的余威,就当这个永昌王了!” 宫文彩忽的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对了,大小姐,时方才在河边上,大叔我心里只想着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了,杀清兵都杀红了眼,疯了心,没吓着你吧?” 雷月阳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哇,我当时只是担心,大叔你被他们伤了,不得已才点了你的晕穴,还望宫大叔不要见怪才是。”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是大叔失了分寸,你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啊,今天这心里是真痛快呀,憋了三年的话,今天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了,真巴不得那些清兵再追来,好再痛痛快快的大干他一场!” 雷鹏笑着说道:“宫老弟,我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恢复好身体,攒足了劲,杀清兵的机会往后肯定多的是,我们会与你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 “雷庄主……不,永昌王说的一点没错,咱们往南边走,找他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然后,就可以竖起反清的大旗,招兵买马,正儿八经的和满人一决高下!”宫文彩豪气勃发的大声说道。 第09章 相亲风波 浙江西北部 浙北的群山,虽不及太白、五岳那样高峻雄险,闻名海内,却也涧壑深切,峰峦陡峭,其中,尤以比邻对峙的东西天目山,最为有名。 时值深秋,东天目山上,石峰嶙峋,危壁空起,丹枫黄杏,翠竹青松,错映其间。湍急清澈的溪水穿壁而下,飞溅在下面的岩石之上,激起片片雪一般的冰花玉屑。 这时候,在通往山顶的崎岖山径上,一行人正拾级而上,走在最前面领路的是位大高个,大眼睛,厚嘴唇的汉子,他那张大方脸上挂着永不疲倦的笑容,一路上嘻嘻哈哈,左顾右盼,指指点点,如数家珍一般,给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介绍着山中的各处景致。 紧随在他边的是个胖墩墩的中年人,豪华考究的服饰,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子,不难看出此人的家底殷实,春风得意。 再往后是七八名男仆,擎伞的擎伞,摇扇的摇扇,还有的拎着茶壶,夹着垫子,扛着席子,都是为了主人在途中歇息之用。男仆的后面,四名婢女簇拥着一位千金小姐,二八妙龄,姿容妩媚,楚楚动人。只是由于常处深闺,这番跋涉上山,还是打出娘胎后头一遭,即便有两个贴身丫鬟左搀右扶,依然累得是香汗淋漓,叫苦不迭。 “爹呀,还是再坐下歇一会吧?人家都快要累死了。”娇小姐喘息着叫道。 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满脸为难的回过身劝道:“小娥呀,这一道上你都歇了三四回了,再耽搁怕是天黑也到不了,这要是冷落了人家顾寨主和顾公子,那该有多不好哇,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等到了寨子里,让你歇个够还不成吗?”随即求援似的向前面的大个汉子道:“翟大总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领路的高个汉子闻言,返身下了几级石磴,和颜悦色的冲那位娇小姐说道:“是啊,闺女呀,你爹说得可是一点都不差,眼看着就要到了呀,你看那儿不是个旗杆子的尖吗?那下面就是寨子的大门,离咱们这儿也就四五十磴台阶,你就咬咬牙,一使劲就到了。你再瞅瞅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要不了多一会儿就要落山了,我家寨主、寨主夫人和公子一定都等急了,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有了什么隔阂,该多不值呀,你说对不对啊?” 这位翟总管笑眯眯的,嗓门虽然不大,可是说话的速度极快,根本不容对方插嘴表态,不待那位娇小姐开口,便已转向其身边的四名丫鬟飞快的说道:“几位大妹子,就多辛苦辛苦,快点扶你们家小姐进寨,我家寨主和夫人,必有赏赐给你们的。”不等婢女们有所表示,又朝后边的二十来名抬箱子挑担子的脚夫,以及山寨的兵丁们哟喝道:“兄弟们,再加把劲,就快到地方了,寨子里好酒好菜等着你们哩。” 那位娇小姐撅着小嘴儿,瞧了瞧前后左右几十道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极不情愿的驱动自己酸软的双腿,步履艰难的继续向上攀登。于是,整个队伍也随之启动,开始缓缓的朝峰顶蠕动。 这位胖商人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这座山上天龙寨寨主的儿子,为的是想依靠实力强大的天龙寨,把自己的买卖做得更大,彻底挤垮竞争对手,独霸浙北的蚕桑生意。而天龙寨也想借助富商的财力及官场上的关系,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称雄江湖。 富商今天携女上山,是要正式与男方的全家见个面,如果没什么异议,就先举行定婚仪式,然后在山上暂时住下,挑个好日子,再邀亲朋好友到山寨,举办婚礼。 照理说这份迎接商人父女上山的差事,该由那位寨主的儿子担当,可是由于这位公子对此桩婚事心存不满,便称自己身体不适,说什么也不肯下山迎亲。寨主夫妇拿宝贝儿子毫无办法,只得叫山寨的大总管翟方进代劳。也是富商有心巴结天龙寨,而且父女二人觉得那位寨主的公子,相貌人品样样称心如意,也就没有挑理,美滋滋的跟着能说会道的翟大总管上了东天目山。 山寨的大门在望,众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纷纷拼出残存的体力,奋力上行,以期尽早进入山寨,好好的歇上一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恰恰就在这个当口上出了大乱子,冷不丁打山径旁边的峭壁上,跳下来一只小猴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位千金小姐的头上。这下,乐子可大了,先是凌空坠落的猴子吱吱惊叫,紧接着是娇小姐和丫鬟们的失声尖叫,随后是翟总管、富商,以及众仆从、喽兵、脚夫的狂呼乱吼,整个送亲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总管翟方进觉得事有蹊跷,猛的抬起头向上边望去,隐约看见山崖的顶端,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正用手捂着嘴窃笑,并很快缩了回去,小猴子摔下来,分明是此人搞的把戏。心中暗道:这个鬼丫头,也忒顽皮了,这种事也干得出来,唉,连寨主两口子都拿她没辄,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要是拆穿她的把戏,开罪了这个刁蛮的小丫头,往后自己可就没有安生的日子好过了。当下只好假装糊涂,上前帮着众人,大呼小叫的追打那只同样倒霉的小猴子。 小猴子也不呆,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怎肯久留吃亏,当即三蹿两跳,攀上了陡峭的山崖,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林木之中。 惊魂甫定的众人徒唤何奈,气恼不已。再看那位娇小姐,又都忍不住暗自咧嘴,想笑又不敢笑,强憋着,个个脸上的神情是既窘迫又滑稽。 鬓乱钗横,衣裳破裂的娇小姐,怔怔的看了看众人古怪的神情,随即感到自己有些不对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再低头瞧瞧身上的缎袄丝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富商及众丫鬟仆从连忙追下去,拦住她,又是哄,又是劝,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泪人一般的娇小姐搀架进了山寨。 翟大总管依然是那么笑容可掬,热络的对富商说道:“孙员外,令千金弄成这个样子,也不好这就去见我家寨主和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安排你们住下来,歇歇乏,吃些东西,反正已经到家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既来之则安之嘛,等过上个一天半日的,令千金的心情好了一些,再去见我家寨主也不迟,到时候,我家公子的病也好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富商望了一眼情状狼狈的女儿,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跟随着山寨的总管赶奔寨中的客房。 安顿好了一切,翟大总管抽身出来,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忖:相亲、定亲,晚个两天三天的倒是没什么要紧,但愿那个小姑奶奶,别再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他快步跨进议事大厅的门槛时,瞧见厅中坐着几个人,正嘁嘁喳喳低声商议着什么事情,从每个人脸上那神秘兮兮的神情上面,不难看出,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似乎非同一般。 第10章 宝藏疑云 “呀、老翟,你回来的正好,快来、快来,有要紧的事情,正要找你哩。”说话之人已年过四旬,一张瘦消微黑的脸孔,没什么胡须,目光湛湛,左手隐在袍袖之中,似乎有残疾。他的身边坐着一男一女,一个是寨中的好手嵇元振,另一位则是寨主的夫人。 翟方进笑呵呵的拱手道:“属下参见寨主、寨主夫人。元振,你回来了,一定带回了十分重要的消息对不对?” 方头汉子咧嘴笑了笑,欠身还礼道:“翟大哥,消息倒是有一个,是不是有用还说不准呢。” 那位寨主夫人,徐娘半老,衣饰华丽,乌云高绾,一身的珠光宝气,眉斜入鬓,微微上翘的眼角,隐含着煞气,冲快步走近的翟方进问道:“大总管,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孙员外和他的女儿可曾上山了?” 高个大脸的总管略带苦笑的答道:“回夫人,孙家父女都已经接上来了,累得够戗,我先安排他们在客房住下了,等明天再让他们来见寨主和夫人吧,至于定亲之事,依属下看,不妨再往后推两天,也不急于一时。” 寨主夫人不置可否,那位寨主已经接过了话头:“老翟说得不错,那件事先撂一撂,反正也黄不了,嵇老弟此趟下山,收获不小,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事关本山寨日后的兴衰,老翟你也来参谋参谋,出出主意,看看咱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噢,是嘛,元振,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翟方进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催促道。 “啊,方才我已经跟寨主和夫人说了,是这么回事。小弟此次下山,原本是想在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可心的人手能招募,以图壮大咱们山寨的实力。却不想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敢情最近这一阵子,江湖上正在盛传,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中,有一笔数目十分巨大的宝藏,想染指的必定是大有人在,咱们应该早拿主意,迟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宝藏?”翟方进毕竟年长几岁,处世谨慎,遇事考虑得比较多,当即质疑道:“宝藏这玩意天上不掉,地下不长,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冒出来一堆金银财宝?依我看不是以讹穿讹,子虚乌有,就是有人别有用心,造谣生事,想从中渔利。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他的一番话,无疑是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再看寨主夫妇,一个皱眉,一个托腮,犹疑不定的目光,齐齐的注向方头汉子。 可嵇元振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摇着脑袋反驳道:“翟大哥,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这件事,绝非象你想得那么简单,人家传的可是有鼻子有眼儿,这笔宝藏自然有它的来历。你们可曾听说过杨连真加这个人呢?” 寨主夫妇连同见多识广的翟方进,都满脸茫然的摇着头。寨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元振,你就别跟我们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点说给我们听吧,也好尽快决定到底该如何办。” 嵇元振不敢再耍嘴,连忙说道:“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在这儿跟你们鹦鹉学舌了,听人家说啊,这个杨连真加,原本是西藏的一个有名的大喇嘛,后来,元朝的皇帝封他做了江南释教的总统,也就是主管南方佛教僧徒的大官。说到这个家伙的为人,那可是个头顶生疮,脚底下流浓的大坏种,杀人害命的事就不消说了,单说他是怎么样敛财的吧,当这个家伙得知,钱塘、绍兴一带,有许多南宋帝王、妃后,以及王公大臣们的墓葬,里面殉葬着无数的金银财宝时,这个杨连真加便动了贼心,于是就召集了一批盗墓的人,一个一个的掘,一连气抠开了一百多座墓葬,盗出来的金银器皿,珍珠宝石,用车装,用马驮。后来,这个贼秃让人家给搬倒了,光从他家里抄出来的金银就有十多万两。常言说得好,狡兔有三窟,你们想想,再傻的人也不会把所有的家当,都放在一个地方吧,据说这个杨连真加就在外面藏了一大笔财宝,数目比他家里头的还要多得多。 据江湖传言,那个贼和尚有一个亲信,留下了一张藏宝图,却没人能看得懂,可是就是为了这么一张不知所云的地图,三百年来,你争我夺,搭上性命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在前些天,最后一个拿到这张图的人,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之下爬上了杭州的六合塔顶,狂呼乱喊,说什么杨连真加的宝藏,就藏在西洞庭山的一个山洞里,然后,就当众毁了那张藏宝图,跳楼自尽了。 当时在场的足有一二百人,都听到了这个人所说的话,估计绝大多数的人会以为是疯子口中的无稽之谈,而不加理睬。可是也肯定有往心里去的,听人说,就在最近几天,前往西洞庭山游玩的人数暴增,是平时是好几倍,可以断定其中就有不少是冲着那笔宝藏去的。我看这事还贴点边,靠点谱,咱们不妨派几个人去看一看,要是有呢,就夺过来,没有呢,也没什么损失呀,是不是?请寨主速速定夺,切莫错失了良机呀!” 天龙寨寨主看了看妻子和手下的两员干将,略作沉吟,语气凝重的说道:“金银财宝哪个不想要,我们想壮大山寨的实力,急需一大笔钱,不然的话,也就不会非跟那个姓孙的结亲了,我看就去两个人探一探,带着信鸽,好在咱们这里离太湖也不算太远,快的话用不了两天就能赶到那里。一旦搞清楚宝藏的事情属实,又有扎手对头的话,就马上传信息回来,我们就出动最强的人马,火速赶到那里,一定要把那笔宝藏弄到手!”说着话眼角的余光扫向了大庭的门口。其余三人也有所察觉,知道有人在大厅的外面偷听,正要起身看个究竟。 寨主夫人挥了挥手阻止道:“算了,肯定是小纯,这个野丫头,整天价东游西逛的,既不肯读书,又不愿练武,方才我怎么找也没找着,这会儿又贼头贼脑的偷听大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真该好好管教管教她了。行了,你们接着谈吧,我还得去看看,我那个宝贝儿子的病好点了没有?”说着起身,缓步走出了议事厅。 翟总管听罢寨主夫人的这一番话,禁不住暗自撇嘴,心道:哼,不象话的地方多着哪,要是都告诉给了你,不把你的肺气炸才怪,怨谁?还不是你们两口子给惯的,现如今才想起来管教,恐怕是白费力气,早干什么去了? 你道这天龙寨的寨主夫妇是何许人也?原来他们就是袖里乾坤檀九渊的女儿和女婿——檀淼与顾天峻。 当年在雷家大院,铁臂螳螂顾天峻,被毕士英斩断了一只手臂,在云台山又给鲍老爷子打伤,眼见得檀家大势已去,便暗中说服了妻子檀淼,悄悄聚敛家资,潜走他乡,并未跟着岳父檀九渊去大圣庄投奔天音教,从而逃过了灭顶之灾。 三年之后,中原混战,夫妻二人决意重出江湖,遂结纳豪强,招兵买马,占据了地势险峻的东天目山,创立了天龙寨,眼下除了翟方进、嵇元振两大高手,已经拥有喽兵三四百人。 这还不算,他们夫妻俩还有两位座上贵宾,供养在山寨之中,那便是从前替袖里乾坤卖命的天目双尸——白文彪和阴素梅,此二人的身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置身于一流好手之列了,如今,更是鲜有人敌的武林大魔头,实乃顾氏夫妇以及天龙寨的坚实后盾。 第11章 走为上计 山寨的后部,坐落着几趟房子,是头领家眷居住的地方,一个俏丽的身影,飞快的奔到把东头的一个小院里,在一间屋子的门上急促的敲了两下,也不等里面的人应声,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看这姑娘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张瓜子脸,杏核眼,瑶鼻樱唇,漆点墨画的眸子,透着几分机灵,几分狡黠。只见她扫了一眼外间屋的桌案前没有人,就直奔里间卧房。人未道,声已至:“表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傻呆着啊,咋不去会会你那位新媳妇呀?”言辞之中的调侃、揶揄的意味极为明显。 里间屋的床铺上,斜倚着一位年轻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眉清目朗,神情则是无精打采,正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什么书,却是没能看进去一个字。闻声抬起头来,从书的上边瞅了一眼满脸兴奋的姑娘,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他们上山了吗?我爹我娘说了什么没有哇?” “噢,姑父他们现在可没闲工夫理这档子事了,再者说了,我猜你那位新媳妇,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心情,跟你这个如意郎君谈婚论嫁的。”姑娘扬扬自得,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依然陶醉在捉弄别人的快意之中。 “你……不是把她怎么样了吧?要是你乱来,我爹娘责罚于你,可别指望我会替你说好话求情。”年轻人放下书,略带烦躁和不悦的说道。 “哟,还说不喜欢,我看你是口不对心,不过,说句实在话,你那位新媳妇的人样子还真不赖,我看你莫不如顺着姑父姑姑的意,成了这门亲算了,也省着人家跟着你着急。”姑娘撇着小嘴,先是讥嘲,后来又转为劝慰,而实际上则是在探查对方心底的真实想法,好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 “小纯,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做夫妻呢?最起码也得是个江湖儿女,身手嘛,也不是非得有多高强,只要比你高那么一丁点就行了。”年轻人和姑娘自幼相处,情感不啻一乃同胞,故尔,对其毫不掩饰的坦露自己的心曲。 姑娘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很是纳闷的反问道:“咦、你要选老婆,干嘛要用我比呢?武功高也好低也好,她自己带着,怎么又非要比我高一点才行呢?” 年轻人的脸上瞬间展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慢悠悠的回答道:“唉,这一点顶顶重要哟,你怎么不设身处地的替人家想想,有你这么一个刁蛮泼辣的小姑子,要是身手再不如你,岂不要给你欺负死?要是身手比你强,就可以压制住你,你要是想耍奸使坏,她就可以啪啪的狠揍你的屁股,哈哈,看你还敢不敢再干坏事?” 姑娘听了这番话,直气得杏眼圆睁,跺着脚高声叫道:“好哇,你这个没心肝的臭表哥,烂表哥,还亏得人家处处替你着想,敢情你竟然包藏祸心,还没怎么着呢,就在暗地里核计着,如何帮着外人欺负我。哼,你有能耐就尽管去找,去找武功厉害的女人当老婆吧,我倒要看看,谁能治得了谁?哼,能压制得了我檀纯的人,还没生出来哪!” “哟,啧啧啧,这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没有家教哇?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什么时候学会的撒泼呀?”檀淼半是疼爱,半是嗔怪的说着快步走了进来。 “姑姑,表哥他欺负人家,你快想法子整治整治他呀!”姑娘一头偎进檀淼的怀里,撒起娇来。 “是吗?竟有这等事!这么多年了,我可是光听说我侄女,如何如何的欺负别人,被别人欺负,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哩。”檀淼边说笑边爱抚的拍了拍姑娘的头,先前心中的些许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这样疼爱这个侄女,兄嫂双双亡故,是自己一手把她拉扯大,视同己出,有时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更加关爱呵护。 “枫儿,你的身体没事了吧,人家孙员外可带着女儿上山了,我看咱们过两天,就把你的婚事定下来。”檀淼以尽量温和的语气,试探性的冲儿子说道。 年青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垂下眼帘,默然无语,退回到床边坐下,抓过那本书,胡乱地翻着。 妇人见了,不觉心中有气,沉下脸来数落道:“你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了,人家孙员外的女儿有什么不好?那姑娘你也看见过,人长得标致,性情也不错,家境又好,也不知哪一点不称你的心,你倒是说呀!” 年青人猛的扬起头来,激动地大声说道:“娘,你不要逼我嘛,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更不想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厮守一辈子。” 檀淼恼火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固执,谁说女人都要会武功啊?难不成不会功夫的女人,就不能为人妻室了,真是天下奇谈。反正这门亲事,你爹和我都同意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就给你们完婚。” 年青人的脸色愈加难看,把书丢在一边,扭过脸去,以沉默对抗。 “姑姑,您就别跟表哥吵了,您咋不跟我们讲讲,洞庭山宝藏的事呢?”檀纯见母子二人要弄僵,连忙出声岔开话头。 檀淼对儿子没办法,又拗不过侄女。敷衍道:“有什么好讲的,有没有还是回事儿呢,你这么上心干嘛?” “才不是呢,不是说无风不起浪嘛,我看宝藏一定有,只不过是多是少而已。姑姑,你知不知道姑父要派谁去太湖探察呀?”檀纯不为所动,紧紧咬住不肯放松。 “我怎么知道,再者说了,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情,你一个小毛丫头,跟着乱掺和个什么劲儿?”檀淼被侄女缠得很不耐烦,板起了面孔训斥道。 “不嘛,人家就要知道,不光要问,还要去呢。姑姑,人家习武练功都十多年了,也该出徒了吧?也该让人家到江湖上走走,见见世面,受受磨练了吧?”檀纯不依不饶,边跟姑母撒娇,边朝表哥顾枫怒嘴挤眼睛。 顾枫亦被表妹的想法所吸引,心道:还是小纯心眼多,她是想要我也跟着她去,如果真能那样的话,既可以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又可以躲避这桩不称心的婚事,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最终能否真的躲得过去,也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了,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 当下不再与母亲怄气,干咳了两声,附和道:“娘,小纯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我们俩也是咱们顾、檀两家的接班人,趁现在年纪小,不出去经经风雨,以后被家室拖累,哪里还有机会了,没有真才实学,将来怎么能够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我看这一回,不如就让我和小纯去洞庭山,打探清楚那笔宝藏到底藏在什么地方,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通知您和爹,您看行不行啊?” 檀淼撇着嘴,往后一连退了两步,用充满着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儿子和侄女,口中不咸不淡的说道:“啧啧,还真没看出来,你们两个的雄心壮志还不小嘛,是啊,这份家业早早晚晚都得交到你俩的手上,到江湖上摔打摔打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这话说回来,你俩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别忘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老话,若是没有宝藏也就罢了,可要是真的有,眼下这时候,肯定有不少的狠角色,已经上了西洞庭山。不是我嘴损,就凭你俩那么点道行,恐怕连小命丢了,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下得手呢,传扬出去,江湖中人还不得讥笑我跟你爹,是天字一号大傻瓜。总之,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情打我这里就通不过,想闯江湖,等以后有了不太危险的事情再说吧。” 第12章 不择手段 檀纯的小嘴撅得老高,气呼呼的坐到了神情沮丧的表哥的身边,带着哭腔说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和表哥,老是把我们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我们管也就算了,到了紧要的时候,还是不叫我们参与,宁肯相信外人,却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任人摆布也没什么好说,表哥可是你跟姑父的亲生儿子呀!将来这天龙寨还不是他的,你们把他弄得跟笼子里的鸟一样,看他以后怎么统驭全寨的几百号人马?” 她的这一招端的厉害,檀淼闻言在耳,可有点挂不住劲了,心中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颤抖的声音说道:“小纯,你这么说可屈了你姑姑我的心啦,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呀,你拍拍自己的良心说,什么时候我疼你不如枫儿了?你说呀!” 顾枫见母亲如此伤心,很是不忍,便插口道:“娘,小纯她也是一时的气话,您不要太往心里去。我们也知道,您和爹疼我们,怕我和小纯在外面受人欺负,可是不经过磨难,我们又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老练起来呢?您跟爹照顾不了我们一辈子,照这样下去,我俩迟早要被人欺凌,莫不如趁现在您二老还有精力有能力庇护支持我们,放我们出去闯一闯。当然了,毕竟我们两个是头一回行走江湖,为了稳妥起见,不妨叫翟总管或者是嵇叔叔陪我们一块去,您要是做不了主,我就去找我爹,反正这一次不叫我们出去,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结婚的。”年轻人也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了这唯一的机会上。 檀淼怔怔的望着态度坚决的儿子和侄女,仿佛一下子变得十分陌生,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要自己去飞了。她不禁黯然伤神,确又感到无可奈何,便悻悻然说道:“哼,你们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我辩不过你们,这事儿我是不管了,你俩要是有能耐,就去说服你爹吧。”说完扭转身走了出去。 顾枫泄气的靠在被垛上,灰心的说道:“唉,费了半天的劲也是白搭,还得过我爹那关,即便他答应了又能怎么样呢?出去逛一圈,回来不是还得和那个孙员外的女儿成亲吗?接下来就是生儿育儿,这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檀纯则信心十足的反驳道:“表哥,你也太天真了,只要咱们能哄得你爹点了头,放你和我出去,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回不回来,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江湖遇到一个红颜知己哩。” “那……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会叫我爹和我娘很难堪的呀,而且,也有点太对不住孙员外一家了。”顾枫心下迟疑的说道。 “表哥,你也太优柔寡断了,你要是既担心爹娘下不来台,又舍不得孙家小姐,尽管留下来,做你的新郎官好了,我自己去闯江湖。”檀纯没好气的抢白道,虎的站起身来,大走向屋门口。 “别……小纯,我……听你的。”顾枫终于经不住出去闯荡一番的诱惑,喊住了表妹,紧跟着又用手抓了抓头皮,为难的说道:“只是……我爹那一关,可是不太好过呀。”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这个难关就交由我来攻克,你只要在一旁敲敲边鼓,别临阵退缩就行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办。”檀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诡谲之色:“咱们要是想把这件事办成,就得先把那个什么员外的女儿打发掉,那样的话,你爹那头就好办了。” “小纯,你可不能乱来呀。”顾枫在心里已然隐约猜出,表妹可能要去干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不禁替那位富商的女儿悬起了心。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你就攒足了劲,等着下山大显身手吧。”檀纯大声的回了一句,飞快的跑出了门口。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孙氏父女所住宿的客房就骚动了起来,总管翟方进闻声匆匆赶了过去,问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又掉过头,急急忙忙的向寨主顾天峻禀报去了。 不大工夫,顾天峻连同妻子檀淼,神色紧张的奔向了客房。原来,就在昨天夜里,孙员外的女儿,受到了惊吓,此刻正缩在床脚,两眼发直,怀里搂着一只枕头,仍在那里抖个不停,问她什么也不回声。 听贴身丫鬟变颜变色的讲道:“昨晚夜半时分,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一道白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隔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开门看时还是一道白影,一连三次,小姐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顾氏夫妇将信将疑,只得好言劝慰了一番,并安排孙家小姐和檀淼住在一起。草草的吃过了早饭,顾天峻阴沉着脸走向议事厅,心里头则在筹划着派人寻宝的事情,他的侄女檀纯,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远远望见姑父走过来,檀纯急忙迎了上去,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姑父,您可来了,人家有要紧的事情,想和您商量,这儿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大方便,走,上我表哥那屋去说。”边说边拉起一头雾水的铁臂螳螂,走向了后寨。 到了顾枫住的地方,檀纯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旁征博引,大讲年轻人经历磨难的好处,继而向顾天峻提出,要和表哥顾枫去西洞庭山寻宝的请求。 铁臂螳螂乃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焉能不知此中的凶险,怎肯轻易应允。于是,檀纯便亮出她的拿手好戏,撒娇撒泼,软磨硬泡,又哭又闹,直把个天龙寨主弄得头都大了。再加上儿子顾枫,在旁边帮腔助阵,两个年轻人又是许愿,又是发誓,最终总算是让顾天峻点了头。 当然了,天龙寨主是说什么也不会,单只让他们两个毛孩子去冒险的,由于自己得留在山寨主持大局,妻子檀淼又得照料疑神疑鬼的孙小姐,能派出去的得力之人,就只剩下翟方进和嵇元振了。临行之际,夫妻二人少不得一番叮咛嘱咐,两个年轻人心中惬意,长辈说什么都哼哈答应。而翟、嵇二人深知带上顾枫和檀纯,必定会生出许许多多,意料不到的麻烦,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他头皮,接下了这份苦差事。 第13章 凶鹰恶犬 苏州府江宁巡抚衙门 飞檐斗拱,气势煊赫的抚衙正门,今天显得格外森严肃穆,大门内外,站班的衙役,个个装束整齐,神情肃然。穿梭进出的捕快官吏,也不见了往日的懈怠和散漫,一些常常挂在嘴边的下流话,也都被严严的封在了各自的肚子里。因为,就在今日,有三位京城来的上差,住进了巡抚衙门。 早在三天之前,巡抚大人郎廷佐,便召集了衙门上下的数百号属官和差役,进行了极为严肃的训话,要求众人打起精神,作出样子,要给上差留下最好的印象,哪个捅了漏子出了差池,将处以罚俸半年,杖则三十的惩罚。这短了薪金俸禄,吃吃不着香的,喝喝不着辣的,既不能赌又不能嫖,日子难过。而挨了刑杖,屁股肯定开花,坐坐不了,躺躺不得,那可是怎么呆着都不得劲。你说这帮官差,又有哪一个还敢造次出错? 这当口,那三位京城来的上差,正在抚衙里面的小客厅落坐,面目黝黑的巡抚郎廷佐,与他的副手,黄白镜子的按察使韩心康在旁坐陪。郎廷佐已经吩咐下去,为几位贵客接风洗尘,后边厨房正刀飞勺舞,忙得不亦乐乎。 这三位上差,均是刑部的官员,其中级别最高的是刑部郎中,算得上刑部的第三号实权人物。该人青虚虚一张瓦刀脸,神情严酷,曾经是天音教的干将,江湖人称大漠神驼的冷云飞,一双独门兵器大铃铛,杀人无算。此时。虽然做上了正儿八经的清廷官吏,但所为之事,仍然离不开侦伺、捕杀,倒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另外二人,俱是明朝的降官,又都是厂卫出身,身居刑部,再合适不过。原本他二人的官衔均是千户,现如今则同为刑部主事,可说是人微言轻,各自的心中,都暗存不满,却也只能得过且过,混一时算一时了。他们便是原东厂掌刑千户鹿中平,锦衣卫千户洪泽深。 但见冷云飞长眉一轩,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郎大人,但不知那些个太湖水贼,近来又有什么新的举动啊?” 郎廷佐清了清嗓子答道:“哦、回冷大人,以赤脚张三为首的一干贼人,最近一阵子常在府城左近流窜,作一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本官派人追剿了几次,斩获不下千人,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死灰复燃,真是叫人头疼啊。这下好了,有三位大人驾临,相信不日即可直捣匪巢,擒斩其首恶,根除本省水寇之患,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了。” “唉、郎大人也太高抬我等了,我等此次奉摄政王之命,来到江浙,协助大人清除匪患,自当竭尽心力报效朝廷,届时,还少不了郎大人你麾下的精兵猛将的通力配合哟。”冷云飞客套的打着官腔,心里却是一百个看不上,一千个瞧不起,暗自斥道:哼,都是些个酒囊饭袋,枉为朝廷倚重的封疆大吏,却保不了一方平安,还得劳动大爷我,巴巴的从京城跑着这里来,帮你们这一群没用的东西擦屁股! 郎廷佐自然也听得出对方的言不由衷,心中不觉动气,尽管刑部郎中,论品级并不比他高,怎奈这三个人,乃是奉摄政王多尔滚的手谕而来,实在是招惹不起,只能含忍陪笑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是本官德薄才疏,治理无方,让摄政王爷操心劳神,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呀!此一次就要仰仗几位上差,大展身手,早日荡平水寇,造福一方。几位也必将名彪青史,江浙的百姓也定当感恩戴德,永志不忘诸位的丰功伟绩啊!” 眼见得冷云飞面色微霁,郎廷佐知道自己这一通马屁拍得不错,便想顺势探一探,对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忽的瞧见抚标参将石镐,风风火火的步入厅堂口,躬身拱手说道:“末将石镐参见巡抚大人,淮安府差人送来告急文书,请大人拆阅。” 郎廷佐一脸的不痛快,接过告急文书,略略的扫了几眼,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咒骂:都是废物,连区区几个小蟊贼都料理不了,什么事都来烦我,一个赤脚张三就够我受的了,又弄出来个杀官造反的雷家,跟我添乱,倘若传到上边,岂不更显得本官无能吗?不行,还是速速平息为妙。 心中想的挺急,可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一星半点,当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手将告急文书塞进自己的袖筒,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这个刘知府,越来越不象话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发什么告急文书,石镐,你带几个人去瞧瞧,把那几个违抗剃发令,殴差拒捕的狂徒,就地正法!” 初涉官场的冷云飞,一时还没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而久历官场的韩心康,以及鹿中平、洪泽深等人,察言观色业已猜出了大概,心知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作为下属的韩心康,自然不会傻到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揭顶头上司的短。至于鹿、洪二人则抱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深谙官场之道的他们俩,知道令郎廷佐难堪,与己没有半点的好处。有道是山不转水转,日后没准什么时候,会用到这位郎巡抚,还是不得罪的好。 抚标参将石镐领命出去调动人马。这边酒宴已经摆下,郎廷佐请三位京官入席,伺机给韩心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找了个机会抽身出来,郎廷佐低低的声音,飞快的说道:“韩老弟,此番淮安府出的事,说大不的,说小不小,又偏偏赶上京里的人在这儿,要是不抓紧处置,惊动了那几位爷,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你跟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方才我派了石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只怕他粗心大意,把事情给弄砸了。你速派得力的人手,会同我的武巡捕,拿我的大令,就地调兵,务必将那伙反贼剪草除根!” 按察使韩心康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郎廷佐回去陪客,他则急匆匆的出了小客厅,来到抚衙的大堂之上,按郎廷佐的吩咐调兵遣将,派出了他手下的两大心腹干将,再加上抚衙的武巡捕,分兵数路,拉开大网,由南往北推进,旨在将雷氏群雄剪灭在苏州以北。 第14章 山重水复 常州府无锡县 这是一段连接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小型运河,由江阴至无锡,河上的船只要比主河道上稀少得多,沿岸驻扎的漕标、河标的兵马也是零零星星,难得一见。 河面上,一艘漕运粮船又北向南缓缓驶来,七丈多长,一丈来宽的船身,由于时不时的穿城过镇,要经常穿行于瓮形拱桥之下,再加上运河之中水流平缓,所以这种粮船的桅杆和篷帆,都要比通常的船只矮许多。 漕运船只北上运粮,返还时为了不走空船,便于沿途上搭载一些零散的乘客以及货物,赚一些船资。 忽然,无锡县的码头上一片纷乱,几十匹快马,一窝风似的飞驰而来,直抵河岸,其中几个把双手拢在嘴边,扯开了嗓门,铆足了劲,大声呼喊道:“呔,那艘运粮船,快快靠岸,我们要搜查!” 船家见是官兵,禁不住暗自叫苦,知道又得破费些银钱,大发这心兵匪了。正当他要发话叫船工转舵靠岸之际,打船舱里抢出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年轻人,急切的说道:“这位大叔,岸上的是哪里的兵马呀?怎么好好的要搜船呢?” “啊,是漕标的人马。”船家无可奈何的答道:“谁知道他们又弄错了哪根筋,我看八成是又缺喝酒逛窑子的钱了。” “漕标是什么东西呀?”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噢,小兄弟你是不大出门吧?漕标就是漕运总督所管辖的绿营兵呗,你别看都是汉人,欺负起咱们老百姓,可半点不比那些八旗兵差哟。” “哦……船家大叔,我们有急事要赶时间,您能不能假装没听见,闯过去不停船,这船钱我们可以付您双倍的,好不好啊?”年轻人试探的询问道。 起初,那位船家的心里还真有点活动,可是细一琢磨,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一旦惹恼了漕标的人,日后自己漕运这碗饭,搞不好就甭打算吃了。而且,常年走南闯北的他,心里隐约觉察出这些暗藏兵器的船客,可能是些个不寻常的人物,没准官兵要抓的就是他们,万一官兵把自己和他们当成了一伙的,这项上的人头可就悬了。可若是不答应,又有点害怕年轻人情急之下跟自己翻脸动武。 首鼠两端的船家,连作揖带打躬,央告道:“这位兄弟,使不得呀,漕标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啊,一面也有船,急眼了会追的,而且他们的船可快了,咱们这粮船根本跑不过他们,肯定会让他们逮到的呀,那罪可有大了。”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中年人一撩舱帘,猫着腰从船舱里走上了甲板,朗声说道:“武阳啊,咱们就别难为船家了,他们也不容易啊。”说着扭转身冲船舱里面喊了一嗓子:“孩子们,把家伙都亮出来吧,又有仗打了。” 这当口,岸上漕标兵丁的吼叫更凶了,雷朋将两只五两重的银锞子,塞进脸发白腿发抖的船家手中,不无歉疚的说道:“这位兄弟,实不相蛮,岸上那些官兵追捕的就是我们,搭了你的船,连累你担惊受怕,对不住啦。不如这样吧,你把船往岸边上靠,但千万不要停,更不可抛锚,等我们一下船,你立马就把船开走,岸上出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他们要抓的是我们,没精神头去追你的,听懂了没有哇?我们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船家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手里攥着银锞子,一时不知是该怨恨还是该感激,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随即拔脚跑向船尾,亲自操舵,将粮船缓缓靠向码头。 五丈、三丈、一丈,猛听雷朋大喝了一声:“孩子们,上岸,抢马!” 早就憋足了劲的二十八名雷氏精英,纷纷掣出隐藏的兵刃,一个紧跟一个的冲出船舱,怒吼着纵身飞跃,直落无锡县码头,如同猛虎扑羊一般,突入惊呆了吓傻了的官兵丛中,刀砍锤砸,拳击掌劈,各自夺了一匹战马,旋风也似的向镇南头飞驰而去。 带队的漕标把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噗的吐出两颗刚刚被打掉的门牙,咧开满是鲜血的大嘴,没人动静的嚎叫道:“他们一定是雷家的人,四肥子,你带人给我咬住他们,我去叫石将军。”说完劈手将旁边的一名部下拽下马来,自己跃上鞍鞒,双腿猛夹,抖缰狂奔而去。 他的二十几名还有马匹的手下,在一个愁眉苦脸的胖头目的率领下,循着雷氏众人驰去的踪迹,尾随其后,却不敢过分靠近,打定主意,只等待大队援兵开到,再行攻击。 雷氏群雄策马扬鞭,一路南下,半个时辰就已经过了浒墅关,一打听,知道前面就是苏州城了。雷朋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向与他并辔而行的宫文彩说道:“宫老弟,这苏州乃江南重镇,必定驻扎着很多的官兵,咱们现在人还太少,不能跟他们硬碰硬的拼,我看还是绕过去吧。” 尽管宫文彩的心里头,巴不得再跟清军大干一场,可是想想雷朋的话不无道理,便点头赞同道:“对,雷庄主言之有理,咱们得先想法子甩掉后边的尾巴,然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有了一定的实力,再和他们干。” 旁边的雷月阳闻言,朝西南方向一指道:“大伯、宫大叔,你们看,那边就有座山,咱们去那里吧?” “好,就在那里设一个埋伏,解决掉后边的清兵。”雷朋大声说道,挥鞭拨马,率先驰下了大路,宫文彩、雷月阳,以及否则断后的雷武阳等人紧随其后。 正当雷家众人赶到山脚,打算挑一个林木繁密,地势险要之处,除掉尾随跟踪的那二十几个清兵之时,斜刺里,冷不防从另一条小路上,飞来五骑,头一匹马上的乘者,高个、高鼻梁、高颧骨,一双精光灼灼的眸子,全身上下辐射出一股森森煞气。 “嘿,你们是什么人?打哪里来的?”此人发话喝问的时候,显然是运用了内力,一来是炫耀自己的内功精深,二来也是为了先声夺人,震慑住对方。 雷氏众人听在耳中,不由得惊在心里,都知道来者不善。雷朋沉声反驳道:“我等乃过路的行商,你又是何许人?凭什么查问我们?” “哈哈,还挺横,告诉你们也无妨,大爷我姓穆,是江宁巡抚郎大人属下的武巡捕。听口音你们是从苏北来的,姓雷对不对?行商?背刀挎剑,凶眉恶目的,哪有你们这样的行商?我告诉你们,你们在泗州杀官拒捕的官司犯了,还不束手就擒!”说话间,高颧骨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钢软剑,随着其手臂的颤动,弯曲伸缩,犹如毒蛇怪蟒,剑气森寒。 你道此人是谁?他便是武林败类毒手虬龙穆少根,当年他弃善从恶,与侠义道为敌,自忖在江湖上再难立足,索性卖身投靠到了清廷封疆大吏郎廷佐的帐下,做了个武巡捕。 这时的巡捕一职,并非是晚清时候的那种警察角色。在清朝的前期,巡捕是总督、巡抚和将军们的随从官,分文、武两种,大多由本省的低级文武官吏充任。这武巡捕差不多就是侍从武弁,穆少根当上了这么个屁大的官,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心要籍此在官场中混出个名堂来,而眼下就是个绝好的立功机会,他又岂能轻易放过? 毒手虬龙扫视雷家众人,年纪大的只有雷朋和宫文彩,从衣着打扮上看,猜测前着乃雷氏的主事之人,遂暗凝内力,怪啸一声,从马鞍上腾身而起,虬龙软剑蛇电而出,径袭雷朋。 可不等他攻至近前,左右早下哈出一对青年男女,一长两短,三缕刀光,好似疾风骤雨,罩向了他的身形。 穆少根心下惊异,暗道:还真看不出,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居然练得如此身手,也难怪这些人敢击杀朝廷官员,大肆造反,并从泗州一路逃到了这里。照这么看,那个领头的中年人,武功恐怕还在这两个小的自上,还是先料理了这两个小的再说,当下,抖擞精神,舞剑迎战武阳、月阳兄妹。 别看这毒手虬龙的人性不怎么样,说到武功可当真不弱,就是在十年前,在年青一代中,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再经过这些年的潜心修炼,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剑术造诣,都已经登堂入室,堪称一流好手了。 武阳的金龙大刀,月阳的蝴蝶双刀,一长于刚猛凌厉,一长于绵柔精巧,兄妹二人同仇敌忾,联袂而战,其攻击力同样是不可下觑。 这边还未分出胜负,又有一路清军杀到,带队的便是抚标参将石镐,他手下是八十名抚衙卫队中的精锐,再加上漕标的人,总有一百七八十号。黑铁塔般的石镐,眼中闪着凶光,瓮声瓮气的喊道:“兄弟们,这些就是从淮安府逃出来的反贼,巡抚郎大人有令,将他们就地正法,一个不留,给我杀!”众清军闻令,齐声嚎叫,抡刀摇枪,蜂拥扑来。 雷朋知道一决生死的时刻到了,拔刀出鞘,振喉吼道:“孩子们,进是死,退也是死,跟他们拼了!”一马当先,挥刀杀入敌丛。 宫文彩也大声鼓动道:“别看他们人多,都是草包饭桶,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杀啊,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砍山刀狂舞,与雷氏群英扑入敌阵。 尽管雷家众人个个血贯瞳人,舍死忘生,武功身手亦是不弱,但是面对六倍与己的清军,斗不多时,便已呈现出不支之态。而这时的武阳、月阳兄妹,一股锐气业已消耗殆尽,被毒手虬龙逼得是步步倒退,受创,丧命已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第15章 侠少英年 擎天王宫文彩急了,对石镐劈来的宽铁剑不管不顾,砍山大刀由下而上,猛的豁向黑脸参将的小腹。 石镐怯了,慌忙收力撤剑,运剑下压砍山刀,以图自保。他看到自己的三名亲信卫兵,挺着三杆长枪,一齐向宫文彩的两肋及后腰戳来。料定对方肯定会抽刀回扫,那样的话,他就可以乘机一剑结果了这个强悍的对手。 孰料,擎天王杀红了眼,对堪堪刺到的三件利器不理不睬,裂喉暴吼,双膀发力,砍山刀硬是震开铁剑的压制,在黑脸参将的小肚子上,斜着割开一条大口子,而那三杆长枪,亦无情的刺进了他的身躯。 被开膛破肚的抚标参将石镐,惨叫着仰面摔倒,手脚乱抓乱蹬,吓得周围的清兵纷纷趋避。 血流如注的宫文彩,居然没有立刻倒下,虎吼一声,反臂抡刀,砍向身后的敌人。那三个清兵都因目睹自己上司的惨相而惊骇不已,万万没有料到,身中三枪的对手还能反击,除了一个见机稍快的,撒了枪杆朝后跳开一步,其余二人均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结果,一个痛失双臂,另一个则丢了吃饭的家什。 浑身浴血的擎天王宫文彩,以惊人的毅力支撑着,依然狂声吼喝,拖着两杆扎进他体内的长枪,闯进敌丛,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通狂劈恶砍,直杀得众清军胆裂心寒。而雷鹏及一干弟子门人,受其激励,也拼死反击,失去主将的众清军,禁不住阵脚大乱。 穆少根瞧在眼中,心里头也不禁没了底,是战是走正自犹疑,冷不防打一堵高大的山石后面,闪出来两道人影,都用青布蒙着头面,从发髻体形上看,是一男一女,且年岁甚轻,两口青钢长剑,招法同出一门,以凌厉的攻势,合击毒手虬龙。 虽说后加入战团的这两个人,无论是功力还是武学造诣都还谈不上有多高,但是以一敌四,也着实够毒手虬龙受的,不大工夫,就已经忙了一脑门子的热汗,身上也受了几处轻伤,同时感到自己的内力不济,知道再斗下去,自己非吃亏不可,遂狂攻了几招,逼开四名年青对手,口中恶声恶气的叫嚣道:“鼠辈,大爷我且容你等多活一时,我还会再来的!”嘴里头说着,身形扶摇直上,翻了两翻,落地时已在三丈开外,闪了几闪,便没了踪影。 四少见其轻功如此了得,自知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得返身将官兵杀散。再看擎天王宫文彩,身被数十创,早已经血竭而亡。 雷鹏独战穆少根的四名手下,虽然斩杀了其中两个,自己也是创伤累累。其余二十六名雷氏精英,亦是伤亡各半。武阳、月阳二人痛心疾首,眼里噙着泪,喊喊这个,唤唤那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置,空自焦灼。因为他们的心中都清楚,官兵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而己方已经没有几个人可堪一战了,到了那时候,势必将玉石俱焚。 忽听黑衣少女开口道:“快扶他们上山吧,我娘会一些医术,兴许可以救治他们。” 雷武阳满怀感激,但是瞅了瞅宫文彩以及十三名死难的同门,心里又刹时充满了愁苦,单腿跪地,悲声说道:“宫大叔,诸位师兄师弟,武阳对不住你们,不能让你们入土为安,我……” “这位大哥,你若是不忍心叫他们曝尸荒野,莫不如先把他们放到那边的小山洞里,只要在外面封住洞口,官兵是很难发现的,而且洞里面很是清凉,他们的尸体十几二十天都不会坏的,等日后有了机会,再为他们迁坟厚葬吧。” 雷武阳闻言在耳,心头不由得一亮,万分感激的抬起头来,拭去眼中的泪水,注目黑衣少女,见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白皙、清秀的面庞,清澈、明亮的双瞳之中,闪动着机智、果敢的目光。年轻人只觉得心弦剧颤,一瞬间,心神恍惚起来。 雷月阳同样是感动不已,眼见堂兄有些失态,忙上前接过话头道:“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武阳哥,咱们就按这位姑娘的话办吧。对了,还没请教两位恩人的名姓呢,方才多亏了你二人仗义出手,救我们于危难之中,又肯收留我们,此等大恩大德,我们雷氏一家定当没齿难忘。”说着,月阳姑娘深深的施了一礼。 黑衣少女浅笑嫣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位姐姐,不用这么客气嘛,小妹姓陈名霜,那个是我弟弟,叫陈魁。你们敢与清廷鹰犬真刀真枪的斗,真叫人钦佩啊,我姐弟二人,能够一尽绵薄之力,实慰平生,还请二位示下名号,大家彼此也好称呼。” “噢,我叫雷月阳,他是我的堂兄武阳,那边那位岁数大的,就是他的父亲我大伯,其余的都是我大伯的弟子门人。”月阳姑娘飞快的说道,然后跟武阳及几名伤势较轻的同门,开始往山洞搬抬死难了的人。 陈家姐弟也来帮忙,一切做完后,众人流着泪用石块封死洞口。少女陈霜冲她弟弟道:“小魁,你在前面领路,月阳姐,你和我断后,消除路上的痕迹,以防清廷鹰犬追踪。” 少年点头,一手一个搀起两名伤势较重的雷氏门人,走在了最前面。雷武阳背起父亲,其他的人相互搀扶着,缓缓向山上行进。 雷月阳对陈霜的处变不惊,措置裕如十分钦佩,很想知道她的出身和师承,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陈姑娘,你和你弟弟的剑法都不错,但不知你们的师父是哪一位呀?” 陈霜闻言沉吟了片刻,苦笑着答道:“不怕姐姐你笑话,我们姐弟俩虽然跟着师父学了三年的剑术,却不知道师父的真名实姓,只知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给我俩缠得紧了,他便说之所以不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是怕我们嘴不严,传出去招来他过去是仇人,对我们姐弟不利。想想他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就不再问了。” 雷月阳点头道:“看起来你师父肯定是一位,曾经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也一定得罪了不少的人,武功嘛也必定十分了得,他与你们住在一块儿吗?”她的心中既想见见这位前辈高人,同时又想若是此人在山上,就不用怕那个使软剑的坏蛋再来了。 陈霜摇头答道:“没有,师父他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天天来,后来我和弟弟大体掌握了整套的剑术,他来是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最后一回是四个月以前,临走的时候,他说自己要到去四处走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嘱咐我们好好练功,照顾好母亲,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他能在那就好了。” 月阳姑娘的心中期望落空,心下不禁怅怅然,同时,对自家乃至陈家姐弟的安危悬起了心。她真的不敢想象,要是那个用软剑的家伙,再领着大队清军来搜山,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第16章 群魔乱舞 三里之外,毒手虬龙穆少根,懊丧的一屁股坐在一个小土丘上,瞅了瞅跟随自己退下来的四十来个抚衙的卫士,一个个盔歪甲斜,不少人都受了伤,一停下来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哎哟、哎呀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目睹此景,穆少根是又气又恨,原本还指望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夺得头功,升他个一级两级,却哪知竟落得个损兵折将。想那石镐乃巡抚郎廷佐的心腹爱将,他死了,郎廷佐必定会迁怒于自己,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是回去。好歹也得再试一次,要是还是不能得手的话,这巡抚衙门也就呆不得了,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总不能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可是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去,还是带着这些人一块去呢?人多固然胜算要大一些,可也容易打草惊蛇,对方要是有了准备,可就不好下手了,还不如自己单独行事,可以给他们来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先瞅冷子收拾掉一两个扎手的,剩下的就好办了。想想那个用双刀跟自己拼命的姑娘,毒手虬龙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痒痒,照理说模样标致、性情风骚的女人,自己也遇到过不少,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难以自持呢?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个小丫头弄到手,至于她身边的其他人,则一个都不能留! 正当他打算悄悄离开大队,独自返回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进他的耳鼓,扭脸看时,不禁暗叫晦气。 “哟,这不是穆三哥吗,啧啧,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快速驰来的马队嘎然而止,为首的是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出言搭讪的是个一脸坏笑的扁脸汉子,另一位则拉着个大长脸,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模样,就如同对方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来的乃是按察使韩心康的两大心腹,长脸的是铁爪严松,扁脸的的鬼手孟雄。前者出身鹰爪门,武功高强,心性狠辣,十几年前,在蚌埠做明朝的典史,明亡后归降清廷,投靠在韩心康的门下,充当其爪牙, 至于那个孟雄,系神农馆主万俟汉的弟子,与严松气味相投,要好多年,人没什么主见,凡事大都依从严松。一手子午按穴术,十分厉害,比通常的点穴手法更加诡秘难测,足以达到杀人于无形,故此博得了个鬼手的名号。 穆少根十分勉强的堆笑上脸,拱手道:“啊,原来是严大人和孟兄,怎么,你们也出公差呀?” 按察司佥事严松绷着脸说道:“穆巡捕,我等乃奉韩大人之命,来捉拿从淮安府逃出来的反贼,看穆巡捕的光景,莫不是已经跟他们交过手了吧?要不然便是撞上了百头兵。” 孟雄在一旁嬉皮笑脸的挖苦道:“我猜准是遇上白头兵了,不然的话,以穆三哥的身手,再加上府衙的精兵猛将,对付区区几个蟊贼,又如何会落得这般田地呀。” [奇^书 ^网][q i].[s h u][9 9].[co m ] 穆少根的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没好气的抢白道:“孟雄,你小子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轮到你,哼,恐怕是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孟雄还想跟毒手虬龙斗嘴,被严松沉声打断道:“穆巡捕,这么说你们真的跟泗州的那伙反贼对过阵了,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穆少根虽然一肚子的邪火,但是不敢顶撞官职比自己高的严松,强压怒火拱手答道:“回严大人,反贼总共有五六十人,个都是凶悍狠辣的亡命之徒,为首的有六大高手,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东海派的雷家?” 严松久居江淮,焉能不知东海派的底细,当即答道:“当然知道,东海仙翁门下有五大弟子,霹雳阴阳叟雷万钧排行老二,莫非杀官造反的就是他的后人?” “正是,还不单是姓雷的,另外还有好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好手,也是他们的同党帮凶,我们跟他们打了将近一个时辰,杀了他们三四十个,眼看就要把他们全歼了,不想凭空又杀出七八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偷袭我们,好象是什么组织的,特意来接应雷家的,后来的那些人,个个凶得紧,石镐将军首当其冲,遭了他们的毒手,我也受了伤,无奈撤了下来,打算在这里缓缓劲,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管保能将那帮反贼一网成擒。”穆少根鼓动唇舌,添油加醋,云山雾罩的胡诌一通。其目的无非是想替自己及府衙卫队找回点面子。旁边的清兵,十有八九都是巡抚衙门的人,哪个都不愿意给按察司的人看不起,自然没有人出声拆穿毒手虬龙的一派胡言。 严松和孟雄面面相觑,将信将疑。鬼手孟雄酸溜溜的嘲讽道:“哎呀,诚如穆三哥所言,你们府衙的人可真是英明神勇,劳苦功高哇。严兄,我看咱们哥们来的可是有点多余呀。有神通广大的穆三哥在这里,任他是什么样的反贼,也是在劫难逃哇!” 严松也听出来了穆少根的弦外之音,面色愈加阴沉,冷冷的说道:“哼,穆巡捕,缉拿叛匪乃是郎大人和韩大人分派给你我的头等重要的差事,倘若你觉得有十足的把握独自完成,本官就不与你等争这份功劳了,可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呵呵、你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穆少根是何等的奸猾,又岂能听不出对方话中的威胁意味,心知若是开罪了这个家伙,即便自己得手了,也休想捞着好。当即神情局促的陪着不是:“严大人,您误会卑职的意思了,下官怎么敢有独霸功劳的贪心哪,卑职技艺低微,正愁难当大任,大人驾到,正可谓大旱云霓,剪灭叛匪定如泰山压卵,下官这就带大人去缉拿反贼。” 毒手虬龙就好比那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心里头这个恨,牙都快咬碎了,却是不敢有半点表露,垂头丧气的率领着巡抚衙门的一干残兵,引着铁爪严松和鬼手孟雄等人,匆匆赶到时才与雷氏群英激战的地方,放眼望去,不由得尴尬之极。 山坡上,林木间,横七竖八的躺着近百具,漕标兵丁和抚衙卫队的尸体,独不见一个雷家的人, 孟雄见状有不失时机的说起了怪话:“怪哉、怪哉,严兄,你何时听说过这死人还能走路?这里咋全都是咱们的人呢?怎么就瞅不见一个反贼的尸首呢?” 穆少根的脸上火烧火燎的,挂不住劲抢白道:“孟雄,你肩膀上长的不是脑袋呀?叛匪一准是把他们自己的人都埋了,又怎么会管咱们的人呢?” 孟雄则是不依不饶:“是啊,不是没这个可能,只不过想要挖一个能着得下三四十人的大坑,谈何容易呀,这里的地面这么硬,尽是石头,没个一天半日的可是干不完哟。” 毒手虬龙的心中,对存心挤兑自己的鬼手孟雄,恨得是牙根痒痒,当下急赤白脸的反驳道:“啊、那也不一定非得挖坑埋呀,那些人做贼心虚,又大多受了伤,哪有工夫、哪有力气挖那么大的坑呀?一准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们的尸体藏起来了。你要是不信,咱们不妨撒开了人马,在左近找上一找,保准能找到,要是没有,我穆少根就随你的姓!” “行了、行了,”严松见穆少根真的急眼了,也不想与其闹得太僵,他也不相信己方的人死了这么多,对方没一个死伤,遂厉声打断道:“你俩还有完没完?凑到一块就掐,都是属斗鸡的呀,也不怕人笑话。找到漏网的反贼,才是当前首要的事情,跟那些个死鬼较什么劲?” 穆少根狠狠的瞪了一眼,跟自己抬杠的鬼手孟雄,扭脸向四周望了望道:“严大人,叛匪之中有不少人都受了很重的伤,绝对走不远的,一准躲进了附近的山洞里。这灵岩山下官从前来过,整座山方圆不过十几里,咱们这么多的人,可以分成几路,由外往里,从下至上,一点点的搜,不出三五日,准保把那些反贼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剩下引颈就戮的份儿了。” 严松的脸上掠过一抹酷毒的笑意,点点头冲众人命令道:“好,就照穆巡捕说的办,分兵三路,打这里给我往山上搜,遇到反贼,无论是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按人头领赏,出发!” 第17章 栖身之所 灵岩山,位于苏州西南五十多里,从山脚顺石级蹬山,山路两旁有许许多多,形状奇异的岩石,有的象石鼓,有的象石龟,还有的象一尊尊正襟危坐的石罗汉,惟妙惟肖,各俱灵气。 御道旁的落红亭西有一个山洞,传说在春秋时,吴越交兵,战败的越王勾践和宰相范蠡,就被吴王夫差囚禁于此。但是由于美女西施在民间的名气比较大,传来传去,竟然将此洞叫成了西施洞。 再往上走,便是百步街,更有形如灵芝的怪石,名曰灵芝石,灵岩山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陈家姐弟带着雷氏众人,三转两拐,走进了一个十分隐秘,非常僻静的小山坳,几间茅屋草舍,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娘,快出来呀,有客人来啦!”还隔着挺远,少年陈魁就运气发声喊道。 随着少年的喊声,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妇人,打茅屋中快步迎了出来,瞧见儿子和女儿搀架着一群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陌生人来,微微愣了那么一下,刚要开口询问,少女陈霜就奔了过去,拉住母亲的手臂,飞快的说道:“娘,这些都是反清的义士,我和小魁是在山脚下遇上的,看见他们正跟好多的清兵厮杀,就帮他们打退了清兵。娘,他们都伤得不轻,您快想法子给他们治一治吧。” 雷鹏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走上前去拱手为礼,语气坦诚的说道:“这位夫人,在下姓雷名鹏,祖居泗州,这些都是我的子侄门人,我们是因为被官府发现,没有剃掉头发梳辫子,被逼造反,被清兵一路追杀到了这里,承蒙令郎令爱仗义助剑,方才脱离险境,又来贵处叨扰,实在是逼不得已,我们只想暂借贵处歇歇脚,疗疗伤,明天一早就动身下山,把清兵引开,以免连累了你们。” 妇人闻言宽慰的点了点头,出言挚诚:“雷兄弟,不必这么客气,我们这儿只有粗茶淡饭,草铺竹席,要是诸位不嫌弃,就住下来吧。这里很隐蔽,清兵一时半会的找不到这里的,你们不妨多住几天,把伤养一养,好有力气打仗。说到医术,妾身只不过略通皮毛而已,只能尽力而为了。小魁呀,你快去把柴房收拾一下,再拿过去一些干草、芦席和被褥。这么多的人,正屋怎么也着不下,只好委屈他们去那边住几个了。” 雷鹏、武阳和月阳姑娘,听妇人言辞得体,处事沉稳,又深明大义,坚定果敢,心知此人绝非寻常人物,不由得暗生敬佩,只是刚刚见面,不好细问人家的根底,表过谢意,便纷纷忙碌开来。末了,月阳姑娘、陈霜及其母汪氏,住在正房的里间,武阳与陈魁合睡外间的这张草铺上,而雷鹏及另外四名伤势较重的弟子,挤在厅堂里。其余的九个人则住进了柴房。 汪氏取出家中所有能治红伤的药粉药水,以及补气强身的丹丸膏散,又让儿子女儿到灶房烧水做饭,还有体力的武阳、月阳等人,也帮着汪氏为同门敷药疗伤。 这期间,武阳、月阳兄妹,将雷家如何隐居荒郊,与世无争,又怎样祸从天降,被逼杀官造反的详细情形,从头到尾讲给汪氏和陈家姐弟听。直听得母子三人心驰神往,激动不已。 汪氏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动情的说道:“好啊,大明正值危难之时,缺的正是你们这样敢于舍生取义的铁血斗士,报效国家,匡复社稷。你们就在这里把伤养好,然后就可以去投奔太湖里的抗清义军,听说赤脚张三手下的白头兵,劫富济贫,专门收拾满清的官吏和替他们卖命的汉奸走狗,神出鬼没,搞得清兵焦头烂额,毫无办法。再远点还有四明山大岚洞主王翊的人马,也是反清义军中的一支劲旅。” 雷氏众人听妇人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多,报国之志丝毫不逊须眉,不禁对她的敬佩更增一层,业已猜出这母子三个,肯定与抗清义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对方未说,作为客人,也不好刨根问底。 陈家姐弟和雷氏兄妹,往来奔走,劈柴挑水,送菜端饭,照料着众人,忙了个不亦乐乎。是夜,精疲力竭的四个年轻人,谁也没有精神头再闲聊了,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清晨,汪氏最先起来,升火配药。雷月阳和陈霜相继穿好衣裳,蹑手蹑脚的出了外间屋,来到灶房淘米做饭,烧水煎药。不一会儿,陈魁也起来了,汪氏让儿子杀掉家中养的两只鸡,给雷家众人补补身子。 月阳姑娘的心中感动不已,对汪氏及陈家姐弟更添亲近之感,小姐妹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月阳姐,我看你和你堂兄的刀法都很好,功力也比我和小魁要高出许多,也不知你们练了多长时间呀?”说着说着,陈霜便把话题引到了她最感兴趣的武功上来,充满了好奇的问道。 雷月阳淡淡的笑了笑,坦诚的答道:“好什么好哇,你也太高抬了我们俩了,说实话,要不是你跟你弟弟及时出手,我们怕是早就死在那个坏蛋的软剑下了。要是说习武的时间嘛,倒是不短了,少说也得有十二三年了,可就是不见有太大的长进,遇上强手,就不行了,真是急人。” “月阳姐,我对武学懂的不多,是不是我们女人的体力不及男子,就注定成不了一流好手哇?” “那倒也不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位女侠,当时她的年纪比你我现在也大不了几岁,那刀法才叫棒,就说那个用软剑的坏蛋吧,依我看在她的面前,顶多能走上十几二十招,脑袋就得搬家。”雷月阳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无限钦佩的说道。 “是吗?那她是谁呀?是你的师父吗?她现在在哪里呀?”陈霜也来了兴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急切的追问道。 “她复姓綦毋,单名一个竹字,她的父亲早年间在武林中可是大名鼎鼎啊,江湖人称刀王,武功之高就不用说了。竹姐姐自己也有个名号,叫神刀玄女,她的刀法比我要强上十倍都不止呢,她还参加过太白山正邪两道的大决战,那可是几十个门派,好几百名高手较量的大阵仗啊,能活着回来的,都是江湖上拔尖的人物呀,只可惜她不是我的师父。”月阳姑娘的语气由极度的兴奋,很快的转为惆怅。 这一番略带夸张的讲述,令没什么江湖经历的陈霜,听得是心醉神迷,急急的问道:“那……后来呢?” “我九岁的时候,和她在一块住过一段时间,还和她联手对付过一个女魔头,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雷月阳神情怅然的说着,随即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们家在这里住多久了?看这屋子、家什,都是挺新的,一定用了不长的时间。 “噢、我们一家原本住在佘山,三年前,我爹去参加抗清义军,好久都没有音讯。我家附近有一个恶霸,开始打我的坏主意,几次三番的来威逼我娘,要讨我去给他做妾。我娘自然不肯答应,那恶霸就处处与我们过不去,祸害我家田里的庄稼,还欺负小魁,就在我们娘三个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师父来了,狠狠的教训了那个恶霸和他的爪牙,并带我们一家辗转来到这里,帮我们安下了这个家,这里的东西,差不多都是我师父他弄的。而他只说是我爹的好朋友,是受我爹的委托来照顾我们的。我和小魁见他的武功十分了得,就央求他收我们为徒,师父他起初不肯,后来架不住我俩缠磨,只好大致教了我们一些入门的功夫,叫我俩自己练,然后就匆匆的走了。 大概过了两个多月,师父他又回来了,看得出他的情绪很是低落,似乎很伤心,我们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可是当我和小魁再次向他提出要拜他为师学习武功时候,不想他这回竟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过后我们才知道,上一次义军失利,他受我爹之托,回来安顿好我们以后,就去苏州与我爹会合,正赶上我爹被清兵抓住,本来他是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营救,可是我爹不想他也遭到毒手,当即就跳河自尽了。伤心失意的他回来后,决意传授我和小魁武功,就是想让我俩长大以后报父仇,雪国耻。两年下来,师父他可以说已经是尽心竭力了,怪只怪我们姐弟俩资质愚钝,进境太慢,我看连姐姐你和武阳大哥的一半都不如。” 雷月阳宽慰的说道:“霜妹,你也不能太心急了,你们姐弟俩的剑法,虽然还算不上很好,但是对于刚刚习武才两年多的人来说,已经的相当不容易了。而我们这些武林世家的孩子,差不多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舞刀弄棒练功夫了。我相信你们两个只要能持之以恒,定能学有所成,绝对不会比我们差的。” 陈霜听了,会心的笑了,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18章 厄运降临 这时,睡眼惺忪的雷武阳出来边打哈欠边说道:“呀,你们起来得真早哇。月阳,你咋不叫我一声呢?” 雷月阳佯作生气,嗔道:“你这人可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的想叫你多睡一会儿,你可倒好,还得了便宜卖乖。这活可多的是,你快去再多弄些柴火来,煎药、煮饭、烧水,要用好多哩。” 对堂妹的数落,武阳是丝毫不以为意,本打算象平时一样,调笑几句逗逗她,可是发现陈霜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登时没了章程,很是拘谨的搔了搔头皮,硬是把已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咽下肚去,局促的咕哝了一句:“啊,那好吧。我去砍柴就是了。” 正值陈魁提着那两只刚刚宰杀完了的鸡走进灶房,接过了话头说道:“武阳哥,我知道哪儿的柴多,咱们俩一块去。”说着将鸡塞给姐姐,打墙犄角取出砍柴的斧头,拉起神情颇不自在的雷武阳,快步走了出去。 心思细敏的月阳姑娘,业已察觉堂兄武阳的神情异样,很是纳闷的说道:“我这个堂兄呀,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个牛脾气,平时我要是说东啊,那他就准说西,从来都不会跟我服软的,只有他爹能管得了他,今个不知怎么了,竟一下变得这么乖,我看啊八成是给霜妹你的面子,这可真是眼气不得啊。” 陈霜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话外之音,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颇为复杂,慌忙掩饰的抿嘴笑笑:“月阳姐,你就别拿人家寻开心了。对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家里头的吃的、用的东西都不够哇,得赶紧去山下的镇子上买一些才行。” 雷月阳担心的说道:“哎呀,出去买东西,会不会引起清兵的注意啊?万一被他们发现可就糟了。” “这倒也是,可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呀?”陈霜也犯了难:“家里的粮食,至多能对付到后天,这么多受伤的人,断了顿可怎么行啊?” “那就再等两天吧,没准山下的清兵,在这里找不着咱们,就会撤走去别的地方找,那时候再下山就会安全得多了。”雷月阳故作轻松的说着,可是心里头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下一步该怎么办?着实令人犯愁。因为她知道,伯父和诸位同门的伤,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好的,要是强撑着走,一旦遇上清兵,结局将不堪设想,可要是住在这里不走,不仅给陈家带来极大的负担,而且,弄不好就可能连累他们。思来想去,也没有应对的良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过一时算一时了。 第三天的日落时分,疯狂搜索了数日的穆少根,终于发现了端倪,他并没有按事先约定的好的,发信号给严松、孟雄等人报信,而是打算一鼓作气,杀光雷家的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提着人头,跑回巡抚衙门请功领赏,只要郎廷佐一高兴,让自己顶替死鬼石镐的位置,他严松区区一个按察司的佥事,又何足惧哉?于是,他吩咐手下的几十名抚衙的兵士,分两路包抄,他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慢慢的靠近了陈家的茅屋。 正当毒手虬龙憋足了劲,要扑入正房,大开杀界之时。忽见一个雷氏门人,打柴房之中出来倒水。穆少根眸迸凶光,腕子一抖,两枚龙线镖电射而出,直钉进那人的胸膛。哗啦,盛水的瓦盆,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人也颓然倒了下去。 刚巧,陈魁从正屋出来抱柴火,以便给母亲明天早上升火用。目睹此景,破喉大吼:“姐,清兵来啦!”顺手打门边抓起一根蜡木杆,扑向杀气腾腾的毒手虬龙。 穆少根面凝酷笑,虬龙软剑抖出,如蛇电吞吐,少年手中的木棍一截截变短,还未等陈魁反应过来转攻为守,虬龙剑已挥向他的颈口。 柴房中闯出两位雷氏门人,两口大刀立劈斜斩,直袭毒手虬龙,穆少根无奈飘身回剑,“龙腾四海”,上挑下压,左削右抹。那二人各中一剑,一个惨叫栽倒,一个丢刀捂胸,暴退五步,倚在门框上,面色惨白,鲜血从指缝中涌出,涓涓而流。 毒手虬龙再次突进,剑尖点向少年的心窝。正屋中几乎同时抢出二人,雷武阳的金龙大刀全力挑开虬龙软剑,陈霜的青钢剑迳刺强敌的肋下空门。穆少根不敢大意,急撤剑变招,推、挽、圈、扫,转眼间已由守转攻,招法老辣歹毒。雷、陈二人并肩迎战,全仗一股锐气与悍敌抗衡。 雷月阳也冲出屋子,本打算去助堂兄打退穆少根,却瞥见柴屋中的同门,遭到数十名清军围攻,已呈不支之势,只得急掠过去,双刀起处,两名清军哀嚎翻出。 又有一股清军扑向正屋,雷鹏提刀闯出,吼了一声:“魁小子,接剑!”将青钢剑掷向陈魁,两人背靠屋门,与众清兵打到一处。 这边,武阳、陈霜已然支撑不住,月阳只好抽身过来,替下血染衣裾的陈霜。穆少根一见雷月阳,登时心花怒放,一口剑,大半的毒招攻向雷武阳,转眼之间,年青人已连中三剑。 陈霜喘了口气,撕了条衣襟勒住受伤的左胳膊,又去援救险象环生的弟弟。 蓦的,一条人影无声掠至,一只青光幽幽的铁爪,恶狠狠刨向少女的后脑海。而以陈霜眼下的修为是万难避开的。 对霜儿姑娘暗自衷情的雷武阳,瞧在眼中,急在心上,不顾死活的斜插过去,替心仪的姑娘封出了致命一爪,自己则先被毒手虬龙的软剑划伤了脊背,又被偷袭之人的另一只铁爪击中肩胛,鲜血迸流。歪斜踉跄,差些摔倒。 陈霜见了,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急忙扶住雷武阳,为年轻人的创口止血包扎,眼里噙着泪水,颤声说道:“雷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伤到骨头没有哇?” 剧痛钻心的雷武阳,被中意的女孩子关怀,心潮激荡,咬牙强挺:“没有、没有,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偷袭陈霜的那个人,扭脸冲毒手虬龙申斥道:“我说穆巡捕,你真的要吃独食不成?找的了点子,怎么也不知会本官一声?” 穆少根见是铁爪严松,心中好不懊恼,只是不敢明着顶撞,遂含混的应付道:“啊,小官也是刚刚发现,还没腾出空来。”独占大功的希望破灭,他的劲头顿时泄了大半,而对手又恰恰是令他心生淫念的女孩子,出手更加迟缓,暗自盘算,如何才能将其制服并掳走,又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铁爪严松的身手,并不比穆少根低多少,武阳、陈霜都已经受伤在身,联袂对战仍然难以占到上风。没一会儿,严松手下的那二十名按察司的公差捕快开到,正屋及柴房的门前,登时萌生险情。重伤未愈的雷鹏先倒了下去,少年陈魁仍在那里做毫无胜望的拼杀。却已经守不住房门,十几名清军及官差冲进了正屋。 轰、轰,一连数声巨响,正屋厅堂中的那三名重伤的雷氏门人,引燃了身边的轰天雷火,与敌人同归于尽。巨大的气浪将屋顶整个掀到半空,千百根燃烧着的茅草在空中飞散,落下时又点燃了灶房和柴房,过不多时,浓眼四起,火舌乱蹿,陈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陈家姐弟的心中牵悬母亲的安危,失声呼唤着,却听不到半点的回音。可就这么一分心,陈魁已是接连受创,陈霜全仗着武阳舍身庇护,方才保住性命。而柴房门口的雷氏门人,则接二连三的惨死在清军的乱刃之下。 目睹此情此景,月阳姑娘肝肠寸断,一不小心,被狡猾的对手点中了软麻穴,蝴蝶双刀脱手坠地,人也瘫了下去。 第19章 侠胆龙威 穆少根面凝淫恶的笑容,低声说道:“小宝贝,不用怕,大爷这就带你去快活快活。”一哈腰将姑娘扛上了肩头,借着夜色及浓烟的掩护,朝不远处的密林奔去。 月阳姑娘生性恬静,可胆子并不小,刀剑丛中,镇定自若,危难关头,视死如归。然而,此时此刻,她清楚的感到,对方要强加给自己的,将要比死可怕一百倍、一千倍,无以言表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姑娘的心灵。她失声尖叫:“武阳,救我啊——”可是才喊了一声,哑穴便被封住。 在纷乱的战场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得到姑娘的呼救,即便是雷武阳、亦或是陈霜听见了,怎奈这时他们自己都在生死的边缘苦苦挣扎,又哪里有能力来搭救于她?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刚刚赶到了这里,姑娘的凄惨呼叫,被他听了个真真切切,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疾晃高大的身躯,拦在了毒手虬龙的面前,沉声喝道:“嘿,你给我把那个姑娘放下!” 穆少根色胆包天,他只是发现一个健壮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并没有太去留意对方的面目,手中的虬龙剑猝然抖出,恼怒之中已然用上了九成的内力,旨在一招就除掉妨碍自己好事的人。 孰料,他这凌厉无比的一剑,居然没能伤到那人分毫,反倒招来一记刚猛至极的“穿梭龙行手”。穆少根再想撤剑变招已然不及,骇然大叫声中,本能的将肩上的月阳姑娘,当作武器抡了出去,料定对手必定收掌接人,自己则可以乘机回剑斩断其双腿,进而取其性命,小美人仍归自己享用。 果然,那人急撤掌力,探臂托住了雷月阳。毒手虬龙心中得意,缩身振腕,软剑倒卷,斩向大汉的双腿,可说是不遗余力,狠辣无比。 哪里晓得,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大汉已经将姑娘交到了左臂之上,右手上多了一口利剑,但见寒光瞬闪,罡气炸空。两剑交击,穆少根只感到从手腕子一直麻到了膀子根,软剑差一点飞喽,剑身如同一条死蛇,被弹了回来。而大汉的剑则由下向上挑来,眼见得自己就要被开膛破肚,而且恰在此时,穆贼借着火光,总算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刹那之间,直惊得他魂飞天外,差了声狂嚎了一声,甩头弹腰,斜着翻了出去,肚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左腿上一凉一热,血呼的涌了出来,落地时摔了个灰头土脸,咬牙蹿起,拖着瘸腿,狼狈遁去。 持剑大汉在放下月阳姑娘的同时,已经发力震开了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未作片刻的停留,腾身突入浓烟烈火之中,利剑狂挥,逞凶的清兵捕快,立时被杀得是鬼哭狼嚎,目不交睫之际,就躺下了十七八个,余者气夺,四散奔逃。 正欲对武阳、陈魁下毒手的铁爪严松,察觉势头不对,的溜一个旋身,抡铁爪袭向持剑大汉。只听得铮铮两声,他的一对镔铁爪,已然断为四截。 非是大汉所持之剑是什么神兵宝刃,而是由于暴怒中,剑上的罡力极强,生生将铁爪的柄震断。严松双手的虎口尽裂,毛发俱立,眼瞅着对方的利剑电划而来,慌忙屈膝缩项,身子倏的矮了半截,喀嚓声中,头上的官帽被削去了一半,原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哪里想到,大汉的大巴掌,已如泰山压顶拍了下来。 严松本能的举起手中的半截铁爪招架,岂料大汉变招奇快,掌力一收,大脚飞起,嘭的一声闷响,实实在在踢在了这位严佥事的下巴之上,这一脚力量极大,足以折树裂石,严松的下巴骨碎了,整个人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坠进了正在燃烧中的茅屋,惨嚎几声,便急着拜见阎王爷去了。 “严兄——”恰在此时,鬼手孟雄被火光引来,眼见得密友葬身火海,眼珠子都红了,怪声嚎叫着扑向持剑大汉。子午按穴术发至极限,分按对手九大死穴,阴毒之极。 可是左按右按、上按下按,忙活了老半天,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按着,自己的双臂反倒各中了一剑,虽不甚重,也已是鲜血淋漓,痛入骨髓,再想按也按不动了。直至此刻,头脑发热的鬼手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大汉的对手,若非对方处处留手,他的小命早就没了。一呆之下,森寒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口,孟雄这下真的傻了眼,充满恐惧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舌头打卷的问道:“你……你是……” 持剑大汉的虎目之中喷射着愤怒的火苗,牙齿间迸出:“姓孟的,看在你师父对我有恩的份上,就饶你一条狗命,快滚!” 孟雄愣了一下,猛的忆起此人,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掉头就跑。他所率领的那一路人,呼哧带喘的刚刚赶到,却瞧见头领掉了魂似的逃走,再看地下躺想一大片自己人,脑筋快的先溜,反应慢的跟着,眨眼的工夫,便走得一个不剩。 “师父——”陈霜喜极而泣,丢了长剑,扑入了大汉的怀中,恸哭不已。 雷武阳、陈魁伤得都不轻,敌人一去,精神一松,各自瘫了下去。 雷月阳脚步踉跄的走过来,在搭救了自己的大汉面前站定,揉了揉眼睛,迟迟疑疑的问了一句:“您……您是岑大叔吧?” 那大汉注目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片刻,忽的万分惊喜的喊了一声:“你是月阳,你是曾经在浮云轩呆过的那个雷月阳对不对?” 原来,这位突然降临的大救星,也就是陈家姐弟的那位身份神秘,一直不肯吐露姓名的师父,居然就是昆仑游侠岑雪玄。 九年前,穆少根曾两此想玷污神刀玄女,都被他撞上,头一回,脊梁骨上挨了一石头,回去趴着睡了三个月,第二回,腮帮子上着了一脚,结果喝了半年的稀粥,其心中对岑雪玄可说是恨得要命,怕得要死,当他看清楚昆仑游侠的面孔后,差一点没尿了裤子,不跑才怪。 而孟雄之所以拣了条命,全仗着他的师父,神农馆主万俟汉曾经救过昆仑游侠和神刀玄女綦毋竹。鬼手双臂皆伤,没个一年半载休想再跟人动武了,也算是对他不小的惩戒。 “霜儿,你娘呢?”岑雪玄眼望已经烧落了架的茅屋,一颗心缩成了一团,神情紧张的问道。 陈霜已是泣不成声:“娘先前在屋里来着,爆炸起火以后,一直没看见她出来……” “爹——”雷武阳爬到父亲雷鹏的遗体旁,痛哭失声。月阳姑娘也奔过去,跪倒在地,泪挂双腮。 岑雪玄强忍满腔的悲愤,赶过去为已陷入昏迷的陈魁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少年的身上,并未发现太大的伤口,知道是由于内力虚脱,再加上极度的悲痛所致,方松了口气。 又过去察看武阳的伤势,昆仑游侠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年轻人已经气息奄奄,再不救治,必死无疑。急忙封住几处重伤创口周围的穴道,以止住失血太多,并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其敷涂包扎。然后,扶年轻人坐正,出掌抵在武阳的背心命门,源源不断的推入真力,总算将年轻人拉出了鬼门关。 陈霜帮着悠悠转醒的弟弟敷药裹伤。雷月阳则流着泪,为大伯雷鹏以及死难了的同门,逐个理好头发衣衫,擦净脸上的血污。 昆仑游侠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放眼已成废墟的陈家,和神情悲切的几个年轻人,大声说道:“孩子们,你们的亲人没了,家也没了,这一笔血债,要记在狗贼穆少根的头上,要记在满清兵将和他们的走狗帮凶身上,来日,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眼下,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能再呆了,咱们得赶紧把自己的人葬了,离开这儿,另外找一个栖身之地吧。” 第20章 江阴血战 一个时辰之后,安葬了汪氏、雷鹏等人,岑雪玄背起雷武阳,陈霜和雷月阳一左一右搀扶着陈魁,下了灵岩山。由于武阳的伤太重,经不起长途跋涉,一行人连夜赶路,上了数十里外的东洞庭山,选了一处地势险峻的山岭落脚。用了两天的时间,搭起来几间简陋的茅屋,住了下来。因为这里是太湖义军频繁出没的地方,故尔用不着再担心清军来搜捕。至于穆少根之流,别说他轻易找不到这里,就算他弄准了地方,相信就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再来触昆仑游侠的霉头。 恶战、奔波、重建家园,布置必须的用具,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方才告一段落。不要说伤痛在身的几个年轻人,就连岑雪玄也有些支持不住了,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便分室而卧,睡了个够。 第二天岑雪玄下了趟山,买了足够几个人用半个月的米面油盐等生活必须品,回来后,月阳、陈霜下厨,众人饱餐一顿。然后,聚在武阳的榻前,雷月阳大致说了全家杀官造反,逃亡灵岩山的经过,末了好奇的问道:“岑大叔,这么多年您都去了哪里呀?又怎么会和霜儿妹妹的父亲认识的呢?” 昆仑游侠闻言,禁不住感慨万千,悠悠的叹了可气,语调沉重的说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清兵攻占京城,挥师南下之时,我正在江阴县青炀镇,那儿有一位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制弩大师,名字叫作黄鸣岗,他创制的一种小弩、小箭,在百步之内,百发百中。我久闻其名,特意前去拜访,黄大师性情豪爽豁达,我二人一见如故,他留我住在他的家里,我们俩没事就在一块,探讨武技,评说江湖,饮酒下棋,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就在我要向黄大师告辞,返回昆仑山的当口,江阴城里出事了。 那时候,满清朝廷颁发了剃发令,说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你们都知道,这剃发易服,乃是我们汉人的奇耻大辱哇,江阴百姓当即就表示:“头可断,发绝不可剃!”他们联合起来向县官请愿,谁知那个知县方亨,竟是满清的忠实走狗,这个家伙不但不安抚百姓,还偷偷的派人,去向一个满人的什么王爷报信,让他派兵来镇压请愿的百姓。 这个消息,被县衙里一个有良心的差役传了出来,这下全城的百姓可不干了,操起家伙冲进了县衙,宰了狗官方亨和监督剃发的清兵。事后,他们深知满人一定会来报复,便自发的组织起来,推举典史阎应元、陈明泰为首领,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四乡八镇的农民,听着了信儿,都丢下了手里的农活,拿上刀叉棍棒,带上粮食,进城参战。黄大师得着这个消息,怎肯落后,当即召集弟子族人,一千多人赶着车骑着马连夜赶奔县城。你们说大叔我又怎能错过这个,报国杀敌的大好机会呢?自然是跟着黄大师一家进了江阴城。 在城里结识了阎、陈两位头领,他二人不单有将才,也有帅才,还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在他俩的领导下,全城的士农工商,拧成了一股绳,铆足了劲,要狠狠收拾胆敢来犯的清军。 没几天,头一拨清兵开来了,领头的是大汉奸刘良佐,听说此人原本是闯王李自成麾下的一员战将,后来归顺了明朝,弘光帝封他为广昌伯,与高杰、刘泽清、黄得功等人并称南明四大镇,手底下有十来万的兵马,可是他却一仗没打,就投靠了满人,掉过头来攻打明军,这回又来镇压江阴的百姓,简直是猪狗不如。 这帮清兵先是用他们的大炮轰城,城墙给炸裂了,阎头领就命人用铁叶子包上门板,再拿棺材铺的空棺材装满石头,一块堵在城墙的豁口上,这么一来,居然比原来的墙还结实。城里的箭快用光了,阎头领便效法诸葛孔明的计谋,用草人借箭。我们先把扎好的草人放在城头上,等到半夜我们就猛劲的擂鼓呐喊。城外的清兵以为我们要出城去偷袭他们,就拼了命的往城上放箭,第二天早上,草人的上面插满了箭,足够我们用上一阵子的了。等他们真的大意了,我们就悄悄的潜出城去,真的去偷袭他们的大营,顺风放火。清兵懵了,昏头昏脑的自相残杀,连死带伤得有好几千人。那个狗汉奸刘良佐没辙了,只好退兵五里,向他的满清主子求援。 过了不久,第二拨清兵开来了,率队的是一个满清贝勒,名字叫博洛,据说是满人头儿努尔哈赤的孙子,打仗很有两下子,可是到了江阴也觉得头疼,他先是叫明朝的降将劝我们投降,不行又派人送来他亲笔写的书信,拐着弯引诱我们屈服,都被阎、陈两位头领给否了,这小子实在没招了,只得带着他手下的兵将强攻硬打了。 这帮清兵用新调来的几十门红夷大炮,不分黑天白天连着气轰击我们的城墙,那炮声那个响,有不少人的耳朵都给震聋了。他们的梯冲死士,身上全都穿着镔铁铠甲,我们的刀剑砍在上面,不是卷刃就是崩出豁口,很难伤到他们的皮肉。 眼瞅着守不住了,城上守卫的人也都红了眼,就干脆抱着他们一起往城下摔,跟他们同归于尽。就这样几天下来,两边的伤亡都很大,城里城外,城上城下,没有别的,全的死尸,堆得就跟小山似的。这仗打得也太惨了,大叔我活了这几十年,可是头一回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给清兵的炮火炸成了重伤,黄大师把我送到城里一座寺庙的塔上养伤。 再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末了江阴城还是给清军攻破了,阎、陈两位头领,以及黄大师他们都为国捐躯了。眼见手下的人马损失惨重,那个博洛气红了眼,下令屠城。江阴城中的二十万军民,不是战死,就是被杀,最后只剩下那座塔里的五十三个人,逃过了这场大劫。” 讲到这里,昆仑游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花,语气也舒缓下来,看了看听得聚精会神,神情悲愤的几个年轻人,接着说道:“我悄悄跑回了青砀镇,在黄大师的亲戚家住了半年多,养好了身上的伤,可是心里头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打定主意,要为黄大师一家以及江阴的二十万百姓报仇。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投奔在淞江起事的抗清义军。 而这支义军的首领,就是霜儿和小魁的父亲,名叫陈子龙,年纪嘛跟我也差不多,是个文武全才,曾经高中过明朝的进士,还做过兵部的官儿,清军攻破南京,进逼淞沪,他就和好朋友夏允彝毅然决然的投笔从戎,组织当地的民众,揭竿而起,抗击清军。 他还有个学生,也就是夏头领的儿子,名字叫作夏完淳,可是位难得的人物呀,才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和老师加入抗清的队伍中来。后来,他父亲兵败自尽,他仍追随霜儿她爹,为反清复明大业舍死忘生,四出奔走。南明的鲁王还封了他一个叫中书舍人的官儿,叫他参谋太湖军事。” 听着听着,月阳姑娘渐渐觉察出,坐在自己身边的陈霜的神情有些异样,只见她身子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闪动着奕奕神采。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极力的克制着。 同样是女孩子,彼此的心灵相通,雷月阳很快就想明白了此中的原由,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榻上的堂兄,瞧见他正盯着陈霜,发现自己在瞅他,慌忙将目光移开,脸上掠过一抹窘迫。堂兄武阳对陈霜有意,已是不争之实,然而,这位霜儿姑娘的芳心,却似乎已经另有所属,为此,雷月阳不由得替堂兄担起心来。 昆仑游侠注目弟子陈霜,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惜和忧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霜儿呀,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是很懂事,也很坚强,这一次师父已经为你打听清楚了有关完淳的下落,据一个从南京来的熟人说,就在你爹就义年同一年,完淳他也叫清兵给抓住了,被押到了南京,大汉奸洪承畴还想劝他投降,完淳则在大庭广众之下,痛斥老贼卖主求荣,甘当异族走狗的种种无耻行径。那洪承畴给骂得体无完肤,老羞成怒,就下令把完淳杀害了。” 陈霜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两眼发直,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尽管,这二年没有了他的消息,她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但是真的亲耳听到噩耗,那撕心裂肺的痛,仍令少女难以承受。一时间,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雷武阳眼见心仪的姑娘伤心欲绝,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好不失落,可依然为之揪心,连忙扯了扯堂妹的衣襟,用眼神示意其赶紧开解开解陈霜。 雷月阳是心里也不好受,同情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探臂膀搂住陈霜,只感到少女的身体在阵阵发抖,似在无声的哭泣,其内心中的哀痛可想而知。 目睹姐姐如此伤恸,陈魁的心中怒火填膺,切齿吼道:“师父,我要为我爹和完淳大哥报仇,您就带我们去南京吧,找到那个姓洪的坏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岑雪玄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几个孩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老贼洪承畴不过是满人的一条狗,杀不杀他,对满人的江山无足轻重。说到行刺,莫不如去杀满人的摄政王。孩子们,等你们养好了伤,再把功夫练得好一点,我就带你们去京城,多杀他几个满人的大官,挫一挫他们的嚣张气焰。”他是怕弟子们报仇心切,偷偷跑去南京刺杀洪承畴,白白送死,故出此言,稳住几个年轻人。 雷月阳扶着陈霜,回到她们俩住的屋子,两个女孩子偎在一起,月阳姑娘低声劝说了好一阵、又陪着痛哭了一场,总算使少女陈霜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在心中期盼陈霜能够早点振作起来,至于堂兄能否替代那个夏完淳,月阳姑娘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第21章 神秘高手 湖州府城 “浙间笔工麻栗多,精艺惟数冯登科。”天龙寨总管翟方进,骑在青花马上,手捻着颌下的胡须,神态悠闲的吟咏道。 在他的旁边,并辔而行的顾枫十分好奇的问道:“翟大叔,您吟的是哪位先贤的诗句呀?不伦不类的,那个冯登科又是什么人啊?” “公子,说到这首诗嘛,好象是一个姓仇的人写的,而这个冯登科可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哟,你知道这文房四宝是宣州的纸,端州的砚,徽州的墨和湖州的笔,这湖笔为什么会这么出众呢?就是这位冯登科的功劳了,传说此人乃的元朝的制笔大师,他做的毛笔,在当时可是跟赵孟俯的书法、钱舜举的画,并称“吴兴”三绝呀,而那时的吴兴,就是现在的湖州,公子你说说,这个冯登科的名气大不大?声望高不高啊?在制笔的这个行当里,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顾枫听得是津津有味,不住的点头赞叹。而和他们同行的檀纯,则早就不耐烦了,抖缰踹镫,抢到了几个人的前头,一双妙目,四下里浏览着街上的景物,可是过了没一会儿,又觉得没趣,放慢了速度,冲谈兴正浓的翟方进不悦的说道:“大总管,你还有完没完呀?老是说些个什么笔呀墨啊的,烦不烦呀?” 扭过脸朝着正对她皱眉头的顾枫道:“表哥,你也是的,咋就对那些舞文弄墨的事情,那么来劲呢?真是错生了人家,你怎么就不往正事上用用心呢?嗳,你说咱们这次行走江湖,会不会遇上咱们家从前的那些个仇人呢?” 顾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头老大的不高兴,抢白道:“碰上了又怎么样?就凭你跟我眼下的身手,还想跟人家岑大侠、毕大侠,还有喻掌门他们动手哇?不是自找倒霉吗?” “咦,不对呀,什么这个大侠,那个大侠的,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哪头的啊?那个毕士英,杀了你两个舅舅,还砍掉了你爹我姑父一只手。而那个岑雪玄,若不是他坏了我爷爷的大事,他老人家又怎么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还有那个什么掌门,成心跟咱们檀家过不去,对爷爷、大伯他们斩尽杀绝,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难道说这一笔笔血债,就这么算了不成?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叫你爹你娘知道你这样,不气吐了血才怪!”檀纯是真的动了气,连珠炮似的话语,如刀似剑,行人纷纷为之侧目。 顾枫当街被表妹奚落挖苦,脸上有些挂不住,情绪也激动起来,不自觉的提高了调门:“小纯,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也不能把理都算在自己这边,过去的事情,你和我都没有切身经历,毕士英和喻掌门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不过岑雪玄岑大叔,你敢说他不是大丈夫、大侠士吗?而毕、喻二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我看也坏不到哪儿去,反正,我是不会把岑大叔当成仇人的!” 翟方进、嵇元振见两个年轻人争执不休,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顾枫虎着脸不再吭声。檀纯可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还想说服表哥,跟自己一条心。压了压嗓门又喋喋不休的说道:“好啊,我也觉得岑雪玄没那么坏,姑且把他刨去,只找那个姓毕的和什么破掌门算帐好了,你说得也对,单只你我肯定是不行了,不是还有大总管和元振叔那嘛?要是还不行,就叫你爹你娘,再加上天目双尸全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俩,哼,那个毕士英,不在他身上戳个三刀六洞,我就不姓檀……” 就在檀纯自说自话,信口开河之际,她胯下的坐骑,猛的一个马失前蹄,将她高高的抛了起来,好在她功底扎实,反应机敏,人在空中,腰背发力,猛的折了个跟斗,卸去不少下冲的惯力,落地的时候,向前冲了七八步,尽管没有摔倒,情状也是极为狼狈。颇爱面子的她,直气得玉面铁青,凶狠的目光,逐个审视周围的行人,那架势就好象要把人吐到肚子里似的,吓得众行人纷纷往两边闪,躲得远远的。 翟方进、嵇元振二人的眼光碰到了一块,心照不宣。都知道事有蹊跷,平坦的大街,马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失了前蹄呢?朝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经验老道的翟大总管下了坐骑,过去察看刚刚挣扎起来的那匹马,挥手制止舞动马鞭要拿马撒气的檀纯,回手从那匹马的两条前腿上,各拔出来一枚梅花针来,对凑过来的嵇元振、顾枫和檀纯三人,神情紧张的轻声说道:“说话当心哪,有瞧咱们不顺眼的江湖人物就在附近,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告,看起来这个人的心性尚不算歹毒,要是这针射的不是马而是人的话,那可真是不堪设想啊!还有哇,此人能用这么小,这么轻的针,射倒一匹马,还得至少隔着一两丈远,否则咱们不会看不到。这手劲,这准头,恐怕在现今武林之中,也算得上凤毛麟角哇!” “哼,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算哪门子好汉?要是有种就滚出来,明刀明枪的斗上一场,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檀纯的口气尽管十分强横,可是心里头也有点发毛,一边说着挑衅的话,一边紧张的四面扫视,生怕再遭对方的暗算。 嵇元振略带不快的说道:“大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咱们在明,人家在暗,真的惹火了人家,吃亏的肯定是咱们自己。” 翟方进也附和的说道:“是啊,是啊,我都说了,这个人不好惹,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在这添乱了。这天头也不早了,咱们就在城里投店,明天一早出发,登船入湖,晌午就能到西洞庭山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嵇元振、顾枫点头赞同,檀纯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随着三人走进了不远处的清风客栈。草草吃了些东西,姑娘怏怏地跨进自己的房间,砰的摔上门,将包袱丢在床塌上,一下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身下顿时响起一串吱吱呀呀的声音。 客栈伙计送来一壶热茶,见姑娘生得标致,忍不住献殷勤:“哦,这位姑娘,你要不要热水,洗洗脸,洗洗脚,很解乏的,要的要的话,我这就给你端来。” 檀纯一肚子气没处发,大声斥道:“不要,不要,快快出去,少来烦我!” 伙计讨了个没趣,暗自撇嘴,心道:“这个丫头,也太刁蛮了,知根知底的哪个敢要?怕是要烂到家里了。”悻悻然退了出去。 檀纯心烦意乱,双手支颐,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原以为下了山,不受姑姑的管束,可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打败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扬名立万。哪知,才一天,方明白行走江湖远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惬意,连说话都得加小心,不知道哪句话惹了谁,平白遭人戏弄,竟不知对手是谁,越想越觉气闷。 外边的天色暗了下来,已是掌灯时分,她活动了几下发酸的手腕,懒洋洋点燃了油灯,有些口渴,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水还是温的,随手抓过一只茶盏,注满了茶水,端起来凑到唇边,打算喝完水就上床睡觉。 忽觉灯焰微摇,拿杯的右手腕一麻,手中的茶杯竟然拿捏不住,翻落在自己的身上,满满一杯温茶,一点都没糟践,全都洒在了她的下身,茶水很快便浸透衣裤,弄得一双玉腿湿淋淋的,其狼狈难堪,不言而喻。 檀纯本能的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反应了过来,顾不上一身的水,猛的跃起身来扑向屋门口,一心要捉住那个两次戏弄自己的人。却险些与闻声而来的翟方进和顾枫撞到一起。由于白天发生的事情,几个人都格外加着小心,一听动静不对,便飞快的赶了过来,生怕檀纯有什么闪失。只见姑娘怔怔的站在那里,脚下滴滴哒哒的淌了一滩水渍,不禁面面相觑,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檀纯瞅了瞅翟、顾二人的古怪神情,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这才意思到出了丑,拧身一头扑到床铺上,劈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出去,你们都出去,不要理我!就让那个混蛋,今天晚上把我杀了好啦,我死了,你们几个就开心啦!” 第22章 再度交锋 翟方进和顾枫是又好气又好笑,顾枫不以为意的上前劝解道:“小纯,你就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哇,你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清楚,我们怎么能帮你呢?你快点告诉我们,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翟总管懒得与性情刁蛮的姑娘纠缠,自己走到桌子边,弯下腰仔细的察看地上的杯子和水迹,业已猜出了大概。这时,嵇元振打外面快步进来,喘息着说道:“翟大哥,我只恍惚的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往南边去了,好家伙,那小子的轻功,可是小弟打出娘胎头一回见识,就算是再借我两条腿,怕是也追不上他。看起来,这一次咱们真的惹上难缠的主了,大小姐没事吧?” 翟方进苦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可能吓着了点。那个人眼下还只是在戏弄咱们,以后会不会下辣手,那可就不得而知了。”嘴里头说着,手擎油灯,在窗棂上细细察看,终于发现窗户纸上有一个很小的洞,顺着那个方向,又回到桌边找,没一会儿,用两根手指捏着一粒不丁点的小铁珠,递到嵇元振和顾枫的面前:“你们看,这颗小东西叫如意珠,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小的暗器了,你们想想,用它打穿窗户,再击中小姐的手,还得使她扔掉手里的水杯,把杯子里的水洒在身上,这手暗器功夫,是何等的了得呀!白天在大街上用梅花针射马的,肯定也是这个人,观此人之所为,颇具孩童心性,年岁应该不大,可是看这发打暗妻的功夫,没个三四十年的修为,根本办不到,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顾枫听在耳中,不由得对那个神秘人物心生敬畏,坐到榻边劝慰道:“小纯,你也不要太伤心,太生气了,那个人两度出手,并没有真的加害于你,看来不似恶人。只是你以后要切记,千万别再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要是得罪了心狠手辣的人,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啊。” 檀纯的心中恼怒渐消,后怕暗生,倘若那钢针和铁珠,打在自己的脸上,或是眼睛上,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痛快一死还是好的,要是毁了容,瞎了眼,自己往后可怎么活?当下口气也软了下来,满腹委屈的说道:“行了,人家记下就是了。” 翟方进招呼道:“嵇老弟,公子,咱们再到外面转转,让小姐换换衣服,今晚就轮班睡吧,以防那人再来。” 嵇、顾二人点头,随大总管走出了檀纯的房间。 这一夜,四个人都是提心吊胆,谁也没敢睡塌实。天亮了,总算是平安无事,大家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早早地结帐出了客栈,直奔码头。他们要乘船顺苕溪直入太湖。 经过前两次的教训,檀纯表面上安份了许多,不再大声言语。心里头则跟那个神秘对手较上了劲。双手暗扣了六枚淬了毒的柳叶镖,两只眼睛充满了警惕和恨怨,一刻不停地审视着周围的人,以图尽早发现那个两次捉弄羞辱自己的人,六镖齐发,送其归阴。 这是一艘专门渡送入湖游客的大船,由粮船改造而成。梁、枋、墙,俱是楠木制造,饰以精美的彩绘图案,十分雅致舒敞。 船上的乘客差不多有五六十个,除了天龙寨的四个人外,还有一行五人身上也佩带着兵器,似是江湖人物,双方彼此都加着小心,离得远远的,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心里面却都明了,对方此行的意图,如若西洞庭山上,真的埋藏有大笔的财宝,两方面免不了要大打出手,杀一个你死我活。 大船启动,沿苕溪缓缓的前行。过不多时,只见一个衣着邋遢的黑衣道士,开始在游人中间来回游荡,口中不停的叨念着:“算卦,算卦,前生后世,官运财运,吉凶祸福,不灵不准,分文不取……”注目细瞧,见此人瘦削的面庞,矮小的身材,一对眸子却是精光灼灼,湛湛有神。 翟方进是个爱说爱笑,耐不住寂寞的人,见状出声打趣道:“喂,算卦的,过来、过来,你算一卦收多少钱啊?” 黑衣道士慢慢悠悠的踱了过来,打量了几眼天龙寨的四个人,十分圆滑的开口说道:“钱多少并不重要,只要认为贫道断得准说得在理,卦钱凭赏,百八十两不嫌多,十文八文不嫌少。但不知尊驾想让贫道推算哪一方面的事情啊?” “哦……那你就给我测算一下,我们此行能否一帆风顺,能不能达偿所愿呢?”大总管眯缝着眼睛,别有深意的说道。 黑衣道士手捻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子,煞有介事的绕着翟方进一连转了两圈,又瞅了瞅其他三个人,摇头晃脑,慢条斯理的说道:“哎呀,难啊!虽说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亘古不变的道理,可也别忘了,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那就是命里有时自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望尊驾能够迷途知返,激流勇退呀!” 翟方进万分惊愕的看了看嵇元振和顾枫,三个人都已经听出了道士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自打一上船,心境极糟的檀纯,就瞅着这个算卦道士不顺眼,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开口斥骂道:“臭杂毛,哪个要你在这儿胡说八道,再敢在这里信口开河,姑奶奶就赏你两个大耳刮子!” 顾枫见表妹故态复萌,不悦的插话道:“这位道长,我表妹她不会说话,但有冲撞之处,还请道长多多包涵,卦钱我们照付,五两银子够不够哇?” 尽管翟方进听了道士的话,心里头也很不痛快,但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附和道:“是啊,道长所言不是没有道理,我们是不会当作耳旁风的,这儿有五两银子,你就收下吧。” 黑衣道士瞧了瞧大总管递过来的银锞子,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斗气的说道:“贫道的道行浅,算得不准,这卦钱就不要了。只是这位小姐心浮气躁,出口伤人,也未免太不象话了,如此凶蛮泼辣,想必是昨天晚上的茶水喝得太多了吧。”他的话音并不大,而且是边说边走。但是翟、嵇等人却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昨晚之事,一定是此人所为! 檀纯遭人斥责,先是一愣,随即也回过味来,厉声喝喊:“臭杂毛,原来是你在捉弄我,着打!”双手抖处,六只淬了毒的柳叶镖,破空嘶啸,劲射黑衣道人的后心。 两个人相距不足一丈,檀纯虽然修为有限,但是怒极发镖,准头上固然不说有多高,可这劲头上却已是不遗余力,而且,那个黑衣道士看起来是全无防备,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不等翟、嵇二人出声警告,六只柳叶毒镖业已射到了道人的身后,眼瞅着此人的性命必定不保。 可是,就连几个人中武功最高的翟大总管,也没能看清楚那道士是如何闪躲应对的,嵇元振,顾枫和檀纯更是莫名其妙,只是觉得那道士好象在原地,以极快的速度转了一个圈,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去,直奔另一边的船舷去了,嘴里头仍在不紧不慢的叨念着:“算卦、算卦,不灵不要钱啊……” 天龙寨的四个人,俱是一脸的骇异神情,都使劲眨了眨眼睛,上看下看,心里是匪夷所思。因为他们清清楚楚的看到,道士的身上没有镖,船的甲板上也没有。那六枚柳叶镖哪里去了呢? 再看檀纯,由于自己全力偷袭,毫无功效,难以遏制的懊恼、愤恨,一瞬间爆发出来,探手臂拽出身后的兵刃,就要冲过去跟折辱自己的黑衣道士拼命。被早有防备的翟、嵇二人牢牢抓住。 “小姐,你要是再敢乱来,我这就封了你的晕穴,带你回山,交由寨主处置!”翟方进满脸怒容,尽量压低嗓门,厉声申斥道。 檀纯挣扎了两下,见根本没用,再瞅瞅其余三人,都是对自己横眉立目,尤其是平时绝难见到发脾气的翟方进,真的动了气,也害怕他说得出做得到,想想为了出来,所花费的心思和努力,没敢再闹下去。赌气的退到了一边。 翟方进又冲嵇元振和顾枫急促的说道:“那个道士的身手深不可测,并且,极有可能跟那边的那些人有瓜葛,咱们人少,真的动起手来,注定要吃大亏,切不可轻举妄动。” 第23章 老友重逢 船舷的另一侧,肩并着肩并排站立着五个人,他们都是来自浙西四明山,同为大岚洞主王翊的属下。王翊统率的浙东义军,曾经两度攻克上虞县城,屡创清军。后在四明山西北的大岚山安营扎寨,将麾下兵马分成五营五司,自号大岚洞主。对自己所控制区域内的百姓,按其所拥有田地的数量征收军饷。对部下赏罚分明,纪律严明,没有人胆敢扰民滋事,因此,深为当地民众的拥戴。 前几天,王翊也接到了手下探子的回报,得知西洞庭山中可能有大批宝藏。正为扩大队伍,缺少经费犯愁的大岚洞主,当即派出其堂弟,永忠营头领王江、世忠营首领黄宗羲,以及军中七名武功高手,分作两路,潜出四明山,直奔太湖之中的西洞庭山,决意要将传说中的宝藏弄到手,好与清军大干一场。 那位身份神秘,身手奇高的黑衣道士,在王江、黄宗羲等人的面前停下步子,逐个审视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凝聚在其中一个身材微胖,浓眉大眼的汉子身上。 他的古怪举止,引起了王江等人的警惕,三名武功好手都暗凝内力,眼睛紧紧盯住黑衣道人,只要发觉其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举动,便会辣手齐出,立毙此人。以防王、黄两位头领受到伤害。 黑脸道士则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手捻胡须,慢慢悠悠的说道:“哎呀,这位朋友,你恐怕要有麻烦了。” 那位浓眉汉子双目微眯,射出灼灼神光,泰然自若道:“噢,道长何出此言?在下倒是愿闻其详。” 道士点了点头:“这样吧,你说一个字,贫道给你测上一测,看看你的麻烦来自何方。” 其余四人都面现轻蔑之色,撇嘴的撇嘴,冷笑的冷笑。各自心中都认定这个道士,不过是个蒙人骗钱的江湖混混。 惟独浓眉汉子一脸的虔诚神态,略一沉吟道:“那就测一个东海的东字吧。” 瘦道士应了一声,瞌目半刻,嘴唇不停地翕动,也不知在叨咕些什么,然后猛地睁开双眼,朗声道:“东,东方甲乙木,而东字本身又是由木日二字组成,看来阁下的麻烦,跟这个木字有很大的关系啊。象什么楠木啦、檀木啦,阁下该有所悟了吧?” 中年人凝眉思索,口中喃喃自语:“楠木、檀木,有点意思,看起来是有人向在下寻仇来了。”说话之间,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了另一边的天龙寨诸人。随即向关注自己的四名同伴道:“啊,是这么回事,十年前,我曾带领门下好手,追杀过一个本门的叛逆,最终将其除掉,那个人就姓檀。当时他的势力很大,党羽甚多,肯定有漏网之鱼,八成是他们来找我报仇了,本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怕是要横生枝节,干扰咱们的正事了。” 宽脸长须的王江道:“常言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弟你尽管放心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站在你一边,与你共同进退的。” 细目短髯的黄宗羲亦诚挚的说道:“不错,他们不动则已,如若胆敢造次,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绝对不会影响咱们要办的正事。”另外二人也点头赞同王、黄二人的意见。 浓眉汉子感激地向几位同伴拱手道:“多谢王大哥,多谢诸位,小弟心领了,这件事,我会尽量处置妥当的。”回过脸对黑脸道人说道:“这位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哪,若是想要酬劳,在下绝对不会吝啬,二十两怎么样?” 其实,浓眉汉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机敏过人,阅历丰富,见识广博,根本不相信算卦测字这套把戏,料定对方准是探听到了确切的消息,想要待价而沽,而且,此人肯定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来历。故尔,借说话之机,凑近了道人,仔细看了看此人的样貌,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忆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道人面带得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老大,别急着给钱嘛,贫道还没算完哩,等都算完了再一块给也不迟呀。贫道不单推算出阁下有麻烦上身,还算出阁下姓喻,从前做过东海派的继任掌门人,对不对呀?” 起初还是将信将疑的王江、黄宗羲等人,此时俱面现惊异之色。 而那位姓喻的中年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早已猜到,对方必定知道自己的底细,心中只想尽快弄清此人的真实身份,便饶有兴致的说道:“道长所言一点都不差,请恕在下眼拙,想不起何时结识过道长,请道长赐下尊号。” 道长略带不悦地嗔道:“你真的没看出我是谁吗?唉,真是贵人多忘事呀,给你提个醒吧,阁下可曾记得一个叫毕士英的人吗?” 喻英隆以手加额,面带喜悦和兴奋:“记得,当然记得。毕士英,毕少侠是喻某最要好的朋友,当年曾与在下共抗天音教群魔,那可是喻某终生难忘的一段时光啊!这么说,道长是毕少侠的朋友啦?” 道长笑着摇头:“不对,比朋友还亲,还近,你说是什么?” “啊,莫非,莫非你是毕少侠的弟弟,毕士超?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一定是易了容,怪不得瞅着眼熟,就想不起是谁。敢情是你小子在逗我,真够鬼的。”喻英隆兴奋地说着,万分激动的上前紧紧的抱住了黑衣道士。 毕士超更加得意,凑在喻英隆的耳边,飞快的轻声说道:“哈哈,没看出来吧,那就证明小弟这手易容术还说得过去。喻大哥,你们也是去西洞庭山找宝的吧?那可得格外当心哪,那边有几个人,口口声声要找你和我哥报仇哩,叫得最响的就是那个小丫头,我已经叫她吃了些苦头,我看他们一时还不敢发动,只不过他们好象还有后援,好象叫什么双尸,可能是挺厉害角色。” “双尸,莫不是天目双尸!此二人乃是檀九渊的旧交,如今与他的后人有往来,再正常不过了。谢谢你士超,若不是你,我们还不晓得有这么一伙强劲的对手哩。对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可知道你哥和綦毋女侠现在何处?”喻英隆语气诚挚的说道。 毕士超苦恼地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懊丧的回答道:“不瞒你说,至打上次在大圣庄收拾完天音教那帮坏蛋,我就一直跟着师父,他老是说我功夫没练到家,独自个闯江湖会栽跟头的,轻则丢他的脸,重则会叫他心血白费,后继无人。就这样,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找我哥。直到去年年底,师父他病故了,我安葬了他老人家,守了一百天的灵,这才下山,也才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年,竟然让关外的满人,夺了咱们汉人的江山。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还不如一鼓作气,踩着天音教那帮家伙的尾巴追,端了他们的老窝,把满清灭了,也省着现在受他们的鸟气。” 众人听了,相视而笑。别看毕士超的年龄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是由于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绝少接触外界,故尔仍保持着一付孩童般的天真率直。说起话来,也显得很是幼稚,而大家都是反清复明的义士,听在耳中,反倒觉得非常受用。 “咦,这船怎么好象要靠岸了。”黄宗羲颇为诧异地说道。“不对呀,这边该是东洞庭山,那边才是西洞庭山,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喻大哥,你快看,那伙人要下船啦。”毕士超手指翟方进等人,急促的说道。 “奇怪,他们不也是要去寻宝的吗?怎么会在半道上就下船呢?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哇?”王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会是什么好事,据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怕咱们对他们不利,要么是想换乘下一趟船,要么就是想等援兵赶到再去西洞庭山,以立于不败之地。”喻英隆不无忧虑的说道。天目双尸的阴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这两个黑道魔头可不是善相与的,自忖,合己方三人之力也很难占到上风。 “喻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去跟着他们,有什么发现就去通知你们。”毕士超飞快地说了一句,身形已然发动,急速奔向船的主桅杆。 第24章 艺高胆大 喻英隆、黄宗羲等人,都怕他一个人去太危险,想要劝阻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见毕士超急抖身形,扶摇直上,双手双脚在桅杆上的铁箍上不断的上扒下蹬,目不交睫之间,已经上到了七八丈高的中桅顶端,手搭凉棚,向下眺望。 此时,船已经靠了岸,船工搭好跳板,翟方进结了船钱,带嵇、顾、檀三人匆匆下了渡船,直奔东洞庭山而去。 不大的工夫,跳板被撤了回来,大船重新启动,缓缓驶离岸边,向苕溪的中央航行。 喻英隆和黄宗羲等人都禁不住抬起头朝上仰望,他们先是担心毕士超过早下船,会被对方察觉,而遭到围攻。可是眼瞅着大船离岸已有数丈远了,又不免替他着急,那么远,根本跳不到岸上去,掉进浅水中,性命固然无忧,但是这被水呛泡的滋味也不好受,船上的乘客纷纷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桅杆的顶端。 再看上面的毕士超,则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慌不忙地顺着火麻秸绞成的蓬缆,滑到了蓬帆的端头,看看岸上,天龙寨的四个人已走进一片密林。遂向后倒退了两步,随即朝蓬帆的尽头发力奔去。猛的缩身蹬腿,身子嗖的弹向空中,在身体下坠之际,双臂倏张,宽大的道袍在空气鼓荡下,全部展开,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巨鸟在空中翱翔,轻飘飘落在了岸上,连鞋底都没湿着。 “好哇——”船上响起一片欢呼,人们窃窃私语,乱哄哄的议论声好一阵才沉寂下去。 “喻兄弟,你这位朋友,轻功、胆色皆世间罕见,当今武林中怕是很难有人能望其项背啊!”黄宗羲由衷赞叹道。儒生出身的他,对武学剑术也有着一定的研究。早在二十年前,他入京为父亲伸冤,就曾亲手击杀害死父亲的阉党奸佞。别看他个不高,体不壮,文质彬彬,可健体强身的拳脚功夫却是极为扎实,剑术上的造诣也颇不一般,寻常的莽汉武夫,七个八个还真不在话下,是一位难得的文武全才。 旁边的王江也是一脸的喜色,由衷的赞叹道:“是啊,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姓毕的兄弟,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咱们多了这么个好帮手,行起事来,得力不小哇。” 喻英隆开心的笑着说道:“王大哥、黄兄,那位兄弟还有更绝的你们还没见到哩。他可是百年间武林暗器第一高手,千手幻将荆飞龙的单传弟子啊。十年前,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暗器功夫就已经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现如今只怕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也许你们都没看到,就在方才我这位小老弟,不动声色的收了那边那个小姑娘的六枚暗器哩。” 王江、黄宗羲等人的武学修为都很是有限,另外二人的造诣自然也难与东海神龙相提并论,隔着又远,檀纯发暗器,他们都有所察觉,可是暗器出手后就无影无踪了,他们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现在给喻英隆一语道破,方才恍然大悟,心目之中对毕士超的敬佩,更增一层。同时,也暗自为有此等好手加盟己方阵营,而兴奋不已。 那么,翟方进、嵇元振等人为何不到地方就下船了呢?诚如喻英隆所料,翟大总管生性谨慎,见对方实力强大,不可与争,万一松懈看管,让檀纯向对方挑衅,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无法向寨主夫妇交代。无奈只得先行下船,在东洞庭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草草写了封短柬,大致陈明情况,取出暗藏的信鸽,将信柬放入鸽腿上的小竹管中,放飞信鸽。 毕士超靠近之时,信鸽已然升空,向西北方振翅疾飞。他想用暗器射下来,怎奈已非他手力所及,只得作罢。为了不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行迹,他只好在远处盯着,顺风传来那个年青人的话音。 “小纯,你也太不象话了,方才在船上,你是不是发暗器打那个老道了?” 那姑娘不服气的抢白道:“啊,打了,他不也没敢把我怎么样吗?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我非宰了那个臭杂毛不可!” “哼,你还好意思说,我倒要问问你,你发的暗器打着人家了吗?没有吧,那又跑哪儿去了呢?啊,你不知道。翟大叔,嵇二叔,你们听听,小纯她都浑到了什么份上了,她的暗器可能全都叫那个老道给接走了,她还一点都不知道,我当时虽然也没看得太清楚,可我猜一定给老道接去了,翟大叔,你们说是不是啊?” 毕士超听在耳中,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显然年青人的推断得到了两个中年人的肯定,遂接下去说道:“你也不想想,那个老道若不是宅心仁厚,不声不响的接了暗器转身走开,而是把你的镖原物奉还的话,以他的手段,你自己说说,你能接得下躲得开吗?反正我是做不到,这一回算是你拣着,以后你可得当心啊,要是真的闯出祸来,后悔药可没处买去。” 那姑娘似是无言以对,停了半刻,姓翟的中年人温言道:“小姐啊,你表哥说你可都是为了你好哇,至于你所受的委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你姑父派来援兵,咱们是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尤其是那个几次三番戏弄你的道士。依我看那伙人十有八九也是冲宝藏来的,不把他们料理喽,咱们想得手也难啊。大家权且忍耐一时,只等援手一到,咱们马上就去西洞庭山。” 另一个姓嵇的中年人,也语调冰冷的开了腔,一字一顿的说道:“翟大哥说得对,杨连真加的财宝,咱们一定要弄到手,不管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也休想动一指头!否则的话,就得把命留下!” 第25章 借刀杀人 东洞庭山 就在昆仑游侠岑雪玄,带领着四个年轻人,来到这里落脚的第五个早晨,他们居住的草屋外面,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当中的是一个刀条脸老者,面布煞气,眸露凶光,运气发声吼道:“呔,里面的匪类,速速给我滚出来,尔等的末日到了!” 强劲、凶悍的吼声直冲屋内,直震得棚草瑟瑟作响。岑雪玄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因为单从这一声吼叫,就不难断定来者不善,从门缝向外一瞧,三丈开外,立着三个人,看岁数都已经不小,听口气,不用问肯定是清廷的鹰犬,观其态势,则是倨傲狂横。 本来,这几个人完全可以采取偷袭的手法,那样的话,得手将会容易得多,可是他们偏偏不屑用那种办法,足见其有恃无恐,志在必得。 你道这三个人是谁?竟然是千里迢迢,打京师赶来助剿太湖义军的冷云飞、鹿中平和洪泽深。那么他们三个不去太湖找赤脚张三,又缘何来到这东洞庭山了呢? 正是应了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说起这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可恶的穆少根。 当日,他负伤落胆而逃,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一是他腿上挨了昆仑游侠一剑,伤得不轻,一吃劲便剧痛钻心;二是此番出马,损兵折将,却连一个反叛都没抓着,禁不住犯愁回去无法向上司交差。 遂找了个僻静的旮旯,一边疗伤,一边琢磨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不知不觉中,已是晨光微透,不由得悬起了心,生怕被岑雪玄发现,索了自己的命去。正打算悄悄的离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行走的声音,吓得他急忙缩成一团,蜷在草丛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等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爬起来,乍着胆子登上一块岩石,向下眺望。远远看见昆仑游侠背着个年轻人,另外两个女孩子搀扶一个少年,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毒手虬龙的心中,忽的生出一个歹毒的念头来:何不盯住他们,看准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然后回去请郎大人发兵围剿,好歹也能将功赎罪,在巡抚衙门继续混下去,日后总会有出头的时候。主意拿定,便咬着牙,一瘸一拐的跟到了东洞庭山。他的轻功甚好,为人又狡狯刁滑,因此,急于赶路的岑雪玄等人,并没能发觉身后多了个尾巴。 见昆仑游侠带着几个年轻人开始搭建茅屋,穆少根心里有了底,知道他们一时半会不可能再走,便兴冲冲的掉头赶往苏州,离着府城还有十几里远,他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路边休息,忽的看见官道上并排驰来三骑,定睛细瞧,认出是从京师来的刑部官员。心底不禁又冒出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当即上前拦住了冷云飞等人的马头,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通张冠李戴的胡诌八咧,楞是把昆仑游侠说成了太湖义军的二头领,带着几名手下,藏在东洞庭山,想要刺探苏州的军情,然后就要攻打苏州。 不知就里的大漠神驼,正为想对付太湖义军却又无从下手而犯难,不由得信以为真,以为捉到岑雪玄,就可以顺藤摸瓜,直捣匪巢,剿灭叛匪,定能事半功倍,便命穆少根带路,直奔东洞庭山而来。 茅屋内的昆仑游侠心如灌铅,一把拉住手持宝剑,想要往外冲的陈魁,沉声吩咐道:“小魁,不可莽撞,外面这些人不好惹,这里咱们不能呆了,快去旁边那屋,叫上你姐和月阳往后山走,快去!” 少年见师父面色冷峻,不敢违拗,应了声:“知道了。”飞也似的出了窝棚,跑进姐姐和雷月阳的住处。 昆仑游侠回头对刚刚下了床榻的雷武阳说道:“孩子,敌人的来头不小,大叔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你的伤还没好利落,还是跟月阳她们去后山躲躲吧,要是到了晌午我还没到,你们就走,设法去投奔太湖义军。懂了没有?” 雷武阳本想跟岑雪玄一道,与强敌拼个鱼死网破,怎奈自己重伤在身,走路都已经很勉强了,又如何同人交手?不由得又气又急,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悲声道:“岑大叔,我懂了,您多保重。”说完用他的金龙大刀,在茅屋的后墙上豁开了一个大洞,猫腰钻了出去,和堂妹以及陈氏姐弟会合一处,朝后山奔去。 眼见从茅屋中泰然步出的岑雪玄,洪泽深最先认出了他,当年在太白山,锦衣卫与武林人物交锋之时,就已经领教过昆仑游侠的神技,暗自掂了掂,自忖与其对阵,怕是败多胜少,倘若伤了元气,武功大损,就再难在官场中立足了。因此,不等冷云飞发话,便先凑了过去,低语道:“冷大人,此人属下以前会过,姓岑,是昆仑派的,不好对付呀!” “哼,他的手段,本官也见过,没什么了不起的嘛,鹿主事,这头一阵就由你来打好了。”冷云飞嘴里面满不在乎的说道,却把鹿中平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的心里明白,一是用车轮战法,再就是以三打一,否则休想活捉岑雪玄。只不过前者太慢,而后者又太丢人,还是让身手较高的鹿中平先上,耗去对方大半的功力,再由自己出马将其捉住,这样的话,可说是既保险又风光。 鹿中平半点也不呆,冷云飞的如意算盘,他心知肚明,不由得暗自愤恨,但是生性圆滑的他,丝毫也没表现出来有什么不情愿,而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属下遵命。”缓步走向昆仑游侠,打定主意,应付个三五十招,就示弱退回,让冷云飞自己去啃这块硬骨头吧。 可是不管冷、鹿、洪三人怎样的勾心斗角,毕竟他三个都是武功了得的一流高手,岑雪玄的处境着实堪忧,别说是克敌制胜,就是连全身而退,恐怕都已经是难以企及的奢望了。 再说四个年轻人,穿行于林木之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半山腰。雷武阳伤痛在身,体力不佳,连累带疼,此时已是一头热汗,气喘吁吁。 雷月阳和陈霜、陈魁姐弟俩轮着班架着武阳跑,也都费了不少的力气。四个人爬上一个小山岗,再也支撑不住了,纷纷席地而坐,喘息着擦去头上的涔涔热汗。 陈霜心里牵悬着师父的安危,神情越来越显得焦躁不安。雷月阳和陈魁,自然了解她的感受,他们同样在替昆仑游侠担心,可是看看躺这地上,痛楚不堪的雷武阳,不禁又忧又急,彷徨无策。 这时候,陈霜再也按捺不住,噌的站了起来,急促的说道:“不行,我得去帮师父。月阳姐,武阳大哥和小魁就拜托你照料了。说着就要冲下山岗。 “霜妹,不行啊,太危险了,你不能回去!”雷月阳急切的大声嚷道,一把拉住少女陈霜,极力劝阻道:“那些人看样子十分厉害,不然的话,岑大叔也断不会叫咱们先走,你去了只能叫他分心,帮不上忙的呀!” 陈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去,毅然说道:“月阳姐,你说得很对,不过有人帮总比没人帮要好,你也不要跟我争,武阳大哥总得有人照顾,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到了那里,我会见机行事,绝对不会给师父他添乱的。”后边还有半句话,少女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一旦岑雪玄出现险情,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豁出性命,与一个敌人同归于尽,以减轻师父的压力。不待雷月阳再开口,少女神情肃然的双手抱剑,深深一礼道:“月阳姐、武阳大哥、小魁,你们多保重,我去了。”说完闪下了山岗。 第26章 再陷魔掌 雷月阳隐约听出,陈霜的言语当中,隐含着诀别的意味,猛然警醒,惶急的喊道:“霜妹,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谁知,不等她迈步,少年陈魁早已经蹿了出去,边跑边喊:“雷家姐姐,你留下守着武阳大哥吧,我去帮姐姐和师父。” 月阳姑娘急得是直转圈,看看陈氏姐弟都已经跑远了。无奈只得回到堂兄的身边。 雷武阳心中的焦灼,比其他三人有过而无不及,只恨自己创伤在身,不能助昆仑游侠一臂之力,而且还拖累堂妹无法参战。眼见心爱的姑娘去涉险,不由得心急如焚,急切的喊道:“月阳,霜儿姑娘的功夫还不行,会出事的,我就在这儿,你快去看看,不要让她和小魁白白送死!” 雷月阳心有同感,迟疑了一下,狠下心肠道:“好吧,我这就去,你自己小心着点,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武阳飞快的答道:“我知道,你就不用替**心了,你也要当心,能打则打,打不了别硬拼。” “啊,我会小心的。”月阳姑娘应了一声,操起蝴蝶双刀,冲下了小山岗。 雷氏兄妹一心只为他人着想,却没料到,巨大的危险已经悄然逼近了他们。就在月阳姑娘奔下山岗之际,一条鬼魅般的身影疾掠而至,正是毒手虬龙穆少根。他将冷云飞等人诓到这里,意在置宿敌岑雪玄于死地。有冷、鹿、洪三人在,根本用不着他出手,所以乐得清闲,来寻四少的晦气。 遥遥望见四少匆匆往山下跑,他的腿伤未愈,轻功无法施展,只得在后边跟着,心下盘算,以一敌四,想得手也不是件轻松事,见四少在小山岗上歇息,他也没急着往前凑,而是隔着十几丈远,找了一个既隐蔽,又能看到几个年轻人的地方,席地而坐,想喘口气在伺机下手。可是没过多一会儿,他忽然看见陈氏姐弟一前一后奔下山岗,掉头往回跑去,有心去拦截,已经失了先机。正自懊恼,又瞧见雷月阳提刀奔来,心中不禁得意非常,暗道:“嘿嘿,小丫头,合该你倒霉,看起来你命里注定了是我穆少根的人,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连岑雪玄也没救得了你,今个大爷就先收了你吧。” 毒手虬龙晃身形挡住了姑娘的去路,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的猎物。狞笑着说道:“小妞,咱们可是真有缘哪,才分开没几天,这不又见面了,上次让该死的岑雪玄搅了咱俩的好事,这回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是乖乖放下兵器,跟我走,也免得动手伤了你,大爷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哩。” 雷月阳见是几天前掳走自己的淫贼,登如身陷冰窟,此人眼眸中燃烧着的灼灼欲火,令她芳心战粟。他人的援手是毫无指望,只有以死相拼了。 月阳姑娘厉声喝吼:“淫贼,接刀!”一双蝴蝶刀,舞起一片寒波,投入到一场毫无胜望的搏杀之中。 岗下的情形,雷武阳看得是一清二楚,情知堂妹绝非穆少根的对手,硬撑下去必遭凌辱。强忍着钻心的剧痛,手拄金龙大刀挣扎着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往岗下走,打算拼死缠住毒手虬龙,让堂妹逃出魔掌。 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由于全神关注下面拼杀的堂妹,脚下一拌,平衡大失,从岗上滚翻着摔了下来,大刀也脱了手,一气跌到坡底。顾不上额肿脸破,嘶声呐喊:“月阳,你自己快走,别管我。你快跑哇,别跟那淫贼纠缠,你会吃亏的,快走哇!” 月阳姑娘当然知道堂兄的话,句句在理,但是此时她已经被穆少根的剑光团团裹挟,就算她不顾武阳的死活,独自逃生,也无法摆脱淫贼的魔掌了。 尽管雷月阳舍命搏击,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亦不过与毒手虬龙斗了二十几招,双刀已被震飞了一把。姑娘双手合握一刀,苦苦支撑着。还是穆贼心存淫念,无意伤她,否则必定非死即伤。 毒手虬龙见状,愈加得意,以轻薄下流的口吻说道:“小美人儿,你不行了,就别硬撑着了,我可不想伤着你哟,啧啧,悠着点呀,留着点劲儿,好跟大爷我风流快活呀,累坏了你这小身板儿,我可是不会答应的哟。” 秽语污言入耳,直令姑娘玉面铁青,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拼劲全部潜力,与淫贼恶斗不休。无奈内力已然告罄,脚步虚浮,章法大乱。 雷武阳眼中冒火,目眦欲裂,向前紧爬一阵,伸手抓起身边的石块,向恶贼穆少根猛掷。口中狂呼:“月阳,快跑。求求你,快走哇,听到了没有啊?” 穆少根连遭袭击,不得不分心左躲右闪,有两次差一点就被击中,不由得杀机陡炽,恶声叫嚣:“死小子,敢搅大爷我的好事,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说着舍了已是摇摇欲倒的雷月阳,疾掠过来,虬龙软剑倏的挥起,恶狠狠斩向毫无还手之力的年轻人。 雷月阳眼见堂兄的性命难保,嘶声叫道:“不要!”双手捧刀,用尽最后的力量,合身扑出,单刀直插毒手虬龙的背心。 穆少根察觉不妙,剑势稍歇,侧滑半步,左掌如刀,一下砍在姑娘的玉腕之上,将雷月阳的蝴蝶单刀击落在地。反手震剑,拨飞武阳投来的石块,一脚把年轻人踢出去七八尺远,左手再出,点中了姑娘的双肩云门穴,劈手抓住雷月阳的秀发,一张凝聚着淫恶、酷毒的面孔,慢慢的贴近无力挣扎的月阳姑娘,本欲强行凌辱,却忽的又生出一个更加歹毒的念头。 他将雷月阳拖到口吐鲜血,气息奄奄的雷武阳的跟前,下作的说道:“小美人儿,快点乖乖跟大爷亲个嘴儿,不然我就先砍下他的手,再砍他的脚,怎么样啊,好不好玩呀?”说着扬起了手中的虬龙软剑。 月阳姑娘看看堂兄,泪流满面,嘶声喊道:“不,绝不,你杀了我,杀了我!” 穆少根也气白了脸,切齿道:“好哇,真看不出,你这个小丫头还挺倔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够扛多久!”言出剑落,恶狠狠斩向年轻人的臂膀。 第27章 福星天降 却不知怎的,忽见恶魔穆少根,猛的跳起老高,抓扯着姑娘秀发的手也松开了,人在空中,生生的扭转了身,虬龙软剑狂舞,剑风呼啸,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金铁撞击之声,点点火星四处飞迸。 摔在地上的月阳姑娘,知道有人相救,欣喜莫名。单看恶人的狼狈相,不难猜出救星的手段非比寻常。还不等她坐起身来,那边的毒手虬龙,已经是哎哟、哎呀、啊——一连惨叫了好几声,剑也不舞了,掉头狂窜,奔逃之中,似乎又被打中,痛叫连连,跟头把势的逃没了影。 一位黑袍道人,好似一缕清风飘至,探了探雷武阳的鼻息,把了把脉,然后,飞快的从怀里取出一只竹筒,拔去塞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已然不省人事的年轻人口内。随即扭脸冲挣扎起身的雷月阳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惊魂甫定的月阳姑娘,虚弱的答道:“我……没事,多谢……”她注目面前的恩人,听声音觉得此人似乎年岁不大,可是观其外貌却是老气横秋,一时吃不准对方的年纪,最后还是说:“前辈的救命之恩,我和我哥必定铭记肺腑,永志不忘。”说着一躬到地。 黑衣人显得有些局促,一叠声的说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没事就好,哦……我还得去那边凑凑热闹,再会了。”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闪了闪,便已无踪。 月阳姑娘惊异万分的望着黑衣道人掠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感激、崇敬和羡慕,暗自想到:要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么高的功夫,那该有多好哇,就再也不用害怕恶人的欺侮了。但愿这位高人能帮岑大叔击退那几个强敌。 这时,她身后的雷武阳发出了一声呻吟,业已苏醒过来。他全然不知是黑衣道人的那颗救命灵丹,将已经跨进阎王殿门槛的自己,重新拉了回阳间。雷月阳连忙回身照料堂兄,并把武功神奇,身份神秘的恩人,如何从天而降,打跑了淫魔,解救了自己,又用丹药救了他的前后经过讲给武阳听。 直听得年轻人既是感动,又是感慨,一肚子的感激致谢的话,却是没处倾述。 茅屋那边,岑雪玄和鹿中平,剑、叉交击,不大的工夫,已经大战了四五十招,双方都留着后手。一方是为了保存体力,以应对另外两个强劲敌手。另一方则是满腹牢骚,不肯全力施为。而表面上却狂呼恶喊,兵刃撞击,铿锵不断,打得是热火朝天。看火候差不多了,鹿中平卖了个破绽,啊呀一声大叫,歪斜倒退,左手死死按住肋下,一脸的痛楚神情。其实,他不过是被游龙剑割裂了衣襟。 冷云飞轻蔑的斥道:“鹿主事,怎么这等不济,你且退到一边,看本官拿他!” 虽说鹿中平不过用了六七成的功夫,毕竟也耗去了岑雪玄的不少内力,再对付本在伯仲之间的大漠神驼,便已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替下假装受伤的鹿中平,冷云飞一心邀功,好加官进爵。同时,也想在洪、鹿二人的面前,显一显自己的手段,耍耍威风。因此,一上来就施展出了拿手绝活“夺魂十八摇”,一对大铃铛,摇得是呜呜作响,铃里的簧舌,则发出声声尖厉刺耳的锐啸,令人心烦意乱,气血浮躁,声势骇人。就连观战的鹿、洪二人也是头一回见识,亦相顾失色,急忙运起内功相抗。而首当其冲的昆仑游侠更是身受其害,渐渐落在了下风。 陈霜、陈魁姐弟先后赶到,眼见师父危殆,岂有袖手之理?当即齐声呐喊,挥剑夹击大漠神驼,可是隔着数尺,便抵不住铃声的震撼,双双退了回来。 “姐,怎么办啊?”急恨交迸的少年,焦躁的向姐姐问计。 “用东西塞住耳朵,专攻他的后背,跟着我,咱们齐进齐退!”少女果断的说道。于是,姐弟二人割裂衣襟,团成小球、塞住各自的耳朵。然后,联袂而上,瞅准机会,双剑齐出,攻向大漠神驼的背心要害,待冷云飞分神回击之时,他二人已跳开数尺,过一会儿,伺机再进。这一招还真挺管用,片刻之间,大漠神驼的优势丧失殆尽,眼看岑雪玄就要反守为攻,气恼的吼道:“鹿主事、洪主事,还不帮我除掉这两个碍事的小崽子!” 尽管鹿中平和洪泽深心中暗笑,却也不敢公开违拗抗命,嘴里头答应着,慢腾腾的上前逼开陈氏姐弟,本来,以他二人的修为,若出辣手,不出十招便可以将两个孩子置于死地。好在他俩天良未泯,只是想阻一阻,让这对少男少女知难而退,这才容陈家姐弟支撑了十几二十招。 末了,陈霜被鹿角钢叉戳中璇玑穴,扔了宝剑,摔倒在地。陈魁的剑,则叫洪泽深夺了过去,反架在了他自己的颈口,北海蛟龙威胁道:“小娃娃,快快滚开,不然的话,只要我这只手,轻轻的动那么一动,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少年陈魁毫不畏惧,大声喝道:“鹰犬,有种就杀了小爷,我师父会把你们斩尽诛绝,化作齑粉!” 弟子遇险,怎能不叫昆仑游侠五内如焚,复又陷入困境。接连被冷云飞的锋利铃缘,割裂衣衫皮肉,血染衣裾,形势岌岌可危。 本无杀心的北海蛟龙洪泽深,恼火少年牙尖嘴利,猛的扬起右掌,便要将不肯屈服的少年击昏。 就在此时,场中多了一个人,却不是救了雷家兄妹的那位黑衣道人,观此人已经年逾半百,体魄雄健,背后背着一口装饰精美的大刀,一张古铜色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场中的六个人,沉声喝道:“慕龙,不可胡来,欺凌弱小,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洪泽深闻言在耳,如遭当头棒喝,举起的巴掌,一下子僵在半空中,猛的转过身,两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出言喝阻他的古铜脸老者。 而那位老者则已经扭过脸,冲鹿中平挖苦道:“鹿千户,这一晃十年没见,但不知你老兄,在新朝官居几品呢?” 鹿中平业已认出来人,一张脸青白不定,神情尴尬之极,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洪泽深推开少年,满脸羞惭,往前走了几步,口中嗫嚅道:“您……您是北大人?” 鹿中平也道:“北季鹰,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要与我们,要与大清朝为敌吧?”他的本意是想震慑住对方,叫其不要插手,可是话一出口,却是另一番滋味,非但没吓住对方,反倒把自己的心,弄了个七上八下。 北季鹰微然冷笑:“鹿千户,还真给你说着了,北某生为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这辈子就是要跟满清为敌到底了。哪个忘了祖宗,甘做异族的走狗,就都是老夫的死敌!就别怪北某的刀下无情了!”一边说着一边打背后抽出秋水雁翎宝刀,大步抢进,直奔冷云飞,口中朗声道:“岑少侠,你先歇歇喘口气儿,让老夫来收拾这条满人的走狗!” 沉雷般的吼声,令大漠神驼的心里发毛,不必动手就已料定来人的身手十分了得,并且还跟鹿、洪二人是老相识,自己的处境顿时变得险恶之极,可是就这么逃跑,又着实不甘心,而且传扬出去,自己势必将颜面无存,遂慌乱的喊道:“鹿主事、洪主事,你们俩快帮我缠住此人,待本官得手,即刻就去帮你们,今天的功劳,全都算在你二人的头上。” 他想得挺美,喊得也挺欢,可是却不见洪、鹿二动窝,而雁翎刀客的秋水宝刀已挟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劈来。无奈只得回身运铃招架,叮当声中,火星四射,只感到膀臂发酸发麻,虎口如刀割针刺,见洪、鹿二人仍在迟疑,不肯上前助战,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你们要造反不成?可别忘喽,你们的家小全都在京城,你们反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冷云飞的后半句话,真的产生了效力。洪泽深听了,当即就有了反应,面颊抽搐着喝了声:“冷大人,莫慌,洪某前来助你!”说着斜步抢上,手中鱼骨钢剑,发足了十成的功力,电耀而出,直刺昔日的上司——雁翎刀客北季鹰。 第28章 反戈以击 刚刚退到一边,打算喘口气,裹裹伤的昆仑游侠,眼见对方要以二对一,虎的跃起,顾不得伤痛体虚,拼出最后的潜力,挺剑袭向大漠神驼的后脑,以图减轻雁翎刀客的压力。 另一边,鹿中平见北海蛟龙已然出手,也不好再端着了,迟迟疑疑的挪动脚步,意欲参战,助纣为虐。 然而,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洪泽深的鱼骨剑,并没有真的去刺他的老上司北季鹰,而是在中途划了一个小小的弧线,刺中了对他毫无防范的大漠神驼。 冷云飞的左肩爆起一溜血箭,惨叫声中,左手的铃铛飞出去老远,身形一滞,北季鹰和岑雪玄的兵刃同时攻到,登时,前胸中刀,后脑着剑,双睛暴突,口喷鲜血,人还未倒到地上,便已然魂归地府。 鹿中平看到洪泽深阵前倒戈,真的造了反,哪里还敢再留半刻,抹过头撒腿就跑,眨眼间就没了影。 北季鹰欣喜万分的对洪泽深道:“慕龙,你能弃暗投明,反戈一击,就还是我的好兄弟啊!”说着两个人忘情的抱到了一起。 岑雪玄急忙赶过去,解开陈霜被封的穴道,又拉起陈魁,仔细看了看,见两个弟子没什么大碍,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向雁翎刀客深施一礼,言出挚诚的说道:“多谢北前辈仗义出手,拯救我师徒三人于水火倒悬,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岑大侠不必这么客气,现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同仇敌忾,推翻满清,匡复我大明的社稷江山。”雁翎刀客豁达豪放的大声说道。 远处的树梢上,毕士超手搭凉篷,正在向这边张望,见到那三个身穿满清官服的人,一死一逃一个反了水,危险已经全部解除,便放下了心,神不知鬼不觉的弹身离开,去追踪天龙寨的人马去了。 “慕龙啊,京里头现下的情形如何呀?满人怎么这么容易就窃取了咱们大明的江山呢?”老刀客向老部下提出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唉,一言难尽哪!”洪泽深感慨万千,喟然长叹道。 岑雪玄略带歉疚的说道:“既然这样,大家不妨请到屋里边说话吧,我们也是才到这里,也没打算长住,地方简陋得很,让两位见笑了。”说着话将北、洪二人让进了茅草屋,回脸冲陈霜问道:“霜儿,武阳和月阳他们在哪里呀?” 陈霜迟疑了一下答道:“哦……我们方才一起往山下跑,快一半的时候,武阳大哥跑不动了,我和小魁就折了回来,月阳姐守在那里,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又往山下走了,我这就去把他俩找回来。”见师父点头,少女匆匆向后山奔去。 几个人在草铺上坐下,岑雪玄满怀歉意的说道:“北前辈,洪兄弟,我们这儿既没有酒,也没有茶,只有些山泉水招待两位了,小魁,上水!” 陈魁应声取了几只粗瓷碗,从木桶里舀了几碗泉水端了上来,头一碗先给了北季鹰,第二碗照理应该给洪泽深,虽说开始时双方敌对,但此时业已化敌为友,可终究是孩子心性,一时扭不过劲来,迟疑了一下,把水递给了师父。 昆仑游侠看了看年少幼稚的弟子,没说什么,只是将水接过来敬给了洪泽深,颇为抱歉的笑了笑:“洪兄弟,小孩子家,不懂事,请不要介怀。” 洪泽深自知身份不同,苦涩的笑了一下,接过水碗,咕咚咚喝了大半碗,赞道:“啊,这水可真不赖,比京师的井水可强多了。” 轻轻放下手里的水碗又道:“北大人,我看这一切都是天意呀,就在您离开京师的第四个年头上,闯贼的百万大军,势如破竹,直捣京城。本来,咱们大明朝不缺兵,不少将的,可坏事就坏在那些个手握实权,却从来没打过仗的监军身上,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狗太监,平日里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可是瞧见李闯的兵马,铺天盖地,声势浩大,个个吓麻了爪,只会一招,那就是开城迎降,宣府的杜勋,居庸关的杜之轶,京师的曹化淳,可说是一蟹不如一蟹。那些个大臣也都是枉食朝廷俸禄,危难之时,只知道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紧。先帝眼见贼兵进城,还想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却压根就没人理睬,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实在没招了,只好带着一个叫王承恩的大太监,从神武门跑到煤山之上,两个人脸对着脸,上了吊,真叫个惨哪! 那李自成虽说是个流寇悍匪,可好歹也是个汉人,而吴三桂那个混蛋,竟为了一个小妾,就投靠了满清,引狼入室。你别看那李自成打咱们大明的军队有能耐,遇上弓强马快的满洲铁骑就没章程了,山海关一战,给人家杀了个人仰马翻,连京师都没站住脚,一口气逃回老窝陕西去了,听说后来在九宫山叫地方民团杀了。 其实,咱大明朝手握重兵的也不单只吴三桂一个,你象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广昌伯刘良佐,东平伯刘泽清,南安伯郑芝龙,手底下都拥有二三十万的兵马,可也不知这帮玩意都中了什么邪,一仗没打,就他娘的一古脑钻进满人的裤裆里去了。象我等没兵没将的,又能有何作为?只好苟且偷生,委身新朝,混一时算一时了。” 洪泽深摇头叹息,停了一停,一仰头把碗中的水喝干,接着说道:“骆帅也归顺了新朝,被派到天津卫做巡抚,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自在。哪知道好景不长啊,就因为他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南明的使臣左懋第等人,也不知被哪个龟儿子上章弹劾了,结果,惹恼了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骆帅的官丢了还不算,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哪。唉,真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哇!小弟我当了这么个六品主事,终日里尽受那些满人的气,干些个违背良心的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哪,这下好了,有大人您在,卑职就可以唯大人您的马首是瞻,为复兴我大明竭尽绵薄之力。大人,您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呀?刚开始都传您已经被老贼门犀害死了,可后来京城郊外的树林子里,分明是您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雁翎刀客回想起沉痛的往事,脸上满是苦涩的神情,平抑了一下波动的心绪,将十年之前,自己如何中了门犀、端木典的圈套,邓中离如何舍死相救,以及林逸仗义出手,替自己解围,最后帮助林逸的义兄毕士英的前后经过,简略的讲了一番,然后又道:“后来,我隐姓埋名,和老管家回到故乡,并带着家眷躲进山中隐居,不问世事,听说满人夺了大明的江山,也想为匡复社稷出把力,可是听说挑头抗清的弘光帝、隆武帝、什么唐王、鲁王,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就是毫无实权的傀儡,不免心灰意冷,忍了几年,才听说桂王朱由榔成了气候,依仗大西军占据了云、黔、湘、桂数省,颇有点复兴之象,就想趁着现在还能动弹,为反清复明的大业出把子力气。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西洞庭山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宝藏,是元代妖僧杨连真加的赃物,便打算去瞧瞧,要是能弄到手,献给桂王充做军资,岂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于是,来到这里,打算从这里搭船过湖去西洞庭山,想不到远远的看见了你和鹿中平。” 北季鹰喝了口山泉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一看你们身上的装束,不用问就知道你二人已经归顺了满清,也就没与你们相认,却又想知道你们三个武功高手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也奔宝藏来的?就一路跟了来,看见你们与岑大侠为难,就忍不住现身了。我估摸着这奔这笔宝藏来的人怕是不会少喽,正愁人单势孤,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夺得财宝,然后就去投奔桂王,不知岑大侠意下如何?” 昆仑游侠神情昂奋的当即表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岑某当然愿意追随北前辈,为匡复大明社稷奔走效力。” 这时,陈霜和雷月阳搀扶着雷武阳进了屋。岑雪玄起身介绍道:“北前辈,洪兄弟,这个小丫头和那边的那个男孩子是姐弟俩,都是在下的徒弟,他们的父亲陈子龙也是位抗清英雄,已经为国捐躯了。这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也是一家的,东海派的雷家,想必您二位也有所耳闻,他们一家在泗州杀官造反,被清庭鹰犬一路追杀到了这里,三十来个人,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了。孩子们,这位北前辈原先曾经当过明朝的大官,后来退隐山林,如今重出江湖,要为反清复明出力,时方才就是他救了我和霜儿、小魁三个,是我们的大恩人。另外,他还打听到西洞庭山有一大笔宝藏,想把它找到送给永历皇帝,并且邀我们参加,和他一块干,你们说好不好哇?” “好,太好啦!”四个年轻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众人兴奋不已,两个女孩子去烧菜做饭,陈魁去打下手。三大高手则轮流为武阳疗伤,两个时辰之后,雷武阳的内伤便已经好了七八成。大家饱餐了一顿,各自回屋休息。次日清晨,一行七人收拾停当,下了山搭乘一只小船,向西洞庭山进发。 第29章 略施薄惩 西洞庭山,位于烟波浩淼的太湖中央,距苏州八十余里,是太湖中四十八座岛屿里最大的一个,它方圆有数百里之大,整个太湖总共有山峰七十二处,其中的四十几座都在西洞庭山。 这里茂林平野,闾巷井舍,俨然如世外桃源。放眼四眺,层峦叠嶂,群峰竞秀,弥天放白,碧萝垂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岛上的最高山峰,名曰飘缈峰,高及千尺,烟萝塞望,水树涵空,杳若仙乡。传说在春秋时,吴王夫差就曾在这里兴建避暑宫殿,与西施在盛夏时节,观赏湖湾里的十里荷花。若是在太平年景,岛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而眼下时局动荡,兵荒马乱,岛上的游客比往常少了五六成,却依然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这不,又一艘游船停靠在岛东南部的石公镇码头,船上的游人三三两两的步上岸来,内中出现了几张颇为熟悉的面孔,翟方进领着檀纯、顾枫走在前头,他们的身后,又多了一男两女三个人。风韵犹存,珠光宝气的檀淼,面似黑碳,目光森寒的白文彪,以及他的妻子,肤如白纸,左顾右盼的阴素梅。天龙寨的实力人物,除了寨主顾天峻,留守山寨外,其余的已是倾巢而来,可见为了夺得宝藏,铁臂螳螂真的是不惜血本,志在必得。 早两天上岸,负责监视喻英隆等人的嵇元振,将他们一行人引进了一间茶肆,刚刚落座,大总管便急不可耐的问道:“老三,这几天那帮人有什么动作没有哇?” 嵇元振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答道:“夫人,翟二哥,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咱们在船上碰着的那帮人,还有一路同伙哩,加在一块总共有十个人,住在镇子里的芙蓉客栈,这两天这些人上了两次山,看样子没什么收获。还有哇,据我的观察,来这岛上寻宝的人,可远不止咱们和那帮人啊,岛上和镇子里隐伏着不少江湖人物,光被我看破的就不下二三十个,身手可都不,来头恐怕是都不小哇!咱们可得加倍小心才行啊。” 翟方进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既然有这么多人来,这宝藏八成还靠点谱,依我看只要这宝藏还没出现,各路人马还能相安无事,可要是宝藏一旦现了形,岛上必定掀起腥风血雨。咱们得准备打一场恶仗啊。” 檀淼则一脸的不以为然,语气狂妄的说道:“怕什么,有白前辈和阴前辈在,这宝藏就注定是咱们的,哪个胆敢造次,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哪知她的话音还没落地,茶肆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尖叫。里面的翟、檀、嵇诸人,都听出来了,此叫声乃是独自在茶肆外边看风景的檀纯所发。当即纷纷跳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茶肆。 但见五六丈外,檀纯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一只,仍在不停蠕动的绿色虫子。 檀淼抢至近前,一把拽起侄女,上下察看,口中惶急的问道:“小纯,你……你伤在哪儿啦?你倒是快点说呀!” 翟方进上前用手捏起那条绿色的虫子,仔细的端详着。嵇元振则前后左右兜了一圈,却毫无收获。 惊魂未定的檀纯,牙齿打战的说道:“又……又是那个人,他……他把那只毒虫扔在了我的身上,我好象给那虫子蛰了一下,在……咦,蛰在哪儿怎么找不到了呢?姑姑,您快救救我呀,晚了我就会给毒死的,您就再也看不着您的乖侄女啦!”檀纯这回真的怕了,浑身发抖抱着姑姑不肯撒手。 翟大总管忍不住笑出了声,快步上前安慰道:“小姐,你用不着害怕,这条虫子不过是一只蚕宝宝,根本就没有毒的,那个人又是在耍弄你玩哪。” “蚕宝宝是什么呀?你怎么就知道它没有毒呢?我用暗器打过那个人,他一定是来报仇的,他特意把那虫子丢在我的身上,就是要杀了我,怎么会没毒呢?”檀纯带着哭腔反驳着。 将信将疑的檀淼,从翟方进的手里接过蚕蛹看了看,松了口气,温言劝慰道:“小纯,翟总管说的没错,确实是只蚕宝宝,这蚕宝宝呀,就是蚕农用桑叶饲养的,等它们长大了,就用它们吐丝织成绸缎,喏,你身上穿的衣裳,不全靠了它吗?又怎么会有毒呢?这一带养蚕的人很多,那人随便拿了一只吓唬你,竟把你吓成这个德行,多丢人呢?来,快进里面坐会儿,定定神儿。” 檀淼一边说着,一边丢掉手里的蚕蛹,揽住侄女往茶肆中走去,又忽的停下脚步,惊异的问道:“咦,你表哥呢?他不是跟你在一切吗?” 这一下,可是轮到檀淼慌了神儿,因为她知道这岛上各路江湖人物云集,其中肯定不乏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儿子的武功平平,独自乱闯,怕是凶多吉少。 檀纯闻言也是一呆,左右瞧了瞧,迟疑的说道:“方才……表哥就在我的身边来着,后来……就不知道了,哎呀,他不是去追向我扔虫子的那个坏蛋了吧?” “那个人往哪边跑了?我的好侄女、乖侄女,你倒是快说呀?你表哥现在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哇?”檀淼心急火燎的催问道。 由于当时认定了自己被毒虫咬中,吓得要死,檀纯根本没留意扔虫子的人朝哪边跑了,更没看着表哥顾枫去没去追,见姑姑逼得急,只得含混的向东北方向指了指。 檀淼冲翟方进、嵇元振一甩头,急促的吩咐道:“你俩先去找,我随后就去。”见翟、嵇二人飞奔而去,回身将兀自发呆发愣的侄女推进茶肆,叮嘱道:“小纯,跟两位前辈在这里喝茶,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我去找你表哥。”说完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在距离茶棚一里多远的一个山谷里中,两个人相距一丈多远,一动不动的对视着,仍是一身黑色服饰的毕士超,已经摘去了假胡须和道冠,注目剧烈喘息着的年轻人,语气平和的说道:“小兄弟,你的轻功还不错,反应也还算机敏,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只可惜错生了人家。” 顾枫这一阵没命的狂奔,直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他深知对方的轻功,要比自己高远不止一筹,若非其有意放慢了速度,自己就是跑断肠子,跑断腿也休想撵得上他。 平了平紊乱的气息,一脸正色的质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屡次三番捉弄我表妹?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老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了吧?” 毕士超微然冷笑,反唇相讥道:“小子,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如果说那天在湖州城的大街上,扬言要对付毕士英的是你,或是另外两个人,肯定就会有人出不了湖州城。这话又说回来了,你那个表妹也有点忒不是玩意了,颠倒黑白,把不是当理说,就凭她那么点道行,也敢大言不惭的要找这个,找那个报什么仇。我也不妨给你交个底,就连你们后来的三个都算上,捆在一堆儿,也敌不了我哥的一只手。” 顾枫万分惊异的问道:“什么,你哥?你哥就是毕士英?那你是……” 毕士超自知说走了嘴,遂无所谓的说道:“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叫毕士超,毕士英就是我亲哥哥,你倒是说说,我对你表妹真的过份了吗?我看还很不够,你别对我说你没看见,在船上她竟敢用淬了毒的暗器打我,你信不信,当时我要是把她打我的六只毒镖原物奉还的话,你们四个一个也甭打算走下那条船。” 停了停,毕士超缓和了一下语气,冲被自己话语所震慑的年轻人道:“我看你这个人还不太坏,不然就不跟你费这么多的口舌了,我劝你有空还是多多留神,看着点你那个刁蛮狂妄的表妹吧,不然的话迟早会闯大祸的,没准会连累你们所有的人。好啦,话就说到这里,那边有人来了,八成是找你的,我知道你们也是奔宝藏来的,咱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希望不会弄到势不两立的地步。”言罢,毕士超弹身掠起,直落丈外的一块巨石之上,再纵已经置身于两丈开外的一堵山崖顶端,晃了一晃,踪影杳然。 第30章 三刀四象 顾枫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在心中回味着毕士超的话,暗想:听其言观其行,这个人绝非好勇斗狠之徒,说话做事也还算通情达理,与自己先前所设想的大相径庭。就拿刚才是情形来说,以他的手段,想如何消遣自己都可以,但是他却对自己秋毫无犯,他能这样,他的哥哥又能坏到哪儿去呢?难道是爹爹、舅舅他们错了不成?年轻人的心头陷人困惑迷惘,一时间找不出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翟方进和嵇元振快速奔近,上下打量了几眼顾枫,见他无恙,便放下了心,又朝前奔去。没一会儿,檀淼奔来,神情紧张的急促询问:“枫儿,你没事吧?啊,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吓死娘了。”说着动情的将宝贝儿子揽在了怀中。 而顾枫并没有什么热切的回应,淡定的目光,注视了母亲一阵,心中竟然生出些许陌生的感觉,嘴动了动,想说什么,瞥见翟、嵇二人已经折了回来,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几天,喻英隆、黄宗羲、王江等抗清义士,先后在石公山上的三大洞穴,梯云、夕光、归云,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和搜寻,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四天,他们决定去岛上最大的洞穴——林屋洞察看,此洞乃道教十大洞天之一,可与宜兴的张公洞、善卷洞媲美。听说该洞地府深广,岔洞纷繁,从未有人走到过洞底。为此,一干义士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带足了御寒的衣服,吃的干粮,喝的清水,干柴干草,以及引火之物。还有绳索,作记号用的墨条,灯笼火把,等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每个人的背上,都背了一只重重的大包袱,天刚蒙蒙亮,十个人就出了芙蓉客栈,向林屋洞进发。 当他们来到了龙洞山的脚下,抬眼眺望的时候,未免都感到有些失望。原来这座龙洞山,远没有他们事前预想的那样高大险峻,低矮的山体,稀疏的林木,乍看上去,丝毫没有惊人之处,不禁生出盛名之下,难以符实的感觉。无形之中,各自的心里,对在此处能够找到宝藏的希望,变得灰暗起来。 可别看这山不起眼,就在这同一天,奔林屋洞来的寻宝人,却绝不止四明山义军一路,除了刚刚赶到的天龙寨人马不算,尚有数路江湖人物前来染指,并且,还没进洞就起了冲突。 离洞口二十几丈的地方,两伙共七个人,各持兵刃,正在对峙。人少的一方,一个生着四楞脑袋的汉子,操着徽州口音,恶声恶气的嚷道:“呸,什么星门四象?说白了还不就是三垣宫的残渣余孽,想当年我们乾坤门,就曾参加过对你们三垣魔宫的大讨伐,早就成了过街老鼠的你们,还敢巴巴的跑了来,打宝藏的歪主意,今个碰上我们芜湖三刀,就痛快的打住吧,识相的赶紧滚回你们陕西的老窝去,如若不然,嘿嘿,可就休怪大爷我的刀下无情了!” 四楞脑袋说着亮出了自己的异形兵刃,竟是一把特大号的剃刀,一尺半的柄,一尺半的刃,不用的时候,折叠起来,便于携带,需要的时候,打开锁死。刀背厚、刀刃薄,通体雪亮,寒气袭人,实乃近战时的一件利器。另外两个人,一位倒提着一把大剪刀,另一位握两口切菜刀,俱的拧眉瞪眼,杀气腾腾。 芜湖三刀,其实就是乾坤刀客钟肇鹏,十大义子中尚存的三个,四楞脑袋,拿大剃刀的叫常陵,身份最高,武功也最强,为人更是阴毒狠辣;尖尖头顶,小豆眼睛,执大剪刀的姓寇名融,一肚子坏水;握两口菜刀的青脸凶汉,复姓司徒,单字名匡,脾气乖张,性情凶暴。 与他们三人对阵的星门四象,乃是三垣宫二十八宿中残存的四个人,他们是黄头发斗宿、雀斑脸牛宿、扫帚眉奎宿和豁牙子娄宿。 尤侗尊,符寿昭等人死后,他们四个人不甘心三垣宫从此湮没无闻,遂联合在一起,纠集残众近百人,依然盘踞太白山,隔三差五,做些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强盗勾当,由于他们行事计划周密,下手狠辣,官府一时难以发现线索,迟迟无法破案,因而这些人一直得以逍遥法外。 就在前些日子,他们做了一件大买卖,杀了七个人,劫了三千多两白银,四个人一高兴,把老窝托付给手下人,结伴南游,想一览江南秀色,顺便弄几个苏杭美女,回去做压寨夫人。 无巧不巧,在苏州游玩时,听说了宝藏的事情,不免为之心动。反正原本也是打算要来西洞庭山逛一逛的,这回正好一举两得,却不料在这里撞上了芜湖三刀。 黄头发斗宿向以牙尖嘴利著称,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当即瞪圆了眼珠子,怪声怪调的斥骂道:“嘟,混帐东西,就凭你们这三头烂蒜,还想跟我们星门四象叫板,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不想活了是不是?好哇,剃头的,来,就让大爷我掂量掂量,你小子到底能有多大的斤两?” 此人乃十指剑魔的嫡传大弟子,武学修为颇高,在二流人物当中,算得上是庸中佼佼。话语出口的同时,已猱身而上,左掌一式凶霸的磨盘手,用以迷惑对方,右手的龙象指力破空而发,直袭对手的胸腹要害。 常陵甚的奸猾,见敌手强悍,不可力敌,高声嚎叫,大剃刀荡起一片寒波,迎战黄毛斗宿。脚下可没闲着,目不交睫之际,已经一连气变换了七八个方位,着力就走,不与对手硬拼。而且他还有绝的,那便是时不时的打出一篷篷磷光冥火,令人不得不防,因此,二十招过去,两个人兀自难分上下。 满脸雀斑的牛星宿,以及豁了门牙的娄星宿,都是好勇斗狠的凶暴之徒,此刻早已按捺不住,齐声喝喊,从左右杀出。 寇融、司徒匡挥剪舞刀上前迎战。惟独奎星宿,皱着扫帚眉,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观战。别看他的武功照斗宿略逊一筹,但是为人处事,老成练达,在星门四象中,常常担当出谋划策的军师角色,其余三人对他倒也心悦诚服,差不多是言听计从。 眼见场中的六个人捉对厮杀,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受创丧命,暗自思忖:自己要是上前助战,胜负很快就能见分晓,可是一来以多胜少,脸上无光,二来这江南毕竟是对方的地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三个人在江湖上怎能没有亲朋故旧,倘若结下血仇,必定贻患无穷。 本来他对寻宝便不那么热中,更不赞成连宝藏的影还没看着,就与人斗个你死我活。遂大声吼道:“住手,大家都住手!我有话说,完了再打不迟。” 恶战的几个人愕然停手,纷纷跳开,退到两边。扫巴眉上前几步,沉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眼下连这宝藏到底有还是没有,尚且没弄清楚,咱们就斗得昏天黑地,是不是有点值不当了。而且,大家都看着了,那十个人已经进洞有一会了,咱们不妨暂且讲和,躲在洞口的两侧,等那些人出来,要是他们两手空空,就说明什么宝藏,纯粹是扯淡,咱们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奔前程;可若是他们真的找到了财宝,咱们双方就先联手杀掉他们,然后再二一添作五,把财宝平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呀?” 经过方才的一番较量,芜湖三刀也已经知道了对方身手了得,己方以三对四,凶多吉少,故此巴不得双方讲和停战。老三寇融圆滑的接口道:“不错,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大家都是冲宝藏来的,彼此没什么深仇大恨,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不顶银子花,再打下去,就只能躺在地上,眼巴巴的瞅着别人搬财宝了。” 另外几个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联手夺宝,当然谁都没有异议,可是一旦财宝到手,就要突施重手,铲除对方,独霸宝藏。 七个人依旧分作两伙,分别隐蔽在林屋洞的两侧专等四明山众义士找到宝藏,就一拥齐上,杀人夺宝。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这当口,又有数路江湖人物正朝这里赶来。 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来此光顾的还有两位身份神秘的年轻女子,此时正隐身在距离山洞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四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林屋洞的洞口,年纪稍大的女子,手里还攥着一只硕大的信炮,另手拿着一块见风火,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点燃那只信炮,给远处的同伙发信号。一场惨烈非常的夺宝大战,一触即发。 第31章 游龙戏凤 毕士超素来喜欢独来独往,而且,他已经探知岛上江湖人物云集,自忖要是在山洞之中动起手来的话,短兵相接,自己的暗器和轻功都将无法施展,必定要吃亏。因此,他并没有随喻英隆等人进林屋洞,而是不断的在山洞周围游走。为四明山的众义士,担当起警戒把风的职责。 芜湖三刀与星门四象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是一清二楚,见他们先斗后和,在洞外埋伏,也没太当回事儿,暗想:到了必要的时候,自己只消一通暗器,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打发了他们。 倒是那两个面蒙青纱的女子,引起了他的兴趣,遂悄没声的贴了过去,打算弄清她们的庐山真面目。细看腰身体态,他发觉那个手拿信炮的女子,可能已届中年,另外一个则年青得多,瞧着瞧着,不禁童心大起,抬手就是一根梅花针,射向那名年青的女子,不过用了三成的手劲,想看看对方作何反应。 那年青女子正全神贯注的紧盯着洞口,梅花针无声而至,她全然没有察觉,直至针芒刺进她的皮肉,方痛叫一声,身形一缩,反手扇形打出了六枚奇形暗器,劲头十足,可见其体质甚强,膂力远远超出同龄的女孩子。只是惊怒之际,辨不清袭击来自何方,如此打法,旨在敲山震虎,逼对手现形。 你还别说,其中的一枚暗器,还真的打到了毕士超的左近,本来他就是不动,那暗器也根本打不到他,可是毕士超心里面十分好奇,急于想知道对方那形状古怪的暗器,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忍不住探出一只胳膊,用衣袖一兜,收了过来,可是不待他定睛细瞧,中年妇人已然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眸迸凶光,双臂抖处,两溜金光人眼,六枚鸡蛋大小的铜钱,挟风射到。 毕士超面带冷笑,手臂挥划,两手指缝间各夹住了三枚,注目一瞧,全是崭新的洪武通宝,边缘都开了刃,分量要比普通的铜钱重好几倍,若是给击中要害,足以致置人于死地。口中轻声道:“嘿,两位干嘛这么客气?一见面就送给在下这么重的礼物呀?多谢多谢,咱们待会再见吧。”说完旋身就走。 两个女子平白遭人骚扰戏弄,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各掣兵刃,腾身追来。怎奈她们的轻功照毕士超相去甚远,等她二人赶到,哪里还有毕士超的影儿? 二人相顾失色,心里头禁不住有些发毛,因为不管对手的武功强弱如何,单这手出神入化的轻功,就足够叫人胆战心寒的了。打、打不着,追、追不上,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说不准什么时候对方再踅回来,瞅冷子在背后偷袭,那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中年妇人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涵格格,快过来,我给你起出你背上的针,要是上面有毒那可就糟了。” 年青女子也紧张起来,慌忙将手里的兵器插在地上,用右手使劲扯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肩膀,口中急切的问道:“封大姐,你快看看,是不是在这后边?扎得深不深啊?出血了没有哇?疼死我啦!” “在这儿哪,谢天谢地,针上面好象没毒,扎得也不太深,就出了一丁点的血。”妇人嘴里边说着,用指尖钳住梅花针的末端,飞快的把针拔了出来,并递到年轻的同伴面前:“格格你看,这针总共才半寸多长,入肉不过两三分,又没有淬毒,看起来,那小子倒不象是存心跟咱们过不去。” 年青女子反手按住中针的肩膀,脸上满是痛楚神情,心中恚恨难当,切齿咒骂:“杀千刀的死小子、浑小子,我管他是成心不是成心,胆敢戏侮本格格,给我逮到,先剁了他的爪子,再扎上他一百针、一千针,不叫他活活疼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喂,你这个毛丫头,也忒狠了点吧?是不是方才那针扎得不够劲呀?那就再尝尝小爷的这件法宝好了。” 二女骇然抬脸向上望去,瞧见三丈开外,一株参天古木是枝杈间,隐着一个黑衣人,说话之间,也打下来一团东西。 两名女子本能的次旁边闪躲,还以为肯定可以避得开,然后就一同发打暗器,合击树上的黑衣人。哪曾想那团东西,堪堪飞到她们跟前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爆裂成了十了多块,将她二人的身形全都罩在了其中。只听得哎哟,啊呀一通乱叫,狼狈万分的逃到了树后,二十来件暗器,仓促的射向已经不见人影的树稍,只落下一篷断枝残叶。 妇人和年轻女子战战惊惊的探出头来,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一边揉着自己身上被击中的地方,心里都明白,就算皮肉不破,也少不得青紫肿痛一阵子了,胸中的忿恨,无以复加。 黑衣人的话音再一次从她们的头顶传来:“嘿,臭丫头,小爷的开心果,滋味不错吧?要不要再来一个呀?哈哈,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哩。对了,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打哪儿掏弄来的这么些羊骨头哇?带在身上,难道不嫌腥吗?我看你呀,不是回回就是鞑子,反正我们汉人的女孩子,是绝对不会随身携带这种脏东西的。” 年青女子气不过,扬声抢白道:“呸,一派胡言!你小子不懂就少在这儿扯淡,姑奶奶用的是鹿嘎拉哈,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这也难怪了,你小子长这么大,怕是连个鹿影都没见过吧,这这儿充什么大瓣蒜,有能耐就下来,你我大战三百招,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妇人也跟着叫嚣道:“是啊,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咱们就真刀真枪见个高下,光耍些个暗器和轻功,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毕士超给气乐了,笑着斥道:“得了、得了,我看你俩就省省吐沫吧,小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就你俩这点小小伎俩,想激我跟你们俩女人打交手仗,我可丢不起那个人,而且也没有那个闲工夫。顺便问问,你们是哪门哪派的呀?怎么光看着女将,没瞧见男丁啊?总不会是寡妇门的吧?” “你放屁!我们是天……”年青女子气极了,铁青着脸厉声叱骂,话刚出口,被妇人扯了一下衣襟,自知失言,连忙刹住了话头。 妇人接口说道:“我们是什么门派的用不着你管,你要是有种就留下个名号,等我派的高手来了,保管没你的好果子吃,要是不敢就算了。” 毕士超针锋相对的回击道:“好个刁滑的娘们,你们不自报家门,反要小爷我说出名号,想得倒美。看你们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不用问肯定也是来寻宝的,我倒要奉劝二位几句,来这儿夺宝的可都不是善茬口,就你俩那么点道行,还是趁早打答回府吧,不然的话,不单半两银子也捞不着,十有八九会给人家乱刃分尸的哟。” “啊呸!哪个要你多管闲事?再要饶舌,姑奶奶可真的不客气啦!”年青女子怒道,手中又捏了三颗嘎拉哈,作势要打,却是色厉内荏,害怕自己一击不中,被对方接过去反打回来,自己会吃更大的苦头。 那个姓封的妇人,却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性情,心中仍有些不服气,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双手各扣了四枚开了刃的洪武通宝,运足了全部潜力,猛的抖手打出,八枚大钱镖,锐啸着射向枝头的黑衣汉子。 第32章 雌雄斗法 “咦?你这婆娘,钱多是不?有多少尽管都打上来好了。”毕士超气道,双臂挥舞,轻描淡写地一划拉,八枚钱镖已尽入掌心。 “哎呀!你揣着这么多大铜钱也不嫌沉,还急巴巴地往外扔,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这玩意花又花不得,我可不要,还是统统拿回去,你自己留着当嫁妆吧!”毕士超调侃道,将新接的八枚连同上回的六枚,一古脑发了出去。 在妇人发出钱镖之时,年青女子已料定她要倒霉了,生怕殃及到自己,悄没声地躲出去七八尺远。 妇人起初还信心十足,可见对手毫发无损,暗叫不妙,晃身就往旁边的一棵古树后藏。本来,毕士超挖苦在前,发镖在后,可以说给了妇人足够的时间躲避,但问题是这树后边也不一定安全,因为,他的头两枚铜钱,是弧状打出的,而且劲力使得又恰到好处,居然绕到了树后。 妇人一声骇叫,无奈之下又转回到了树的前面,耳轮中只听得笃、笃、笃的一阵连响,她的脊背感到身后的大树颤个不停,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枚大铜钱,在她的身体周围,深深的钉进了树干,有几只还打穿了她的衣襟裙摆,可是身上的皮肉却一点也没伤着。方才还大发雌威的妇人,此时给吓了个半死,木人一般僵挺在那里,老半天没敢动地方。 还是猫在岩石后面的年青女子,绷不住劲儿,发声喊道:“封大姐,你给打中了没有啊?还能不能动弹呀?你倒是吭吭气,别再吓唬我啦。好不好哇?” 妇人面色惨白,从自己的暗器中挣脱出老,身上还有点哆嗦,牙齿打战道:“我……没事儿,格格你不用怕,不用怕。”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回脸瞅了瞅树干上排成人形的铜钱,心中余悸难消,慌忙又躲到了树后,不敢再发一声。 反倒是年青女子忍不住扬声道:“喂,树上的那位高人,你究竟想干什么呀?莫不是闲着没事,拿我们两个女人寻开心吧?以你那么高的功夫,干嘛不进洞去抢财宝?有了钱可以吃喝玩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该有多自在,多舒坦啊?” 毕士超笑着斥道:“你这个鬼丫头,肚子里的坏心眼还真不少哩,你当我看不出,你是变着法想整死我对不对?我才不会上你的贼当哪,我纠缠你们可是为了你俩好,是想叫你们知难而退,不要去飞蛾投火,自取灭亡。至于宝藏嘛,别说是有没有还在两可,即便是真的有,小爷我也没有一点兴趣,弄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有什么用啊?还得整天价守着,看着,防着,生怕别人来偷来抢,连睡觉都不塌实,累不累呀?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位好朋友,他要这宝藏可是要派大用场的哟。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与不听就是你们的事了,有道是祸福自寻,在下去也!” 年青女子给对方道破心机,暗自懊恼,恨恨的盯着黑衣人飞身掠去,怔了半晌,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怯怯的说道:“封大姐,那小子可真难缠啊,好在他不知道咱们的底细,要不然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你和我的,阿弥陀佛,但愿以后再也不要碰见他了。” 妇人愤愤的打树上一一拔下自己的铜钱暗器,收人囊中,恨声道:“哼,这个死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暗器功夫这般了得,人又刁钻机灵,委实不好对付,我看单凭咱俩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希望他别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只等我爹和令尊带大队人马杀到,头一个就要把他逮到,咱俩就可以好好出出这口恶气了。” “对,咱们先挑了他的手脚筋脉,叫他的轻功和暗器功夫全都白废,然后就把他关进一个大铁笼子里,不给他吃饭,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年青女子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恶毒发光芒,在那里越说越起劲。 倒是妇人多吃了几年咸盐,胆怯的朝左右望了望,低声打断喋喋不休的同伴:“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别光顾了痛快嘴,可得提防那小子再转悠回来,要是惹火了他,可就够咱姐俩的戗。还是办正事吧,耽误了大事,就是令尊也不好在众人的面前袒护咱们。” 年青女子吐了下舌头:“对、对,还是姐姐你想的周到,快走、快走。”两个人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先前隐身的地方。这里的地势很高,既可以俯视林屋洞的洞口,又能看见上山的小路,寻找这么一个上佳的观察地点,她二人整整在这龙洞山上转了两天,可说是煞费苦心。 “封大姐,你快看,又有一伙人上山来了,嘿,人还不少哩。”年青女子强压心头的兴奋,低声飞快的说道。 “可不是嘛,七个人,还有两个女的,我估摸着那两个老的来头不小,准都是硬茬口。”妇人的目光在渐渐走近林屋洞的那一行人的身上逡巡,在心里猜测着对方的来路和实力。 而年青女子则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只盯住了人丛中的按位眉清目朗,气质斯文的弱冠少年,心底禁不住漾起层层涟漪,绮念绯思,纷至沓来。 “咦,涵格格,涵格格,你快瞧山下,在那儿,好象又有不少的人在往上爬呢,怎么这么慢呢?噢,我明白了,一准是怕被前面的人发现,看来这些人是打算给前边这伙人一个措手不及,哈哈,一场好戏就要开场了。”妇人喜滋滋的说道,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 年青女子使劲甩了甩脑袋,以驱走心头的杂念,顺妇人的手指向山下望去,果然,在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二十来个人,左躲右闪,缓缓的望上爬,不禁喜上眉梢,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他们来的人头越多,就说明咱们的计划越成功,封大姐,咱们这就发信号叫我爹他们来吧,好不好啊?” 妇人的嘴角挂着冷酷的微笑,摇摇了头道:“涵格格,别沉不住气呀,依我看要上这来争抢宝藏的,还远不止这些个人,要是信号发早了,就会打草惊蛇,把后来的人吓跑了,咱们再等等,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等他们都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发信号,叫令尊他们来收网,岂不是事半功倍?你放心好了,但凡上岛寻宝的人,一个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第33章 洞内玄机 闻名遐迩的林屋洞,位于龙洞山的底部。入口处的两侧石壁上,刻满了八仙的图案,什么吕洞宾舞剑、张果老骑驴、蓝采和吹箫、何仙姑炼药等等,一副副栩栩如生,神形毕肖。洞口的里面,刻着两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隔凡”。放眼洞内,深幽无尽的洞府,沁凉清新的空气,真的给人一种,远离凡世尘烟的脱俗感觉。 喻英隆、黄宗羲、王江等一干四明山义士,一只手擎着火把灯笼,另只手握着小铁锤子,沿着千回百转,曲曲弯弯的洞道,一边摸索前行,一边用小锤在洞壁,和脚下的地面上,不断的敲敲打打,同时凝神谛听,仔细分辨哪处的声音异样,以图发现埋藏宝藏的地方。 十个人,谁也不说话,全神贯注,默默的向洞府深处挺进。时不时的,由专门负责作标志的黄宗羲,用墨条在洞壁上留下记号,以免迷失在深不可测的洞穴之中。 叮叮咚咚,清脆的锤音,伴随着人们的喘息声,在洞道内荡来荡去,走哇走哇,前面的洞仍是一眼望不到头,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估摸差不多已经到了晌午时分,王江开口大声说道:“行了,咱们就先到这里吧,大伙歇歇脚,打打尖,然后再往里边走。” 于是,一行人停了下来,聚拢到了一起,插好火把和灯笼,从背囊中取出几张兽皮,铺在阴凉的地上,围坐在一块,咀嚼着带来的干粮、卤肉和咸菜,喝着各自葫芦里的水。由于长时间置身于昏暗的洞穴中,每个人的心头都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郁闷,就连平时爱说爱笑的几个人,开始时还有说有笑,可到了后来,也都一个个变得少言寡语,轻松不起来了。 喻英隆有意活跃一下气氛,朗声说道:“听人说这个洞虽然很深,也还是有底的,咱们一边走一边查看,速度自然要比寻常人慢得多,依我看咱们差不多走了有一大半了,只要那个杨连真加,真的把他的宝藏放在了这个洞里,咱们就一定能够把它找到!” 王江搭话道:“喻大哥说得太对了,要是换了我藏财宝,一定会把它藏在洞的最深处,所以,越接近洞底,大家伙就越得小心仔细,要是漏了过去,再回头查第二遍,那可就更费事了。” 黄宗羲点头赞同道:“是啊,王头领所言极是,不过,我倒想给大家提个醒,我等且不可光顾着在洞里头找宝藏,还得防着那另一路寻宝的人马,虽然说有士超兄弟在外面盯着,可是他人单势孤,万一有照应不到的地方,叫人家把咱们退路给切断了,即使找到了财宝,恐怕也是替他人做嫁衣啊。” “哎呀,可不是嘛,只顾着一门心思找宝了,忘了提防别人算计咱们了。”喻英隆一拍大腿惊悟道:“来岛上找宝藏的人,可能远不止那一路,士超他一个人难保不顾此失彼,要是有人在洞外做什么手脚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王头领,要不然由我和黄兄去洞外转转,这样的话,你们在洞里找宝,就可以后顾无忧了。” 王江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心忖:己方众人中,论武功身手,要以喻英隆为最强,而论才智则要数黄宗羲为首,有他二人在洞外把守,应该是最佳的选择,当即点头道:“那好吧,为了安全起见,也只得如此了,你们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吧,省得背来背去怪沉的,光带着兵刃、火把和水就行了。” 喻、黄二人觉得有理,便卸下身上的重负,背好刀剑,拱手与王江等人作别,每人拿了一只火把,匆匆向洞外走去。两个人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从留下的记号上看,离洞口已经不太远了。忽的,前面传来人声,二人急忙停下脚步,喻英隆侧耳听了听,轻声说道:“黄兄,他们有七个人,有两个高手,咱们不能躲在这里,瞒不过他们的,得大大方方的往外走,否则,给他们发现,反倒会引起他们的误会,若是起了冲突,对我们会很不利。” 见黄宗羲会意,遂敞开嗓门道:“哎呀,这洞里也太憋闷了,快点出去透透气,别财宝没找着,再憋个好歹的,你说是犯得上犯不上?”并故意加重脚步,以使对方产生自己武功并不怎么样的错觉。 黄宗羲也大声应道:“谁说不是,我看这宝藏八成是子虚乌有,也不知是什么人这等卑鄙,无中生有,散播这种谣言,可把咱们折腾得够戗啊。”两个人边说边大大咧咧的朝外走。 而对面往洞里来的,正是天龙寨的人马,远远听到喻、黄二人的话音,翟方进、嵇元振和檀淼等人,都本能急刹脚步,各拽兵刃,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只有天目双尸艺高人胆大,仍满不在乎的往里闯。很快,双方便走了个面对面。白文彪斜着眼珠,轻蔑的打量了几眼喻英隆和黄宗羲,不怀好意的搭讪道:“嘿,你俩也是来找宝的吧?哼,瞅你俩这副德行,不用问,准是挑雪填井,白忙活了。我也说这码事儿不大靠谱,真兴许有人特意使坏,拿这帮大爷寻开心哩,呸呸,真他娘的没劲,财宝找不着,连打架也找不着个对手,你说是不是啊,老婆?” “那还用说,就算打也得挑几个象样的,旗鼓相当的斗上一场,那才叫过瘾。要是弄一些个下三滥的角色,即便打得他们跪在地上爷爷***叫,这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哟。”阴素梅阴阳怪气的讥嘲道。这对魔头夫妻,一唱一和,其言外之意,无非是贬低喻英隆和黄宗羲二人,是身手平庸的无名小辈,根本不配与他们交手。 这些极具挑衅性的话语,若是听进修养稍差的人的耳朵,肯定会压不住火,而反唇相讥。一场恶斗就将不可避免。但是,喻、黄二人都是涵养颇深的人,闻言在耳,不仅不以为忤,反而相视微笑,如此一来,倒叫占尽优势的天龙寨诸人,心里没了底。 喻英隆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各位,大家都是奔宝藏来的,也算是同道之人,在下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们可曾在洞外留了接应的人手?”见翟、檀等人茫然摇头,接着又道:“那我可要提醒几位,财宝哪个都想要,可若是有人在洞外捣鬼,你我两路人马,岂不都要成了人家的网中鱼、瓮中鳖吗?” 天龙寨众人如遭当头棒喝,个个变了脸色。翟方进顿足道:“着哇,这位兄弟说得对呀,来这里寻宝的大有人在,倘若有后到的心狠手辣的主儿,在洞口放火灌烟,咱们可就都得完蛋呀,就算找着财宝不也是白搭吗?” 檀纯正腻烦洞中的乏味憋闷,当即抢道:“大总管说得在理,表哥,咱俩去洞外面警戒,要是有什么人,胆敢使坏玩阴的,就杀了他们。” 别的人听了都暗自咧嘴,却没好意思吱声,檀淼绷不住了,训斥道:“小纯,就你那两下子,还是省省吧。枫儿,你随白前辈、翟总管他们继续往里走,阴前辈,请您跟我去到洞口把守好不好啊?” 天目双尸目光交汇,本来也不愿意分开,但是想想此事干系重大,白文彪便道:“行啊,老婆,你就和三姑娘出去,由我在里面顶着,要是真的有财宝,指定全的咱们的了。”嘴里头说着,眼睛则故意瞟着喻、黄二人,见他二人并没什么大的反应,黑脸魔头的嘴角绽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喻英隆之所以劝天龙寨的人分兵去守洞口,主要是想分散他们的实力,以减轻洞内同伴的压力。 檀淼毕竟生长于武林豪门,场面上的礼节还是颇为周全,当下过来冲喻、黄二人施礼道:“二位,咱们大家谁都不想得不到财宝,还把性命赔上,等一会儿到了外面,如果真的有硬茬口与我等为难,还希望两位能与我们联手,得到宝藏之后,大家再坐下来,商量如何分配,不知二位可否同意?” 喻英隆和黄宗羲自然听得出,对方言不由衷,却也无意深究,暂时联合未尝不可,便点头表示赞同。并率先走向洞口。 檀淼不理会一脸不屑的阴素梅,看了一眼在旁边撅着小嘴生闷气的檀纯,尽管表面上斥责,可心底里还是宠着这个侄女,看不得她受委屈不开心,便道:“小纯,你也跟我们出去,也省着你在里面捣乱,叫白前辈和翟总管他们分心。” 檀纯一听姑姑叫自己出洞,当即眉开眼笑,冲正对着自己皱眉撇嘴的表哥顾枫,作了个鬼脸,紧跑了几步,赶上了檀淼和阴素梅,快步朝洞外走去。 第34章 鹰爪双煞 这时,林屋洞外,又有一拨人马已经开到,乃是鹰爪门的高手,领头的是两个高高瘦瘦的半百老者,山羊胡眯眯眼,身着月蓝缎袍的,姓虞名介子。络腮胡子眍娄眼,一袭酱紫劲装的,姓袁名亚夫。此二人俱是铁爪神鹰季镇淮的师弟,现如今已是鹰爪门的首脑,簇拥在他们身旁的,都是二人精心挑选出来的门下好手,其中还有五六个人穿着捕快、衙差的官服,分明是业已卖身满清朝廷的武林败类,这些家伙个个趾高气扬,神情是不可一世。 一见鹰爪门的人,芜湖三刀可乐了。原来,他们三人的师父,乾坤刀客钟肇鹏,与铁爪神鹰既是儿女亲家,又是多年密友,两派门人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而当年在太白山,钟肇鹏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混战中杀死季镇淮灭口的事,也只有天音教的几个头面人物知道,其他人等一概被蒙在鼓里,因此,两派间的交往,依然十分密切。 最擅交际的老三寇融,头一个蹿了出去,向虞、袁二老连作揖带打躬:“两位世伯,一向可好啊?小侄寇融这厢有礼了,这一阵子烂事太多,从早到晚的瞎忙活,也没能登门拜见问安,还望您二老不要见怪才是。” 虞介子咧开大嘴笑了笑:“哟,这不是寇小子吗?你怎么也钻到这儿来了?难不成也闻到了财宝的味儿了吧?啊、敢情常陵、小匡子都来啦,好哇,加上你们三个,我们的人手就更充裕了,你们放心,等找到了宝藏,世伯一定分给你们一份。” 而原本在另一侧隐身的星门四象,眼见对方来了如此强大的援军,早就来了招冷锅贴饼子——蔫溜。不过,他们并没有去找船离岛,只是躲在远处,等宝藏出现之后,各方混战,杀一个你死我活以后,或许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寇融谄媚道:“行啊、行啊,只要世伯心里还惦记着我们哥几个,我等就感念不尽啊。对了世伯,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进洞找宝哇?”见虞介子手捻山羊胡子点点头,又道:“世伯,您老还不知道吧?在你们来之前呀,已经有两伙人进去了,总有二十来个,身手嘛可也都不弱,依小侄看,与其进洞跟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莫不如先把洞口封住,然后往里头灌烟,熏死里面那帮人,完了,咱们再稳稳当当的进去搬宝藏,岂不来得妥帖?” “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的鬼点子多,”虞介子狂声笑道:“好,好,就照你说的办,徒儿们,你等一半人去搬石头,一半的人去拾干柴,准备封洞放火!” 鹰爪门众弟子齐声应命,哗的分散开来,照门主的命令抱石头拣干柴。恰在此时,喻英隆、黄宗羲出现在林屋洞的洞口。 袁亚夫摸了一把毛茸茸的腮帮子,恶声恶气的说道:“哟呵,他娘的,还真有命大的,嘿,你们两个,可曾找到了宝藏啊?” 喻英隆没搭理络腮胡子,面色冷峻的扫视着正忙着搬石抱柴的鹰爪门众人,暗自庆幸出来得及时,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当下愤然怒吼道:“宝藏到底有没有还不得而知,怎么各位就要大开杀戒了不成?尔等究竟还讲不讲江湖道义?”说话之时,他已经暗运了七成的内力,充沛的中力远远荡去,就好比黄钟大吕,震人耳鼓,撼人心脾。 虞、袁二老,芜湖三刀、连同一干鹰爪门的门徒,个个变了脸色,还有三四个内功火候差的,被震得丢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掩耳,脸上满是惊悸和痛楚。 这时,檀淼、阴素梅和檀纯也走出了洞口,耳闻目睹,心下都已了然,不由得忿懑于心。 “哟,这不是虞掌门吗?咋也不问问洞里头都有什么人,就下死手哇?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檀九渊在世之时,檀家背靠实力强大的东海派,其财势雄踞东南之首,远近的武林人物无不趋炎附势,逢年过节,大事小情,都要登门拜贺。鹰爪门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故尔,檀淼与虞介子和袁亚夫也曾照过几次面,言辞当中,免不了夹枪带棒,以发泄心中的恨意。 而阴素梅的话就更难听了:“嘿嘿,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瞧你们这架势,是想把我们都熏死闷死,你们好吃独食呀?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牙长齐了没有,你俩来得正好,老娘我的手正痒痒哩,来吧,别光在那儿瞪眼珠子了,一块动动手吧,看锤!”女魔头言出身动锤发,一团白影,两道阴风,直袭虞、袁二老。 性情暴烈的袁亚夫恶声咆哮:“疯婆子,你要是不想活了,就知会大爷一声,也好送你一程!”晃身突进,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十指勾曲,就犹如一对锋利的铁爪,迎战阴素梅。只见他爪影幻飞,狂呼恶吼,狂猛进击,不遗余力。原以为可以克敌制胜,人前露脸,岂料,二十招刚过,这位鹰爪门的顶尖高手,已成强弩之末,身影尽被女魔的骷髅锤影所笼罩,锤孔中气流的呜咽声,令他感到毛骨悚然,自知要不了多一会儿,,就会毙命在骷髅锤下,不由得胆裂心寒。 虞介子亦为阴素梅的强悍气势所慑,自忖单打独斗,丝毫没有获胜的把握,可是在众多的弟子门人的面前,还真舍不下脸来以二对一,只得硬着头皮,锲入战团沉声喝道:“袁师弟,你且退下,让我来收拾这个鬼婆娘!” 袁亚夫如逢大赦,抽身倒退,喘息道:“师兄当心,疯婆子凶得紧!”心中盘算,等一会自己缓过劲来,就与虞介子联手,除掉阴素梅,他可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 在后边观战的檀纯看不下眼了,大声讥讽道:“什么玩意,胡子一大把,加在一块都一百多岁了,还玩车轮战的把戏,要是不行干脆磕头认输算了。” 檀淼听出不对味,想阻止已经晚了。刚刚窝了一肚子邪火的袁亚夫,可找着了撒气的地方,眍娄眼中凶光迸射,跳着脚骂道:“他娘的,打哪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啥时候轮到你说三道四了?就让爷爷送你回姥姥家得了。”说着猱身欺近,铁爪钩划,劲风激荡,克尽生机。 眼见侄女危殆,檀淼气怒交迸,厉声斥骂:“姓袁的,你还要不要脸?且接我三招!”疾闪过去,用肩膀顶开被吓傻了的檀纯,“开天辟地”、“拨云见日”、“扭转乾坤”,檀氏乾坤拳中的精妙招法,一古脑向紫衫老者倾泻。 别看袁亚夫与阴素梅对阵的时候,没打多一会儿就已经狼狈不堪,可如今换成了檀淼,他的能耐就来了,见招拆招,就势打势,一口气两个人已斗了三十几招,强弱已判。得理不饶人,乃是袁亚夫的脾气秉性,他乘胜进击,直逼得檀淼步步倒退。 多嘴惹祸的檀纯,起初还想是去帮姑姑,怎奈她的内功修为太低,甫一着边,便给袁亚夫的刚猛爪风震摔出去。还算她机灵,没有硬往上冲,返身奔人洞中,去请救兵了。 檀淼遇险,阴素梅难免不分心,本已占到的优势,渐渐失去。 坏小子寇融看在眼里,又冒坏水,双手在嘴边作成喇叭状,大声叫道:“袁世伯,一不做,二不休,快宰了那个娘们,好帮虞世伯收拾那个疯婆子,剩下的两个就好对付了,财宝就都是咱们的啦!” 依着袁亚夫的本意,不过是想给檀淼一点颜色看看,毕竟是长辈,对方又是女流,一时暴怒,不顾脸面,过后也觉难堪,正欲找个台阶收招罢手,以挽回一些尊严和威信。却不想寇融的一番话,竟把他的为人不齿的所作所为,说成了冠冕堂皇,顺理成章,心中暗道:也罢,反正也是得罪檀家了,不如把事做绝,以绝后患。当即老了脸皮,强词夺理道:“三姑娘,今个算你倒霉,为了我鹰爪门能够夺得宝藏,称霸武林,只有让你死,你就认命吧!” 场面话说完,袁亚夫杀机如炽,毒招迭出,檀淼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间。 第35章 险象环生 林屋洞的洞底,就在“如天之覆”四个字的左下方,义军首领王江惊喜万分的大喊了一声:“在这儿,一定在这里!” 在别处搜寻的另外七个人,闻声一齐向他所站的地方飞奔过来,异常兴奋的你敲一锤,我敲一锤。果然,一块巨石的下方,敲打出来的声音,与其它的地方不一样。王江前后左右绕着巨石转了两圈,向众人吩咐道:“来,大家都伸伸手,看看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掀的旁边去。” 八名义士都是习武出身,每个人都能搬起二三百斤的重物,当即各自选好位置,十六条孔武有力的臂膀,随着王江的一声喊,同时发力,震耳的呐喊声在洞中轰鸣、回响,经久不绝。那块四五个人才能合抱的大石晃了那么一下。 王江喊道:“动了,动了,来啊,大家再加把劲儿,听我的号子,一齐使劲,多晃几次,就能把它掀翻喽!” “一二三、一二三……”随着王江的如雷喝吼,八条壮汉,使出全力撼动巨石,重达三四千斤的巨石,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轰隆一声,翻了过去,众人爆出一阵发自心底的欢呼之声。 “快看,下面有一块铁板。嘿,上边还有一个拉环哩。财宝肯定就在这铁板的下边!来呀,咱们把它拉起来,拉呀!”众义士七嘴八舌的嚷着,由于即将得到财宝,众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当下几个人握住铁环,发一声喊,满是灰尘的大铁板被猛的拉了起来,再一推,嘭的翻到了一边,洞底登时腾起一片尘雾,以至于四明山的义士们,没有一个人察觉,铁盖被掀开的一刹那,从下面坑穴之中,冒出了一股淡蓝色的烟雾。 万分兴奋的众人,呼啦一下子全都拥到了坑边,争着抢着探头往坑里观看,都想先睹为快。眨眼之间,便有三个人栽进了坑穴。直到这时,王江才反应过来遭到了暗算,边往后退,边破喉大吼:“有毒、有毒,快走哇!” 剩下的五个人,骇然掉头往外跑,可没跑几步,就又有三个人摔了下去。王江还想停下来去救助那几个人,被另一位姓曹的同伴一把拉住,连摇头带摆手。王江自然也明白同伴的抉择的对的,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有能力去救他们,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屏住气,强振心神,不让自己昏倒,深一脚、浅一脚,拼了命的向洞口跑。 “嘿、嘿,你们俩疯跑什么?见了鬼不成?”迎面走来的白文彪,没好气的呵斥道。 “毒……有毒!”王江喘息着说了几个字,便被那位姓曹的手下生生拽走。 “那……宝藏找到了吗?”走在后面的嵇元振,拉住王江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义军首领痛苦而茫然的使劲摇着头,却挥不去脑海里,那些位惨遭了毒手的兄弟们的面庞。 嵇元振看在眼里,一颗满怀热望的心,猛的往下沉,愕然的松开了拉着王江的手。 翟方进回过头望了望王、曹二人仓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一般来说,藏有宝藏的地方,大多都会设有机关埋伏,用来防范那些前来偷盗的人。那两个人既然说有毒,反倒证明他们发现了藏财宝的所在。不过,看他们的情形,这里面的机关可能十分了得,咱们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呀!” 嵇元振喜忧参半道:“翟大哥,这机关越厉害,就越说明宝藏的数目极为巨大,只不过这毒这般邪乎,咱们靠不上前可如何是好哇?” 白文彪满不在乎的打断道:“这还不好办,有毒,不喘气不就行了,你们几个先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瞧瞧,到底有没有财宝,要是有就等毒烟散了再进去搬。”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运起闭气功,快步向洞底走去。 翟、嵇二人也想尽早知道里面的情况,怎奈内功修为远不及黑脸魔头,没敢贸然往里闯,只得呆在原地,满心焦灼的等待着。 顾枫心不在焉的走在了最后头,这时才赶到,诧异的问道:“咦,翟大叔、嵇三叔,你们咋停下来了?方才我看见有两个人,慌慌张张往外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翟方进神情肃然的说道:“公子,你最好还是往后退退,这洞里面有很霸道的毒烟,先进去的那伙人,给熏死了不少,大概就剩下那两个人了。白老头摸进去探探情况,咱们的功力照他差得远,进不得的。” 顾枫听了,连连点头,顺从的朝后退了十来步。神情紧张的注视着洞穴的深处。 “表……表哥,大总管,快……快去救我姑姑……”檀纯跟头把式的抢了过来,头发蓬乱,额角也磕出了血,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翟方进、嵇元振和顾枫,虽然只听了她的只言片语,也都猜出了洞外的檀淼处境险恶。 尤其是顾枫,本来就对寻宝毫无兴趣,再加上母子连心,也不等表妹说下去,就向已经抹过身朝洞外猛跑。 翟方进急得是直转圈,顿足道:“不行,我得出去瞧瞧,就算找到了宝藏,而妇人出了意外的话,你我也没法向寨主交代呀!再者说了,连阴婆子都料理不了的主儿,一定是顶顶厉害的角色,搞不好这洞就成了咱们的藏身之地啦。元振,你守在这里,接应白老头,我去去就来。”见嵇元振点头,便风风火火的向洞外奔去。 连累带怕的檀纯,浑身是汗,双手支在膝盖上,弓着身子喘息了好一阵,方缓过一口气来,好奇的问道:“嵇三叔,财宝……找到了吗?” 嵇元振指了指洞底方向答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里面有很厉害的毒烟,白老头进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准信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洞底传来轰然巨响,火光频闪,烟气四溢。嵇元振和檀纯相顾失色,本能的一连倒退了二十几步,以躲避快速迫近的毒烟。 “啊——来人,快来救我,救我!”烟雾之中,传来白文彪惨厉的呼喊声。 嵇元振可说是惊凛至极,因为,他知道黑脸魔头,生性狂傲倔强,就好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认识他就从没见过他,向别人说过一句服软的话,而如今居然出声向人呼救,必定遇到了极大的凶险无法应对,辨声音似乎距离自己并不太远,遂把心一横,猛吸了两口气,冲进了毒雾之中。 不大工夫,嵇元振拖架出一个人来,檀纯高举手中的灯笼,凑过去定睛一瞧,登时两眼发直,手中的灯笼砰然落地,呼的变成了一只火球,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好几步,长长的尖叫了一声,掉头就往洞外逃去。 再看白文彪,半边身子焦黑,血肉模糊,衣裤、皮肉还在冒着刺鼻的烟,另半边则是青绿,身上洞孔相连,脸上皮溃肉烂,口鼻之中,哼哼叽叽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象是在喘息,又象是在呻吟,形如厉鬼,恐怖之极,难怪檀纯被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 嵇元振不顾死活的拖着白文彪,踉踉跄跄往洞外走,他们的身后,洞底的那个坑穴中,仍在向外冒着幽蓝的毒烟,并沿着洞道,快速的往外蔓延着。 第36章 大难临 洞外,阴素梅尽管仍占着一定的优势,但是想要短时间里撂倒虞介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面对凶暴的紫衫老者,檀淼则已是危如累卵,生死悬于一线。 原本可以坐壁上观的东海神龙,不忍眼睁睁瞅着一个妇人死于非命,遂挺身而出,三拳两脚,将绝境中的檀淼解救出来,自己却遭到袁亚夫、芜湖三刀,以及一干鹰爪门人的围攻。 黄宗羲自知武功与喻英隆相去甚远,参战非但无济于事,而且注定如同披麻救火,自身难保,反令好友分心,索性和檀淼退到洞口,凭借着狭窄的地势,抵挡住七八名鹰爪门人的攻击。 就在双方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打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古树上面,传过来毕士超的话音:“喂、喻大哥,快别打了,势头有点不大对劲呀,我刚刚看见,岛的东边来了十二只小船,上头可是坐满了人啊,拿刀拿枪的,足有二百多号哇。这还不算呢,岛西头的湖面上,泊着三艘好大的大船哩,神秘兮兮的,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好象不是什么正派人物,那个财宝找到了没有哇?要是不行,就赶紧扯吧,还是保命要紧啊!” 他的话,不单是喻英隆听了心惊不已,在场的三十来名武林人物,有一个算一个,无不脸上变色,心里头打鼓,纷纷停手退开,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祥的预感,一刹时攫住了人们的心灵。有的人心生退志,有的人将信将疑,更多的人却仍打算冒险一搏,毕竟,可能就在眼前,即将到手的巨大宝藏,对他们有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力。 喻英隆对毕士超的话,可说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怀疑,当即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弃夺宝。正要进洞去喊里面的同伴出来,以尽快离开西洞庭山岛。蓦的看见,王江和那位姓曹的同伴,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出现在洞口。他的心猛的缩紧,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疾抢过去急切的询问道:“王头领,老曹,你们这是怎么啦?其它的弟兄在哪里呀?” 姓曹的老者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神情沮丧,痛心疾首的说道:“唉、甭提了,喻老弟,黄老弟,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啦!” 王江亦满腔悲愤的说道:“洞底有很厉害的毒烟,只有我们两个逃出来,其余的兄弟,恐怕都已经被熏死在里面了……” 喻英隆先是震惊,继尔是悲痛,但是他并没有乱了方寸,脑筋飞转,忽的一个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不由得惊出了一头冷汗,看了看左右尚在犹疑,举棋不定的众江湖人物,沉声说道:“各位且听在下说一句,何去何从,你们自作决断!” 仍想一门心思麾众入洞的虞介子,不耐烦的催促道:“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出来,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口气虽然强横,却也没勇气楞往洞里闯,一个阴素梅就够受的了,他可不想再树强敌。 东海神龙正色道:“我想说的是,我们上当了,从种种迹象来看,整件事都是有人事先布好的局,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阴谋,他们就是要用财宝引诱我们来这里,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什么宝藏,自相残杀。这洞底藏有毒烟,岛外伏有重兵,分明是要将我们所有上岛的人一网打尽。我在这里郑重宣布,我们这一路退出,这就离开这座岛。”说完,背起站着都直打晃的王江,黄宗羲则搀起已是筋疲力尽的老曹,四个人急匆匆的朝山下走去。 这当口,翟方进急三火四的赶到了洞口,瞧见檀淼无恙,长吁了口气。檀淼的心里仍不愿意承认,此一次西洞庭山之行,是钻进了别人精心设好的圈套,怀着一丝希望,上前急切的问道:“大总管,那洞里真的有毒烟吗?” 翟方进点了点头,三言两语将里面发生的事说给阴、檀二人听。檀淼一时间没了主意,为难的再次向方脸汉子问计:“翟总管,刚才那边树上有个人说,岛外面来了好几百号人,怕是要对咱们不利,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说咱们是走还是留哇?” 不待翟方进答话,阴素梅不悦的插话道:“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没准儿是那帮小子在使诈,耍的花招,他们想用这一招,把别人都吓跑,好独吞财宝。”一转身,语调高扬的喊叫道:“姓虞的,不管树上那小子是不是在扯谎,反正想得到财宝的绝不会就你我几个,事不宜迟,夜长梦多,咱们也别打了,快点把财宝弄出来,大家平分就是,你看怎么样啊?” 虞介子、袁亚夫相互看了看,心里都明白,要除掉对方,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眼下的形势似乎也不容许再拖延,遂故作爽快的答道:“行啊,就这么办吧。袁师弟,你带所有的人进洞,寇小子、常陵和小匡子,你三个随我守在洞口。” 檀淼、阴素梅见对方有不少人进洞,料想不会再使坏,正要随鹰爪门的人再次进入林屋洞,可没走几步,正碰到出里面奔出来的顾枫,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一把拉住母亲劝阻道:“娘……不要进去,里面的毒,很厉害的,何苦为了不一定有的财宝去拼命呢?” 翟方进生性谨慎,此刻业已暗生退意,当即附和道:“是啊,夫人,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就眼下的形势看,即使真的有宝藏,谁弄到它,就会成众矢之的,想运出这个岛,都是万难,就别说是运回咱们山寨了,夫人,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檀淼一向倚重这位翟大总管,听了他的话,心下不免犹豫,脚步也慢了下来。 阴素梅一来是生就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二来惦记尚在洞中,吉凶未卜的丈夫,气哼哼的嚷道:“行了,你们要是害怕,就呆在外面好了,我自己进去,要是有财宝可搬,鹰爪门的人手也够用了。”说完,飞身奔入了林屋洞。 洞内,丧魂落迫往外逃的檀纯,正好跟鹰爪门的人走了个顶头碰,隔着不到一丈,急刹脚步,她心里害怕紫衫老者再来寻自己的晦气,惶急的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袁亚夫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把宝藏弄到手,根本没心思再跟一个毛丫头纠缠,只是虎着脸喝问道:“嘿,小丫头,快说,你们的人找到了宝藏没有?里面的毒还大不大?乖乖跟老夫说实话,就不难为你。” 檀纯强作镇定,煞有介事是说道:“当然找到了,有十几大箱呢,你……你们不要抢,每个人都能分好多好多。还有哇,里面的毒烟快散没了,一点都不熏人了,你们先去,我去叫我们的人进来,一块把财宝抬出去。” 鹰爪门的人爆起一片哄笑,袁亚夫心头狂喜,傲慢的说道:“小丫头,这事就不用你跟着操心了,到时候分你个耳环、玉佩什么的,也不算白来一趟。徒儿们,快点走哇,去看看究竟都有些什么稀奇玩意。” 檀纯心中得意,望着兴冲冲真奔洞府深处的鹰爪门众人,轻轻啐了一口:“呸,财迷心窍的混蛋,都去死吧!”往外没走几步,迎面瞧见阴素梅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本来想出声喊住她,告诉其洞内的凶险,但是眼见老妇人对自己不理不睬,连正眼都没瞧自己,心中气道:哼,管你是谁,不把本姑娘当回事儿,就有你的苦头吃!侧身让过心急火燎的阴素梅,头也不回的朝洞口跑去。 而在檀纯身后不远的嵇元振,听到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知道不是自己人,急忙找了个洞壁的死角,躲过了袁亚夫一伙人,拦住了阴素梅。 乍见丈夫的惨状,妇人禁不住心如刀绞,颤声道:“老头子,你……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呀?” 白文彪的伤重到了极处,若是换个内功火候稍差的人,早就毒气攻心,一命呜呼了。妻子的到来,给了他莫大的激励,吃力且含混的说道:“老婆,咱们上当了,根……根本就没……没有财宝!是有人想整……整死咱们这些人,快走,离开这儿……”言罢,便复又陷人了昏迷。 阴素梅心中滴血,眼中流泪,牙齿咬得格格响,却找不着发泄的对象,恨恨的跺了跺脚,将丈夫背起来,与嵇元振快步赶往洞外。嵇元振抢先一步出来,在檀淼和翟方进的耳边,把白文彪的话复述了一遍。尽管有了一些心里准备,但是目睹白文彪的惨状,仍令翟、檀二人心惊肉跳,并决意立即退走。 檀淼冲虞介子道:“虞掌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的人又受了重伤,这财宝就是有,我们也不要了,咱们后会有期。” 眼瞅着天龙寨一行人,神色慌张的离去,虞介子及芜湖三刀的心里头也没了底,一个个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洞口附近东一头,西一头的乱转。 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洞里面总算有了动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抻长了脖子向里边望去,只见袁亚夫率先奔出,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额头、鬓角冷汗滚滚,气喘如牛,眼眸之中则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袁师弟,里面的情形怎么样啊?到底有没有财宝哇?”虞介子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惴惴然凑到近前低声问道。 袁亚夫哭丧着脸答道:“哪有什么宝藏啊我的师兄!那……那里头只有毒烟,好厉害的毒烟呀,我们的徒儿,就……就出来这么几个呀!” 虞介子这才注意到,师弟的身后,只跟出来七名狼狈不堪的门人,此次上岛他二人一共带来了十八名精干的门徒,十一个煞费苦心调教出来的弟子,这么说没就没了,禁不住又惊又痛,嗟悔不及,啪、啪的直拍大腿,哀声说道:“这……这……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呀!” 坏小子寇融蹿过来惶急的说道:“虞世伯,袁世伯,看起来那个姓喻的没错,咱们都中了人家的圈套了,赶紧走吧,迟了,怕是都得扔在这岛上。”也不等两眼发直的虞介子表态,扭脸冲常陵、司徒匡一甩头,三个人朝岛南边的石公镇疾掠而去。 虞介子瞧了瞧手下的一干残兵败将,仰天叹道:“唉,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哇!罢、罢、罢,打了一辈子雁,这回叫雁扦了眼,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实乃虞某奇耻大辱哇!走,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口恶气,咱们迟早一定要出的!”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带着鹰爪门残众,惶惶如丧家之犬,踏着芜湖三刀的足迹,朝着岛东南的码头狂窜而去。 第37章 鬼影魔形 最先赶到石公镇码头的,是一直没敢露头的星门四象,这几个家伙固然懊恼白来了这一趟西洞庭山,可是钱捞不着,这性命却不能不要,听到毕士超在树上向喻英隆告警,便悄然退向石公镇。 本来,他们还有机会搭上返回的渡船,却不想瞧见,刚刚抵达的一船游客的中间,有好几张昔日对头的面孔,心知招惹不起,无奈只得蛰伏在乱石之间,等那些人走远了,船也开走了,徒唤何奈。 雀斑脸牛宿气得直骂娘:“他娘的,倒霉,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要不是撞上北季鹰那个老家伙,现在,咱们都已经在那条船上了。呸、呸,真他娘的晦气!” “谁说不是,这几个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着咱们要走他们就来,真有点邪门。咦,说起来还真是奇怪,那个姓岑的,不是侠义道的吗?怎么会跟锦衣卫的人搅在了一起呢?豁牙娄宿搔着头皮,大惑不解的嘟囔道。 黄毛奎宿抬手就给了师弟一个脖溜子,训斥道:“混球,现在是大清朝了,哪儿还有什么锦衣卫?你没听人说,连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部下,都跟桂王的兵马联合抗清了吗?他们两伙咋就不能凑在一块呢?” “哎呀,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俩还有闲心唧唧这些鸡毛蒜皮的烂事儿,有个屁用啊,还不快想想办法,好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黄毛斗宿急赤白脸的打断道。 奎星宿皱紧了扫巴眉,点头道:“这倒也是,唉,方才树上那个小子不是说,岛的东西两边都有船吗?咱们何不去抢一条来?” “对、对,抢船,嘻嘻,这主意我喜欢。”牛星宿来了劲头,随即问道:“那……咱们是去抢大船,还是去夺小船呢?” 扫巴眉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是小船,咱们就四个人,要那么大的船有什么用?而且这小船还不惹人注意,只要能把咱哥几个渡到对岸陆地上就不怕了。” “那……咱们又不会使船,摆弄不了怎么办呢?”豁牙愁眉苦脸的提出了新的难题。 “这个……”奎星宿也犯了难。黄毛斗宿道:“想那么多干嘛,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就抓他几个人,逼着他们把咱们渡过去,不就行了。” 牛星宿急不可耐的嚷道:“好哇,咱们就这么办吧,兵贵神速,快走、快走。”四个人一六烟朝岛子的东边跑去。 这四位去得快,回来得又快,其中两个身上还受伤见了血,呲着牙,咧着嘴,哼哼呀呀呻吟不止,不用说肯定是铩羽而归。 喻英隆、黄宗羲、以及王、曹二人恰在这时赶到了湖边,见也是江湖人物,便拱手相询:“几位兄弟,那边可曾有船?” 斗宿气哼哼的把头扭到了一边,一声没吭。奎宿为人比较沉稳,知道大难临头,不能再与人结怨,忙抱拳还礼道:“这位朋友,西边倒是有船,还不只一艘两艘,可是看守的人太多了,又有强弓硬弩,根本靠不上边,要是楞往上攻,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还是另想办法吧。” 喻、黄等人眼见星门四象的狼狈情状,料想其所言无虚,亦不禁踌躇彷徨。就在这时,猛听得身后的龙洞山山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愕然回首,但见半空之中,一团烟雾随风散去,无疑,是刚刚炸响了一颗信炮。 “不好,有人要对咱们下手了!”东海神龙面色冷峻的快速说道:“既然西边的船弄不到,就往上东边试试,死马当做活马医,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黄兄,老曹,咱们走!”说完背着业已陷如昏迷的王江,走在了最前面。 星门四象,面面相觑,犹疑了片刻,也开始挪动脚步,远远的跟在了四明山义士们的后面,巴望着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找到一条生路。 岛的西北方向,湖面上停泊着三艘,从宜兴开来的大船,表面上看,与普通的粮船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甲板上空荡荡的,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走动,透着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 可是当龙动山顶的信炮炸响之际,三艘大船上,立即有了反应,船舱里刹时涌出几十个人来,很快就布满了船头甲板和两侧船舷,还有几个人飞快的爬三只船的主桅杆上,三条巨副挂幡扑拉拉迎风展开,中间那艘上挂的幡最大,上绣五个金色大字:“大清天音教”,左一艘为:“威震五岳”,右一艘为:“王霸阴阳”。 左船船头,为首的是身形高大,鹰鼻鹞眼的北斗星神楼擎天,身旁站着的是体态臃肿,富商打扮的金面财神封伯年,稍后则是面罩青纱的玉蜘蛛乌媚卿,两侧船舷边立着申屠华、闵中庆等震山帮旧部。 再看右船船首,有三个人格外引人注目,青面蓝须,巨眼阔嘴,头顶金冠,身披玄氅的乃是鬼王索大全,另两位是尖顶尖颏的催魂吊客夏玉,圆脸圆眼的鬼姑言青,旁边自然还少不了牛头、马面、鬼吏鬼卒。 中间那艘船的派头更大,旗罗伞盖之下,身着满清郡王锦袍的长白魔君公孙立极,两边是他的左膀右臂蒙古僧木叶上人,伏牛门主段林壑,后面肃立着的几十名壮汉,丑的多,俊的少,神情一个比一个凶悍酷毒,都是长白魔君近十年来,网罗调教出来的心腹手下。再往后还有数十个满蒙武士,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眼望龙洞山顶飘散的青烟,公孙立极的脸上挂着狞笑,向伏牛门主说道:“老段,本座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八成,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段林壑脸上陪着笑,奉承道:“王爷神机妙算,决胜千里,此一役,较比当年的太白山尤胜一筹哇,那杨连真加的宝藏,必定引来无数江湖人物,以及朝廷的叛逆,只等王爷挥师登岛,定能将胆敢忤逆天朝,对抗本教的匪类,一网成擒,扬我教声威,令天下武林仰威服德,功业千秋啊!” 长白魔君强捺心中的得意,点点头道:“段兄你过誉了,等大功告成之时,咱们再好好庆贺一番,马上向楼老头和鬼王传令,照原先咱们计划好了的,行动吧!” 段林壑应了一声属下遵命,打背后掣出两面,杆长三尺的红色令旗,先冲左船摇了三下,后向右蹿摇了三下。楼擎天和索大全所在的两条大船,看到开始行动的信号,同时扬帆起锚,朝岛的南北两面飞快驶去。 而公孙立极的这艘船,则直奔石公岛码头开来,气势汹汹的三路清廷鹰犬,决意要将岛上的武林人物以及义军勇士一口吞掉。 第38章 夺船之战 刚刚登岛不久的岑雪玄、北季鹰、洪泽深和雷、陈两家四少,还没走到龙洞山的山脚,头顶上就炸响了信炮。经验老道的几个人,不禁疑窦丛生。他们并不清楚,洞内洞外的江湖人物,明争暗斗,死伤惨重,更不知道岛东岛西伏有重兵,仅仅是凭借着丰富的阅历,断定有实力强大的对手,将要有大的动作,从而嗅出了异常危险的气息。 “停,停下。”北季鹰挥手拦住众人,瞅了瞅岑雪玄和洪泽深,语气凝重的说道:“岑老弟,慕龙,看样子来这里寻宝的可不光是我们呀,放信炮的这伙人,来头一定不下,你们想想看,要是只有十几二十个人,放信炮岂不是有点太招摇了吗?相信没有哪个江湖人物会干这样的傻事。” 岑雪玄赞同的说道:“北前辈说得有道理,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急着进洞,先探清楚周围的情况,再决定是进是退,才比较稳妥。” “师父,让我去吧?”少年心性的陈魁按捺不住,主动请缨。昆仑游侠看了一眼弟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洪泽深忍不住说道:“孩子,这里凶险万分,你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的好。岑大侠,我与你去吧。” 陈魁的心中本来就对北海狂蛟怀有芥蒂,原本是句善意的劝阻,听到他的耳朵里,就成了奚落和挖苦。一股怒火在胸臆里乱窜,虎着脸转向了一边。 岑雪玄看在眼里,以教训的口吻说道:“小魁,不许耍孩子气,你洪大叔可是为了你好。霜儿,看好他,不准他乱跑,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岑、洪二人往前走了没有多远,便听到迎面有人快速奔来,急忙隐身与乱石之后,屏住呼吸,偷偷向外窥望。 当先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白脸妇人,身上背着个又是焦黑,又是碧绿的人,好不吓人。昆仑游侠目光所及,心下惊凛,因为他曾与天目双尸打过交手仗,所以,一搭眼就认出了阴素梅,至于她背上的人,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也不难猜出准是她的男人白文彪。 令岑雪玄惊愕的并不是她二人的出现,而是以天目双尸的身手,居然落得这般结局,在这个岛上寻宝的风险,远远超出了他事先的想象。 再看后面,奔过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子,神色惊惶,在其身旁是一对年青男女,走在最后是两个中年男子,从举手投足之间,不难看出二人的武功都是不弱。听其中一个焦灼的问同伴:“翟大哥,这要是码头上没有船可怎么办啊?” 另一个答道:“那也不能硬挺着等死呀,树上那人不是说,岛的东西两面都有船吗?咱们这么几个人,干脆去东面弄他一条小船,能渡咱们出湖就行。” 目送那些人快速离去,岑、洪二人的眼光交汇,彼此的心头禁不住都生出一连串的疑问。洪泽深先开口说道:“奇怪,这伙人并没有拿到宝藏,为什么会走得这等匆忙,神情又是这等慌张?” 岑雪玄凝眉道:“是啊,前面那两个老的,号称天目双尸,乃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大魔头,能叫他二人落得这般光景,肯定是遇到了极为厉害的角色。” 两个人的心里七上八下,更加小心,缓缓上行,走了还不到一箭地,对面又跑过来十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两个干瘦老者,穿紫色衣衫的心有余悸的说道:“师兄,那洞里的毒烟也太他娘的霸道了,我刚觉得不对劲,就喊前面的人别往里走了,可就这么一眨巴眼的工夫,便已经躺下了五六个,往外跑时,又没了不少。你说这毒会是什么人放的?也忒他娘的歹毒了,师兄,咱们这回能不能逃得出人家的手心呀?” “是什么人放的毒我哪儿知道哇?”蓝袍老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抢白道:“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不,不可能是一个人,一定是个实力强的不得了的,而且是胃口极大,野心极大的门派干的,单靠咱们鹰爪门,是注定斗不过人家了,逃不逃得掉,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等虞、袁二老、芜湖三刀及鹰爪门残众跑远。洪泽深不安的说道:“岑大侠,依我看这宝藏八成是有人设下的饵,就是要引咱们上钩,把江湖上的各路人马招到这个岛上,其目的眼下尚不得而知,不过,凭我的感觉,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咱们还是以避让为上。” 岑雪玄也是一脸的肃然神情,语气沉重的说道:“是啊,就方才那些人所说,布这个局的人,势力必定非同小可,既然这里根本就没有宝藏,咱们也犯不上跟他们硬碰硬,况且还有四个孩子,应该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两个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便匆匆回返,向北季鹰大致讲述了他们刚才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以及他们的想法和推测。 北季鹰听罢,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好象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默然片刻,语调沉痛的开口说道:“是老夫一时糊涂,只想着搞到这笔财宝,可以大力资助反清复明大业,万万没有料到哇,竟然中了奸人的圈套,老夫都这把年纪了,死不足惜,可是却拖累了你们,尤其是这四个孩子,老夫真是……”雁翎刀客摆手制止想要开解自己的岑、洪二人,接着说道:“岑大侠,慕龙,你们让我把心里的话说完,我也知道,事到如今,大错已然铸成,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此处眼下已成险地,不可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四少自知江湖历练有限,大事全由几位长辈做主,见去留已定,陈霜忍不住插话道:“师父,北前辈,这岛四面都是水,咱们没有船只,怎么离开呢?来的时候,听船上的人说,下一趟船得等到明天早上才来的呀!” 岑雪玄想了想提议道:“北大人,洪兄,时才那些人说要去岛东边去抢小船,咱们不妨也去试试,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我看布局的那伙人,是绝对不会让咱们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夜的,你们看怎么样?” 北季鹰看了看岑、洪二人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好歹也得杀出一条血路,让这些个孩子们逃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说完起身,辨了辨方向,率先向岛的东面奔去。 洪泽深体味出老上司的愧疚之情,亦很是替他感到难过,更多的是为他担心,遂低声道:“岑大侠,我怕北大人经不住这次打击,这几个孩子就全靠你照顾了。” 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雷氏兄妹和陈家姐弟,昆仑游侠的心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眼下无疑已是身处险地,可糟糕的是尚不知对手究竟是何许人也,叫人心里没有半点的底。一种临渊履薄的危机感攫住了他的心,自己的生死完全可以置之度外,然而,四个年青后辈的安危,颇令他难以释怀。 岛的东南部有个不太大的天然港湾,泊着十几只小渔船,虞介子、袁亚夫,带着残存的七名门下弟子,以及芜湖三刀,摆成了一个扇子面的形状,悄无声息的摸向湖边。 他们离那些渔船愈来愈近了,而船上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仍在叽叽嘎嘎的扯着闲话。正当鹰爪门众人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松得手之际,猛不防,在岸边腾起几篷沙尘,不待虞介子及其门下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排排怒箭劲矢,已然射到了他们的眼前。 虞、袁二老,还有武功较高的芜湖三刀尚且能够拨打闪躲,而其余那几个鹰爪门的弟子,就倒了大霉了,哎哟,啊呀……一通惨叫,转眼之间,躺下了四个,另外三个也肩背中箭,掉头狂窜。 虞介子和袁亚夫心中不甘,自恃武功高强,厉啸连连,抖身形凌空扑击,直袭隐身沙滩中的那些狙击弩手。 沙坑中的五名弩手,来不及重新装添箭矢,本来是难逃一死,不想,这当口渔船的船舱里,又探出了几具弩匣,机括响处,一片箭雨狂泻而至。 虞、袁二老大骇,顾不得杀人,舞袖弹身向后疾退,好歹算是逃过了一劫,哪知他二人的脚尖刚刚沾地,沙坑里的弩手已乘机装上了第二拨箭,再放一篷箭雨。 虞介子的袍袖给射穿了两个洞,头上的帽子也被射飞了,披头散发,狼狈之极。袁亚夫就更惨了,右肩、左腿各中一箭,虽说都不是要害,也疼得他咧着大嘴,哟哟哟哟一迭声的叫个不停。 在他们俩的身后,配合进攻的芜湖三刀也没能幸免,最刁滑的寇融,头一个打了掉头,可是没跑两步,屁股上便噗的钉进去了一只弩箭,吭哧一声,坏小子摔了个结实,嗷嗷怪叫着,手脚并用,如同一只巨大的螃蟹一般,一连气斜着爬出去八九丈远,才敢站起身来。 身手最好的常陵,手中大剃刀舞得跟风车相仿,拨打出去不下十六七只弩箭,见不可与争,身形一缩,一个就地十八滚,脱离了险地。 楞头青司徒匡,可是不服劲,不信邪,一对大菜刀抡得是水泼不进,狂声嚎叫,死命前冲。沙坑中的弩手为其疯狂气势所震慑,顾不得再装箭矢,发一声喊,四散奔逃。一个跑得慢的,被其一菜刀劈去了半边脑袋,横尸沙滩。 司徒匡得意非常,手挥双刀,仰天狂叫:“哈哈,龟儿子们,这回知道大爷我的厉害了吧,来呀,有种的别跑,大爷要把尔等统统剁成肉酱!” 嗖、嗖嗖,小船之中,接二连三,飞出十几杆锋利的双股小渔叉,劲头十足,准头极佳,任凭司徒匡左躲右闪,上撩下削,还是漏过了一只,左胳膊上被叉中了一只,左手中握着的菜刀飞出去老远,身形一滞,左肋上又着了一杆,还是他练过硬功铁布衫,叉尖只扎进不过一寸,没有伤及他的内脏,却也吓得他屁滚尿流,跟头把势的逃出了鬼门关。 就这样,鹰爪门众连船边都没摸着,丢下了四具尸体,灰头土脸的顺原路折了回来。 第39章 人鬼大战 北季鹰、岑雪玄等人赶到港湾的时候,远远望见,仓皇奔逃的虞、袁二老和芜湖三刀。几个人目光交递,谁也没说什么,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异常沉重,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这开阔的沙滩上,连珠弩匣的杀伤力极大,想要得手,恐怕得付出极为高昂的代价。 “师父,您看,那边开过来一条大船!”眼尖的陈魁用手指向湖面,低声对昆仑游侠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顺少年的手指望去,果然,打岛的北面绕过来一艘高大的楼船,篷帆高挂,正全速向港湾逼近。 “奇怪,这大船又是什么来路?看样子不象是和小船上的人一伙的。”雁翎刀客的眉头紧锁,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王……霸……阴阳。”洪泽深吃力的辨认着幡上的字迹,不由自主的叨念出来,心里头却一时琢磨不出其中的含义。 “口气倒是不小,来者不善哪,说不定方才的信炮,就是他们放的。”岑雪玄的心在往下沉,小船上的人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如今又添强敌,真不敢想象,动起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时候,小船及岸上的弩手们,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弩箭、渔叉,一串串的飞向直奔他们冲过来的大粮船。 大船的船身之上,很快便钉满了弩箭和渔叉,然而却丝毫没能影响它向前推进的速度。耳轮中只听得嘭、嘭、喀嚓、咔嚓一连串巨响,其中还夹杂着人的惊嘶惨叫,原先停泊在港湾中的那十二艘小舢板,沉的沉,碎的碎,水面上浮满了破碎的船板,小船上的人纷纷逃到了岸上。 再看大船首和尾各抛下来两只小锚,稳住了船体,紧接着放下来五条绳索,上面的人一个跟着一个,顺着绳索滑进靠岸的浅水中,并向岛上冲来,完全是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 小渔船上的人加在一块,也差不多有四五十人,见敌人迫近,亦生出复仇拼死的念头,本以为短兵相接,或许能够一雪前仇。孰不知,对手异常凶恶,为首的两个人,男的细细高高,尖脑顶,尖下颏,手持两只长得出奇的烂银钩,伸缩吞吐,钩拉挥划,诡谲狠辣,长钩所到之处,血溅人仰。那女的长发飘飘,惨白惨白的一张脸孔,血红血红的嘴唇,活脱脱一副女鬼模样,掌中一口波浪形刃口的宝剑,随着一声声栗人的怪啸声,剑飞血迸,人废尸残。 两个怪客的身后,还跟着三十多名衣饰怪异,面貌狰狞的恶汉,手中挥舞着三尖叉,鬼头刀,铁索、钢钩,凶悍无比。 渔船上的人,一通弩箭射完,倒也撂倒了八九个敌手,可接下来便陷人了一场可怕的恶梦。在烂银钩和波刃剑的双重打击下,死伤累累,很快,残存的二十几个人,被困在了垓心,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们是北邙山鬼王的人!”岑雪玄惊愕的说道:“那个用钩的男的,名叫钩魂吊客夏玉,使剑的女子人唤鬼姑,名叫言青。” 北季鹰点头道:“怪不得那幡上写着王霸阴阳呢。岑大侠,小船都已经叫他们毁了,咱们就只能去抢他们的大船了。” 洪泽深不无忧虑的说道:“也不知那个鬼王索大全在不在船上,听人说他可是个很难缠的主呀!” 昆仑游侠也忧心忡忡的说道:“是啊,这个索大全非但武功了得,使毒的手段也十分厉害,我们不可不防啊!”说着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陈氏姐弟和雷家兄妹,他真的担心,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势必将无法分神去照顾这四个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又如何面对雷、陈两家的先人? 不等他们这边作出决断,那边已响起了夏玉的厉声叫嚣:“呔,大爷是鬼王的人,尔等要是识相,就速速弃械投降,还可以保住一条小命,如若不然,就得给我滚进湖里去喂王八!” 被困的人群中,有一个人高声喝喊:“放你娘的狗臭屁!想要爷爷们向你们投降,做梦,白头兵是杀不绝的!” 岑雪玄闻听此言,虎的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原来他们是赤脚张三的部下,是咱们的朋友!我去帮他们解围!”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嗖的蹿出去三四丈远,边往前冲,边振喉大吼:“姓夏的,岑雪玄在此,休要猖狂,吃我三剑!” 昆仑游侠之所以先声夺人,目的是要把一干邪魔吸引到自己这边来,以减少白头兵的损失。夏玉、言青及众鬼卒闻言入耳,皆是大惊失色,顾不上再去屠杀已无还手之力的白头兵,纷纷掉过头来扑向岑雪玄。 北季鹰见状,神情决然的对四个年轻人说道:“孩子们,你们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得手后,你们几个再现身。”转脸对洪泽深道:“慕龙,咱俩去夺那艘大船,策应岑大侠。” 北海狂蛟深知此举凶险万端,可眼见老上司已经纵起奔向湖边,遂把心一横,发力窜起,紧随其后,向停泊在浅水中的大船冲去。 此时,岑雪玄已与夏玉、言青战在了一处,以一对二,仍是攻多守少,迫得二鬼连连倒退,引得一干鬼卒上前助战,令残存的白头兵有了喘息之机。 北季鹰和洪泽深奔到水边,提气飞纵,脚在破碎的船板上蹬踏,目不交睫之间,已经到了大船的下面,各自抓住一条垂下来的绳索,向船上攀爬。 陈魁眼见师父身陷重围,一个人对付二十几个敌人,如何按捺得住,遂将老刀客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噌的跳起来,唰的拔剑出鞘,神情激昂的大声说道:“姐,雷大哥,咱们不能在这里干瞅着了,学了这些年的武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我去帮师父啦!”话没说完,人已经掠向了岸边。 陈霜也是心同此理,只是顾忌长辈的叮嘱,强自忍耐。眼见拦阻弟弟不住,也就来了一招顺水推舟,扭脸冲雷家兄妹道:“武阳哥、月阳姐,小魁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几位前辈垮了,我们也得死,莫不如孤注一掷,跟他们拼了,兴许还有生路。我和小魁去帮我师父,你们俩想法子接应一下北老前辈他们,我去啦!” 若论年纪,陈霜比雷武阳和雷月阳都要小,但是她的性格之中,秉承了其父的领导才能,处事冷静,措置得当。雷家兄妹觉得她所说的入情入理,便一起点了点头。武阳的心中很想嘱咐两句心仪的姑娘,让她多加小心,却又觉得说不出口,急得扯了扯堂妹的衣襟。 月阳姑娘心领神会,忙上前道:“霜妹,你俩不能跟他们硬拼,你和小魁不出意外,岑大叔就可以专心对敌了。” 陈霜听得出对方用心良苦,也知道要是自己和弟弟遇了险,不仅帮不了师父,反而会令他更加被动。当即点头飞快的说道:“月阳姐,我知道了,你们也要小心。”言出身动,好似雏燕出林,疾掠而去,在少年扑入战场之前赶上了他,并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姐弟二人联袂而进,却并没有直接往战场的中间插,而只是在外圈游走,瞅冷子齐进齐退,攻出两剑三掌,放倒一个鬼卒,随即就退开,换一个方位,再如法炮制,直搞得一干鬼卒腹背受敌,焦头烂额。昆仑游侠乘势反击,将夏、言二鬼杀得是手忙脚乱,叫苦连天。 在大船上留守的鬼卒,此时业已发觉了北季鹰和洪泽深的夺船意图,鬼火、毒器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由于身在空中,闪躲起来十分吃力,而双手还得抓牢绳索,无法运用兵器拨打,北、洪二人的上攀速度锐减,并且,稍不留神,就会被击中摔落下来。 月阳姑娘急中生智,大声叫道:“武阳,咱们用石子打船上的人,掩护北前辈。”说着弯腰在浅水里拣了七八颗大一点的鹅卵石,后退几步,瞄了瞄准,发力向守在船舷边,阻击北、洪二人的鬼卒掷去。 雷武阳也效法堂妹,朝船上撇鹅卵石,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个鬼卒被打得头破血流,其余的几个都吓得成了缩头乌龟。 北季鹰和洪泽深则乘此机会,快速接近了船舷。雷氏兄妹害怕误伤到自己人,只好停手。有胆大的鬼卒探出头来向下一看,惊恐万状的大叫道:“不好啦,他们上来啦!快、快用长家伙戳死他们!”说话之间,已有七八杆钩镰枪、三股叉恶狠狠的戳了下来。雷氏兄妹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是束手无策。看小说就去 奇 书 网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40章 血拼鬼王 再看首当其冲的老刀客北季鹰,怒目圆睁,用左手拉住绳索,腾出右手砰的抓住了其中一杆钩镰枪。上面那人本能的死命回夺,老刀客借力松开了抓绳索的左手,抓住了另一杆三股叉,同时,双脚在船体上猛蹬几下,双臂较力,沉吼一声,凌空跃上了船舷,而那两个鬼卒,则反被他的神力,生生拉下船去,大头朝下,直栽进齐胸深的水里,连摔带呛,眼见得活不成了。 雁翎刀客拳脚齐出,守在船舷边的二十来名鬼卒,登时爆起一串惨嚎,丢下八九具尸体,四散奔逃。 额头、肩膀、手臂多处受伤的洪泽深,吃力的爬上船舷,喘息之际,看见老上司正在船头,与一个使幡的高大老者猛恶搏杀,心中不由得一紧,暗道:见鬼,那个家伙一定就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鬼王索大全,不行,得上去帮忙,倘若北大人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又有何颜面独存?咬了咬牙,掣出背后的鱼骨剑,缓步走向船头。 雷月阳看到北季鹰和洪泽深都上了船,担心船上敌众我寡,他二人会吃亏,急切的说道:“武阳,我们也上船,去帮北前辈他们。”却没听到堂兄搭腔,扭脸一看,不觉好笑,原来,雷武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激战中的陈霜,便用力推了他一下道:“还傻瞅着干嘛?快去帮你的霜妹去吧,我自己上船了。” 雷武阳的脸一红,有些难为情的冲堂妹笑了笑,点头说道:“行,你小心着点,要是不行就喊我,听到没有?”边说边跑,等月阳姑娘应声的时候,他已经奔出三四丈远了。雷月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涉水到了大船的近前,双手抓住绳索,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力向上攀去。 船头之上,鬼王索大全,头顶银冠,身披玄氅,足蹬大靴,一张青虚虚的大脸,二目如铃,狮鼻阔口,颏下是半尺多长的刚髯。手中舞动一杆招魂幡,七尺长的幡杆乃精钢打制,两头都是锋利的枪尖,幡面是由两层牛皮缝合而成,坚韧无比,幡尾缀以数十根钢丝,在其强劲内力的催动下,俱是杀人夺命的利器。 北季鹰沉着应战,掌中的秋水雁翎宝刀,使得是精纯老道,潜心修炼了三十几年的六合刀法,造诣早已是炉火纯青,招招都是攻守兼备,妙到巅毫。两个人可以说是功力悉敌,转眼的工夫,就已经斗过了五六十招,兀自是难分高下。 久攻不下,鬼王禁不住暴怒如狂,鬼吼连连,使出了拿手绝活“鬼影幢幢”,硕大的身躯,绕着老刀客呼呼的兜开了圈子,刹那之间,似乎到处都是他是身影和幡影,还时不时的,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打出幽冥鬼火,直令人目眩神驰,防不胜防。面对如此恶招,北季鹰只感到一筹莫展,渐渐陷入被动。 洪泽深赶至近前,见此情景,眼珠子都红了,明明知道自己的身手,比正在交手的两个人都差着一大截,仍不顾死活的呐喊一声,双手捧剑,捣入鬼影当中,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通猛斩恶戳。 啊——啊——凄厉的惨叫之声接连响起,洪泽深和索大全,一个被幡杆扫中,一个先中了一剑,后中了一刀。 北海狂蛟直摔出一丈开外,倒靠在数百斤重的看家锚上,胸肋间殷红一片,伤得不轻。而鬼王狂声嚎叫,喊一声,向后跳一步,跳一步,打出一团幽冥鬼火,借以阻止北季鹰乘势进击,当他退到另一侧的船舷之后,口中恶吼道:“吹烟!吹烟!” 随着索大全的吼声,左右抢出他的两大门徒牛头、马面,手中各自握了一根二尺多长,半寸多粗的铜管,麻利的拔去塞子,对准正俯身察看洪泽深伤势的北季鹰,鼓起腮帮子,用力猛吹。 两团淡紫色的烟雾,径直飞向北、洪二人。 “枯骨灭魂散”,乃江湖中最为歹毒的三种毒物之一,一旦吸人人体,任凭你武功通天,也休想逃脱一死,而且,在临死之前,还要遭受难以言表的极度痛苦。 北季鹰察觉不妙,一把将洪泽深推出数尺,自己则被毒烟罩住,他本能的闭上了双眼,屏住了呼吸,而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灼痛,他不敢睁开眼睛,冒险弹身扑向那两个吹烟自人的所在方位,雁翎宝刀锐啸劈出,就好似电掣苍穹,疾猛绝伦。 牛头、马面二鬼,一管烟吹罢,还觉得有点不够劲,又各自从背后取了一管,可是塞子还没拔下来,突见一缕寒光入眼,肚皮上只觉一凉一热,身不由己的摔了出去,各自捂着张了大嘴的肚子,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扭动着身躯,一步步奔鬼门关去了。 雁翎刀客怒斩牛、马二鬼,可说是不遗余力,还不等他喘一口气,忽觉脑后阴风大至,急忙低头前纵,虽然躲过了鬼王的致命一击,但是他的后背给幡尾的钢丝扫中,衣衫尽碎,脊背上血肉模糊。而他的一只眼睛已然看不清楚东西了,同时感到头晕心躁,自知不免,遂生出绝死之念,怒吼一生,合身扑向劲敌。 腰腿受伤的索大全,一击不中,本想退开游走,等待对手毒发不支之时,再下杀手。怎奈伤痛在身,轻功大打折扣,竟然没能躲开老刀客的绝死一击, “雁阵横空”连环七刀,一刀更比一刀快,一刀更比一刀狠。鬼王索大全的身上接连添了三道不深不浅的创口,头上的银冠飞了,身上的玄氅烂了,里面的绣银蟒袍也尽被血染。好不容易熬到对手气尽力竭,才一幡杆将毒气攻心,摇摇欲倒的老刀客击倒在地。 惊魂未定的索大全,以幡杆支着甲板,两只死鱼眼恶狠狠的盯着,躺在地上口吐血沫的雁翎刀客,恨声说道:“老匹夫……还真没看出来,竟然是一块这么难啃的骨头。中了本王的枯骨灭魂散,居然还这么凶,还杀了我的两个徒儿,哼,本王要让你尝尝毒火焚身的滋味!”说着掌中握了三颗幽冥鬼火,扬起胳膊就要掷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北季鹰。 “老鬼,去死吧!”震耳的怒喝声中,洪泽深凌空窜起,拼出了全部潜力,双拳重重的合击在索大全那只握着鬼火的手上。巨力撞击之下,三弹齐爆,轰的一下,一团数尺大的火球,将洪、索二人包围。鬼王急于脱身,洪泽深死缠不放,两个人扭成一团,左冲右突。 “慕龙——”北季鹰心痛疾首地呼喊,眼瞅着浑身烟火的两个人,一起栽下船舷。 刚爬上船的月阳姑娘,目睹这一惨烈情景,不禁心悸神骇。片刻之后,方回过神来,挥刀砍倒几名要向雁翎刀客下毒手的鬼卒。附身悲声喊道:“老前辈,老前辈,您怎么样?” 北季鹰缓缓睁开右眼,看了看目中噙泪的姑娘,虚弱地说道:“姑娘……都是老夫的错,叫你们身陷险地,有了这船,你们……就能逃出去。我和慕龙,相伴九泉,也可以瞑目了。”喘了两口气,老刀客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快……快叫他们上船!”说完头歪向了一边。 雷月阳抹了把泪水,站起身奔到船舷向岸的一边,向下望去,看到岑雪玄、堂兄武阳、陈家姐弟,还有那幸存的白头兵,已将鬼王的手下,杀得节节败退,逃向岛内。忙振娇喉喊道:“喂,岑大叔,武阳哥,快上船,快点上船!” 岑雪玄听到喊声,喝住杀得兴起的武阳、陈魁等人道:“孩子们,此地不可久留,快上船。”转脸冲白头兵道:“你们谁是领头的?” 其中一个矮壮汉子上前道:“我,我叫毛二,我们是赤脚张三的属下,多谢诸位搭救之恩。” “岑某久闻张头领大名,今日能与他的属下并肩作战,实慰平生。你们还有人在岛上吧?”昆仑游侠飞快地说道。 “有哇,我义兄扒平大王,领着一百名兄弟去了林屋洞……”毛二忽的刹住了话头。 岑雪玄笑着接口说道:“是为了杨连真加的脏银吧?不瞒你,我们也是为了这个才来这儿的,你可能还不知道,整件事情压根就是一个大阴谋,有人存心要把咱们这些人引到这里,聚而歼之。那艘大船上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一路,你速速派人去找你的义兄,叫他马上退兵。我们上船,往北绕,在石公镇码头等你们,那边还有一些江湖朋友,不能丢下不管。” 毛二见昆仑游侠言语坦诚,入情入理,更无半点怀疑,当即道:“好,我这就带两个人去送信,其余的人都听着,快点上大船,一切听岑大侠指挥。” 岑雪玄与毛二拱手而别,十几个人缘索而上,几名伤势较重的白头兵,用绳子绑好,被众人拉上了大船的船舷。 那些白头兵,多是渔民出身,使船都是行家里手,不一刻,就已经拉起船头船尾的四只小锚,扬帆起航。他们听从岑雪玄的调遣,顺着小岛,向北绕行。 第41章 湖畔争锋 此刻,岛上已经打翻了天,林屋洞前,白头兵二头领扒平大王,指挥着百余名手下,与以长白魔君的弟子——辽东五虎为首的满蒙勇士,杀得是天昏地暗。 喻英隆背着昏迷不醒的首领王江,和黄、曹二人奔向岛的西部,后边还跟着打算借光的星门四象。他们走了大约有两箭地远,便遥遥望见一艘大船飞速驶来,不禁愕然止步。 那艘大船越来越近了,岸上的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桅杆上面挂着的大旗上书:“威震五岳”四个大字。与此同时,船上的人也发现了湖岸边上的江湖人物,掉转船头,直奔岸上冲来。 离着岸边还有七八丈远,便开始收帆转篷,船徐徐的停了下来,从船头上接连抛下来两只小铁锚,扎入湖边的浅滩当中,稳住了大船的船身,然后,两条长长的栈桥放了下来,由于没有码头,栈桥的下端只得插进湖水之中,使其坡度陡得不能再陡,寻常的人根本无法在那上面行走。 眨眼之间,已有两队人顺着栈桥直冲下来,将四明山义士以及星门四象圈在了当中。这时,喻英隆已然认出,这些人中领头的几个,都是当年震山帮的头面人物,什么五岳堂堂主封伯年,龙虎堂护法申屠华,东岳分舵舵主于四海,中岳分舵舵主闵中庆…… 想想十年之前,他们的帮主楼擎天就已经加盟天音教,现如今看这些人的架势,不用问,肯定都已追随旧主,效命新朝了。他知道恶战将不可避免,眼前的这几位倒是不难打发,可是叫他最担心的,就是没有露面的北斗星神楼擎天,自忖与其对战,胜望微乎其微。 喻英隆缓缓放下王江,向前走了几步,神情异常镇定冲震山帮众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哟,敢情是封堂主,申屠护法,于舵主,闵舵主驾到,经年未见,诸位还好吧?” 听对方称呼自己过去的身份,几个人脸上顿现尴尬之色,纷纷垂下了眼皮,颇不自在。金面财神干咳了几声,讪讪的开口说道:“啊,这不是东海派的喻大少吗?真是幸会、幸会呀!想不到阁下也对杨连真加的财宝感兴趣,嘿嘿,只怕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封伯年渐渐恢复了自信,神情倨傲的扫了一遍对面的江湖人物,语气也转为冰冷:“老夫也不妨以实相告,此一计,乃我家帮主和公孙先生的杰作,其目的就是要引诱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各路豪强入毂,接下来嘛,自然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识相的,速速归降本教,否则的话,休想活着离开这个岛!” 喻英隆微然冷笑道:“这么说,今天这一场,非斗一个你死我活喽,好啊,哪个先来?” 封伯年老奸巨滑,申屠华、于四海同样是攻于心计,处事老成之辈,只有原任东岳副舵主的郜俊,生性狂傲,急于邀功,见对方的年龄跟自己也差不多,就算他武功高又能高到哪儿去?况且对方乃落胆之残兵,己方则奥援在侧,何惧之有?当下亮出了成名兵刃——镔铁三节棍,口中大喝道:“姓喻的,少在这儿放狂卖浪,且让大爷会会你,不打得你跪地求饶,我的郜字就倒着写!”最后几个字出口,人已扑出,手中的三节棍挟风击到,狠辣异常。 东海神龙是何等的修为,又怎么会将郜俊这等跳梁小丑,瞧在眼中,放在心上,眼瞅着镔铁三节棍兜头砸到,身形既不退也不进,双肩一晃,双掌连发,沉猛刚劲的神龙掌力,就好似裂岸惊涛,寻敌手防御的缝隙,直锲进去。 那不自量力的郜俊,头一招还没使完,就已陷入被动,如不撤棍,就会被对手的强劲掌力震碎五脏六腑,不由得骇嚎一声,急挫腰身,两脚发力猛蹬,身体向后暴退,本来就已经失去了平衡,再加上东海神龙的掌力助兴,他竟收脚不住,皮球一般,向后一连气翻了三四个跟头,直滚进湖水之中,爬起来时,已成了一只落汤鸡,东摇西晃,连站都站不稳了。 喻英隆、黄宗羲等人还没怎样,旁边的星门四象却憋不住了,爆起一串狂笑,讥讽、嘲笑之意,不言自明。 就连震山帮这边的人也都暗自咧嘴,申屠华示意两名亲随,将摇摇欲倒的郜俊架住拖到一边。然后在金面财神的耳边低语道:“伯年兄,这小子着实了得,看起来只有你亲自出马,才能降服于他。” 封伯年的心里,也没有多大的获胜把握,可是申屠华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极爱面子的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战了,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台阶下,便道:“此子已经尽得施老头的真传,很不好对付呀,老弟你可得多上点心,一旦愚兄有什么差池,万万不可袖手哇!” 申屠华一个劲的点头,爽快的答道:“这个当然,伯年兄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必要之时,小弟一定鼎力相助。”心中暗道:嗤、你老儿也有怕的时候,平日的威风跑哪儿去了?你要是真的不行,我上去就更是白搭,要是两打一个,这震山帮的脸可就丢到家了,不过也不要紧,到时候根本用不着我出手,老帮主就会现身了,他是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财神爷亲家平白送命的。 封伯年缓步上前,那张肥嘟嘟的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意:“啧啧,喻大少,真是好掌法呀!不枉施老爷子的一番苦心栽培啊,是老夫的手下,不知天高地厚,叫阁下见笑了。老夫本不想与你为敌,但是,常言说得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这形格势禁,老夫也就只好抖胆,向大少你领教几招,东海派的绝学啦!” 别看他嘴上说得是客客气气,可是暗中已经凝聚了十成的内力,谈笑之间,流云掌力骤然发动,忽左忽右,倏快倏慢,似上却下,明柔暗刚,变幻无方,一十六掌,一气呵成。一时间,但只见掌影翻飞,杀机弥空。这金面财神可不是浪得虚名,二三十年来,折在他这流云十六掌下的武林好手,可是大有人在。 喻英隆眼见对手攻势强劲,毫不怠慢,凝神辨势,沉着应战,展开腾龙九式,与之周旋,封挡得可说是滴水不漏。等到金面财神的攻势稍歇,当即转守为攻:“蛟龙出海”、“龙行千里”、“虎跃龙腾”,招招抢攻,丝毫不给封伯年以喘息之机,迫得他一退再退。 起初,还甚为恐惧的星门四象,见此情景,禁不住狂态复萌,玄武斗宿头一个按捺不住了,扯开嗓门嚷嚷道:“兄弟们,别看这帮龟孙子们咋呼的挺欢,这架子也拉得不小,可动了真章,也他娘的稀松平常不怎么样,咱们就别在这儿端着了,都动动手,把大船夺了,好坐着它风风光光的离开这个破岛!”说完一马当先,冲向天音教的包围圈。其余三人也都是桀骜不训的黑道人物,经其鼓动,狂性大发,齐声喝喊,向大船冲去。 申屠华无暇再替金面财神掠阵,急率于四海、闵中庆等好手上前截击,一场混战,在岸边展开。天音教一方仗着人多势众,尚能控制住局面。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星门四象这边,牛宿、娄宿,箭伤在身,武功折去了一半,斗、奎二宿不得不分神照应他二人,如此一来,攻击力自然大大减弱,四个人左冲右突,倒也杀伤了二十来个天音教众,却终究没能真正突破敌方的包围圈。看小说就去 奇 书 网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42章 困兽之斗 就在这时,天龙寨的人马杀到,他们原本是要去东边抢小船的,可是遥遥望见,星门四象铩羽而归,以及喻英隆等人知难而退,掉头向西,也刹住了脚步,一时间彷徨无策,又看见大船逼岸,杀下来众多高手,他们的心里就更没了底,便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来了一招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收渔人之利。此时见火候差不多了,乃现身扑向岸边。虽说同为江湖中人,他们却没有去帮助四明山义士和星门四象,而是乘机直接扑向停泊在浅水之中的大船。 打先锋的自然是武功最厉害的女魔阴素梅,翟方进和嵇元振一左一右,顾枫居中,背上背着气息奄奄的白文彪,为了奔跑和动手方便,黑脸魔头已被绑缚在了年轻人的背上。檀淼虽然心疼儿子,但是深知破围逃生,全都依仗着阴素梅,对她的意愿,不敢有半点的违拗。 好在顾枫血气方刚,功底扎实,驮上百八十斤,倒也不算太吃力,他的手中擎着白文彪的白骨杖,用以自卫防身。檀淼则护着侄女檀纯,在后面紧紧跟随。 天龙寨众人本以为对方的高手都已经下船登了岸,夺船会轻而易举,便放心大胆的往前闯,哪曾想还不等他们靠近水边,打大船之上,又掠下二十来个人,目不交睫之际,已经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阴素梅立目怒喝:“呔,尔等何人?居然敢挡老娘的路,找死不成?” 对面搭话的也是位五十几岁的妇人,身上衣饰考究,发髻梳理得十分精致,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的说道:“哼,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今天是栽在了什么人的手里,我姓乌,久居川西……” “你……你是乌二娘?”不待对方说完,阴素梅便已惊愕的开了口。川西五毒之二,玉蜘蛛乌媚卿的大名,她听说可不止十年八年了,情知此番遇上了劲敌,强作镇定的抢白道:“姓乌的,我们来这个岛上是为了找财宝,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为嘛跟我们过不去?” “财宝?哪儿来的财宝?告诉你吧,那是我们设下的饵,专钓你们这些财迷心窍的傻瓜糊涂蛋。我就跟你们明说了吧,这岛的四周,全都是我们天音教的人,聪明的,就赶紧扔了兵器,归顺本教,日后或许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要是有犯浑想死的,就出手吧,来试试乌某的毒功!” “呀呸,姓乌的,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别的人兴许怕你,老娘我可没把你当回事儿,想要我阴素梅听你的使唤,做你娘的大头梦,今天我就与你拼一个鱼死网破,接锤!”怒斥声中,天目女魔已经猱身而上,一对骷髅锤,呜呜怪响着,狂击毒妇玉蜘蛛。 乌媚卿见对手猛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急忙掣出自己的独门兵器钢笤帚,拨、挡、封、挂,寻机进招反攻。这两位妇人的武学修为,都堪称是超一流的高手,一个以施毒手段令人变色,一个则以邪派功夫叫人胆寒,她二人放手搏击,其他人等根本就靠不上边,插不上手,就只剩下瞪大眼睛,张着嘴傻看的份儿了。 檀淼看了一会儿,已不耐烦,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道:“小纯,你照应着点你表哥。翟总管,元振兄弟,咱们先把这些人收拾了,然后上船!” 翟、嵇二人闻言点头,骤然发动向前闯去,檀淼紧随其后。对面阵中也迎出来三个人,且全是女将,年纪稍长的两个,样貌酷似,分明是一对孪生姐妹,乃是当年银环的心腹侍女,叶儿、青儿,此时她两个都已经投到了玉蜘蛛的门下,还有幸跟了其本家的姓,改叫柳叶和柳青。 另外一个年岁小的,团团脸,杏核眼,小鼻子小嘴儿,颇有几分姿色,便是乌媚卿的老相好,摩天蜈蚣典元通的小女儿,名叫典宝莲,别看她年纪不大,心眼却是不少,嘴甜、会来事,武功也是不低,甚得玉蜘蛛的欢心,常让她伴随左右,身份更在二柳之上。 六个人捉对厮杀,三位毒姬,无论是武技还是内功,较比天龙寨诸人都相去甚远,全仗着无孔不入的毒功,令对手心存忌惮,不敢全力进击。 顾枫和檀纯可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经历这般险恶的局面,直看得是心惊肉跳,目眩神夺。自知身手低微,没胆子乱闯,紧紧的靠在一起,全神戒备。而对方没参战的人,也根本没把这两个半大孩子放在眼中,都只顾着瞅场中八大高手的较量,个个都看得眼花缭乱,心荡神驰,暗中是既羡慕又嫉妒。 而打东边退下来的虞、袁二老及芜湖三刀,离着老远就瞧见了岸边的大船,以及桅杆上的“威震五岳”大旗,便加了小心,躲进密林之中,悄悄的往前靠,打算看出个究竟,再决定是进是退。 “师兄,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厉害角色呀?咱们到底是帮谁不帮谁呀?”紫衫老者手抓着头皮,心下茫然的问道。 虞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定睛细瞧激战中的人群,是愈看愈惊:“见他娘的鬼,这不是原来震山帮的人吗?咋不见楼老头子呢?咦,那帮娘们的武功可是有点邪门,不大象中原的路数。” “哎呀,师兄,管他是哪儿的呢?你倒是快点拿个主意啊,咱们要不要帮三姑娘他们呀?总不能就在儿干耗着哇,要不干脆,咱们去抢船得了,你看怎么样?” 虞介子手捻山羊胡,眯着眼睛,未置可否。他未尝不想这么干,只不过他心里最忌惮的是,还没露面的北斗星神楼擎天。 坏小子寇融用手捂着被弩箭射伤的屁股,凑过来接过话头说道:“袁世伯,我看那艘船也不是那么好夺的,现下咱们这边能打的,就只剩虞世伯和我大哥常陵了,万一那船上再有他们的高手,居高临下偷袭我们,那可就糟了。依小侄看,还是等,这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等一会儿要是姓檀的,和那个姓喻得了手,咱们就搭个顺风船,反正船那么大,也不差多拉咱们几个。要是他们打不过人家完蛋了,咱们就不妨来他一招诈降计,哄骗震山帮的人,等上了船瞅准机会,再来他一招反客为主,您二位看怎么样啊?” 虞介子十分赞赏的拍了拍寇融的肩头,夸奖道:“行啊,你小子真是咱们的小诸葛啊,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就在这里等着,静观其变。” “哈哈,虞老弟,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嘛,只不过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了吧?”猛可里,在鹰爪门众人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刺耳的话音。 直令虞、袁二老、芜湖三刀魂飞天外,万分惊愕的回过头来,朝后面望去。但只见三丈开外,出现了高高矮矮九个人,居中之人,五十多岁,满面红光,鹤发童颜,嗓音洪亮,目光灼灼。 伏牛派门主段林壑,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段昶、段昭,还有长白魔君新网罗来的好手京西四丑,下了中间那艘大船,直奔龙洞山。看见先他们赶到的辽东五虎,督着五十几名满蒙勇士,正与百余名白头兵杀作一团。瞅了瞅其中并没有什么武林高手,懒得去死打硬拼,正巧遇到了负责放信炮的那两员女将,得知洞中残存的江湖人物,多已经逃往岸边了,遂带着一干手下匆匆赶来合围包抄。却不想无意中间,在这里撞上心怀叵测的虞介子等人。相形之下,强弱悬殊,方才还很得意的鹰爪门众人,此时,个个面如死灰。看小说就去 奇 书 网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43章 助纣为虐 “段……段门主,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哇?到处散播谣言,诓我们到这个岛上来,又这般兴师动众,围追堵截,当真要把我等斩尽杀绝不成?”鹰爪门门主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段林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虞老弟,念在你我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愚兄我就给你交个底吧,现在是大清一统天下,而我们天音教,就是为当今朝廷效力的,之所以处心积虑的设下此计,为的就是网罗天下英雄豪杰,壮大本教,从而一统中原武林。常言说得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归顺本教者,前途无可限量。执迷不悟,顽抗到底者,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老弟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哟。” 虞介子一时间六神无主,期期艾艾的说道:“段兄,这个什么天音教,到……到底是怎么样的门派呀?这教主不会就是你老哥吧?” 伏牛门主面现得意的笑容,温言劝慰道:“你老哥我何德何能啊,如何执掌得了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呢?实话告诉你吧,开创本教的乃是长白魔尊屠汉雄、屠前辈。他过世以后,他的嫡传弟子公孙先生,以满清郡王的身份,提调全教。而北斗星神楼擎天为副教主,麾下分阳六律、阴六吕,十二高手,老哥我位居六律第二位,第三是鬼王,第四是金面财神,老弟若肯加盟我教,这老五夷则之位,就非你莫属了。” 见虞介子仍在犹豫不决,段林壑继续施压:“老弟,当断不断,必留祸患,依你看今天这阵势,你们还能走得了吗?别等碰了南墙再回头,见了棺材方落泪,那可就为时晚矣。你尽管放心,有哥哥我在,只要老弟你一句话,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了功劳,奖赏,决不会短了你们的。” 寇融在旁边一个劲地拽虞介子的衣角,低声嘀咕着:“世伯,快答应他吧,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有低头认输了,保住性命要紧呀。” 毕竟是一门之长,遽然间叫他向别人俯首称臣,虞介子的心里很是不情愿,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一点活路,万般无奈,只得厚着脸皮,一躬到地,语调卑微的说道:“这么说,小弟就恳请段兄,在公孙提调,楼副教主面前多美言几句,收容我等加入贵教,为大清一效犬马之劳。” 伏牛门主哈哈狂笑,上前几步,一拍虞介子的肩膀,热络的说道:“老弟,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没准过个一年半载,愚兄还得指望老弟你提携照应哩。” 虞介子讪然陪笑,回头冲残存的几个门人弟子大声宣布道:“大家都听着,从今时今日起,我们鹰爪门,就正式归入天音教的旗下了,一切行动都要听从公孙提调、楼副教主和段老哥的调遣,有三心二意者,不得好死!” “好,好,虞老弟不愧为鹰爪门的一家之主,能够当机立断,弃暗投明,功德无量啊。你们几个就先帮助愚兄我,把那些困兽犹斗的鼠辈制服,全作为你等送给公孙先生的一份见面礼吧。” 虞介子察觉到对方仍在试探自己,他深知自己一旦出手,反戈一击固然可以讨天音教的欢心,却也等于绝了自己的后路。江湖中人,必然视自己为死敌。心下未免踌躇,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师弟袁亚夫和鬼机灵寇融。 向来只顾小节,不识大义的袁亚夫,根本没有体会师兄的为难心绪,不忧反喜,接过话茬催促道:“师兄,那你就快点下令吧,我要把那两个臭娘们大卸八块!” 寇融亦从旁极力撺掇道:“世伯,跟檀家的人还客气什么,别忘了刚刚在山洞口,已经和他们撕破了脸皮,现在正是铲除他们的大好时机呀!” 虞介子受到怂恿,狠了狠心,点头说道:“好,我等愿做本教的先锋,剪灭那些胆敢与本教为敌的狂徒!” “好哇,虞老弟,你们只管放手攻击,愚兄一定鼎力相助,在后面接应你们。”伏牛门主轩轩甚得的大声说道。 虞介子回身朝属下们挥了挥手,带着袁亚夫,芜湖三刀,以及残存的三名门人弟子,冲向了岸边。 激战之中,与方头汉子嵇元振打对手仗的,乃是年轻貌美的典宝莲,几十招过去,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内力所剩无几,章法大乱,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情急之下,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只见其猛的回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哗的向两边撕裂,而她的内衣里面,居然没有穿戴兜肚抹胸,如此一来,两只白白嫩嫩,丰满挺拔的乳峰,两颗粉嘟嘟、圆溜溜的,一瞬间完完全全裸露在方头汉子的眼前。这还不算,她还媚眼连抛,撮唇飞吻。 面对这样百媚横生,艳光四射的美娇娘,相信任何男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果不其然,全无防备的嵇元振,遽见之下,禁不住两眼发直,神摇身滞。典宝莲的媚笑依然凝在脸上,眸中却已迸出杀机,但见她将衣袖一抖,一只硕大的蜈蚣,倏的从她手腕上带着的一只小竹筒里飞了出来,一下咬在了方头汉子的颈口。 嵇元振用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双睛暴突,脚下踉跄,防身自卫之力全失。 典宝莲脸上的神情,骤然间变得冷酷无比,咬牙切齿的说道:“混帐东西,看了姑***身子,死也值了!”手中的蜈蚣爪连环劈出,直砍的方头汉子血肉横飞,顷刻间,栽倒在地上,魂入冥府。 “元振——”瞥见好友惨死,翟方进心如万箭攒刺,分神之际,本来势极被动的柳叶儿,缓过一口气来,继续与之缠斗。 典宝莲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星子,拢好衣襟,运蜈蚣爪去帮已是左支右拙的柳青儿。檀淼陡增强敌,优势顿失,勉强和两个毒姬打成平手。 顾枫和檀纯见此情形,再也绷不住劲了,对视了一眼,已经取得了默契,同时移步向前,意欲参战。可是还没等她二人靠到近前,对方阵中业已抢出两男两女,将他俩圈在当中。二人无奈,只得摆杖抡钩,使出浑身解数,与敌手拼杀。 天龙寨一方投机取巧去抢船,结果是频频遇险,而喻英隆及星门四象那边却是大占上风,封伯年已经被东海神龙一记“龙腾九霄”,震得是口血狂喷,震山帮众高手则被斗、奎二宿逼到了湖边,眼看就要全线溃散。 突然,打大船之上,凌空跃下一人,身上披着的大斗篷迎风鼓荡,就如同一只巨鹰大隼,直落激战的人丛中间,左拳右掌,全力击出,正在发威逞强的黄头发和扫巴眉,登时摔出一丈开外。晃身欺近垓心,沉声喝道:“伯年,你先下去歇歇,让我来了料理这个浑小子!” 话音未落,掌风已到。喻英隆只感到罡气针肌砭骨,呼吸都为之一窒,此刻,他已经认出,来人正是大魔头楼擎天,心下暗惊,急忙转攻为守,一招“虎踞龙盘”,接一式“龙游四海”,打算以上乘的轻功四处游走,以化解强大敌手的无俦掌力。暗自掂量,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也只有竭尽所能,与之拼一个玉石俱焚,其他的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看小说就去 奇 书 网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44章 殊死搏斗 北斗星神目光阴森,怒气冲冲的喝道:“小子,看起来施老儿在你身上没少化心血呀,瞅你这两小子,较比当年的喻莽野、雷万钧,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么扔在这个岛上,还着实有点可惜了的。也罢,老夫且看在故人的面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速速归降我教,必当重用,如若不然,可休怪老夫我手下无情了。” 喻英隆大义凛然,面带轻蔑的冷笑,针锋相对的说道:“姓楼的,枉你身为一代武学宗师,竟自甘堕落,沦为满清走狗,日后,必落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下场。喻某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惟有用这一腔热血,祭我复明之帜,来吧!你我且一决生死!” 东海神龙的一番话,直把个北斗星神气得嗷嗷怪叫,咆哮道:“好小子,居然敢辱骂老夫,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高大的身形,蓦的拔地而起,玄天大法提至极限,修罗指、南冥拳,呼啸而出,骇人的巨大罡力,好似排山倒海一般,向喻英隆倾泻过来。 喻英隆横下一条心,抱定绝死之念,只攻不守,打定主意,拼得一死,也要重创劲敌,为他人赢得一线逃生的希望。 五招、十招,眼瞅着东海神龙的性命,即将不保。冷不防,嗖、嗖、嗖,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暗器,从不同的方位,以极快的手法,射向大发淫威的大魔头楼擎天。 面对来势刁钻,诡谲无常的密集暗器,北斗星神疲于应付,不敢有一点的松懈和走神。绝处逢生的喻英隆,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拭去眼角激动的泪花,满怀感激的长声道:“士超,你来得太好了,你我又可以在一起并肩作战了。” 正旋风般绕着楼擎天飞转的毕士超,忙里偷闲,打趣的说道:“喻大哥,你再加把劲儿,咱们把这个糟老头子拆碎了去喂王八!” 喻英隆心中苦笑,因为他很清楚,即便有毕士超帮忙,想要打败北斗星神,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充其量也就是能多撑一会儿而已。尽管如此,他仍强振心神,故作轻松的说道:“好啊,咱们就这么定了,我管拆,你管喂。”话一出口,激发全部潜力,进行反击。总算把大魔头楼擎天的猖狂气焰暂时压了下去。 这边的险情刚刚有所缓解,那边复又告急,本已经十分吃力的天龙寨诸人,此时又遭到临阵倒戈的虞介子等人的袭击,腹背受敌的翟方进、檀淼等人,登时陷人了绝境。 鹰爪门众人刚出现的时候,不知就里的天龙寨一方,还以为来了救兵援手,虽然,双方曾经在林屋洞前交过手,但此一时、彼一时,毕竟同为江湖中人,理当抛开前嫌,合力对抗强敌才是。兴奋、欣喜之下,反守为攻。而同样不知内情的玉蜘蛛一方,未免心里发毛,纷纷倒退。 天龙寨众人正打算乘胜追击,杀散对手,夺船逃生。却哪知奔到他们身后的虞介子、袁亚夫,以及芜湖三刀等人,竟然对他们辣手迭施。檀淼在紫衫老者利爪的无情攻击下,身形趔趄,险些摔倒,眼瞅着翟方进被虞介子击倒在地,忿然喝吼:“姓虞的,你们也忒不仗义了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说杀了我们,你们就走得了吗?” 虞介子面目阴沉,狞笑道:“三姑娘,你错了,要死的是你们,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鹰爪门已经加盟天音教了。” 见檀淼一脸的疑惑神情,袁亚夫幸灾乐祸的笑着,得意扬扬的解释道:“呶,就是刚才跟你们为难的那些人,还有我们后边的这些,他们都是天音教的,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说檀家丫头,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乌媚卿,又朝后面缓步逼近的段林壑比划了一下。 坏小子寇融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阴阳怪气的插话道:“檀家大姐,你也不用气,也不用恼,这就叫天意不可违呀,趁明白赶紧自己抹脖子算了,也免得给戳个七孔八洞的,给人家乱刃分尸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哇。” 伏牛门主振喉喝喊:“大吕,这位虞门主和他的手下,业已投到了我教的旗下,你等速速动手,解决掉这些人,老夫去帮楼副教主。” 乌媚卿闻听段林壑对自己颐指气使,心中暗气,只是对方深得公孙立极的看重,地位高于自己,不好再坐壁上观,遂命令手下发起攻击,自己却没急于上阵。 虞介子、常陵等人再次扑出,天龙寨诸人,命悬一线。而本就勉力支撑的喻英隆和毕士超,陡增伏牛门主这等劲敌,同样面临着灭顶之灾。 就在此时,一艘大船,打岛的东边悄然驶来,并开始向岸边靠近。先发现此船的,全都是天音教的人,一看船上面高挂的“王霸阴阳”旗号,都认为是鬼王索大全的人马,因为这里已经是稳操胜券,再锦上添花也毫无意义,反会分功,因而,除了暗中咒骂,并无一人去理睬。 正在船舷边手打凉棚,向岸上眺望的岑雪玄,注目纷乱的战场,眼睛忽然一亮,禁不住激动的自言自语道:“是喻大哥,真的是喻大哥,咦,那个飞跑的不是士超吗?一定是他!”急忙扭脸朝身旁的四少吩咐道:“下面有几个我的好朋友,我下去帮他们脱身,你们四个谁也不许下船,多准备一些绳索放下去,然后喊江湖上的朋友上船。” 四少见昆仑游侠的脸色极为严峻,不敢有丝毫的违拗,当即各自去准备绳索。大船又向前行驶了七八丈,岑雪玄对那些掌船的白头兵道:“把船停在这里就行了,等你们的头领来,尽可量多放一些绳子下去。”言罢,腾身跃下高高的船舷,在空中一连折了三个空翻,泄去下坠的巨大惯力,高大的身躯,稳稳的落在岸边的浅水里,溅起一篷水花,水花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混战的人群。 在此之前,昆仑游侠已经从被北季鹰打伤了的,鬼王索大全的手下口中,洞悉了天音教群魔设下毒计,和残害中原武林同道的险恶用心,也知道参与此事的还有,以楼擎天为首原震山帮的人马,以及玉蜘蛛乌媚卿及其手下。但是面对异常纷乱的战场,急切之间,仍无法立刻分辨得清孰敌孰友,当下大声吼道:“不愿意当满清走狗的江湖朋友,快往水边杀,上后来的那只大船,那上面有咱们自己的人。” 这一声喊,等于一下子向在场的所有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绝境之中的江湖人物,自然萌生了一线生机,求生的欲望激励着他们,拼了性命往船边冲杀。而一干清廷鹰犬,则纷纷张牙舞爪,朝岑雪玄扑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直没怎么动手的袁亚夫,别看他伤了一条左腿,跑得却是不慢,居然头一个杀至近前,电光石火中,岑、袁二人掌爪交击,猛恶之极,七招一过,紫衫老者一声惨嚎,飞出丈外,趴在地上,口角鼻孔直往外冒血沫子,在那里干哼哼爬不起来。 芜湖三刀的老大常陵,不知深浅,抡着大剃刀打后面蹿至,企图偷袭岑雪玄。 好个昆仑游侠,听风辨位,头也不回,带鞘的游龙剑,闪电般的从他的腋下穿出,不偏不倚,正好击在剃刀的刀头上。锐啸刺耳,火星四射。 常陵只觉得一道巨力,沿着他的刀柄猛震上来,两只手的虎口全都裂了,手腕子碎了一样的疼,大剃刀竟然拿捏不住,脱手飞了出去,不等他作出任何反应,岑雪玄的大脚已到,正踹在他的胸口,这家伙脚不沾地的飞了出去,将随他而动的坏小子寇融撞翻,两个人滚作一团,爹娘乱叫。 昆仑游侠再往前冲,带鞘的游龙宝剑,左挥右划,大占上风的玉蜘蛛手下,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哀鸣,眨眼之间便躺下了八九个,其中便有柳叶、柳青,还有那个使下作手段,杀死嵇元振的典宝莲。本来她还想故技重施,可是没捞到一点机会,只一个照面,就摔了个灰头土脸,差一点没昏过去,哪还有精神头施展狐媚功夫? 浑身浴血的檀淼,本已绝望,遽然间获救,大有两世为人之感,怔了半刻,方回过神来,万分感激的冲着救命恩人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拉起同样狼狈的儿子和侄女,趟着齐腰深的湖水,向着大船艰难走去。 第45章 怒海威龙 与玉蜘蛛夹击阴素梅的虞介子,远远没有施展出他的全力,究其原因,首先是屈服于天音教,并非是心甘情愿,实在是被形势所逼迫,万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而对江湖人物下毒手,更是勉为其难。再者,他打心眼里惧怕乌媚卿手里的毒物,激烈搏杀当中,准头和力量谁都难保万无一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疏漏,误伤了自己,中毒丧命,就太划不来了。因此,动起手来,便呈现出雷声大、雨点小的状态,尽管他狂呼恶喊不断,却很少真正靠近,更没攻出几招辣手。这样一来,阴素梅虽然频频遇险,却还能够支撑着没被重创。 瞥见岑雪玄三招两式,便打倒了身手并不算差的师弟和常陵,心里不由得直发毛,担心还会有更厉害的江湖人物出现,这一疏神,给天目女魔的骷髅锤扫中,大叫一声,手按肋下,踉跄着一气退出两丈开外。其实,他所受的伤并不怎么严重,只是想借机脱离战场,伺机开溜。 昆仑游侠业已认出阴素梅,想想当年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与她和白文彪恶战,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冤家对头,有心不去理她去助好朋友喻英隆和毕士超,由着这个女魔头自生自灭,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倘若她送了命,与之对阵的毒妇玉蜘蛛就会腾出手来,无论是夹击自己,还是督众夺船,都将对己方极为不利,莫不如借阴素梅的力量,重创毒妇,以解除己方的后顾之忧。 心念至此,游龙剑砉然出鞘,施出昆仑南宗的绝学——“冰封千里”,一招四式,森寒剑焰,彻地连天。 单论内力修为,乌媚卿只能的甘拜下风,她手中的钢扫帚,根本无法抵挡,昆仑游侠的凌人剑罡,劲气交击之下,身不由己的一连退了四五步。 心高气傲的阴素梅,暗中对岑雪玄旧恨难消,并没有乘这个大好的机会杀掉玉蜘蛛,而是把一腔邪火都发泄到了毒妇的一干手下的身上。顷刻之间,便有六七个人命丧在她的骷髅锤下,余下的给吓得是屁滚尿流,转眼的工夫,都逃得没了影。 岑雪玄只得独战乌媚卿,为了能够尽快放倒对手,脱身去助好朋友,亢啸声中,全力发出了昆仑派雪山剑法中,威力最大的招数——“七星聚斗”。 但见游龙宝剑幻化出七道迷离剑光,直袭毒妇乌媚卿。此一招的妙处在于,这七道剑光当中,每一道都既可以是虚,也可以是实,全看敌手的反应和封挡的方位,再随即应变,化实为虚,变虚为实,着实令人难辨虚实,无从抵挡。当年,岑雪玄为了救神刀玄女綦毋竹,而独战天目双尸的时候,就曾施展此妙招,一举重创阴素梅,险一险要了她的性命,此次出手,其威力较比当日更胜多多。 乌媚卿只觉得满眼都是栗人的剑光、剑气和剑罡、剑焰,根本不知道应该封挡哪个方位才好,禁不住骇极狂叫,使出拼命的打法,不守反攻,激发体内的全部潜能,双手合握钢扫帚,恶狠狠扫向昆仑游侠的腰胯。以图拼个鱼死网破。 而她的这一招丢车保帅,还算用得聪明。岑雪玄为了勉遭其毒手,无奈撤回了足以致毒妇于死地的三道剑气。 玉蜘蛛的肩臂之上,爆起一溜血线,惨嘶声中,钢扫帚脱手坠地,人影倒飞丈外,落地的时候脚步散乱,差一点摔坐在湖水里,左手托着受了重创的右胳膊,一溜烟逃回了他们自己的那艘大船。 天目女魔目睹此景,心头恩怨纠结,百感交集的颤声说道:“岑雪玄,真有你的,当年你就是用这一招伤的我,今天又使这一招帮了我,哈哈,算我阴素梅欠一份情。有句话不是说:一笑泯恩仇吗?过去你与我夫妻之间的过结,从今往后就一笔勾销了。”说着话扭脸瞧见檀淼等人,正在顺着绳索往上爬,便急调残存的体力,向水中的大船奔去。 而这时,昆仑游侠已经和段林壑的两个儿子,以及京西四丑杀成了一团,以一对六,半点也不轻松。另一边的喻英隆和毕士超,则由于伏牛门主及那两员女将的加入,已被隔开,此刻都已是命悬一线。 再说那北斗星神,眼瞅着见来了帮手,精神头又上来了,三两下甩掉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缎袍,身着箭衣,口中亢吼不断,头上热气蒸腾,玄天大法业已提到最高一重,南冥拳,修罗指,招招凶霸无比,克尽生机。 猛可里,打密林中闯出一彪人马,身上都是渔民装束,有六七十众,各人的脸上、身上,兵刃上,都粘着、浸着别人和自己的鲜血,冲在最前头的是两个人,其中那个身材敦实的壮汉,便是在岛东看守小船的白头兵头目毛二,放眼湖岸,忽的手指嘴喊:“大王、大王,你快看,那边那个使剑的好汉,就是咱们的恩人岑大侠,要是没他搭救,咱哥俩就再也见不着了,还有湖上的那艘大船,也是他的朋友拼了性命才抢过来的,看起来他的处境不大妙呀,咱们去帮帮他吧?” 被毛二唤作大王的那人,是个高人一头,乍人一背的大汉,四十出头的年纪,豹头环眼,钢髯阔口,手擎一杆四五十斤重的九齿大钉耙,正是太湖义军的二头领扒平大王,此番受大头领赤脚张三的派遣,统率着一百八十名精锐部下,分乘十二只小船,悄悄来到西洞庭山,也是为了得到传说中的宝藏,以扩充军备,壮大抗清力量。却不想中了天音教的圈套,几番血战,人马已经折损过半,此时业已杀红了眼,听了好兄弟毛二的话,想都没想,将手中的大钉耙,举起来在空中一挥,震天价大吼了一声:“兄弟们,先救恩公,再上船,杀啊!”他身后的白头兵也跟着齐声呐喊,刀、叉并举,好似一股不可阻挡的破堤洪流,又象一道骤然而起的狂飙,以无与伦比的迅猛之势,向着岸边席卷了过去。 段林壑及其一干手下,与其说是徒劳的抵挡,还不如说是拼命的挣扎了片刻,便一个个亡魂裂胆,抛下几具不成人样的尸体,争先恐后的逃上了震山帮的那条大船。 岑雪玄又惊又喜,大声道:“毛兄弟,你们来得可是太好了,要不然的话,哥哥我怕是要扔在这里啦。快带弟兄们上船吧,那边还有我的两个朋友,我得去帮他们脱身。”话音未落,人已经掠出了丈外。 毛二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该去助昆仑游侠,还是带手下上船。去吧,他自知身手低微,无疑于杯水车薪,不去又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忽听旁边的扒平大王,以异常坚决的口吻的说道:“老二,事不宜迟,你快领着弟兄们上船,我去助咱们的恩人一臂之力。” 毛二闻言,心中感慨万千,抱拳道:“大王兄,你多加小心,小弟去了。”说完把手中的大刀一摆,长声喝喊:“兄弟们,快跟我上船!”言罢,率领着几十名白头兵拥向水边。 第46章 群英降 岑雪玄飞快的迫近北斗星神的身后,发足十成功力,游龙宝剑一式“莫邪投火”,直锲进去。 楼擎天正狂性大发,要对东海神龙攻出致命一击,不意强手突至,猝不及防,怪吼一声,反臂拍出一记修罗掌,凶悍的掌力,将昆仑游侠震退五六步,而老魔头的肩胛上,业已添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创口,鲜血汩汩而流,很快便浸透了衣衫。 随后赶到的扒平大王,喉咙之中发出炸雷般的一声怒吼,九尺大钉耙呼啸扫来,力逾千钧。 老魔头骇叫着拔身而起,正欲凌空发出劈空拳劲,置对手于死地。不料,毕士超的七只飞蝗连珠射至,慌忙挥袖拂去,却漏掉了其中的一只,给钉在胸口,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也疼得他哇哇直叫,狼狈万分的从空中落下来,脚步踉跄,身形歪斜。缓过一口气来的喻英隆,知道此乃退敌的最佳时机,稍纵即逝,牙咬舌尖,激发体内的所有潜力,直入中宫,双掌一式“双龙入海”,攻向北斗星神。 楼擎天也知道自己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亦拼出了全力,左拳右掌迎击东海神龙。嘭的一声闷响,尽气四溢,人影双分。两个人各自朝后倒退了三四步。不容老魔头有丝毫的喘息,岑雪玄的游龙剑,在他的腿上又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记号。与此同时,毕士超的三只枫叶镖,射中了楼老头子的腰际。 紧跟着扒平大王又不失时机的冲过来锦上添花,大钉耙一招“推山入海”,挟雷霆万钧之势平推过来。 楼擎天连受数创,内力不接,无奈之下只好出掌虚接,同时脚下用力,借力而走,打算退得更远一点,喘喘气再来邀斗。可是这一跃的力量之大,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在扒平大王的神力推动下,老魔头这一跃,足足纵出去七八丈远,落脚之处已是深及胸口的湖水,不由得平衡大失,不习水性的他,不免惊慌失措,连灌带呛外加上又惊又气,险一险背过气去。幸好左近的申屠华、于四海等人,将其架起,仓皇退回大船。 岑雪玄和喻英隆激动万分的拥抱在了一起:“雪玄老弟,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当然不是,小弟姗姗来迟,让大哥受苦了,走吧,咱们上那边那条船,离开这个鬼地方。”昆仑游侠动情的说道。 喻英隆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回身招呼黄宗羲和老曹,架起王江向水边走去,可没走几步,忽的发现好象少了一个人,诧异的问道:“咦,士超哪里去了,你们谁看着刚才帮我的那个黑衣人了吗?” 黄、曹等人纷纷摇头,岑雪玄的心里更是焦急,纵目在岸边扫视了几个来回,也没瞧见毕士超的身影。不容他们在作停留,在林屋洞前,曾与扒平大王等人激战过的那伙满蒙勇士,这时候已经在辽东五虎的率领下,鼓噪杀来。 喻英隆急道:“黄兄,老曹,你俩快扶王头领上船。雪玄老弟,咱俩再打上他一阵。” 昆仑游侠心中清楚,如果不给这股敌人迎头痛击,己方的人休想安全上船,便快意的答道:“好哇,能与英隆兄并肩杀敌,实乃平生快事也!” 扒平大王也豪迈的说道:“还有我一个,我的耙子还没吃饱哩!”说完,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心栗的怒吼,舞动九齿大钉耙直捣敌丛。 岑、喻二人相视而笑,各自的心里都由衷敬佩这位勇猛豪爽的大汉,当即同时发力,一左一右,护住扒平大王的两翼,游龙剑,神龙掌,好似霹雳电闪,挥荡之间,当者披糜。 壮汉的那把大钉耙亦是凶猛无比,那些个满蒙武士的刀斧矛槊碰上,不是断,就是飞,躲得慢的转眼便成了一滩肉泥。自己觉得不含糊的辽东五虎,一个照面就伤了三个,骇然奔逃,其手下更是争相逃命,丢下了陈尸二十来具。 喻、岑二人决定见好就收,出手拽住还要追杀的扒平大王,返身奔向水中的大船。 大船的上面,自打昆仑游侠跃下了船舷,武阳、月阳、陈霜、陈魁四个年轻人,就半点也没闲着,四个人从船头跑到船尾,但凡是可以使用的绳子、缆索,都被他们拿了来,一条一条的系在船舷旁边,以备下边的人攀爬之用。四少一边忙手上的活计,一边还时不时的朝岸上瞅上一眼两眼,以了解那里厮杀的情形,他们的心里都牵悬着岑雪玄的安危,连累带急,每个人都是一头的热汗。 三十来条绳索垂下船舷,最先退到船边的是天龙寨残众和星门四象,开始缘索而上。 稍后赶到的檀淼,看见儿子顾枫爬了半天,才爬上去七八尺,离船舷还差着一大截,禁不住气道:“傻孩子,还不把你背上的人解下来,白老头早都没气了吧?还背着他干嘛?” 顾枫喘着粗气,执著的说道:“娘、我知道白前辈已经死了,可他是咱们山寨的贵客,要是把他扔下不管,阴前辈会不高兴的,这一仗可全靠她了。” 檀淼想了想儿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便道:“那好吧,你再撑一会儿,娘先上去再回头拉你。”又看了看侄女檀纯已经爬了大半,距船舷只有三尺之遥了,心下稍安,提了一口气,拼出全部的体力,抓过一根绳索,向船上爬去。 轻手利脚的檀纯,率先接近了船舷,实在没劲了,娇喘嘘嘘的她朝上面喊道:“喂,上面的人……快来拉……拉我一把呀!” 船上的一个年轻人,闻声探出了半截身子,迟迟疑疑的伸出了一只手。一心急于摆脱困境的檀纯,顾不得那么许多,一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喊了一声:“使劲拉呀!”两个人一起用力,檀纯终于跨过了船舷。由于险恶的搏杀,奔走和攀爬,筋疲力尽的姑娘,只觉得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不由自主的一下子偎进了掖她上船的陈魁的怀中。 玉软温香的娇躯贴靠在自己的身上,直把少年慌得手足无措,虽然两个人很快就分开了,但是陈魁的一张脸,一阵阵的火烧火燎,直红到了脖子根,一颗心狂跳得就要蹦出胸膛,一连向旁边退了七八步,再也不敢看被自己拉上船来的女孩子。 檀纯尽管也感到有些尴尬,却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瞧见少年的腼腆神态,嫣然一笑,甜甜的说了句:“谢谢你帮我。”只朝前走了几步,便一下坐在了甲板上,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另一边,陈霜吃力的将檀淼拽上船舷,妇人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满怀感激的说道:“好闺女,你是我的贵人,日后要是有了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不待陈霜答话,已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儿子顾枫所爬绳索的上方。 守在那里的是雷月阳,此时正焦灼的向下张望。檀淼抢至近前,急赤白脸的数落道:“你这个丫头,可真是的,还在这里瞎瞅个什么?咋不快点把我儿子拉上来呀?” 月阳姑娘闻言在耳,心中微生不快,但是转念想想,人家母子情深,急躁中言语有些失礼,也不能太怪她,便道:“我够不到他呀,他背着个人,爬不动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檀淼伸头朝下面看了看,又探臂膀试了试,确实够不到,急得转了两圈,有了主意,冲下边大声喊道:“枫儿,你别动,抓紧绳子千万别松手啊!娘会把你拉上来的。”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上拽绳子。可是在恶战之后,内力告罄,创痛在身的她,只感到力不从心,急忙扭脸向雷月阳求援道:“这位姑娘,请你帮我把枫儿拉上来,事后我会重重酬谢你的。求你啦!” 月阳姑娘苦涩的笑了笑接口道:“我帮你是不会要酬劳的。”说着靠过来与檀淼一起抓住绳子,生生将背着个死人的年轻人拉了上来,并帮檀淼把业已支持不住的顾枫架到一边,帮忙解开白文彪的尸体,遽然之间看见,老魔头的那张走形变色,如同厉鬼一般的面孔,姑娘着实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连忙跑到船舷边,呕吐起来。 这时候,本已疲惫之极的顾枫,却忽然来了精神,眼眸中泛出异样的神采,记忆深处一阵阵剧烈的躁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月阳姑娘的背影,嘴唇抖颤,断断续续的向母亲问道:“娘……她……她……是谁……谁呀?” “我怎么知道,她原来就在这艘船上的,方才我叫她帮忙拉你来着。”檀淼不以为意的随口答道,随即将目光移向侄女,不无嗔怪的说道:“小纯,你没事吧?也不过来看看你表哥都累成什么样了。” 檀纯撅着嘴满腹委屈的嘟囔道:“姑姑,人家打了半天,伤了好几个地方,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实在动弹不了了嘛,又不是不关心表哥。”说着话慢吞吞的挪了过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顾枫却不以母亲和表妹的言语所动,热切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雷月阳的身上,喃喃自语道:“我认识她,一定在哪里见过,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檀淼见状,撇了撇嘴道:“枫儿,你可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哟,别忘了你爹已经给你定了亲了,人家孙员外的女儿,可还在咱们山寨里等着你哩。” 檀纯则不以为然的插话道:“姑姑,你和姑夫订的那个媳妇,我表哥他不喜欢,要是在江湖上找一个能打的,娶回咱们山寨也不错啊,闲着没事儿,我们还可以在一块儿过过招,切磋切磋武功,只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等我缓过乏来,去给你问问。” 檀淼越听越觉着不象话,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小纯,不许你胡闹,现在船上的人杂得很,哪门哪派干什么的都有,你还是给我安分着点,少给我惹事了,我可没精神头再跟你们操心了。” 檀纯冲姑姑作了个鬼脸,不再吭声,她也太累了,实在没心情再去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这时候,大批白头兵蜂拥上船,等毛二看到喻英隆、岑雪玄和扒平大王三人都攀上了绳索,便冲掌船的手下急吼道:“起锚,升帆,转舵开船!” 第47章 孤胆英豪 大船缓缓掉头,驶向对岸。刚刚上船的喻英隆、岑雪玄和扒平大王三人,由于连番恶战,已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嘘嘘。他们一起坐下来休息,雷武阳、陈魁和黄宗羲等人,忙着为他们敷药裹伤。 一个站在高处负责了望的白头兵,突然大声喊道:“嘿,大家当心哪,那边那艘大船也起锚了,看样子是来追咱们来啦!还有、还有西边,西边又开来了一条大船,旗上写着什么天音教,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大王,快点做好准备啊!” 众人稍稍放松的神经,复又紧绷了起来。岑、喻二人咬牙起身,强撑着奔向船尾,去察看敌情。扒平大王也虎的站起,重又操起他的大钉耙,闷雷似的吼道:“弟兄们,不用怕,打水仗,他们还差得远哩,哈哈,这回可要好好收拾收拾这帮狗杂种了!” 幸存的七十几名白头兵,深受鼓舞,斗志昂扬,齐声喝喊,各执刀枪,守在两侧的船舷,严阵以待。 蓦的,就在这时,正紧张的注视震山帮大船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片惊异之声。 “看、快看那个人——” “在哪儿?在哪儿呢?” “桅杆、前桅杆的顶上,是咱们的人,好棒的身手啊!对、砍,不行,得锯,对,来回锯割,弄断他们的篷索,他们就动不了窝了。” 船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悬挂着“威震五岳”大旗的桅杆顶端,但见一个矫健轻灵的黑色身影,站在篾竹条编织成的船篷顶上,手持一柄利剑,正在用力割拉系吊帆篷的缆索。 “是士超贤弟!是他!”岑雪玄和喻英隆兴奋的喊出了声,二人的心中,既为毕士超的艺高胆大而赞叹,同时又不禁替他担起了心。要知道这拉吊帆篷的缆索,乃是用火麻秸杆绞捻而成,有一寸多粗,坚韧异常,可敌万钧,想要把它弄断,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这可是在敌人的船上,下面的数十名敌方的高手,又怎么会坐视袖手?听之任之? 果不其然,下边的震山帮众以及玉蜘蛛的手下鼓噪起来,有不少人向上标出暗器,由于太高,而且是往上打,根本就使不上劲,十有八九射不到地方就落了下来,而少数打到的,准头又差得很,根本伤不着毕士超。 于是乎又有几个自以为轻功不含糊的家伙,效法毕士超顺着篷帆往上爬,可才爬了一大半,就有一个出了岔子,一脚没蹬牢,惨叫一声掉了下来,直摔得是七窍出血,当场就没了气儿。其余几个看在眼里,吓得股栗心颤,哪还有胆子再朝上爬?一个个灰溜溜的退了回来。 砰的一声,篷缆被割断了一根,帆篷猛的向一边倾斜过去,这边船上爆起一片惊慌的尖叫和气急败坏的漫骂,那边船上则响起了一片震耳的欢呼。 没一会儿,另一根帆索也被毕士超割断,轰然巨响中,硕大的篷帆滑落下来,船速锐减,再也甭想追上江湖群雄的船了。 桅杆顶端的毕士超,双手抠着上面的铁箍,振喉朝这边喊道:“喻大哥,你们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他们是抓不住我的。”说完手推脚蹬,身子平射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轻飘飘落在了岸边的浅水里,再一纵便已经到了岸上,回身朝这边挥了挥手,几个起落,消失在岛上的林木之中。 这边船上的江湖群雄自然是欢天喜地,笑逐言开。靠在船舷边眺望的月阳姑娘,一对妙目之中,噙满了激动的泪水,她已经认出割断敌船篷索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在灵岩山上,从淫贼手中解救自己的大恩人。尽管相隔十几丈远,看不大清楚他的面容样貌,但是从身形,身法、衣着、嗓音等方面,无不印证了她的猜测。 姑娘热切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恩人的身上,瞬也不瞬,直到他隐入树林中,仍迟迟的不肯移开,心湖之中,一改往日的宁静,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双颊之上,映出娇媚的红霞,愈加靓丽可人。 “哦、这位姑娘,你……可是姓雷?”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话音。 雷月阳微微一惊,急忙收敛心神,回转身凝眸望去,见与自己搭讪的人,就是方才背尸爬船的那个年轻人,不自觉的黛眉微蹙,颇为疑惑的说道:“我是姓雷,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月阳——真的是你呀!”年轻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向前急跨了两步,大声的说道:“月阳,难道你认不出我了吗?你可曾记得天柱山?可曾记得浮云轩?我……我是顾枫呀!” 月阳姑娘的思绪,倏的飘回到了十年前,那是多么让人留恋,多么让人怀念,多么让人向往的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啊!顾枫、小纯、堂兄武阳,四个小伙伴,陪伴在鲍爷爷的身旁,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想不到后来家遭巨变,各分东西,一别十年,再也没见过一面,也没通过一次讯息,而如今,居然一下子就重逢了,又惊又喜的姑娘,一时间就如同置身美妙的梦境之中。 她极力平息自己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目光在年青人的脸上,搜寻着昔日的影子。果然是他,眼神依然那样恬静平和,不露锋芒。姑娘的脸上绽出绚烂的笑容,欢快的说道:“顾枫,真的是你,真想不到哇,在这里居然能够遇到你。”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哇。”顾枫乐得合不拢嘴,神采飞扬的说着。又回头高声叫道:“小纯,你快来,快过来呀,看看我们遇到了谁。” “碰到谁呀了?表哥,瞅你大惊小怪的……”檀纯慢吞吞走过来,当她的目光与雷月阳的眼神相遇,猛的张大了嘴,呆了片刻,尖声叫道:“我的天呀,月阳姐,是你吗?哈哈,是你、一定是你,你可想死我啦!”嘴里面说着,猛的冲了过来,同雷月阳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两个女孩子的眼中,都溢满了喜悦的泪水。 兴奋不已的顾枫,原打算叫母亲也来见见雷月阳,可望见母亲坐在那里,板着脸孔,直冲自己摆手摇头,不禁略感扫兴。再看看亲亲热热,偎在一起的表妹和月阳,心中复又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欣喜和快慰。上前插话道:“月阳,武阳哥在哪儿?他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你问武阳啊,他也在船上呀,方才还在这儿,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呢?噢、可能是跟岑大叔他们去船尾了。”月阳姑娘拭去眼角的泪花,欢快的说道:“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第48章 风云突变 三个年轻人兴冲冲的走向大船的尾部,走了才十几步,却见雷武阳一脸兴奋的奔了过来,他并未注意到堂妹身边多了两个人,隔着还有一丈多远,便急不可耐的大声说道:“月阳,你看到了吗?那个割他们篷缆的黑衣人,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 雷月阳抿嘴笑着用力点着头,然后指着身边的顾枫和檀纯问道:“武阳哥,你再瞧瞧这两个人是谁?” 雷武阳这才发觉堂妹身旁的一对青年男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中微诧,感觉似曾相识,再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咧嘴笑道:“顾枫,你是顾枫对不对?哈哈,这个漂亮的小丫头一定是小纯,咦,你们俩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呀?这么多年也没个信儿,你们都呆在哪儿?干些什么?快些说与我听。” 四个儿时的玩伴,久别重逢,各自的心中,都充满了甜美温馨的回忆,当即亲亲热热的凑在了一块,叙说着离情别绪,你一言,我一语,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无形中感染了周围的人,把血腥和凶险,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咦,雷大哥、月阳姐,这两位是你们的朋友呀?”陈霜不知何时走到了几个人的近前,她的身后还跟着神情局促的陈魁,少年的目光,时不时的向纵情谈笑中的檀纯,投去极为短促的一瞥。 “霜儿姑娘,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雷武阳热情的说道:“喏、这个毛头小伙子叫顾枫,那个小丫头哪叫檀纯,他们俩跟我和月阳,是小时候的好伙伴,我们四个在一块,呆了有三四年哩。顾枫、小纯,这位姑娘姓陈名霜,后边的那个是她的弟弟叫陈魁,他们姐弟俩可是我们雷家的大恩人啊。对了,你们俩还记得当年那位,跟竹姐姐一起来的岑雪玄岑大叔吗?他也在这艘船上,刚才就是他下到岸上,把你们解救出来的呀!” “怎么不记得?”顾枫抢先答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方才瞅着觉得很是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真是的,怎么就没想到是他呢?武阳哥,你快带我们去见岑大叔吧,我要当面谢谢他,救了我和小纯,还有我娘。” 檀纯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扑朔迷离,由于深受姑姑的影响,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视毕士英、喻英隆和岑雪玄三人为自家的大仇人,对他们怀有根深蒂固的敌意,只是在她的心灵深处,对昆仑游侠的敬重还是多于仇恨,因而当她热切的目光,注到雷武阳的身上的时候,重又恢复了愉悦的心情,只觉得心头鹿撞,面颊发热,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左右着她,眼眸中刹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只见她一手拉着雷月阳的手,一手挽住雷武阳的胳膊,满脸兴奋的说道:“好哇,好哇,咱们这就去!” 这一切,少女陈霜都看得真真切切,她的心底禁不住泛起一丝酸涩。这一阵子,她的芳心,一直在夏完淳和雷武阳之间,痛苦的徘徊和挣扎,自己到底是该守着那份虚幻苦涩的初恋情怀,还是忘记过去,投人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她举棋不定、犹豫迟疑。可眼下,凭着女孩子的敏感和直觉,她早已经从檀纯的眼神举止当中,体味出一些颇不寻常的含义,而武阳似乎对其也十分亲近。她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不尽快作出决断,势必将遗憾终生。 对雷家怀有深深敌意的檀淼,有心喝阻儿子和侄女,不要与雷家的任何人来往,却又觉得有些放不下脸来,毕竟,刚刚受了人家的恩惠,马上就翻脸,也未免太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她的身上创伤累累,体力虚竭,实在没有精力去干涉儿子和侄女,只好凑到守在丈夫尸体旁边,面如死灰的阴素梅的跟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个开解劝慰的话。 还不等兴高采烈的几个年轻人走到船尾,忽然听道船舱顶上,有一个人振喉喝喊:“各位江湖上的朋友,敌人的另一条大船追上来了,大伙快点准备迎战,这里离陆地已经不太远了,只要咱们能登上陆地,就不怕他们啦!” 喊话的人,正是昆仑游侠岑雪玄,六少连同船上的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凑到船舷边,放眼湖面。果不其然,那艘挂着“大清天音教”大旗的船,正一点点的向他们逼近。船上的江湖人物顿时紧张起来。又听船尾有人粗声大嗓的喊道:“大家伙不要害怕,我们白头兵有法子对付他们。毛二,快带上你的水鬼队,去把那条混帐船,给我凿沉喽!” 原来,太湖义军经常与清兵的水师打水仗,面对敌方的高大战船,以他们的小渔船,若是硬碰硬的打,注定要吃亏。所以他们训练了一支近百人的水鬼队,专门潜入水中,凿击敌人的战船,令其失去战斗力。然后再将其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这一次,来西洞庭山寻宝,为了防备遭到官军水师的围捕,扒平大王带来了三十名水鬼,那个毛二便是水鬼队的头领。几番恶战之后,尚存的水鬼还有十七个人,听扒平大王的一声令下,以毛二为首的十八个人,各自脱去身上的衣裤、鞋袜,只剩下一条短裤,腰里都别好了凿子和榔头,嘴里叼上吸气的管子,在头领毛二的带领下,顺着船舷边的绳索,悄无声息是滑入水中,身体全部潜进水里,只探出一尺多长的吸气管在水面上,快速朝着敌方的大船游去。 正当江湖群雄挤在船尾,等着观看敌船进水下沉的时候。猛不防,随着一连串震耳的轰鸣声,一团团火焰迎面飞来,在江湖人物的一片惊呼骇叫声中,他们所搭乘大船的篷帆被打得千疮百孔,着火冒烟,还有不少人被发散开来的枪砂射中,跌翻在地,惨叫不止,船上的江湖人物登时乱了套,惊恐万状的人们,纷纷向船头拥去。 天音教的大船上,长白魔君公孙立极,面目狰狞,一双凶光灼灼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江湖人物所乘之船,火光闪烁,烟雾腾空,厉声命令道:“继续打,把它给我打沉喽!” 船舷旁、船舱上趴伏着的二十几名火铳手,有的在填药,有的在瞄准,他们手中的长杆鸟铳,不断的喷吐着火舌,一篷篷炽热的枪砂,铺天盖地的泻向江湖群雄的大船。 这些火铳以及枪手,都是公孙立极从归降的明军神机营中,精心筛选而来,非但个个枪法精湛,而且是对清廷死心塌地的效忠。他们所使用的火器当中,还有几杆最为霸道的铁王眼铳,威力极大,一枪抵得上普通火铳的三枪。 就这样,几排枪过后,江湖人物所乘的那条船,已经是面目全非,无处不在冒着烟,燃着火。桅杆上的帆篷,更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航行的速度锐减,掌舵的几名白头兵,早已死在了乱枪之下,失去控制的大船,倾斜着缓缓前行。 好在此时,毛二率领的白头兵水鬼队,已经潜至敌船之下,一齐动手,抡锤凿击,没一会儿,便在敌船的水线下方凿了十来个窟窿。湖水以极快的速度灌入该船的底部。 这下该轮到天音教群魔慌了神儿,大呼小叫着,手忙脚乱的堵塞漏洞,往外舀水。可是这边刚刚堵住,那边又开了新洞,船的行驶速度刹时减慢了下来,并且开始一点一点的下沉。 而江湖人物所乘的大船,火势则是越来越大,已经吞没了大半侧的船身。并且倾斜得也愈加厉害了,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置身高处的昆仑游侠,向对岸望了望,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大约还有二三十丈远,遂向聚集在船头的江湖人物和白头兵喊道:“这船就快不行了,大家快跳到湖里去,往岸上游,走得一个是一个!”言罢紧跑几步,到了船边,看了看喻英隆和四少都在,便道:“跳吧,没别的出路了。”说着头一个跃下了船舷。 陈家姐弟、雷氏兄妹,自然是唯岑雪玄的马首是瞻,见状不暇思索,便接二连三的涌身跳入湖中。四明山的义士们,以及扒平大王手下的白头兵,个个都精通水性,当即不再犹豫,纷纷翻过船舷,纵人湖水之中,奋力向岸边游去。 武阳和月阳则在水中,向船上不断的呼喊着顾枫和檀纯的名字。顾枫、檀纯心有所系,连声答应着,拉起尚在迟疑的檀淼跃下了船头。 眼瞅着灼人的烈焰就要烧到眼前,女魔头阴素梅再也顾不上死鬼丈夫,高高纵起,凌空掠下船舷。她的水性并不怎么好,本来是难逃沉底喂鱼的厄运,但是她心性凶悍,情急之下不管他人的死活,凭着超人的内力和轻功,憋住一口气,脚尖在足有两人多深的湖底,铆足了劲,猛蹬了一脚,生生跃出了水面,同时双脚轮番在正拼命前游的众人身上头上踩踏,硬是掠过湖面,第一个上了岸,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没了影。 被踩的人少不得一通恶言咒骂,却也拿她没辙。不幸挨中了一脚的檀淼,呛了口水,剧烈的咳嗽了半天,气得是直发昏,朝身边的儿子数落道:“你看到没有……那个恶婆娘的德行……就你傻乎乎的……背着她的男人上船……她可曾顾着你了?” 顾枫仍认为自己的所为没有错,但是却没有心思跟母亲争辩,一边向前游着,两只眼睛一刻不停的,在人头攒动的湖面上,搜寻着心仪之人的影踪。 第49章 水深火热 最惨的要算是星门四象了,除了老四娄宿会两下狗刨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半点水性不识的旱鸭子,他们在四处起火,渐渐下沉的大船上,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就好比是几只热锅上的蚂蚁。 头发、衣服都在冒烟的牛宿,哭丧着脸对师兄说道:“老大,这硬挺着可不是个法子呀,光棍还不吃眼前亏呢,要是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干脆就降了吧?” 斗宿也急得的抓耳挠腮,烦躁的抱怨道:“他娘的,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都怪你和老四,哭着喊着要来这个鬼地方找什么财宝,这可倒好,半两银子没捞着,小命都要保不住了,我可给你俩害苦了。投降?寄人篱下,听人家的使唤,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呀?还不如痛快一死的好!” 这一番话,娄宿听在耳中,心里头老大的不高兴,呲着豁牙,翻了翻眼皮,怄气的说道:“老大说得对,还是死了干净,咱们这就跳下湖去,能扑腾到岸上的算是命大,到不了就自认命苦,也怪不得旁人。”他自忖凭着自己那几下狗刨,尚有一线逃生的希望。 奎星宿的扫帚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阴沉着脸呵斥住师弟:“老四,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经的。老大,这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啦,再不低头就都得死啊!依我看咱们不妨暂时归顺他们,日后一旦有了机会,再回咱们的太白山也不为迟呀!” 雀斑脸牛宿一听,正对自己的心思,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上前推波助澜道:“是呀、是呀,师兄,二哥说得对呀,不是说忍一时之气,省百日之忧嘛,这缩头乌龟该当也得当啊,大丈夫得能屈能伸才行啊,今天虽然憋屈了点,日后自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哇!” 豁牙娄宿见自己的一向敬重的师兄,都已经同意投降,不敢再唱反调,附和道:“三哥,你就别往远处扯了,这些个道理老大还能不明白吗?老大,到底降是不降,您就说句痛快话吧,再呆一会儿,人都烤焦了,就是想投降,怕是人家也不会要了。” 斗宿用手狠狠的抓扯着自己的黄头发,瞅了瞅三个同伴,跺脚道:“降、降,就当一回缩头乌龟吧!” 牛星宿见师兄点了头,连忙跑到船舷边,铆足了劲,扯开了嗓门喊了起来:“喂,天音教的人,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啦!” 奎星宿担心对方不肯答应,也凑过去运气发声道:“这条船上已经没有别的人了,我们四个人都是三垣宫的,身手都不差,就请你们高抬贵手,收下我们吧!” 公孙立极听在耳中,知道发话之人内功不弱,想了想,摆手示意铳手们停止射击,命令道:“把船靠过去,让他们跳过来。木叶,劳烦你去照看一下。” 蒙古僧木叶上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船边。长白魔君则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湖面,手指在湖中拼命游向岸边的江湖人物和白头兵,杀气腾腾的吼叫:“火枪手准备,给我瞄准水里的人,凡是与本教作对的,杀无赦,开火、开火!” 在火枪的轰鸣声中,湖面上泛起团团血雾,被击中的人,不是沉入湖底,就是浮尸水面,令人惨不忍睹。还是水鬼队事先凿漏了天音教的魔船,令其航速大减,无法进行追击,否则的话,水中的江湖群雄,必将面临灭顶之灾。而毛二带着水鬼队返回时,恰恰处于火铳的射程之内,结果,十八个人中只有六个上了岸。 登上陆地的江湖人物及反清义士们,还以为已经彻底摆脱了追兵,逃过了这场大劫,哪料想刚刚走出半里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一队清军,乃是长白魔君设下的最后一道埋伏,只听领头的清兵千总一声嚎叫:“他们就是叛匪,给我杀,拿人头领赏!”二百来名清兵呼啦啦围了上来,刀劈枪刺,凶狠异常。业已筋疲力尽的群雄,只得奋起反击,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在太湖的南岸展开。 半个时辰之后,杀出重围的江湖群雄,躲进了江浙两省交界处的一片密林之中,气尽力竭,遍体鳞伤的人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呻吟、叹息声不绝于耳。 岑雪玄用游龙剑拄着地,咬牙强挺着在人群里面转了一圈,心里头禁不住叫苦不迭。徒儿陈魁伤势沉重,陈霜搂着弟弟欲哭无泪,而雷家兄妹则一个不见,也不知是死是活,昆仑游侠不由得忧心忡忡,如坐针毡。 另一边的檀淼,比他更着急更伤心。这一场恶战下来,她的宝贝儿子和侄女都没了影,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呜咽道:“天哪,我回去可怎么向当家的交代呀!” 扒平大王看了看残存的二三十名手下,虎目含泪,愤然说道:“这个该死的天音教,害死了我一百多个弟兄,他们不能白死,这个仇一定要报!岑大侠,我们先走一步,回去请张大哥,发全部的人马来,把那些个混蛋王八蛋,杀一个鸡犬不留!” 岑雪玄双手抱拳,神情诚挚的说道:“请大头领一路上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四明山义士中,王江和老曹,俱已在混战中丧生,只剩下喻英隆和黄宗羲两个人,东海神龙也挣扎着起身,拱手相送。 目送扒平大王及其部下,架着伤势沉重的毛二,渐行渐远。昆仑游侠急忙回身救治弟子陈魁,总算保住了少年的性命,岑雪玄也累得有些支撑不住,想去找雷家兄妹,却已是力不从心了。 本来在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就要数他和喻英隆了,可是在惨烈无比的厮杀过程中,他俩不单要对付自己面前的敌人,还得忙着救救这个帮帮那个,而且往往是奋不顾身,结果,反倒是他二人伤得最重,内力也几乎拼光,全仗着几十年练就的精纯内功根底撑着,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趴在地上,只有倒气的份了。 陈霜见弟弟没了生命危险,心中稍安,师父的忧急无策,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雷家兄妹的安危,何尝不牵动她的芳心?踌躇了片刻,上前说道:“师父,让我去找月阳姐和武阳大哥吧?” 岑雪玄眼望着弟子,心中愁苦,他业已看出陈霜与雷武阳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也很是理解姑娘的心情,可是形势险恶,他真的放不下心,犹豫再三,叹了口气道:“霜儿啊,非是师父信不过你,只不过天音教的那些恶人,说不定还会在这附近搜捕咱们,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行走,太危险了。” “昆仑游侠,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愿意和你的徒弟出去转上一转,反正我也要去找我的儿子和侄女。”不远处的檀淼,听了岑雪玄师徒的谈话,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凑了过来插话道。 见岑雪玄依然犹豫不决又道:“你不要多心啊,虽然说过去你和我们檀家,有过一些过结,可是今天你在岛上救了我们娘三个,我檀淼可是恩怨分明的人,断不会缠夹不清,做不仗义的事。再者说了,就是这位霜儿姑娘,把我拉上的船,我们俩也算是有点缘分,我会照顾好她的,我和她都是去找人,彼此间多少有个照应,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檀淼这口气在,你徒弟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你道檀淼为何这般热心?原来她知道自己伤得不轻,琢磨着一个人去找寻儿子和侄女的下落,希望实在是渺茫,多一个帮手再好不过。同时她认定陈霜年纪小,阅历浅,而精力和体力则比自己强得多,完全可以为己所用,故尔做出一副言挚意诚的姿态。 岑雪玄想了又想,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得勉为其难的点了头:“那好吧,我就将霜儿托付给你了,她没什么历练,武功也没到家,一切还需要你多多照应了,咱们就以三日为限,不管有没有结果,你们都要回到这里来,咱们再商量对策,好不好?” 檀淼见昆仑游侠答应,心中得意,便爽快的答道:“行啊,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霜儿姑娘,事不宜迟,趁着这天还没黑,咱俩抓紧赶路吧。” 陈霜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默然点头,向师父和弟弟告过别,随心急火燎的檀淼匆匆离去。 眼望弟子的身影渐渐消失,昆仑游侠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忧心如焚的他,真的是刻漏难挨。 第50章 一往情深 浙江湖州府 在登岸后的激战中,月阳姑娘身受数创,是顾枫拼死掩护着她,冲出了清军的包围圈。与众人失散后,年轻人搀扶着姑娘,专找没人的地方走,以图彻底摆脱清廷鹰犬的追踪和抓捕。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皓月当空,两个人先是跑、后是走,再后则是走走停停,硬是赶了五十几里的路。此时的雷月阳已经是半昏半醒,顾枫也累得眼冒金星,腰酸腿软,遂在府城东郊的一片树林中驻足歇息。两个人背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没一会儿就都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枫被一阵阵颤动惊醒,但见如银的月色下,月阳姑娘正斜倚在自己的肩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极为微弱,娇躯在不停的哆嗦着,似乎很冷。他连忙扶她坐正,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衫,包裹在姑娘的身上,又将其拥在怀中,惶恐的问道:“月阳、月阳,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冷啊?这样好一点了没有哇?” 雷月阳星眸微睁,喃喃轻语道:“枫哥,你自己走吧,我……可能就要死了,不能再……拖累你了。” “月阳,不许你乱说,你没事,你受的都是皮外伤,又不是很重,只是血流得多了一些,还走了这么远的路,身子太虚了,等一会儿天亮了,我带你回天目山,我们寨子里有多是补血补气的药材,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见姑娘的状况有所好转,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向姑娘表露着心曲:“月阳,你得振作起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更不会让你死,在浮云轩的时候,你就对我好,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在心里把你当成,我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终生伴侣,这一次,你和我娘一起拉我上船,真乃天意呀!我们两个既然能够再次相聚,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顾枫一改平素的沉静内敛,言出肺腑,毫无掩饰的向偎在自己怀中,心仪已久的姑娘,倾述着埋藏心底的深切爱意。他的双臂渐渐收紧,一双注满怜爱的眸子,痴迷的凝望着月阳姑娘那苍白却依然秀美的面庞。 雷月阳极力集中自己的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顾枫的这一番炽热的表白,令她的心湖掀起波澜。 扪心自问,自己和他之间的情感,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而且,他的性情敦厚,为人质朴,深得自己的好感,尽管,他的父亲和外公,曾经做过对不起雷家的事情,可是在自己的心目之中,却没有一时一刻,把他当成仇人来看待。今朝重逢,他对自己呵护有加,就好象这么多年和他从来没有分开过。而自己对他同样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和亲近的感觉,这究竟算不算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呢?答案似乎应该是肯定的,然而冥冥之中,又有些什么东西阻碍其中,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枫凝视着姑娘的迷朦双瞳,白皙润嫩的脸颊,微微张开,吹气如兰的香唇,越看越爱,愈看愈痴,情不自禁,大起胆子,向姑娘的唇上吻去。 雷月阳一惊,出于女孩子本能的羞涩和矜持,在两唇即将接触的一刹那,扭开了脸。 年轻人的热吻,印在了姑娘的腮上。顾枫自觉有些唐突佳人,讪讪的放松了手臂,却没舍得放开心爱的姑娘,紧张的瞅了瞅雷月阳脸上的表情,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嗔怪和不快,只是有些害羞的模样,方松了口气,没敢再做尝试,将脸颊贴在姑娘的秀发上,轻声安慰道:“月阳,你不用怕,我不会乱来的,我要堂堂正正的娶,让你风风光光的做妻子,这一辈子就要你一个,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好不好啊?” 月阳姑娘听得心里热乎乎的,脸儿绯红,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平息了一下驿动纷乱的心绪,斟字酌句的柔声道出了心中的顾虑:“枫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眼下……我们……还是先做好朋友吧,至于……你所说的事,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有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顾枫一个劲的点头,通情达理的赞同道:“对,对,月阳,是我一时昏了头,我们都十年没见面了,刚刚重逢才大半天,要你一下子就接受我,也未免有些太难为你了,不过不要紧,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月阳,你再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设法去雇一辆车,拉你回天龙寨,等你养好伤,咱们就去找武阳哥和小纯他们。” 月阳姑娘轻轻舒了口气,虚弱的说道:“没准这时候,岑大叔和武阳他们,正在四处寻找咱们呢,还有你娘,她很疼你的,一定急得不得了,咱们要是能给他们留个信就好了。” 顾枫踌躇片刻道:“唉,能联系到他们当然好了,可是现在你伤成这个样子,治好你的伤才是当务之急,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见到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我娘,你用不着担心,她找不到我就会回山寨的。”年轻人说着扬起头看了看月暗星稀,愈发黑暗的天空道:“天好象就快亮了,来,我背你去官道边等着,要是有车路过,就雇它来拉咱们。” 伏在年轻人温暖、宽厚的脊背上,雷月阳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和愉悦,随着顾枫驱动脚步前行,轻轻的颠簸和摇摆,身体虚弱的姑娘,很快便再一次沉入了梦乡。 等她重新睁开双眼之时,竟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辆篷车中,耳中闻得蹄声的的,车声辚辚。再看顾枫坐在自己的身旁,用一只胳膊揽着自己的肩膀,想必是害怕睡梦中的自己摔倒碰伤,一股暖流漫过月阳姑娘的心田。 发觉姑娘醒来,顾枫松开了手臂,温言道:“你醒了月阳,身上的伤还疼吗?” 雷月阳有些勉强的笑了笑答道:“疼,不过还撑得住,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到你们的山寨呀?”随即不无忧虑的又问:“还有哇,你的父亲未必肯收留我,我看还是不要去了。” 顾枫则异常坚决的回答道:“月阳,你用不着为这件事担心,别看我爹与你家上辈人有过冲突,可当时不过是执行我姥爷的命令罢了,对你们雷家谈不上有多大的仇恨,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迁怒于你,将你拒之门外的。倒是我娘心眼小好记仇麻烦一些,不过也不要紧,他们是不会不对你以礼相待的,除非……除非他们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雷月阳从年轻人的眼神里看出,他对自己是铁了心,不禁为之感动,不自觉的把头又靠在了顾枫的肩上。年轻人也就势重又揽住了姑娘的柔软的香肩。口中接着说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现在还不好说,这驾马车的主人,只答应拉咱们到莫干山,从那里到我们的山寨,还有一百来里的山路,要是平常顶多一天半就能到,可是以你眼下的身体状况,恐怕至少也得三天,要是不行,就先在莫干山找一个地方住上几天,等你是体力恢复一些,再走也行。” 听顾枫处处为自己着想,月阳姑娘的心里好生感动,暗想:“自己伤得这样重,若是没有他一路上的照料,自己怕是活不到现在,一切就由他安排吧,但愿岑大叔、武阳和陈霜、陈魁他们都能平安脱险,逃过此劫。 第51章 一相情愿 东苕溪边菱湖镇外 “武阳大哥,我好冷,你搂着我点好不好哇?”瑟瑟秋风中,一对青年男女相依而行,正是在太湖南岸激战中,与江湖群雄失散的雷武阳和檀纯。 在湖边的那场险恶的搏杀中,雷武阳本是护在陈霜的身边,不想陈霜瞧见弟弟陈魁遇险,拼了性命掠过去解救,武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好几个敌人缠住的,结果两个人越离越远,偏偏这时,檀纯又连声向他求救,待他杀散敌兵救出檀纯,再看陈氏姐弟都没了踪影,万般无奈,只得护着粘上了他的檀纯,夺路而走。 心盈爱意的檀纯,算是缥上了雷武阳,也不管什么凶险,影子一般,随在武阳的左右,二人摆脱了追兵之后,鬼机灵的她便半真半假的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要武阳来搀扶,她则乘机将娇躯偎进对方的怀中,陶醉在钟情异性,给她带来的亢奋和快意当中。 雷武阳由于已经心有所属,一路上无时不在克制,尽量与檀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竭尽全力抵御着来自檀纯的强烈诱惑。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个人走进了菱湖镇,在宝光客栈开了两间房,武阳身上旧伤方愈,又添新创,连番的拼杀奔波,体力早已告罄,又被檀纯缠磨,心神疲惫之极。草草的吃了口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天还没黑,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身处隔壁的檀纯,可远非在武阳面前表现的那样孱弱,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创伤,衣服上的血迹,大多是混战中溅上去的,经过一番梳洗,换上备用的干净衣裙,更觉得神清气爽,此刻,她正坐在小桌之前,眼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心事。 短暂的相处,檀纯已经觉察到了雷武阳对自己的冷淡,爱意横生的她为此倍受煎熬,情敌无疑就是那个叫陈霜的姑娘,若非如此,武阳哥又怎么会对自己的频频示爱,无动于衷呢? 退让认输,她心有不甘,不管怎样,武阳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绝不可以轻易放弃这个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一定要尽快得到雷武阳的心,不惜任何代价! 慢慢的,一个极为大胆,孤注一掷的计划,在檀纯的脑海中成形,但是,是否真的去实施,着实令她好一阵犹疑不决,在她的心灵深处,脆弱的理智和良心,与野火一样的情感和欲念,剧烈的搏斗着。 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不知羞耻?武阳哥会不会为此,再也看不起自己呢? 不、自己和武阳哥青梅竹马,是那个陈霜横插一腿,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把自己的心,和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他,这才是真爱的证明,又有什么不对呢? 可若是事后,武阳哥仍然不肯移爱自己,又怎么办呢?自己岂不要落一个鸡飞蛋打? 不,不会的,武阳哥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跟自己做过那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去理会那个陈霜,或者是别的什么女人,他会疼爱自己一生一世的! 可是,这种事毕竟不那么太光彩。倘若传扬出去,会不会有损自己的名声?会不会遭到江湖中人的耻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呢? 也不会,此事只有自己和武阳哥两个人知道,他不说,我不说,别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并且,这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是事情,即使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明媒正娶,什么苟且私奔,男女之间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只要能得到自己所钟情的男人,别人愿意嚼舌根就由他们去吧,只要能和武阳哥恩恩爱爱,厮守终生,就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都值得! 对,就这么干!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今晚就得准备好必须的东西才行! 下定了决心的檀纯,噌的站起身来,快步出了客栈,来的大街之上,按着客栈伙计的指点,找到了镇子中最大的一间药铺,然后,乘着渐浓的暮色,在药铺的前后左右,看了个仔细,将来去的路径,一一牢记于心。 当天的夜里三更,这家药铺掌柜的卧房之中,闯进来一个戴着头套的夜行人,手持利器,哑着嗓子,逼迫掌柜的,为其配制了一副效力强劲的催情药散。 次日一早,雷武阳硬撑着起了床,敲敲了檀纯的房门,想叫她一起动身上路。 可檀纯则推说自己浑身难受,赖在床上就是不肯起来,软磨硬泡,非要再住一天不可。雷武阳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体力,远远没有恢复,担心一旦再遇到强敌,根本无法应付,索性再住一天。 到了下午,檀纯来了精神,独自上了街,先到当铺,典当了一块玉佩,然后转到市集,买了一壶好酒,以及几样美味可口的下酒菜,回到客栈后,先悄没声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心翼翼的揭开小酒坛的封口,将一包药粉倒了进去,轻轻的摇了几下,重新封好酒坛。 拿起桌上的铜镜,上上下下照了一阵,又整理了几下头发,然后提起酒菜,快步走出自己的屋子,推开了雷武阳的房门,笑盈盈的冲盘膝端坐床榻上,正在行功疗伤的年轻人说道:“武阳哥,咱们这一别就是十年,音讯全无,居然还能够重新团聚,你说是不是该好好庆贺一下呀?你看,我买了酒和菜,咱们俩喝上几杯怎么样?” 雷武阳感到有些意外,收功下了床,带着几分勉强的笑道:“喝酒当然好了,只是不能喝得太多,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哪。”他的心中,一直牵悬着堂妹月阳和陈家姐弟的安危,却苦于无法脱身去寻找他们。檀纯毕竟是自己儿时的玩伴,昔日深厚的友情在心底,酿成了无比醇美的回忆,他实在不忍心过于冷落于她。 檀纯则一改早上的任性和刁蛮,柔顺的说道:“武阳哥,你尽管放心好了,咱俩就小酌几杯,高兴高兴就行了,什么事也不会耽误的。”嘴里边说着取过两只茶杯,打开小酒坛的封口,在杯中斟满了酒,刹时,诱人的酒香,溢满了整个房间。接着将酱鸡辣肉,撕开摆好。擦干净手上的油腻,在年轻人的对面坐下来,一双妙目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雷武阳接过檀纯殷勤递过来的酒杯,前尘往事壅塞心头,想想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光景,家中连遭巨变,父亲和那么多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先后惨死在清廷鹰犬的手下,相依为命的堂妹月阳也已是生死不知,又跟心爱的霜儿姑娘失散,不知道她是吉是凶,何时才能相见。想到这里,无边的悲伤、惆怅、凄苦,一瞬间浸透了他的心田,一仰头,杯空酒尽。 檀纯看在眼中,乐在心里,自己的计划很快就要实现了,抿嘴轻笑为年轻人倒满了第二杯酒,自己也端起杯子,甜甜的说道:“武阳哥,来,为了你我有缘重聚,咱们干上一杯。” 武阳的心中可是半点也快活不起来,看了看殷勤劝酒的檀纯,不想破坏了她的兴致,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啊,也算是天意吧,想不到咱们四个分别了这么年,居然一下子又见了面,在这乱世之中,不能不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呀,只可惜,缺了月阳和你表哥顾枫,来,干!”说完喝干了掺有强效催情药散的第二杯酒。 第52章 舍身夺爱 檀纯的心中愈加得意,只轻轻喝了一小口酒,又为雷武阳注满了第三杯,并边为他夹菜边柔声劝道:“武阳哥,来尝尝这糟蟹,我挑了两只最大的,都是团脐,你闻闻这味多香啊,还有这白烧鹅,又肥又嫩,你多吃点也好补补身子。” 雷武阳憨厚的笑了笑,吃了几口檀纯为他夹的蟹黄和鹅肉。檀纯又擎杯劝酒,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大,又有伤在身,心情也很是抑郁,愈加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口中道:“小纯,我跟你说,这可是最后一杯了,我平时喝不了多少酒,要是再喝肯定会误事的。” 檀纯发现年轻人的眼神已经有些散乱,并且开始毫无顾忌的盯着自己看,知道酒中的药已然发生了效力,心知只要雷武阳再喝下这一杯,一定就会把持不住,自己的目的也就将要达到了。当即满口答应道:“行,小妹就陪你喝光这一杯。”说着起身用自己的杯子往年轻人的杯上一撞,然后将杯中酒吸饮一空。虽然她知道酒中掺了催情药粉,却满不在乎,她之所以如此,一是为了麻痹雷武阳,二是为了麻醉她自己,毕竟,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尽管从一些艳情小说上大致了解到男女之间的事情,这心里也没有底,就这么没名没份的主动献身,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她要借酒力和药力的帮助,完成自己的舍身夺爱的计谋。 雷武阳喝下第三杯药酒,顿觉浑身燥热,一股狂烈的欲念,在自己的心头横冲直撞,难以遏制。头一阵阵的发晕,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以为自己喝多了,担心失态遭檀纯耻笑,忙吞下几块鹅肉想压压醉意,可是这酒劲能压住,这药劲却压不住,更何况对面的檀纯冲着他脉脉含情,频送秋波,年轻人极力抑制着要与其肌肤相亲的欲望,生怕自己一时失控,做出为人不齿的混帐事情来,慌乱的说道:“小纯,我喝醉了,咱们就到次为止吧,你要是没吃好,就拿一些回你屋去吃吧,我……得躺一会儿,这酒的劲咋这么大呢?不行,我真的喝多了,你快走……快走……” 檀纯媚然一笑道:“啊,酒可是好酒,可能是你喝得太急了,来,武阳哥,我来扶你上床躺下,然后我就走。”说着也不等年轻人再有什么表示,抢步过来,一只手抬起年轻人的胳膊,绕在自己的颈后,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雷武阳本想推脱,可是才一迈步,眼前的东西全都飘忽摇摆了起来,两只脚就如同踩进了棉花堆里,一点都使不上劲,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都得靠檀纯来支撑,年青异性的秀发娇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刺激,心头的那分渴求和欲念,就好似一匹狂烈的野马,在不停的猛蹿猛跳,随时都可能挣断理智的缰绳。他不由自主的将手臂收紧,两个人贴得更近,摇摇晃晃的来到床榻边,一起滚倒在床铺之上。 此时的檀纯也感觉到药力开始发作,她的双瞳中闪烁着亢奋、炽热的目光,两颊已是红云尽染,嘴唇微张急促的喘息着,忘情的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搬过年轻人的脸,近乎疯狂的亲吻着,口中痴痴的呢喃道:“武阳哥,小妹我的心,十年前就已经属于你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呀?我俩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结成连理,把我们檀家和你们雷家的武功,融合在一起,要不了几年就能在江湖上扬名,你说好不好哇?” 雷武阳用尽最后的神智,极力躲闪着姑娘的一记记热吻,牙咬舌尖,拼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猛的将春情似火、意乱情迷的姑娘推开,口齿有些含混的说道:“小纯,你不可以乱来,快回你屋去,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檀纯先是满脸怒容,委屈的泪水在眼窝里转了两圈,又生生憋了回去,很快又换成了一张笑脸,顺从的说道:“那好吧,武阳哥,我听你的,不乱来了,也不乱说了,来,我帮你脱了靴子,让你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边说边动手扒下靴子,扯过被子,替他盖在身上。 此刻,正是催情药物效力最强的时候,再看雷武阳面色通红,眼神昏乱,怀里头抱着一只枕头,全身颤个不停,嘴里面声音黯哑的嘟囔着:“霜儿,霜儿,你在哪里啊?快来,快来,我……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檀纯撇了撇嘴,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搬了一把椅子,快步走到门边,用椅子顶住房门。然后迟疑了一下,又回到桌边,操起酒坛对在自己的唇边,咕咚、咕咚又一连喝了两大口,砰的将酒坛礅在小桌之上,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边的酒液,三两步跨到床前,脸上是一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然神情。 眼望着被春药折磨,在榻上来回折腾的雷武阳,她的嘴角抽动,显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笑意,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了最后的决心,倏的睁开眼睛,抬起双手,飞快的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内衣,裙裤,一件件的滑落在她的脚边,最后只剩下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遮羞,玉臂粉腿,纤腰丰臀,曲线玲珑,荡人魂魄,别说是雷武阳中了情毒在先,就是神志清醒,怕也是很难抵挡。 姑娘喃喃自语道:“武阳哥,小妹来了,我会让你一遂心愿,尝尝神仙滋味,要叫你从今往后,再也不想别的女人,因为,她们当中,哪一个都不会象我一样这么爱你,肯为你牺牲这么多。” 檀纯嘴里面说着,轻舒玉臂,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抬起白皙修长的玉腿,几近赤裸的娇躯微微向后倾斜,钻进了年轻人的被窝。听雷武阳仍在那里叫陈霜的名字,不理睬自己,气白了脸,眼珠转了转,娇声唤道:“武阳哥,我就是霜儿呀,你想怎样就来吧,我不会怪你的,来吧。”边说边将年轻人抱着的枕头拽出来,自己爬了上进去,粉脸香唇毫不吝啬的贴过去,在心底爱火以及催情药物的共同作用下,檀纯就如同一头发了情的母兽,伏在年轻人的身上,狂乱的亲着吻着,嘴中依旧不断浪声艳语,极尽色诱之能事。 已然智乱神昏,急欲求欢的雷武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猛的抱紧了半裸的檀纯,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姑娘的肩背,腰臀上恣意抚摩起来,两个人的唇也胶在了一起,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可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怒气冲冲的闯进一个人来。其实。此人已经在外面喊了几声,只是雷、檀二人正在激烈的纠缠,全然没有听到,终于忍无可忍,破门而入。 檀纯这才惊觉,扭开脸向门口望去,直吓得花容失色,羞得是无地自容,尖叫一声猛的将雷武阳从她的身上掀了下去,一轱辘身扑下地,抓起衣服就往赤裸裸的身上套。刚刚穿上了内衣,脸上便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她耳中轰鸣,眼冒金星,晃了晃差一点就没摔倒,两腮顿时肿胀起来,一缕鲜血滑下嘴角,她不敢抬头正眼看来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嗫嚅道:“姑……姑姑,您……息怒……” 来的正是檀淼,铁青着脸冲向床边,依着她的本意,就想立马杀死胆敢玷污自己侄女的雷武阳,可是当她看清楚年轻人脸色发紫,呼吸急促,目光迷乱,浑身抽搐,痛苦不堪之后,心里刹时猜到一定是服了药力极强的催情药,若无人救治,不死也得成为废人,将饱尝折磨生不如死。同时想到这一切,肯定是自己侄女布好的局,不禁对檀纯更增一份失望和恨意。倏的扭转了身,手指头用力戳着侄女的头,声色俱厉的喝道:“好哇,你这个小死丫头,人不大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啊,人家不喜欢你,你就给他下药是不是? 见侄女不吭气默认了此事,心中更气,扬起手来又要打,吓得檀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哀求道:“姑姑、姑姑,别……别打了,侄女知错了,看在我死去的爹娘的份上,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以前,檀纯每每惹了大祸,都会抬出死去的父母做挡箭牌,而且是极为灵验,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檀淼听了心立时软了下来,无力的垂下了手,伤心的数落道:“小纯哪小纯,你咋就这么傻呀,这不是自己做套自己钻吗?难道说我们檀家的姑娘,就这么不值钱,这么贱?难道这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不成?你这样作践自己,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叫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呀!” 檀纯给姑母质问得哑口无言,昨天晚上作出决定之前,说服自己的那些个理由,此刻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双手捂着火辣辣又麻又痛的双颊,失声恸哭,呜咽道:“爹、娘,女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偏偏喜欢上一个不能爱的男人,我可怎么办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檀淼听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俯身拉起泣不成声的侄女,又从地上拣起檀纯的衣裳帮她穿上,口中劝慰道:“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这个姓雷的小子不该你爱还在其次,连我都早就看出来了,你不会昧着心眼说不知道吧,人家得意的是那个姓陈的姑娘,啊,你以为你跟他睡了,他就会忘了那个霜儿姑娘,掉过头来疼你爱你吗?你也太天真了,你这不是拿自己的身子,拿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赌吗?我的傻侄女,这种事我们女人可是输不起的呀,一旦传扬出去,别说是你没脸见人,我和你姑夫也甭打算在江湖上抬头了。走吧,回天目山,有姑姑、姑夫在,真格的还不能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太好的我不敢说,可一定会比这个臭小子强十倍、百倍!” “就是强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稀罕,我就要我的武阳哥,非他不嫁!”檀纯在心底里大声呐喊着,却没敢说出一个字,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说了出来,姑姑盛怒之下,非把自己打个半死不可。因此,乖巧的她,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胡乱的拢好衣襟,耷拉着脑袋跟在姑姑檀淼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向门口,看见雷武阳仍在床上扭动身躯,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嘶哑呻吟,一串串泪水夺眶而出,心道:武阳哥,我让你受苦了,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的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硬着心肠,迈出了门槛。 檀淼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房门,快步来到在走廊的另一头,冲正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客栈伙计道:“小二,明天天亮之前,不准你打扰那个房间里的客人,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烧了这家客栈,听到没有?”说着扔过去一块半两重的银锞子,反手又在旁边的墙上击了一掌,然后,拉起侄女檀纯,匆匆走出了宝光客栈。 长脸伙计手里攥着银锞子,眼睛直勾勾的盯了半晌墙壁上半寸来深的掌印,脸色发白,瑟瑟的抖了一抖,吐了一下舌头,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第53章 爱火冰心 檀淼拉着侄女檀纯出了客栈,还没走出多远,打街的另一头飞快奔过来一个人,还没到跟前,就急切的问道:“檀前辈,您那边找到雷大哥……”当刚刚赶到的陈霜看清楚檀纯时,连忙刹住了话头,一种强烈的不安,令她的心里是七上八下。 檀纯眼见情敌,满腔的怒火便要迸发。檀淼担心侄女口无遮拦,泄了底有损自家的名声,慌忙运指疾点侄女的哑穴、麻穴。 檀纯登时全身瘫软,被其姑姑手臂托架着,才未摔倒。她的眼睛瞪得彪圆,面颊不住的抽搐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无以复加的忿满和怒怨,几欲撕裂她的胸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险一险给气晕过去。 檀淼轻轻将侄女放到地上,一把拉过满脸错愕,不知所措的陈霜,连走了几步,神秘兮兮的凑在少女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道:“霜儿姑娘,事情紧迫,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雷公子被人下了药力极强的春药,眼下正在发作,我知道姑娘你对他很有点那个意思,他嘛也蛮喜欢你的,我是过来人,你又帮过我,我可不是吓唬你啊,只是实话实说,这个时候,除非有个女人,肯舍了自己的身子去陪他睡,让他把那股劲发泄出来,不然的话,顶多一个时辰,雷公子可就再也做不了男人了,这弄不好哇,连性命都保不住。好了,我只能说到这儿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你要是想去就得赶紧,迟了就没用了。呶,就是那家宝光客栈,你去找一个长脸的伙计,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会领你去雷公子的房间,你要是不想去,就干脆回你师父那儿去吧。就这样了,我们先行一步,回天目山了,咱们后会有期。”檀淼说完,过去弯腰从地上驮起侄女檀纯,转眼便即无踪。 空荡荡的街道上,阴沉沉的暮霭中,孤零零的伫立着茫然无助的霜儿姑娘,她面临着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巨大难题,试想,要让一个矜持恬静,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在很短的时间里决定,是否在无名无份的情形下,主动献出自己的贞操,未免有些太过残酷了。 自己对武阳的确怀有深深的好感,也知道对方很在意自己,若非那份苦涩的初恋情怀的阻隔,说不定早已与他倾心相爱了,可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为他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过后他会珍惜自己吗? 心乱如麻的霜儿姑娘,迟迟疑疑的迈动脚步,下意识的走向了宝光客栈,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她自己也不知道。找到那个收了檀淼银子的长脸伙计,再由其指点进了雷武阳的房间,一切都好象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支配控制着她。 刚跨进房间的门槛,霜儿姑娘登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此时的雷武阳已经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双手不停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憋得发紫,布满汗珠的脸,如同被烈火灼烤,痛楚之状,无以言表。 嘶哑的嗓音,仍在依依啊啊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只辩得出“霜儿”两个字。 陈霜的芳心欲碎,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双腮。她慌忙丢下宝剑,抢步过去俯身抱起年青人,口中悲声呼唤道:“雷大哥,武阳你……啊……不,不要这样。” 两个人的身体甫一接触,雷武阳便猛的抱紧了心爱的姑娘,火热的嘴唇,在陈霜的脸上狂乱的亲吻起来。 尚无心理准备的姑娘,羞涩难当,用尽全力挣脱出来,退到门口,背靠着门框,心头狂跳,面色绯红,剪水双瞳万分紧张的盯着,向自己爬来的雷武阳,双手抓紧胸前的衣襟,贝齿咬着下唇,泪水再次蒙住了她的双眼。 檀淼的话音,重又在她的耳畔回响起来,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雷大哥变成废人吗?陈霜的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出雷武阳在危难关头,一次次舍死庇护援救自己的情形,一瞬间,姑娘作出了勇敢的抉择。她跨步过去,拉过来桌子将门顶住,回身冲已爬到自己面前的年青人,温柔的说道:“雷大哥,别急,霜儿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弯腰,将雷武阳生生拽起来,连抱带拖弄到了床铺之上。 两个人搂抱在了一起,年青人那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令霜儿姑娘透不过气来,出于女孩子的本能,她试图阻止武阳那两只不安分的大手,却又是显得那么软弱无力,很快,姑娘已是衣襟尽敞,香肩酥胸裸露无遗。 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陈霜反倒镇定了许多,静静的领受着雷武阳近乎狂野的爱抚,春情燃烧的姑娘,开始动手帮助急不可耐的年轻人褪尽衣衫,然后,解开了自己的裙带。 就这样,一对倾心爱慕的情侣,在如此特异的情形下,以最简洁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怡然陶醉,共浴爱河。 其实,檀淼对陈霜所说的那一番话,表面上甚为恳切挚诚,而实际上却怀有相当程度的私心,之所以把催情药的作用说得那么邪乎,无非是想逼陈霜为爱献身,以绝了侄女檀纯追求雷武阳的念头。 檀淼觉得自己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要比杀死雷武阳好得多,最起码侄女还不至于太过记恨自己。而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因为她就是死也不会答应,檀家的姑娘成为雷家的媳妇。而涉世未深的霜儿姑娘,如何能够识破檀淼的心机,被她的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所蒙骗,真的做出了为爱牺牲的勇敢决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对本来相互钟情,却又被旧情羁绊,无法尽敞心扉的青年男女,若不是通过这种奇异的经历,如此快的结为伴侣的话。想走到一起,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波折,耗费多少的心神情思。 第54章 缘定三生 天露曙色,药力消退的雷武阳,从酣睡中醒来,眼望着怀中玉体横陈的霜儿姑娘,愧怍万分,抡起拳头狠命的捶打着自己的头,痛心疾首道:“霜儿,我不是人,我……连畜牲都不如哇!我……糟蹋了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刚刚睡着了不久的陈霜,从梦中醒来,拢了拢纷乱的秀发,起身拥住痛苦自责的年轻人,柔情万种的轻声劝慰着,并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由前到后,说给情郎听。 武阳痛悔道:“一定是小纯干的,真想不到啊,十年没见,她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连这等下作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哇,我看她的那个姑姑,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她的话也不能全信呀。” 陈霜注目雷武阳,神情庄重的说道:“雷大哥,不管是谁捣的鬼,阴错阳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是不是嫌我傻?嫌我不够自重?” 雷武阳动情的将陈霜抱紧,嘴贴在姑娘的耳边无限深情的说道:“你这个傻姑娘,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你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身子,我要是为此看轻你,还算是人吗?我现在倒是想好好谢谢咱们这位大媒人哩,要不是那个姓檀的女人,把你支到这儿来,我雷武阳就算是不死也够戗,又上哪里去讨那这样的好老婆呢?霜儿,咱们就先入洞房,后拜天地,结为夫妻吧?” 陈霜展颜娇嗔道:“你这个家伙,倒是鬼得很,居然因祸得福,给你拣了一个大便宜。已经上了你的贼船,又有什么法子呢?就由着你,不是有句话叫夫唱妇随嘛。” 年轻人心花怒放,拥着霜儿姑娘,又是一通亲吻爱抚,并半真半假的轻声请求道:“好老婆,我还想入一次洞房好不好哇?” 陈霜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强行克制,红着脸娇嗔道:“不行,不行,你这家伙可真是贪心啊,都给你折腾半宿了,还不知足,你不要命,人家还要哪。” 雷武阳也不以为忤,油腔滑调的说道:“真小气,哎,我倒不急于这一时,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我还要折腾你一千宿、一万宿。”万般留恋的在姑娘的妙处摸了几下,直到被陈霜害羞的推开,方才作罢。 两个人欢欢喜喜,穿好了衣服,将金龙大刀和青霜宝剑并排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并肩跪倒,一齐叩了三个响头,雷武阳神情郑重的说道:“雷氏的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武阳,今时今日,与陈霜姑娘结为夫妻,一生一世,生死相随,日后倘若有负于她,人神共诛!” 陈霜亦肃然说道:“爹、娘,女儿心甘情愿,与雷大哥相伴终生,永不变心,天地为证!” 四目相对,情爱愈浓,相携起身,回到榻边,依偎在一起。武阳道:“霜儿,咱们这就动身好不好?都已经耽搁两天了吧?” 陈霜点头道:“好哇,可是咱们是先回去见我师父,还是直接去找月阳姐呢?出来的时候,我和师父可是约好了三天就回去的。” 武阳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姑娘的鼻尖,调侃道:“傻丫头,还叫月阳姐,等再见面,月阳就该叫你嫂子啦!” 陈霜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驳道:“可是月阳她确实比我大呀,不叫姐,还叫妹呀?” 武阳也感到有些为难,搔了搔头皮道:“要不然干脆,既不叫姐,也不叫妹,她喊你嫂子,你叫她的名字月阳不就行了,我也是这么叫她的,这也是夫叫妇随嘛。” “贫嘴!”霜儿姑娘用手指戳了一下武阳的额头:“说正经的,我们不妨往西边找一天,要是还没有月阳的消息,就回去见我师父,不然过了约定的期限,师父他会担心着急的。” 武阳点头赞同道:“好吧,月阳那丫头,一向福大命大,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在我们的前头回去了。” “那可不好说,要是真找不到,就只好等见了师父,再由他拿主意吧。”陈霜的心情可比武阳要沉重得多。 莫干山麓庾村外 一个衣饰华丽,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带着四名仆从,骑着五匹马,缓缓前行。富家公子一边走一边悠闲的说道:“万福,听我爹说,这座山是春秋时候,干将、莫邪两口子,为吴王铸造宝剑的地方,依我看,这里八成还会有上古留传下来的好剑,等会儿进了前面的村子,你们几个给我多打听打听,弄他个三把五把的回去,也算没白来一趟。” 叫万福的扁脸仆从谄媚道:“公子爷,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小的们一定多加留意,只要是有,就一定给您弄到手。公子爷,咱们打杭州出来,这一口气都跑了一百多里路了,您乏了吧?要不要到村子里住上他一两天,等歇过乏来再进山吧?” 那位公子哥闻言把脸一绷,训斥道:“胡说,你当本公子是泥捏的,才骑两个时辰的马就散架了。哼,我看是你小子犯懒,走,咱们把马匹寄存在村子里,然后就上山。对了,我爹还说这儿的茶叶不错,走到时候别忘喽,捎他个三十斤五十斤回去。等西湖龙井喝腻了,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哎呀,我的公子爷,咱们家老爷才刚到这里上任,三年两载的也去不了别处,这里离着府城杭州又不太远,一年来个十趟八趟的也不费什么事,这茶可不比酒哇,陈了可就跑味了。”另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的仆从,接过话茬劝阻道。之所以这么说,倒并不是如何替他的主人着想,只是担心让他们背着好几十的茶叶,翻山越岭,那可就有得罪受了。 “是呀、是呀,公子爷,万安说得在理,什么时候新茶下来,只需您吩咐一声,我们立马就给您买回去,总喝新鲜的多好哇。”扁脸仆从领会了同伴的眼神,也急忙附和道。 见主人点了头,几个人方松了口气,万安又道:“公子爷,这里气候宜人,景致又美,可是个避暑消夏的好地方啊,您何不劝老爷在这儿买一块地,盖上一处别馆,每到盛夏时节,来这里避暑岂不美哉?” “你还别说,你小子这脑袋倒是没白长,这个点子不坏,等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他要是没工夫,本公子就在这里常住,多弄他几个苏杭美女,颠鸾倒凤,夜夜笙歌,将是何等的自在逍遥啊!” 几个人正说到兴头上,富家公子忽的收住了话头,两眼发直,舌头舔着嘴唇,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四个仆从察觉有异,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距离他们五六丈远的一片竹林的边缘,有一位年青姑娘,正背靠着一根粗大的竹子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神情憔悴。 “咦,嘿嘿,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呀!这个地方居然还有这等标致的小美人儿,这下可好了,这回咱们游山玩水就不会寂寞了。走,过去仔细瞧瞧。”公子哥儿眉飞色舞的说着,头一个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扁脸仆从万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竹林边,开口搭讪道:“喂,这位小妹妹,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呀?啧啧,当心可别着了凉啊,哎呀,瞧你这小模样,象是病的不轻哟,怪叫人心痛的,遇上了本公子,可是你的造化啊,实不相瞒,本公子打小就钻研医术,虽然不敢说能比上华佗、扁鹊,也差不到哪儿去,来,让本公子给你把把脉,看看你到底哪儿有毛病了。”富家公子信口开河的胡诌着,凑至近前,就要对那姑娘动手动脚。 第55章 护花使者 那四名仆从看起来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与主子可以说是配合得十分默契,各自心领神会的分散开来,守在了四面,将姑娘逃脱的路径尽数封死。 那位姑娘已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猛的挺起身,双眼圆睁,怒视群丑,正是身负重伤的雷月阳。 就在今天早上,她随顾枫坐着那辆雇来的篷车,一路疾驰,两个时辰赶了近百里路,在距离莫干山十来里地的岔路口下了车,再由顾枫搀扶着走到了这里,两个人感到又累又渴,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坐下来休息,过了片刻,有所恢复的顾枫,提出自己先去前面找落脚的地方,再顺便讨些水喝。 伤重体虚的月阳姑娘,打不起一点精神,才坐了一会儿,竟然又昏昏睡去,直到不怀好意的富家公子走近和她搭讪,这才惊醒,眼见这些人俱是一脸的淫恶相,知道大祸临头,可是此时要她操起双刀,击退这几个无耻之徒,也未免太难为她了。 眼瞅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月阳姑娘,就要遭人欺凌,竹林的另一边,呼哧带喘的跑来一个人,手中还端着一瓢清水,正是顾枫,目睹此景,禁不住怒发冲冠,隔着老远,便破喉大吼道:“呔,你们是干什么的?走开,不要碰他!” 那位公子哥儿还真的缩回了手,乜斜着眼睛鄙夷的瞅了瞅奔至近前的年轻人,语气蛮横的斥骂道:“哈哈,打哪儿冒出来个臭小子,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居然敢在本公子的面前吆五喝六,找揍不成?万福、万安,你俩活动活动胳膊腿儿,打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富家公子狂妄的说完,扭过脸去又要对月阳姑娘动手调戏。却哪知他的手指尖还没碰到姑娘的衣角,身后已经响起了两个奴才的惨叫声,诧异之中,本打算回过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忽觉人影猝闪,自己的后衣领已然被人揪住,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的朝后摔了出去,正好与刚刚挣扎起来的万福、万安撞在了一起,主仆三人顿时滚成了一团,爹娘乱叫,好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公子哥的另外两个随从,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乃是受命而来作保镖的,眼见少爷吃了亏,焉有袖手旁观之理。当下双双抢出,一抡短梢子,一舞九节鞭,左右夹击,出手狠辣,声势骇人。 本来,以顾枫的武学修为,对付这两个不入流的角色,并不算是件太难的事,怎奈,连日来的厮杀,奔波,他同样是伤痛在身,又要殚精竭虑的照料心爱的姑娘,此时的体力,尚不及平时的五成,更何况,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在他背负黑脸魔头白文彪逃跑的过程中,对方身上沾染的剧毒,在无形中业已经侵蚀了他的身体,尽管眼下还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症状,却也令他的内力大减,要他赤手空拳的对付这两个凶恶的打手,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 但是,在他的心底,燃烧着对月阳姑娘深沉的爱意,从而使他全然不顾个人的安危,面对强悍的敌手,他毫不畏惧,不退反进,斜步让过先砸到的铁梢子,倏的探出右手,使出螳螂拳中的斗蛇之法,指尖如钳,生生叼住扫到面前的九节鞭的鞭梢,真个是准如金鸡啄米,快似流星曳空。 使鞭的打手,惊见自己的兵刃被年轻对手叼住,急忙回撤手上的劲力,振臂回夺。 顾枫若是跟此人较劲争夺,必定要吃大亏,一来他着手之处,甚为光滑,毫不受力;二来他的膂力不及对方,一旦失手,必遭劲敌的反噬。可要是他就此撒手,同样会身陷绝地,性命难保。 急中生智的年轻人,出人意料的用上了采、抖、顺、送之法,人随鞭进,直贴过去,左手成爪向敌人的面门虚抓,趁那人偏头抬臂封格之际,猛的变爪为掌,向下一沉,重重印在对手胸口的檀中穴上,用的已经是鲍老爷子的醉八仙掌法。 檀中乃人体九大死穴之一,倘若顾枫的体力如常,这一掌就足以要了使鞭之人的姓命,即便如此,也令那人口血狂喷,扔了九节钢鞭,噔噔噔一连退了七八步,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再也不敢上前。 顾枫攻出全力一击,一时回不劲来,明明察觉脑后恶风袭至,想躲却慢了半拍。 另一个打手的铁梢子棒,堪堪扫中他的肩胛,年轻人无奈只得就势下蹲,以图多少卸去一些对手兵器上的劲力,同时,仍然捏抓在他右手之中的九节鞭,贴着地面,死命扫向自己的身后。 两个人的痛叫,几乎连在了一起,顾枫丢掉九节鞭,手按剧痛钻心的肩膀,一个就地十八滚,脱离了险地。打手的铁梢子也脱了手,两手死死掐着,被同伙兵器击中的脚踝,用另一条腿,一连气蹦了七八下,扑通,摔了个结实,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顾枫负痛而起,口中狂声喝喊:“来呀,哪个不想活的,就过来跟小爷过上几招!” 这一番险恶搏斗,将公子哥连同其四名手下,都吓破了胆,随着年轻人的怒吼,连拖带架,掉头逃向路边的马匹,狼狈万分的爬上鞍子,拍马抖缰,顺着来时的路,狂窜而去。 敌人退走,顾枫也瘫软下去,肩胛上的剧痛,令他额头上的青筋暴现,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下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逃过大劫的月阳姑娘,目睹顾枫神勇,震慑群敌,激动得眼中溢满了泪花,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挪过来探看年青人的伤情,口中关切的询问道:“枫哥,你伤得怎样?快让我看看。” 顾枫略显缅腆,顺从地解开衣衫。月阳姑娘小心翼翼地掀开年青人的衣襟,但见其肩胛上,一条三四寸长的紫色伤痕,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肿胀起来,十分吓人。不禁心痛如割,颤声问道:“枫哥,你的胳膊还能抬得起来吗? 顾枫马上领会了姑娘的用意,强忍着疼,抬起了左臂,前后动了两下,自语道:“好象没伤着骨头,不要紧的,过几天就好了。”他故作轻松,不过是不想让姑娘过于担心。 雷月阳长舒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枫哥,你方才那几招真叫精妙啊,那么快就打发了那些恶人,看起来,你的武学造诣,比我要高出不少哇。”姑娘言出肺腑,并无半点虚夸之意。 得到心爱之人的夸赞,顾枫的心中惬意非常,一刹时,连肩上的伤处,也似乎不那么疼了。口中谦逊道:“啊,我这两下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哪里谈得上什么造诣,方才是给他们逼急了,胡乱使了几招,能打退那两个家伙,实在是侥幸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没准是老天爷不忍心看你受歹人欺侮,派了哪路神仙,在暗中相助哩。” 第56章 磨难重重 雷月阳掩口轻笑:“净胡扯,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还能劳烦什么神仙?咦,对了枫哥,刚才你好象端了瓢水来着,放在哪儿了?都快渴死我了。” 顾枫皱着眉四下瞧了瞧,右手一指:“喏,在那儿,但愿里边的水没有洒光。” 月阳姑娘走过去端起水瓢喜道:“还好,还有多半下哪。”说着便急不可耐的将水瓢凑到唇边,一连喝了几大口,然后折回来问道:“枫哥,你渴不渴呀?” 顾枫只忙着找人家讨水借宿,自己并没有顾得上喝,紧接着又是一番恶斗,竟忘了干渴,此时被姑娘问及,方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忙道:“渴,还有水吗?” 雷月阳瞅了一眼手中的水瓢,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有倒是有,就是少了一点,都怪我方才喝得太猛,喝得太多了。” “啊,没事,我也不是太渴,有一点就够了。”顾枫笑着接过水瓢,看看里面的水确实不多了,还不够一口喝的,可为了不使心爱的姑娘难过,故意一点一点分几次将水喝尽。 月阳姑娘贝齿轻咬朱唇,忽闪着大眼睛,注视着年轻人,忍不住心生涟漪,暗道:枫哥他为了自己,真的什么样的险都敢冒,什么样的苦都能吃,对于他的这一片赤诚之心,自己应该如何回报呢?遂了他的心愿,与他结为夫妻,相伴一生一世。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终有些说不清楚的牵绊,令她无法放纵自己的情感,一时间禁不住心乱如麻,难觅头绪。 顾枫无法体味到姑娘芳心深处的纷乱情绪,见她定定的望着自己,胸中不禁爱意涌动,一咬牙挺身站起说道:“月阳,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子,我就是从那里讨的水,还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答应收留咱们,咱俩就去那里住上几天,等你的身体好了一点,再去天目山好不好?” 月阳拂去心头纷乱的情思,点头道:“好啊,天快晌午了,咱们快些走吧,得赶紧弄些吃的填饱肚子,不然可就更撑不住了。”停了停,有些难为情的问道:“枫哥,你看我是不是有点太娇气了?吃不了什么苦哇?” 顾枫闻言笑出了声:“谁说的,常言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嘛,就算是再强壮,再能吃苦的人,不让他吃饭喝水,他也受不了哇。要是说到娇生惯养,你照小纯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哩。” 雷月阳娇笑嫣然,梨窝浅现:“不许你说小纯的坏话,她的为人尽管精灵古怪了些,心地并不坏,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真叫人担心啊!” 顾枫苦涩的笑了笑:“我的雷大小姐,你还先别忙着悲天悯人了,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吧,要是真个把你给饿趴下,我可是再也背不动你了。” 月阳姑娘的脸色微红,娇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人家还不至于饿得走不动道,来,让我搀着你走吧。” 顾枫一听连连摇头道:“别、别,我自己能走,你还是省着点劲自己用吧,待一会儿,指不定谁搀着谁呢?” 雷月阳不服气的撇了撇小嘴,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这个人,表面上看象是个本本份份,老老实实的人,想不到也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家伙。” 年轻人自然听得出姑娘的言语当中,蕴涵着亲昵的意味,心中极为受用,很是开心的笑了笑,不再与她争辩,伸出右手搀着姑娘的玉臂,两个人步履艰难的朝前走去。虽然全身没一处不酸痛,心里却是甜丝丝、美滋滋的,暗自期望能与心爱的姑娘,永远这样长相厮守,形影不离。 庾村,就坐落在莫干山的脚下,相传这里乃是六朝时期的文学巨子,庾信的老家,民风淳朴。 顾枫、雷月阳在村东头的一户人家借宿,一晃三天过去,两人身上的伤都好了许多,体力也有了很大的恢复,正当他们打算向主人告辞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喝喊,奔跑之声打乱了小村的宁静。 “是这家吗?”一个沉闷,狂横的声音吼道。 “对,就是这家,小的亲眼所见,那两个外地人,就是到老吴家借宿的。”另一个懦弱、谦卑的声音答道。 “给我围上,别让他们溜喽!”沉闷的嗓音厉声命令道。 不少人领命向左右散开,将院子包围,一个粗声大嗓的人,在门前恶声喝喊道:“呔,臭小子,快快滚出来,你摊官司了!” 屋内的顾枫和雷月阳面面相觑,吃惊非小,顾枫猜测道:“月阳,会不会是西湖洞庭山的那伙人追上来了?” 月阳姑娘想了想摇头道:“不象,那些人都是武功高手,捕杀咱们绝不会拉这么大的架势,看他们的所为,倒象是官差捕快。哎呀,是不是前两天,你在村外打跑的那几个人,为了报复咱们,报告了官府啊?” 顾枫点头:“差不多,我出去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要是动了手,你不要管我,找机会从后边走,我一个人摆脱他们会容易些。” 月阳姑娘明白年青人的话在理,满心愁苦点了点头道:“枫哥,你要多加小心,别与他们硬拼,能走就走。” 顾枫故作轻松地拍了一下姑娘的肩,笑道:“我知道了,没准还会有神仙来帮我们哩。咱们还在那片竹林碰头,要是到了中午我还没到,你就自己走,千万不要再回来。” 外面那人又吼道:“小子,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冲进去啦!” 顾枫出了屋门,朝抖衣而立的吴氏夫妇道:“你们不用怕,他们是来找我的,我会把他们引走的,多有打扰,谢了!”拱了拱手,大踏步向篱笆院门走去。 屋门边,月阳姑娘的双眸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心中百感交集,短短几天,顾枫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怎不令她心怀感激,眼睁睁看着他只身赴险,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禁不住忧急交迸。 顾枫哗的拽开篱笆门,神态自若地跨出门槛,放眼望去,院子四周,高高矮矮站了二十几人,看衣饰有的是官差,有的则是仆人家将,中间有一顶轿子,轿帘打起,里面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胖子。 “老爷,是他,就是这小子打折了少爷的肋骨,还打伤了马五和高八。”扁平脸万安,手指顾枫,大声嚷嚷道。 轿中的那位肥胖官员缓缓起身,走出了轿子,瞪着两只小得可怜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年青人,阴森逼问道:“小子,你姓甚名谁?师出何门?胆敢行凶伤人,不知道还有王法吗?” 顾枫怒火中烧,针锋相对道:“在下不过是一芥草民,说了名姓,你这位官老爷也不会认得,说到王法,在下倒想要问问,哪家的王法容许,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在下出言劝阻,令公子便指使他手下恶奴围攻于我,在下逼不得已,才动手自保,请问这又何罪之有?” 肥胖官吏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却一时找不着词反驳。他身边的干瘦推官急忙上前帮腔,粗声大嗓的咆哮道:“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顶撞通判大人,兄弟们,给我打,要是他还能剩下口气,就逮他回去蹲大牢!” 一干官差打手,眼见顾枫的模样斯文,又是赤手空拳,早就憋足了劲,要一发淫威。闻听此言,蜂拥而上,手中的棍棒,铁索,劈头盖脸,砸向孤立无援的年轻人。 第57章 峰回路转 顾枫见已无理可讲,遂横了心、发了狠、拼了命,在群敌丛中,左冲右突,螳螂爪、八仙掌,狠招辣式,狂泻而出,几乎都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指、掌、拳、爪、脚、胯、足、膝,皆成了伤敌的利器,直打得众官差打手胆战心寒,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转眼的工夫,便有七八个围攻他的人,丢了手里的兵器,歪斜着退出战团。 可终究是人单势孤,体力有限,加上他左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待到他的一股锐气耗尽,众打手的气焰复炽,慢慢收紧了包围圈,陷入重围的年轻人,性命堪忧。 忽的,在一旁抱着膀子,冷眼观战的瘦推官,附到胖通判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胖通判的脸上刹时浮现出惊异的神情,当即振喉吼道:“停手、停手,都给我退下!” 众打手莫名其妙的纷纷收手后撤,顾枫已是气尽力竭,身上又添了数处创伤,摇摇欲倒,费了好大的劲,才拿桩站稳了脚跟,对方为什么突然停手,令他大惑不解,一边喘息聚集残存的内力,一边怒视群敌。 胖通判眯起了他那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神情傲慢的背着手,朝前踱了几步,盯着顾枫端详了半天,开口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姓顾哇?你爹是不是叫顾天峻啊?” 顾枫心下惊疑,这个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转念想到,一定是那个瘦子,是个阅历颇深的江湖人物,从自己所使用的螳螂爪功夫上,看破了自己的出身,当即昂然说道:“姓顾又怎么样?难不成我爹也犯了你们家的王法啦?” 胖通判的脸上,绽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嗔怪道:“傻小子,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吧,老夫姓申,你还记得你二婶姓什么吗?她可是我的亲女儿哟。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可是你们檀家的常客呀。对了,那个时候,你好象住在鲍老头那里,不认得老夫,也就不足为怪了。你爹,你娘,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啊?” 顾枫极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依稀记得那个二婶的父亲,好象叫什么申丕扬,原来是河道总督手底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当年和外公打得火热,自己小的时候,似乎也见过一两次,却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想不到竟然在这里与他不期而遇。虽然说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心里头实在没有一星半点亲近的感觉,想想他们父子的所作所为,愤恨和鄙视依然占据了年轻人的心灵,可不管怎么说,对方也算是自己的长辈,多少也得给一点面子,遂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道:“噢,原来是申大老爷,我爹我娘现在都在天目山,他日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转告他们,兴许他们会去拜访你的。”冷淡、敷衍溢于言表。 申丕扬当然感觉得到年轻人的对自己的冷漠,他原本以为顾枫肯定会马上跪地叩拜,巴结自己,想不到竟会是这般简慢无礼,心中既的失望又是气恼,语气也一下子冷了许多:“是嘛,原来如此,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姑娘又是什么人呢?” 在这两天的闲谈中,顾枫已经知道了雷家,如何在泗州杀官造反,后被官兵及清庭鹰犬追杀的前前后后,眼瞅着对方身着满清官服,他只得含混的答道:“啊,我们是慕名来这里游玩的,那个姑娘嘛,是我爹手下的女儿。” 申丕扬察言观色,已经猜到顾枫似乎隐瞒了什么,倒也无意深究,正打算训斥他几句,给儿子挽回点面子,也算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忽的瞧见,几名自己手下的跟班,打后边跑过来,其中一个还按着流血的胳膊,神色惊慌的说道:“大人,不好啦,刚才有个年轻姑娘,打院子后面往外闯,我们几个去追,眼瞅着就逮到了,不料想凭空杀出来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瘦小子,把我们都打伤了,救走了那个丫头。大人,您看怎么办呢?” 这一番话,不单是申丕扬及其众手下错愕不已,同样令顾枫心生疑窦,一时间也猜不出是什么人会来插手,不由得为心爱之人的处境悬起了心。便没头没脑的抛下一句:“我去看看!”,自顾自的向院子的后边飞奔而去。 他的身后传来申丕扬恼怒的吼叫声:“他娘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管闲事的,还敢打伤我的人,老夫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快,快给我去追!” 还是那片竹林,雷月阳无限深情的注视着,第二次搭救了自己的恩人,他个子不高,面庞消瘦,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虽然不是很大,却炯炯有神。姑娘强抑激荡的心情,裣衽为礼道:“这位大哥,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我们该不是第一回见面吧?” 黑衣汉子闻言微感意外,随即咧嘴笑了一下道:“还真看不出,你这个丫头的眼光还是蛮毒的,不错,给你说着了,我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不过,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我可不是要你报答哟。对了,你是叫雷月阳对吧,我是受岑大哥之托,特意出来寻找你们的,昨天先碰到了你堂兄武阳和岑大哥的徒弟陈霜,今天又遇到了你,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走吧,我这就送你去和岑大哥会合,然后,就可以专心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毕士超轻描淡写的说着,转身就要迈动脚步。 此时此刻的雷月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情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恩人,您施恩不图报,只是证明您的为人高洁,可是我要是知恩不图报,还算是个人吗?请恩人您赐下尊号,他日定将结草衔环,报谢大恩!” 黑衣汉子见此情景,未免有些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抢过来,伸双手将姑娘生生搀了起来,口中局促的说道:“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嘛,我看你这不是想报恩,分明是想折我的寿嘛,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告诉你不就得了,干嘛弄这些事情呀?你要是再这样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我可真的不高兴了,我要是不想理你,保证你这辈子都甭打算再找着我。” 见雷月阳一个劲的点头,长舒了口气,又道:“我姓毕,名叫士超,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毕大哥,就是直接喊我的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可千万别恩人、恩公的叫,弄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等习武之人的分内之事,要不然费那么大的力气,练武干嘛?”毕士超言语挚诚的说道。 月阳姑娘听在耳中,心弦剧颤,暗自念叨着:毕士超,毕士超,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一瞬间漫过了她的心田,对了,竹姐姐的意中人,不也是姓毕,叫……叫毕士英吗?莫非他们是……禁不住充满好奇的追问道:“那……大哥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毕士英的人呢?啊,还有一位复姓綦毋,刀使得很棒的大姐姐呢?”雷月阳的双眸之中,流露出无比热切的期盼。 第58章 藕断丝连 毕士超开心的笑了,大声的反问道:“哈哈,你可听说过,在这个世上,有哪个弟弟不认识哥哥的吗?至于说竹姐姐嘛,我看现在这个时候,恐怕早就成了我的嫂子喽!” “真的啊!”雷月阳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内心之中,对黑衣汉子的尊重敬仰和感恩戴德之情,瞬间转化成无比亲近的情感,就如同彼此已经相识,相处了好多年,亲密无间的朋友和亲人一般,说起话来也不再拘束,当即神采飞扬,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和竹姐姐眼下在哪里呀?” 毕士超听了姑娘的提问,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快十年没见到他们了,自打下山我整整找了他俩三年多,江浙江西、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我都走了个遍,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咦,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哥和竹姐姐的呀?好象你跟他们挺熟似的。” 月阳姑娘的脸微微一红,有些难为情的答道:“不瞒你毕大哥,我是在九岁的时候,和竹姐姐在一起住过一阵子,至于,你的兄长,我不过是闻名而已,并没有见过面。呀,光顾着说话,忘了我还有一位朋友,可能有危险,哦……可不可以请你去再帮帮他?” 毕士超不暇思索的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顾枫的年轻人啊?我看见他了,本来是想把他也救出来,可是却听见他跟那个围攻他的那个肥猪一样的狗官认了亲戚,此时怕是已经化敌为友了吧,姑娘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 原本十分紧张焦急的雷月阳,听了这话心情一下变得纷乱烦闷,有些尴尬的说道:“噢,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吧。” 毕士超忽然侧耳听了听,急促的说了句:“姑娘,咱们走吧,那边有人追过来了。” 雷月阳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并肩向竹林外走去,以她现在的体力,还无法施展轻功,只能象平常人一样的快走。毕士超干着急也没办法,毕竟两个人相处没多久,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出背人家一个大姑娘走,同时,除了担心雷月阳会受到意外的伤害,他根本没将那些官差打手放在眼中,这样一来,不大的工夫,便被顾枫以及申丕扬等人追了个脚前脚后。 “月阳——”顾枫情不自禁的大声呼唤道,待他奔到近前,忽见毕士超转过了身,乍见之下,不由得一愣,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遂道:“月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一位是什么人呀?”尽管言辞还算客气,心底却已泛起阵阵酸涩,暗自愧疚自己无能,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 雷月阳注目衣衫破烂,染血的年轻人,心情复杂难言,一时间拿不准是该和他亲近,还是应对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想想这些天来,顾枫对自己的关怀和体贴,前一种感情瞬间还是占了上风,开口道:“啊,他是我的大恩人,已经先后救了我两次,还有哇,在咱们离开西洞庭山的时候,就是毕大哥把敌人船上的篷缆割断的,叫那些坏蛋们的船动不了窝,当时你也看到了的呀!” 顾枫已然想起毕士超就是在湖州的大街上、客栈中几次戏弄表妹檀纯的那个黑衣人,同时,也想起了自己与他面对面谈话时的情形,尽管在他的心目中,并未将毕氏昆仲当做仇敌看待,但是,无论怎样也谈不上亲近和信赖,当下抱拳道:“啊,我知道,我们早就打过交道,而且还不只一次。毕兄,多谢你救了我月阳妹妹,在下顾枫有礼了。”说着郑重其事的深深施了一礼。 雷月阳自然听得出顾枫言辞当中无法掩饰的冷淡,心中略感不快,无形中对他的热情又降低了几分,不待毕士超作出反应,便已抢先发问道:“顾枫,你真的认识这些人吗?”姑娘抬手指了指四面逼近的官差打手,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 顾枫心中明白,雷月阳肯定会因为此事,而与自己疏远,可又不能矢口否认,当下懊恼的点了点头。从姑娘渐冷的目光中,他读出了失望和猜疑,年轻人的心底,瞬间涌起了一种莫明的屈辱和愤怒,脸色变得铁青,猛的转过身,冲申丕扬大声喝道:“这两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若是阁下还认我们顾家这门亲戚,就马上把你的人撤走,放了他们!” 申丕阳翻了翻眼皮,撇了撇嘴,拖着长腔说道:“这个嘛,倒也不是不行,看你几个的身手都还不错,只要肯留下来替本官效力,老夫就可以既往不咎,并且保证你们三个日后能够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知几位的意下如何呀?” “呸,哪个要当你们满清的走狗!”雷月阳立目横眉,蝴蝶双刀出鞘,她的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着大伯雷鹏、宫文彩、以及殉难在灵岩山的同门们的面庞,切齿腐心的仇恨在姑娘的胸中爆发,声色俱厉的喝斥道:“你们这些个狗奴才,要打要杀就放马过来吧!” 毕士超在旁击掌赞道:“说得好,说得好,雷姑娘,你尽管跟他们打,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顾枫这一刹那,陷入了无以言表的难堪、窘迫的境地,在他听来,雷月阳的话就如同在骂自己是清庭的走狗,他的脸腾的涨得通红,噌的蹦到申丕扬的轿子跟前,戟指怒喝道:“姓申的,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顾枫也不会卑躬屈膝,做你的走狗帮凶,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就给我速速离开,不然的话,休怪在下翻脸无情!” 申丕扬给气得七窍生烟,小眼睛瞪得几乎努出眶外,哆嗦着点指满面怒容的年轻人:“好……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浑小子,也罢,这亲戚也没得做了,是你自己作死,就是檀公的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老夫不念旧情。还有你们两个,在老夫的面前逞狂,错打了算盘,我倒要看看你们,你们几个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给我上,一个不留,杀一个,本官赏五百两!”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十几名官差打手,此时在重金悬赏的利诱下,都变成了嗜血的恶魔,嗷嗷嚎叫着,抡着棍棒,舞着刀剑,出四面杀将上来。 蓦的,一名中年妇人,飞身掠至近前,将碍事的几个打手,推了个东倒西歪,口中大呼道:“申大老爷,请您高抬贵手!”来的正是顾枫的母亲檀淼,手中的宫天梳化出一道力墙,护在爱子的身前,众打手眼见得又添强敌,心里头都没了底,不禁纷纷倒退。 “申大爷,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枫儿他年纪小,不懂事,即使有什么地方开罪了您,您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怎么可以对他下死手哇,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我和天峻的独苗呀!”其实,檀淼在旁边已经听了一阵子,原打算找个机会,悄悄的将儿子带走,当弄清了对方是自己二嫂的父亲,而儿子即将大难临头才现了身。她的嘴向来不饶人,此时气愤所至,劈头盖脸,夹枪带棒,就是一通数落埋怨。 申丕扬心中懊恼,却又不好发作,亲家真的变了仇家,于己是百害而无一利,当即强作笑脸,狡辩道:“哎呀,这不是三姑娘吗?你可是错怪老夫啦,不信你问问你儿子,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机会了,可是他铁了心要与那两个人合伙跟我作对,方才我是一时气极了,想吓唬吓唬他,你来得正好,快点带他走吧,让我宰了那两个反贼!” 檀淼知道申丕扬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也不想与他过份纠缠,便顺水推舟道:“那就多谢申大爷网开一面了,恕晚辈不奉陪了,枫儿,咱们走!” “娘,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月阳他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瞅着这帮家伙为非作歹啊!”顾枫心急如焚,大声抗争道。 檀淼对雷家可说是积怨颇深,这段时间没与雷氏兄妹为难,自觉已经够宽弘大量的了,况且此时的她,正窝着一肚子的邪火,她本是带着侄女檀纯赶往天目山的,谁知眼看就要到了,一个不留神,给心怀异志的檀纯溜了。又气又急的她,就好象一只没头苍蝇一般,四下里好一通找,想不到竟在这里歪打正着。碰到了一直挂念的宝贝儿子,大喜过望之下,又怎么肯让他再为不相干的人去冒险呢?当即蛮横的吼道:“不行,要管闲事,等你有了真本事再说吧!”说着拉住了儿子的手臂。 顾枫心如油烹,还想挣脱母亲的手,却已被檀淼扣住了脉门,身子登时麻了半边,被生生的拖着往外走,眼望着傲立群敌之中的月阳姑娘,他心痛如割,失声喊道:“月阳妹,你多保重啊!我……对不起你……” 檀淼怒不可遏,低声吼道:“你给我住口!就别再给我们檀家丢人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难道天底下就没别的人了吗?”瞥见儿子还要与己争辩,恼怒之下,出手封住了他的哑穴,架起他的臂膀,飞快离去。 第59章 情意相投 目睹顾枫的痛苦情状,雷月阳的心里亦是恻然,想想他连日来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呵护关爱,为了自己,他宁肯与他的亲戚,乃至母亲决裂、抗争,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他的品行不差,对自己可说是情深意笃,有心为他说句话,又觉得在大庭广众,有些难以启齿,更何况,檀淼和顾枫,母子二人转眼之间便已经走远,四下里的一干恶徒,虎视眈眈,步步逼近,自身的安危都难以保全,又哪里有能力替他人排忧解难? 申丕扬面现得意之色,语调恶毒的吼道:“呔,你们两个大胆的狂徒,居然敢殴差拒捕,说吧,想怎么个死法?是想给开膛破肚,还是想被乱刃分尸啊?” 毕士超一脸的不屑,冷蔑的说道:“我说大肥猪,吹牛也得悠着点,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吧,要是惹恼了爷爷我,可是有你好瞧的哟。” “哈哈,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混帐东西,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装大瓣蒜,今个不把你小子扒皮抽筋,大卸八块,申某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来呀,给我上,把这两个反贼就地正法!” 随着申丕扬的喝喊,气势汹汹的众打手一拥而上,首当其冲的月阳姑娘咬银牙,瞪杏眼,舞起蝴蝶双刀就要与群敌拼命,却哪知那些嚎叫着扑到她近前的官差恶奴,一个个兵器高举,忽的呲牙咧嘴变了动静,不管是单刀还是棍棒,都是软绵绵,慢悠悠的落下来,并且是毫无劲力。 雷月阳本来可以借此机会大开杀戒,结果了这些家伙,以渲泄心中的仇恨,可是毕竟心地善良,不忍心下此辣手,于是改为刀背抽,刀柄捣,外加脚踹肘顶,眨眼的工分,冲到她身边的十来个打手,东倒西歪,滚成了一团,痛叫呻吟之声不绝于耳,后边的十几个家伙见此情景,吓得面色如土,哪里还敢往前凑合,嘴里头喊得倒是挺响,却是越喊越远。 瘦推官的武功造诣不低,看出了点门道,扯着嗓子喊道:“先别理那个丫头,是那个黑衣小子在作怪,大伙并肩上,料理了他就好办了。”嘴里头叫着,腾身而出,率先扑向毕士超,众打手有了主心骨,呼啦啦,掉过头来围住了毕士超。 虽然在毕士超暗器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打翻了众多敌手,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体力羸弱的月阳姑娘来说,也已经是倾力而为了,此时,香汗淋漓,娇喘吁吁的她,再也没力气厮杀,只求能够尽快的恢复体力,以图在情势危急的时候,去偷袭胖通判申丕扬,不过,守在那里负责抬轿子的四个壮汉,将是她难以逾越的障碍,能否得手,她心里没有半点的把握。 再看毕士超双臂齐抖,一篷铁莲子,外加一把飞蝗石,射向群敌。眼见那个瘦推官抖开手中的铁扇,上下狂舞,居然给他生生突了过来,知道再不用绝的,必定会给此人缠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心中发狠,反手打出一颗独门暗器琉璃瓜,直射劲敌的面门。 当年,在历山之巅,便是一颗这样的琉璃瓜,令名震江湖的崆峒派高手凌云子命丧当场,瘦推官的身手虽说不含糊,但比起凌云老道尚且有所不及,其下场就可想而知了。随着砰的一声脆响,瘦推官登时扔了手里的铁扇,双手捂着扎满了琉璃碎片的脸,惨叫着在原地一连转了三四圈,咕咚一下栽在地上,扭动了那么三五下,僵挺不动了。 他身后的众打手目睹这等惨状,头发都立起来了,发一声喊,顿作鸟兽散去。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申丕扬,这时也给吓麻了爪,抹头钻进轿子里,差了声的嚎叫道:“走、走、快走哇!” 四名轿夫慌忙扛起了轿杆,使出了吃奶的劲,抬起轿子就往竹林外面跑。可还没跑出两丈远,前面二人的腿弯委中中穴上,同时被石块击中,身不由己的跪了下去,而后边的两个人尚不知情,仍在玩了命的往前拱,如此一来,乐子可大了,轿杆的前端猛的戳进了地面,整个轿子差一点立起来,里面的申丕扬又怎么还能坐得住?一头从轿子里攮了出来,直摔了个灰头土脸,手、下巴、额头,鼻子尖都破了皮见了血,跟头把式的爬起来,在后边两个轿夫的拖架下,仓皇逃窜。 在月阳姑娘的格格娇笑中,毕士超扬声喝喊道:“喂,肥猪大人,一路走好啊!恕不远送啦!” 雷月阳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平息了兴奋愉悦的心情,她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仗要打,可哪承想就这么一眨巴眼的工夫,气焰嚣张的众多敌手,除去咽了气的瘦推官,已经逃的一个不剩,看看自己手里的双刀,苦涩的笑笑,收刀入鞘,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士超大哥,你的轻功那么好,暗器功夫又这么厉害,真叫人羡慕啊,但不知大哥你练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境界呀?” 被女孩子夸赞,毕士超的心里美滋滋的,故意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回答道:“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多化些心思,再加上名师的指点,至于说练多长时间嘛,大概有二十五六年了吧。” 月阳姑娘下意识的吐了下舌头,心道:怪不得这么了得,光练功的时间就比自己的岁数还大,看起来自己想练到他那样的身手,至少也得十年以后,十年,将是多么漫长啊!在这险恶的江湖中,能不能活到十年都很成问题。遂忍不住开口问道:“士超大哥,那你说这练武功,到底有没有捷径可以走哇?我练武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可功夫还是这么差,什么事情都干不了,还总得靠别人帮助和保护,真急死人了。” 毕士超想了想说道:“捷径嘛当然有了,不过是可遇不可求的,全靠你自己的机缘造化了。据我所知,当年我哥和竹姐姐,就幸运的接受了两位前辈高人传赠的内功真力,修为突飞猛进,抵得上咱们自己苦练十年,甚至二十年啊!那时候,我也很是羡慕他俩,可是没法子,咱没那个好命呀,就只能自己苦熬了。” 瞅了瞅神情黯然的月阳姑娘,又有些不忍心,便又说道:“啊,看你的面相是个有福之人哪,没准儿你会有这个福气,这话说回来了,就算遇不到,也没什么好灰心丧气的,依我看武功再高的人,同样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也得靠别的人来援手,就连我哥和竹姐姐也不例外。咦,对了,你不是非常想见竹姐姐吗?要是信得过我,就跟着我走,我找到我哥,你不就找着竹姐姐了吗?” 毕士超的提议,令雷月阳砰然心动,当即不假思索的答道:“信得过,当然信得过,大哥你救过我好几次,要是连你都信不过,那么天底下就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啦!只不过,我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岑大叔和我堂兄武阳了,好歹也得跟他们告个别啊!” “这还不容易,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然后咱们再去找我哥和竹姐姐,好不好哇?”毕士超飞快的说道。随即他察觉到了姑娘的疲态道:“呀,差点忘了,你受了伤是不是?会骑马吗?不会呀,要不这样吧,我去给你弄辆车了,拉着你走,不是又快又省力气吗?来,你先坐在这里歇歇,我去去就来。” 雷月阳顺从的点了点头,目送毕士超抖身形上了大路,一溜烟便没了影,心中赞叹不已,同时也有点担心,要是他不回来怎么办?不,不会的,以他的身手,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他一定会很快就回来的!可怕就怕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再有什么恶人来,自己可怎么办呢?她用力摇了摇头,自责道:“雷月阳,你在是怎么了?这么胆怯,懦弱,难倒以后时时刻刻都要人来保护吗?真给雷家丢脸!可是自责过后,她的心情仍没好过多少,一颗芳心,依然是没着没落,同时,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四肢酸软,疲惫不堪,她找了个僻静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背靠着一棵粗壮的竹子,眼巴巴的盯着大路的方向。 第60章 比翼双飞 温暖的阳光,透过竹林的枝叶,亮影斑驳的洒落在月阳姑娘的身上,渐渐地,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脑海中重又浮现出,顾枫那张由于极度痛苦,而扭曲了的面孔,她的心禁不住感到阵阵刺痛。 这几天来,顾枫为自己付出了很多,自己却始终未对他尽敞心扉。所顾忌的是无非是担心他的父母,对过去两家的仇怨耿耿于怀,而事实也恰恰证实了自己的忧虑。但是,不管怎样,顾枫对自己是真心真意,绝没有半点假意虚情,自己欠他的太多了,真不知如何报答。 飞快靠近的蹄声,打断了姑娘的如麻情思,她站起身,走向路边,翘首望去,正好瞧见毕士超坐在车辕上,手挥鞭子,驾着一辆骡车飞驰而来。 雷月阳满心的好奇,迎上前去问道:“士超大哥,你这是从哪儿弄的车呀?” 毕士超甚为得意地答道:“噢,我先去了一趟镇上的银号,借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时看中了这辆车,就买了下来,还剩八十两,够咱们俩用上个十天半月的了。” “借?”雷月阳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很是迷惑的问道:“大哥,你认识银号掌柜的吗?一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哇,没有一定的交情,银号是不会轻易借给你的呀。” “唉,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别说是一百两,就是十两,不刀按脖子也没人借呀!”毕士超皱着眉头,故作苦恼地叹道。 月阳姑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撇嘴娇嗔道:“好个借钱买车,敢情是硬抢呀,那……这车怕也不是好道来的吧?” 毕士超仍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咦,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话,你把我当成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啦?这辆车可是我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呀,车主跟我要二百两,我和他讨价还价,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讲到二十两,那车主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雷月阳先被毕士超的神情所惑,继尔觉出不大对劲,扬声反驳道:“什么高兴呀?准是心疼的直淌眼泪,干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亏你还理直气壮的,一点都不当回事。” 毕士超不以为意说道:“傻丫头,没你说得那么邪乎吧,他们都是有钱人,缺了这百八十两,又不耽误吃,又不耽误喝的,咱们就不同了,要不是等着应急,我才懒得向他们低声下气地说小话呢。快上车吧,天下第一仁义善心的雷大小姐,我们还要赶路呢。” 月阳姑娘掩口轻笑,坐进车里,毕士超扬鞭催动骡车,掉过头顺大路飞驰而去。 黄昏时分,他们在南浔镇外的土地庙中,与岑雪玄、雷武阳及陈氏姐弟会合。喻英隆、黄宗羲已经先行护送王江的遗体回四明山了。 大家见到雷月阳安然无恙,自然欣喜非常。陈霜拉着她问这问那,显得格外亲近。心思细敏的月阳姑娘,很快便从对方的一颦一笑当中,察觉出她与堂兄武阳之间的亲昵神情,大不同于往日,而且,称呼自己也不象从前那样,一口一个月阳姐了,有点象一家人一样随意了。不由得暗自纳闷,怎么短短几天,他二人的感情就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呢?同时也由衷的为堂兄高兴,感到自己少了一份牵挂,心中要与毕士超结伴而行的念头愈加强烈了起来。 “武阳哥,你们下一步打算上哪儿落脚哇?”雷月阳试探的问道,她觉得自己要是一下子提出要跟毕士超走,有点太突然了,害怕其他的人接受不了。 “啊,岑大叔和喻掌门已经商量过了,咱们就去浙东四明山,投奔大岚洞主王翊的抗清义军。”性情粗犷的雷武阳,并未能体味到堂妹的话外之意,心驰神往的大声说道。 倒是陈霜先从雷月阳的话中咂摸出了另外的意味,再看她满脸的为难之色,很是诧异的问道:“月阳,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什么打算,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雷月阳看了看陈霜,又瞅了瞅一脸不解的堂兄武阳,话未出口,脸先红了。 雷武阳急切的追问道:“月阳,你这是怎么啦?吞吞吐吐,神神秘秘的,你到底想去哪儿呀?快点告诉我和霜儿,大家也好商量商量嘛!” 正值毕士超和岑雪玄并肩走来,见雷月阳难以启齿,情状窘迫,便接过了话头道:“噢,是这么回事,我刚刚已经和岑大哥说了,武阳啊,我要去湖广一带寻找我的哥哥和嫂子,月阳她呢,也非常想见到我嫂子,就是你们叫的那个竹姐姐,我们俩正好搭个伴,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们看行吗?” 见堂兄和陈霜均面现不解之色,雷月阳连忙将毕士超的来历说给他二人听。雷武阳听罢搔着头皮,憨厚的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月阳,你随士超大哥去找竹姐姐,我绝对没有意见,只可惜……只可惜,你赶不上我和霜儿的婚礼了。” “啊,什么……这么快?真的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月阳姑娘惊喜万分,先前虽然已经感觉到堂兄和陈霜的亲昵情态,却万万没有料到,二人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高兴得她合不拢嘴,一下抱住陈霜转了两三圈,热切的说道:“你们俩真是进展神速哇!既然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现在就先叫你一声小嫂子,给你行个礼吧!” 陈霜颊染红霞,双瞳之中闪烁着幸福的神采,一边敛衽还礼,一边略带羞涩的说道:“不用不用,月阳,都是一家人啦,干嘛还那么客套呢?” 岑雪玄拍了拍毕士超的肩膀,神情郑重的说道:“士超哇,月阳就托付给你了,无论如何,你也要照顾好她,有了什么闪失,我可要拿你试问哟!” 毕士超连连点着头,正色说道:“岑大哥,武阳,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只要在下有三寸气在,绝不会让雷姑娘受半点的委屈。” 雷月阳的脸红红的,明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开口说道:“岑大叔,武阳哥,霜儿嫂子,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会学着照顾好自己的,等找到了毕大哥的兄长和竹姐姐,就和他们一块去四明山找你们。” 就这样,一行人互道珍重,各自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天目山,天龙寨的寨门前,伫立着神情萧索,形单影只的檀淼。因为有了侄女檀纯的前车之鉴,她对儿子顾枫的看管,可以说是严酷到了极点,然而,终究是百密一疏,眼瞅着就要到家了,还是让顾枫寻到了机会,挣脱了她的桎梏,逃得没了踪影。 七窍生烟的她,在方圆几里的地方,兜了三四圈,仍是一无所获,心力交瘁的她陷入了彻底的绝望,步履蹒跚的走向山寨的大门。 回头想想为了得到子虚乌有的什么宝藏,山寨的好手尽出,却落得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直令她痛悔不已。值得庆幸的是,心中至爱的儿子和侄女能够侥幸逃脱浩劫,稍感欣慰之余,又觉气闷难当,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侄女、儿子竟然都迷恋上了世仇雷家的儿女,真不敢想象,丈夫听到这些事情,会是什么样子,不气吐了血才怪。 檀淼眼望山寨的喽兵,打开了寨门,列在两厢迎候自己,仰天长叹了一声,怅怅然走进了天龙寨。 --(本卷结束)-- 下卷第二部 霜风劲 殆天数 黯销凝 第01章 狼子野心 湖南沅州 高耸坚固的城头上,大西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森严肃穆的州衙外,时不时的走过一两队神情倦怠的大西兵士。宽敞的大堂中,明烛高烧,笙管笛箫,吹拉弹唱,歌舞正酣。 堆满了美酒佳肴的桌案后边,坐着一位年近不惑,身着盘龙锦袍的男子,细细长长的一双眼睛,尖尖的下颏,唇上留着两撇黑黑的小胡子,肤色黄白,浑身上下辐射出一股暴戾之气,此人便是大西国国主——孙可望。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珠光宝气,妖冶美艳的女子,一对充满冷漠傲慢的眸子,只有望向大西国主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瞬的柔情,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可望的手里面擎着酒盏,似乎正在观赏场中卖力表演的,那四名舞姬的曼妙舞姿,而实际上,他的心思却根本就不在这里。 七年之前,大西王张献忠在北上抗清的途中,在西充凤凰山遭遇清军的埋伏而殉难,其麾下的军队遂由他的四大义子,也就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带领,从四川退到了贵州,并与据有云南、广西的南明永历皇帝朱由榔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步步进逼清军。 四将军中,以他孙可望的年龄最大,所以被大家顺理成章的推举为大西国主,后来又被永历皇帝封为秦王。由于艾能奇在几年前已经罹难,现在大西军中,能与他并驾齐驱的,就只剩下李、刘二人,其中尤以梗直不阿的李定国,时常与他顶牛,彼此之间的积怨日深,渐渐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急欲独霸大权的孙可望,无时无刻不在谋划,如何排挤压制李定国,直至将其彻底铲除。这一次,他与李、刘二将军各率一路兵马,大举反击清军。进军四川的刘文秀,先是势如破竹,夺城破县,但是,在保宁与大汉奸吴三桂对阵之时,因为轻敌而失利,前功尽弃。眼下他最期盼的就是李定国一路也能遭到惨败,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一枝独秀,一显他国主的威风了。 当他的杯中酒才喝了一半的时候,突见一名亲军的头目,快步打外面奔进来,肃立在堂口,躬身禀报道:“启禀国主,李将军又有捷报传来,送信的人说,他们在衡州用象阵大破清军,阵斩清敬谨亲王尼堪,毙敌万余。” “噢,竟有这等事?拿来我看!”孙可望的脸拉得老长,强压胸中的懊恼,从身边亲随的手中,一把抢过传递过来的战报,一连看了好几遍,随即丢在桌上,伸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礅在桌案之上,面沉似水,恶狠狠的盯着扭动腰肢的舞娘们,运了半天的气,突然啪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天的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十六七个乐师和舞姬,给吓得面色如土,一个个夹着琴,抱着琵琶,跟头把式的退出了大堂。 孙可望身边的那位妖艳美妇,察言观色,业已看穿了这位大西国主的心思,撇着嘴酸溜溜的说道:“你说这个李定国呀,可真是有点邪门啊,也不知哪路神仙在暗地里帮着他,这打起仗来,阵阵顺风顺水,上回在桂林,那个软蛋孔有德,活活给他逼得上了吊,说是侥幸吧,倒还算勉强。可是这回这个什么尼堪,听说可是人家满清八大铁帽子王爷里的一个哩,那可不是个善相与的,居然也折在了姓李的手里,真是叫人眼气不得呀!” “蓝美人,你也甭把那小子往天上捧,我就不信这个邪,他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那些个清兵都是打关外苦寒之地来的,哪里见过咱们滇南才有的大象,乍见之下,肯定都给吓毛了,让那小子拣了个大便宜,又他娘的露了脸啦!”孙可望没好气的抢白道。 美妇狐媚一笑,向前贴了贴,柔声说道:“大王,您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呀?可别气坏了身子,多值不当啊!”停了停见孙可望仍阴着脸默然不语,又道:“您不就是瞧着那个李定国不顺眼吗?何不叫国师和本深将军过来,大家伙商量个法子,好好刹一刹那个姓李的威风,岂不为好?” 孙可望胸中的妒火,被美妇扇得是愈加猛烈,理智渐失,什么抗清大业,什么兄弟情谊,都已被他抛在了脑后,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李定国整倒! 而那位推波助澜的美妇,又是何许人呢?原来,她就是出身五毒门,栖身血手会,后来又依附于玉蜘蛛乌媚卿的毒姬蓝欣。 十三年前,她从大名府的封伯年家逃走之后,心灰意懒,独自一人返回了老家川西。那时候,反抗大明朝廷的起义军首领张献忠,已经差不多占领了四川全境,并于成都称帝,建立了大西国。而川中各处的地主武装,如曾英、杨展之流,则纷纷结寨自保,与大西军对抗。大渡河卫所的曹勋,也组织起民团,知道蓝欣懂得制毒下毒之术,乃出重金聘她出山,为自己助阵。 张献忠派大军征剿各路叛军,前来讨伐曹勋的,就是后来成为国主的孙可望。结果,曹勋兵败命丧,蓝欣被俘。孙可望为其美色所动,留了她一条性命,收作姬妾,随侍身边。 蓝欣本来就是个极具野心的女人,只不过因为时运不济,没能成就什么大的气候。现如今,眼见孙可望在大西国中,举足轻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较比当年的九阴秀士柏震,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也就死心塌地的跟上了他。 虽然此时的她已经三十出头,但是由于天生丽质,加之驻颜有术,还有就是媚骨骚情,单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徐娘半老,倒颇似一位丰润怀春的少妇,也难怪孙可望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了。 亲军头目奉命去请大西国主的左膀右臂,不大工夫,打堂口外匆匆步入二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道,五十七八岁的年纪,山羊胡,四棱眼,目光阴骘,一袭宽大的古铜色道袍,一顶镶金嵌玉的道冠,手持一杆雕龙拂尘,也不见他怎样用力,却是步履飞快。你道此人是谁?竟是双阳观恶道赤阳子。 当年,他与师弟青阳子威逼纠缠神刀玄女綦毋竹,被昆仑北宗的掌门人虹萱师太惊走,时隔不久,恶性难改的他,又去找他那位走火入魔的师弟,还打算利用其神智不清,再次向神刀玄女发难,逼讨货真价实的西星神功。 却不想,在青阳子的心中,已经认定了綦毋竹就是自己的师父,而对她临走时吩咐的话,一时一刻都没有忘却,两个人见面之后,话不投机,惹火了青阳子,将他制住后就是一通暴打。 恶道伤得可是不轻,心里这个恨,决意伺机除掉这个,已经对自己没有价值了的师弟青阳子。半年过去了,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施展诡计,将青阳子诱进一个山洞,并封死了洞口。他在洞外守了七八天,断定师弟必死无疑,方才离开。 清军南下,他先是投到了平西王吴三桂的军中,可是并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重用,便又跳槽到了风头正劲的孙可望这边。也许是两个人气味相投的缘故吧,二人竟是一见如故,没过多长的时间,他便成了孙可望的心腹谋士,被封为国师,权焰熏天。 再后来,他又与曾有过一面之交的蓝欣通上了气,两个人内外联手,在孙可望的左右搬弄是非,排斥打击异己,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令本就疾贤妒能,心术不正的孙可望,在分裂大西军的歧途上越走越远。 第02章 倒行逆施 走在赤阳子身后的是位中年壮汉,一张横肉丛生的黑脸,络腮浓须,大嘴岔,翻鼻孔,好不凶恶,乃是孙可望麾下的第一悍将李本深。 就在去年,孙可望为了使自己比李定国、刘文秀高出一头,派遣使者上表永历皇帝,请求朱由榔封自己为一字亲王,由于此举违背了明朝,历来只封皇家宗亲为一字亲王的祖制,当即遭到了永历皇帝的拒绝。得到消息后的孙可望,恼羞成怒,遂令这位本深将军,率领大军直扑南宁,将反对封王的南明官员屠戮殆尽,把朱由榔吓了个半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委曲求全,册封孙可望为秦王。 蓝欣见来了帮手,先冲赤阳子丢了个眼色,然后向孙可望进谗道:“国主,以臣妾看来,莫不如把那个李定国调回来,由您御驾亲征,眼下清军刚刚吃了大败仗,又没有了主帅,军心必定不稳,不堪一击,国主您大可以乘势进攻,定能大获全胜,一举收复湖广地面,天下的百姓,势必会对国主您感恩戴德。赤阳道长,你说对不对呀?” 赤阳子点了点头,手捋着山羊胡子踱了几步,用眼角余光瞟了瞟脸色阴沉的孙可望,语气迟疑的说道:“蓝美人的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有点太露骨了,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破其中的奥妙,要知道这人言可畏呀,传扬开去,反倒有损于国主的威名,咱们应该好好核计核计,想一个万全之策为好啊!” 李本深在旁附和道:“国师所言不错,这行军打仗全凭一股锐气,这阵前易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清军明白过味来,大肆反攻,岂不是陷我家国主于险地?再者说了,李定国手下的那些个部将,还有那些个难摆弄的回瑶蜾佬,能心甘情愿的替咱们卖命吗?搞不好,发生哗变,那可就惨了。国主,这事儿您可得三思而后行啊!”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女人,更看不惯女人参与军国大事,所以,常常寻找机会,压制贬低蓝欣。 赤阳子则是既不愿意看到蓝欣太过得势,把自己压下去,又不想让她太难堪,与自己翻脸成仇。眼见孙可望脸上举棋不定的神态,暗自猜测,蓝欣的办法,还是颇投此人的心思,当下决定顺水推舟,干咳了两声,插话道:“国主,蓝美人的计策不是不好,而本深将军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贫道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孙可望心烦意乱的扫了三个心腹一眼,催促道:“国师有何妙计,就快一点说出来嘛,跟本王还卖什么关子,再拖下去,指不定那个李定国又搞出什么事来。” 赤阳子忙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以为,咱们不妨先以议事为由,把李定国骗在沅州来,然后将其禁锢起来,逼他交出兵权,他要是识相乖乖就范,还则罢了,倘若是犯牛脾气不肯向国主您低头,就干脆给他来个斩草除根,对外则一定要封锁消息,接下来由本深将军统率先锋人马,国主为后应,直捣清军大营,能得手就乘胜追击,收复湖广,若不顺手,则可以择地屯兵,与李定国的兵马形成犄角之势,八旗兵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国主依然可以进退自如。待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公布李定国的罪名,他的部属也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而且,李定国一死,刘文秀、白文选等圆滑之辈,也必定会噤若寒蝉,唯国主的马首是瞻了。到那时,整个大西国才真的成了国主您一个人的天下了!” 孙可望尚在犹疑,瞅了瞅身边的宠姬和心腹爱将,想在作出这个重大决定之前,再探询一下他们的看法。 起初,蓝欣因为自己的提议,被李本深否得一无是处,暗自恼火,这时听赤阳子的计划,跟自己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又确实缜密保险了许多,便率先表态道:“国主,赤阳道长的办法,与臣妾的主意如出一辙,却又有其高明之处,只要您的大令一下,那个李定国要是来,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要是不来就成了抗命不遵的叛逆,大西军人人得以诛之,看起来姓李的这一回,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别看李本深的外表凶猛剽悍,大大咧咧的,却是粗中有细,心眼亦是不少,蓝欣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知道单凭自己是无法改变局面了,遂在心中权衡着此举的利弊得失,除掉李定国,自己率兵去突袭清军,固然要冒一定的风险,可是毕竟是一个出头露脸的绝好机会,若能得手,就能顺理成章的接过李定国的兵马,可以和刘文秀比肩了,就算是失利,有孙可望在后边接应,也不会有太大的闪失。更何况,这也是个考验自己对国主忠诚的时刻,别看赤阳老道和那个姓蓝的娘们,出谋划策一套一套的,说到行军打仗可都是白给,动真章还得自己出头,眼前就是个火坑,自己也不得退缩呀!当下上前拱手抱拳道:“国主,国师的计划甚妙,咱们就这么办吧,末将愿意率一支人马荡平清军,为国主扬威!” 孙可望见自己的三个心腹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遂下了决心,把拳头砸在了桌沿,恨声道:“好,这个李定国越来越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我看他是早早晚晚会把本王架空,自操权柄,背负先王,颠覆我大西国。本王若是不先发制人,必定受其所害。本深,你速去调集两万精兵,配备最好的战马。随时候命。我这就派人去传令,调李定国来沅州,只要他一到,你就发兵,给我争点气,多打他几场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李本深躬身领命,刚要退出去又止住了脚步,回过身凑近了孙可望低声问道:“国主,那李定国要是真的来了,您打算怎样处置他呀?难不成真的把他一刀杀了吧,他的身份可不低呀,又屡建战功,要是没有说得过去的借口,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那帮人肯定会不服气的啊,就算表面上没什么表示,若暗地里跟您较上了劲,这也不好办哪!” 赤阳子和蓝欣尽管一力怂恿孙可望除掉李定国,可是这心里头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顾虑和担心,此时给李本深一语道破,亦不禁皱起了眉头,抓耳挠腮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借口,同时他们也知道没法子把所有不满的将领都杀掉。 倒是铁了心的孙可望摆手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想给他安罪名还不容易,什么违抗军令,擅自行动,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结党营私,图谋篡位,勾结满人,叛国投敌……总之一句话,他要是痛痛快快的把兵权交给本王,就还可能有条生路,如若不然,嘿嘿,可就别指望本王念什么兄弟之情,给他来个杀无赦!”看小说还是 奇 书 网 www.q i s h u 9 9 . c o m 第03章 十万火急 沅州城外,一队大西军士正绕着州城巡查,一马当先的是一位红袍小将,正值弱冠之年,长瓜脸,剑眉虎目,神态威严。随在他身后的百多名兵士,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 别看红袍小将的年岁不大,身份却是不低,他的父亲,便是四将军之一的刘文秀,乃是大西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如今正督统着另一支大西军的兵马,在四川与清廷走狗吴三桂部激战。 小将名叫刘永山,身为长子的他,原本是要跟随父亲出征西川的,可是想不到就在临行之际,他忽然病倒了,没能随大队开拔。眼下大病初愈,体力尚且未能完全恢复,只好当起了临时的联络官,却又嫌城中被孙可望、赤阳子等人弄得乌烟瘴气,便带着父亲留给他的五百名亲兵,搬到城外扎营,每天一早一晚,都要带着一部分亲兵,在城外策马兜上几圈,为的是能够尽早康复,好赶往前线杀敌,替父亲分忧。 正在巡视间,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刘永山扭脸循声望去,看见打城东门驰出三匹快马,如飞奔近。凝眸细瞧,认出为首的人是位自己的老相识,此人姓马,在孙可望的亲军中,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为人随和,嗜酒好交,几年前两个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哟,马二哥,你这是去哪儿呀?怎么这么急呀?”红袍小将在马上抱拳为礼,热情的大声招呼道。 那位姓马的汉子,见是刘永山,急忙勒住缰绳,满脸笑意的拱手还礼道:“呀,这不是小刘将军吗?你的病好点了没有哇?看这精神头,可比前一阵子强多了,等哥哥我回来,咱们哥俩好好喝他一顿。”两匹马往一块一凑,就在错鞍的工夫,姓马的汉子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道:“国主差哥哥我去衡阳,给李定国将军传十万火急的命令,叫他来咱们沅州议事。” 刘永山闻言,颇感意外,疑惑的问道:“咦,不对吧,不是说定国叔叔在那边打得挺顺手吗?不叫他乘胜追击,收复湖广,大老远的,调他回来议的哪门子事呀?岂不是贻误了大好的战机吗?” “这个嘛,哥哥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姓马的汉子又往前凑了凑,用更低的嗓音道:“不瞒小刘将军,至打昨天,李将军阵斩满清王爷尼堪的捷报传来以后,听见过国主的兄弟们说,国主的脸就压根没开过晴,叫李将军来这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搞不好要出大乱子。”他的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到了,随即扯高了嗓门道:“好啦,上命难违,军令如山,哥哥我就告辞了,等过几天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聚上一聚。”边说边与刘永山拱手作别,带着两位随从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目送三骑消失在大路的尽头,红袍小将的一对剑眉,已然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的矛盾,身为大西军上层人物的他,焉能不知。而孙可望的为人,他更是心知肚明,再加上恶道赤阳子,妖姬蓝欣等一干宵小,从旁唆使,挑拨,大西军内部的裂痕与日俱增。他们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定国叔叔回来,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无论从哪方面看,定国叔的处境都是隐伏着重重的危机,就算他的性命无虞,但是给孙可望他们这一搅和,势必将坐失乘胜进兵的大好时机,要是清军缓过劲来,开始反攻,岂不要前功尽弃? 刘永山的坐骑,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焦虑不安的情绪,担心干扰了主人的思考,从而作出错误的决定,乃将步子放的更慢更缓,众亲兵也都神情肃然,没有一个人说话闲聊。 不行,得想法子通知定国叔一声,向他言明此间的利害,奉劝他不要来沅州,一来可以避过可能针对他的危险,二来有利于大西军的北伐战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古之惯例,日后,就算孙可望追究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父亲也该回来了,还有白将军、冯将军,都会站到定国叔的这一边,有道是众怒难犯,孙可望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当然了,到底来还是不来,是吉是凶,最后还是要由定国叔来抉择,自己做到尽心尽力,也就没什么好遗憾了。对,就这么办! 红袍小将终于作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他表面上尽可量的装作不动声色,强捺焦灼的心情,率队在城外巡查完一圈,回到营寨中自己的帐篷里,屏退身边的人,自己研墨蘸笔,心中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当下铺好纸张,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他也留了个心眼,怕事情一旦泄露,牵连到自己和父亲,故意改变了笔体,也没署自己的名字,封好后叫来两位心腹卫士,这二人系同胞兄弟,哥哥叫暴风,弟弟叫暴雨,名列乌蒙八猛之内,是大西军中有名的勇士,对刘氏父子可说是忠心不二。 刘永山将手按了按暴氏兄弟俩健壮的臂膀,语气凝重地说道:“两位哥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俩去办,就是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衡阳,交到李定国将军的手中。此事关系到李将军的安危荣辱,也关系到咱们大西军的兴衰。所以我请求二位,在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设法克服,务必把此信送到。小弟在这里给你们施扎了!”说着双手抱拳,一躬到地。 少主如此举动,令暴氏兄弟耸然动容,慌忙躬身还礼,兄长暴风肃然道:“承蒙少将军看得起我们兄弟俩,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们,我暴风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兄弟只要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也要把这封信送到李将军的大营。” “好,好,信,你收好,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完事之后速速归来,我等候你们的佳音。”刘永山神情郑重,送暴氏兄弟出了帐篷。眼望着两位勇士带好兵器、干粮和水,从马厩牵出战马,出了营寨的大门,跃马扬鞭,直奔不远处的官道驰去。 刘永山倚门眺望良久,方缓缓回身,走进自己的帐篷。他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暴氏兄弟能达成使命吗?即便李将军接到自己的信,不来沅州,孙可望会不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呢?大西军的存亡,抗清大业的兴衰,谁主沉浮?自己力量微薄,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一切只有乞求苍天保佑了! 第04章 铁血忠魂 湖南宝庆府东部 官道上,蹄声急促,尘沙飞溅,两匹快马由西向东,并辔飞奔。马上二人俱是风尘仆仆,一脸的倦容,正是肩负重托的暴氏兄弟。他二人一刻未忘少主人的嘱托,一路上连吃饭都没离开过马鞍,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赶到在衡山附近休整的李定国所部。 官道向前延伸进一大片稀疏的树林,四下里蒿草没人,乱石堆垒,地势十分险恶。暴风心生警惕,挥手向弟弟示意道:“小雨,当心着点!”暴雨会意地点点头。两匹马一错,拉开了七八丈远的距离,而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突然,弓弦连响,数十只冷箭,嘶啸着从路边的草丛石后飞来。暴氏兄弟知道遇上了埋伏,连忙各掣兵刃拨打射到近前的箭只。可是这人护得住,马却无法保全,才冲出去十几丈,两个人的坐骑先后中箭,暴雨从马鞍上朝前滚摔出去,暴风则被坐骑抛到了马后,兄弟俩弹身跃起,知道马匹已经无法再骑乘,拔腿便跑。 可是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大路的两边拥出上百的清军,从两侧掩杀过来。暴氏兄弟不由得怒目圆睁,齐声虎吼,一个抡动象鼻大刀,一舞起乌油锤,犹如一对下山猛虎,扑入敌群之中,但见得刀似电闪,锤赛流星,左冲右突,十荡十决,直杀得众清兵亡魂丧胆,丢下三十几具尸体,四散遁逃。 暴氏兄弟浑身浴血,也伤了十几处,却顾不上停下来喘喘气裹裹伤,顺着大路匆匆往前赶,打算在前面能够找到一处村镇,再弄两匹好马,以完成少主托付的使命。 兄弟二人走了不过两箭地远,身后猛的传来爆豆一般的马蹄声。俩人愕然回首望去,但见尘土飞扬,二十几匹快马狂驰而来。 “不好,清兵又追上来了。小雨,信给你拿着,快走,我挡住他们!”暴风神情激切的说道,把手伸进怀中,往外掏密信。 暴雨急了,大声吼道:“不,大哥你走,我留下!我留下,你快走哇!”边喊边用力将兄长往前推。 暴风又怎么忍心抛下弟弟独自逃生,就在二人争执的瞬间,清兵的马队已然迫近,双方相距已经不到二十丈了,两兄弟都清楚此时再分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暴风恨恨的跺了下脚说道:“算了,小雨,咱们哥俩就同生共死吧!” 兄弟二人的目光交汇,心意相通,左右一分,隐到了路边的荒草丛中,四只虎目,瞬也不瞬的紧紧盯向路面。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清军的马队便已电掣而至,两个人破喉呐喊,腾空而起纵向大路,犹如两把异常锋利的钢刀,直插敌丛。血迹方凝的象鼻刀、乌油锤,劈、砸、扫、砍,好似狂风骤雨。 众清军猝不及防,坐下马不是肚裂就是腿折,顷刻之间,马哀鸣人惊叫,人仰马翻。十几个清兵和自己的坐下马匹滚成了一团,不等他们挣扎爬起,暴氏兄弟的利刀重锤业已无情攻到,刹时,脑裂肢残,血雨喷溅。 侥幸躲过突袭的十来个清军,害怕落得同样的下场,纷纷跳下马来,四面散开,将屹立大路中央的两位大西勇士围住。 当中有两个恶汉格外引人注目,高人一头,乍人一背的壮硕体魄,浓密络腮的胡须,凶光灼灼的眸子,黑脸的手执一对哭丧棒,紫脸的横握一柄锉子斧,都是三四十斤的重家伙,一望可知,此二人绝非寻常的兵士,倒象是身手高强的武功好手。 暴氏兄弟所遭遇到的这股清军,正是清敬谨亲王尼堪的部下。衡州一战,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驱出象阵,从未见过此物的满清兵将,被吓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大西军乘势掩杀,十万清军死伤过半,主将尼堪也毙命于乱军之中。其麾下兵马也分崩离析,各自奔逃。 奔窜到这里的这股清军,足有七八千人之众,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定国大军的追杀,收住脚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扎下营寨,头头脑脑凑在一块,共同推举身份最高的贝勒吞齐为新的统帅,并派出大量游骑,分赴四面八方,招集散布各处的兵马。竟意外的发现了两位匆匆赶路的大西军信使。认定二人必定携带着重要的军情,故尔出兵拦截,却不想居然没能拦住,还白白搭进去了好几十条人命,消息传回来营寨,惹恼了随侍帐中的两位满族高手。 这二人俱出于长白魔君公孙立极的门下,他们师兄弟共七个,除了已经丧了命的公孙湛和范高咏,其余五个人合称辽东五虎,全都是膂力过人,一身横练功夫的满族猛士,个个生性凶悍,好勇斗狠,着实是令人头疼的难缠对手。 敬谨亲王尼堪与公孙立极关系不错,出军之前向长白魔君借来他们俩做随身护卫,满语叫作戈什哈,却没想到,仍旧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主将丧命,这二人难辞其咎,暗中都憋了一肚子邪火。如今可下找着了发泄的对象,恶声暴吼,两边杀上。抡锉子斧,黑脸短须的名唤阿尔图。执狼牙棒,紫面络腮胡子的名叫乌精阿。若单论内功、武技,他两个根本无法与当年的公孙湛、范高咏相提并论,可是说到死打硬拼,则是他们的所长。 暴氏兄弟已激战多时,体力消耗殆尽,如何抵敌得了这两个凶神。不一刻暴雨舍死前冲,口中狂呼:“大哥快走!送信要紧!”舞锤迎击 阿尔图和乌精阿,转眼之间,双锤脱手,在棒砸斧砍之下,惨叫着栽倒在血泊之中。 暴风何尝不知肩上使命的重要,怎奈他已精疲力竭,自知无法逃脱,仰天吼道:“少将军,我兄弟有负您的重托了!”象鼻刀劈死一名清兵之后,倏的回荡,割裂了自己的喉咙,义士的热血喷溅,威武的身躯僵挺了片刻,砰然倒地。 阿尔图、乌精阿心生敬畏之意,对望了一眼,缓缓的放下了高高举的兵器。阿尔图挠了挠脑袋说道:“老二,你在他身上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紫脸汉子点点,单手提倒提锉子斧,伸出一只手从暴风的的怀中掏出刘永山的给李定国的密信,递给阿尔图。 黑脸恶汉打开密信,两颗大脑袋凑到一块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汉字,你认三个,他读两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读懂了大致的意思。 别看这两个莽汉对文字不精通,但是脑子并不呆,尤其是阿尔图,更是粗中有细,鬼的很。身居五虎之首,绝非偶然。他抓了抓头皮,大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了两圈,忽地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哈哈!看起来这帮子反贼是要窝里斗啦!真是太好了。咱们扣下这封信,叫姓李的去沅州,说不定孙可望那个混球,会一怒之下宰了李定国,也算是替咱们拔了眼中钉,肉中刺。权当是替尼堪王爷报了仇。对了!趁他们搞内哄的当口,贝勒爷就可以重整兵马,大举反攻,把孙可望这帮子贼人撵回老家去,没准儿还能借着这一股猛劲,把那个小皇帝朱由榔也收拾喽,那咱们大清可就是一统天下了,你说是不是啊?” 阿尔图、乌精阿以及残存的十来个清兵,个个喜形于色,幸灾乐祸的哈哈狂笑,黑脸恶汉双手里动,三两下便将刘永山写给李定国的告警密信,撕成了碎片,一抖手抛撒向空中。呼啸的寒风,转瞬间便将这一篷纸片吹散开来,毫不留情的卷向了荒野的尽头。 第05章 血字迷情 日头偏西的时候,由衡山方向跑来两匹骏马,远远望见大路当中的人马尸体,都禁不住勒住了坐下马匹,蹙紧了眉头。 “呀,这两个人象是大西军的人啊,一定是落了单,给该死的清兵害了,就这么曝尸荒郊,怪可怜的。”头上包裹着厚实围巾的年轻女子开口说道,话语之中充满了义愤和同情。 戴着大帽子的汉子说道:“谁说不是,哎呀,我看这两个人八成是传送军情的,让清兵在半路上给截杀掉了,恐怕会耽误大事啊!我去看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书信什么的。”说着话轻飘飘的跃下马来,先走到暴风的跟前摸了摸,一无所获,又转向暴雨,同样什么也没能找到,不由得叹气摇头,正要起身回到自己的马上,忽的咦了一声,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盯着凝血的地面。 “你看什么呢?”女子心生好奇,也下了坐骑,快步凑了过来。但见暴雨身边的血渍中,歪歪斜斜的写着:“李……别去沅……”四个字。 原来,暴雨虽然遭到致命重创,但是他并没有立刻死去,而他和哥哥暴风也不知道,刘永山要他们送的信是什么内容。直到阿尔图等人搜到信后,得意忘形的道出其中的大概意思,再联想到当日在沅州城外,遇到马二去给李定国传令的事情,心中顿悟,痛悔有辱使命,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指在自己将要凝固的血液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这对男女看罢,都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都想先解开血字之迷。 “他们是大西军,又是往衡山方面去的,一定是去找李定国将军的,这个李字,可以肯定就是指李将军的。”女子抢先说道。 “不错,有道理,有道理呀!这个沅字也好懂,我猜肯定是说沅州,那里是大西国主孙可望的驻扎之地。可是这别去两个字就叫人弄不明白了,沅州也是大西军的地盘,李将军怎么就不能去呢?”男子大惑不解的说道。 “是呀,不过看这个人死前留字,此事必定非同小可,要不咱们折回去,告诉李将军吧。”女子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男子沉吟了片刻:“咱们与李定国将军不过是一面之交,这等大事,无凭无据的怎么好作数。我看莫不如先去沅州看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去见李将军也不为迟。反正咱们原本也是要去沅州的,说不定在那儿能遇到我哥和竹姐姐呢。” 这对青年男女,正是毕士超和雷月阳。两年以来,二人的足迹走遍了中原诸省,苦苦寻觅兄嫂,一路上少不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现如今业已是情挚意笃,难舍难分了。 十几天之前,他二人来到了湖广地面,听说大西军大举北伐,声势浩大,战果卓著。心中暗自欢喜,想想矢志报国的兄嫂极有可能就在抗清的义军里,便急急赶到衡州,拜见了大西猛将李定国。尽管没能找到哥哥,但是对方的平易近人态度,坦诚正直的为人,给了他们很深的印象,眼下得知有人可能对他不利,自然不会坐视袖手,更何况他俩本来就是要去沅州,继续寻找毕士英和綦毋竹,当下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匆匆在路边葬了大西勇士暴氏兄弟,策马扬鞭,向沅州飞驰而来。 当毕、雷二人赶到沅州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遥遥望见离城不远的几座小山上,扎着连成一片的营寨,城门口有十几名大西军士,正在盘查进城的百姓。 “月阳啊,咱们就这么进城恐怕是不行,咱俩的外地口音,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搞得节外生枝就不好了。你还是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我去那边的军营,拿两套他们的军服,装成他们的人,进城就省事多了。”毕士超嘴里头说着,把手里的缰绳递给月阳姑娘,并示意她到不远处的一个土坡后藏身,自己则展开轻功,好似一缕青烟,直奔半里地外的军营而去。 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毕士超便背着一个大包袱折返了回来,两个人将大西军服套在外面,跨上先前李定国赠送他们的战马,大模大样的进了沅州城。 沿着大街朝前走了一阵,毕、雷二人的心里都很焦急,因为他们不知道孙可望住在哪里,又不敢随便向人打听,大西军的兵士,十有八九操的是川陕口音,而他二人一个是地道的京师腔,另一个则是浓重的江浙口音,深知只要一开口,便会立刻露出马脚。 并且,对大西军士,他们又不忍用对付清兵的法子,捉人拷问。眼瞅着天色就要黑了,正自彷徨无计之时,月阳姑娘忽然发现,街角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刚刚弄到手的一个包子,不由得眉头舒展,伸手打怀里掏出七八枚铜钱,递给了旁边的毕士超,并向小乞丐努了努嘴儿,抛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俏皮眼神。 毕士超望了一眼心爱的姑娘,又瞧了瞧小乞丐,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接过铜钱,下了马匹,把缰绳扔给雷月阳,飞快的瞅瞅左右没人留意,快步闪了过去,拉起小乞丐进了一个巷子口。 没过多长的时间,两人走了出来,那个小乞丐自顾自的往前走,毕士超则翻身上马,朝雷月阳甩了一下头,两人催动坐骑,跟在那个半大孩子的身后,穿街过巷,一袋烟的工夫,到了一处气势宏大的衙署的门前。小乞丐用手指了一下,便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转眼就跑没了影。 毕、雷二人凝眸望去,见正门之上的牌匾,上书“沅州衙署”四个大字,门侧立着八名大西军士,左近的街上,不时走过一队队执枪挎刀的巡哨,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断定这里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大西国主孙可望居住的地方,他们没敢在门前过多停留,拨马绕进侧面的巷子。 走了大约十几丈,毕士超前后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差不多了,月阳,咱们就从这里进去吧。” “士超哥,那这马怎么办呢?搁在这儿不会丢了吧?”月阳姑娘边下马边轻声相询。 “哎呀,顾不上那么多了,等出来的时候,也未必能得找到这块儿,咱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来,听我喊起,你就使劲往上蹦。”毕士超嘴里头说着,一只手臂已经揽住了姑娘的腰肢,叫足了力气,低声喊了声:“起!”,两人同时发力,一起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他俩刹下身形,蛰伏了片刻,见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毕士超先跳了下去,然后伸手接雷月阳落地,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向州衙的中央靠近。 第06章 勇闯虎穴 远远望见,一间宽敞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大西军士,不断的往里面端汤送菜。悠扬的管乐弦音,袅袅荡荡,随风传来。 看到人家大吃二喝,毕士超和雷月阳这才想起,自己二人只想着尽快进城打探消息,竟然忘了吃晚上的饭。毕士超忽的童心大起,俯在姑娘的耳边小声说道:“傻丫头,你也饿了吧?我可有点挺不住了,走,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来办事儿。” 雷月阳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厨房附近,瞅了个空子,也装作送菜的军士,快步走进去,每人端了两盘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转身走出来,瞧瞧左右无人留意,闪进了一个昏暗的屋角。 “漳京鸭子”、“烤酥方”、“宫爆鸡丁”、几款色香味俱全的四川名菜,直吃得毕、雷二人是热汗淋漓。 “啊,真香呀,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就是有点太辣了。”月阳姑娘一边悄声说着,一边掏出香帕擦了擦嘴和手上的油腻,然后递给年青汉子。 “是啊,这几样菜做得当真不赖,这整天价好吃好喝,又能听奏乐弹曲,怪不得这个孙可望不愿意动窝去跟清兵开仗。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感谢大西国主对咱们的盛情款待呀,好了,这肚子添饱了,也该去活动活动胳膊腿儿,消化消化食儿了。”说着话毕士超将吃剩下的菜塞进花圃里的枯枝衰草中,冲雷月阳招了下手,两人第二次走进后厨,各自又捧了一只扣着盖的大瓷碗,走向那间鼓乐喧嚣的大厅。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毕、雷二人仍然没把孙可望等人想得太坏,他们认为孙可望和李定国,同为大西军的支柱和栋梁,之间就算存在些许的矛盾和摩擦,也不至于刀兵相见,斗个你死我活。毕竟是大敌当前,无论怎样也应当同仇敌忾,再浑的人也不会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因此,两个人的心里非但没感到如何紧张,反倒是怀着一种近似于孩童嬉闹的感觉。尤其是毕士超,别看他已经是而立之年,仍旧是一付天真心性,世态的炎凉,人心的险恶,浑不放在心上,满心以为即使给对方看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消解释两句就算了。他们哪里知道,孙可望、赤阳子等人的浓浓杀机。 跨进厅堂口,偷眼望去,里面歌舞正酣,大厅的里首,摆放着三张桌案,上面是罗列着美酒佳肴,中间的桌子又宽又长,后面坐着一对中年男女,亲狎的拥靠在一起,不时的相互喂菜,打情骂俏。左边桌上是位长着三角眼、山羊胡子的老道,右面的是个相貌凶恶的武将。 雷月阳和毕士超学着前面兵士的样子,低垂着头,走到中间的桌案前,放下手中的汤碗,掀开盖子,退后几步,然后转身往厅外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全神谛听那四个人的交谈言语。 只听衣袍华丽的中年男子说了句:“怕就怕那小子滑溜,不肯上咱们的套,那可就不好办了。” 他身边的那个妖艳女子接过话头安慰的说道:“我看他还没那个胆子,说不定这时候,已经上路了。” 老道一手擎杯,一手捻须,语调阴森的说道:“他要是敢违抗国主的军令,就是谋反,就可以诛他九族!” 毕、雷二人心中的疑惑,在这几人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得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明,而且,老道说出的最后四个字,令他们惊愕不已,他俩万万没有想到,大西军内部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这种地步,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不由得缩成了一团,飞快的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打定主意即刻离开,去衡山向李定国告警。 心中焦急,这脚步也在无形中加快,就在他们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猛听背后传来那个女子的尖利嗓音:“国主,您见过那两个人吗?” 本来,日常给他端酒送菜的,总是固定的那十几二十个人,由于害怕有人在饭菜中做手脚,所以用的都是自己卫队中最信得过的亲兵。方才,孙可望只顾着一门心思琢磨,如何算计李定国,并没怎么留意。终究是女人的心思细敏,被蓝欣识破。 “什么两个人?你是说那两个送菜的吗?可不是吗,嘿,快把他们俩给我拿下!”孙可望也不是省油的灯,可以说是一点就透,当即醒悟过来,恶声大喝道。 在大西国主下令抓人的同时,恶道赤阳子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其强劲的指力捏裂作两瓣,如电标出分射雷、毕二人的下盘,由于其内功极为深厚,心性又极其酷毒,碎酒杯的准、快、狠,都大大超乎了这对侠义情侣的预料,以至于只顾着迎战厅外敌人的月阳姑娘,根本就没能发觉,更谈不上躲闪抄接。 毕士超既惊且怒,急刹身形,腰肾发力,整个人生生旋起,一脚踢飞了射到雷月阳身后的那半片酒杯,而射向他的那半块,则在他的衣襟上穿了个大洞,打中了从外面闻声赶来的一个卫兵。 对方出手之毒,令毕士超怒不可遏,脚甫着地,双臂抖处,数十件暗器,罩向凌空扑来的赤阳子。 恶道大惊失色,慌忙舞动大袖,向后倒翻,落地时身是已着了三四件,又是气又是疼,嗷嗷怪叫,还要作势往前冲,却哪知迎面扑来一团黄色烟雾,急忙喝了声:“保护国主!”连退数步,全力发掌震散烟雾。待他抢到厅口,只看见厅前的地上和台阶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名卫士,在那里哎哟,啊呀的痛叫,哪还有毕、雷二人的踪影。 不由得气咻咻的回过头来说道:“国主,那二人不是清军的探子,就是李定国派来打探消息的细作,咱们方才的谈话,业已被他们听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们走掉,否则将贻换患无穷啊!” 孙可望吸进了少许毒烟,惊魂未定,大声咳嗽着说道:“我知道……本深,你……你速速派人,封锁四门,就是……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两个奸细,给我逮到,听到没有?” 李本深躬身道:“国主请放宽心,此时城门都已经闭关落锁,末将再派两千人上城,两千人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管保叫那两个贼人插翅难逃!”言罢,李本深急匆匆的出了大厅,调动人马去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蓝欣凑了过来,不阴不阳的冲赤阳子说道:“国师,看起来那两个探子的身手不错呀,连您发的东西都没能劫得住他们,我估摸着单叫本深将军的人去捉拿,未必能够奏效,我看该是你那些玄衣武士一显身手的时候了,您说是不是呀?” 恶道赤阳子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保护孙可望为名,收罗了一大批心狠手辣的恶徒,亲自传授给他们一定的武功,到如今已经差不多有四五个年头了,这六十几名玄衣武士也已是技艺初成,个个被训练成了冷血屠夫,平时在大西军中飞扬跋扈,无人敢惹。普通的大西军士对这些家伙恨之入骨,由于这些人经常穿着一身黑衣服,所以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屎克郎”。 听了蓝欣的话,赤阳子冷酷的笑了笑道:“是啊,他们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看起来贫道的这番心血还算是没有白费呀!国主,蓝美人,你们就等着瞧好吧,我即刻派出全部的玄衣卫士,天亮之前,一定能找到那两个鼠辈,不管他们是替什么人效力的,哼,这沅州城,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第07章 大显神通 逃出孙可望的行宫,毕士超仰起头来,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和北斗星,朝东一指道:“月阳,咱们往那边跑,得赶紧想法子出城,要是给他们圈在城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两个人沿着大街向城的东门飞奔,躲过了两队巡哨,很快就接近了城墙。两个人也都知道,此时的城门早已经上了锁,根本没办法出去,便直接上了城墙的马道。由于他二人的身上都穿着大西军服,又有夜幕的掩护,因而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 “士超哥,为什么不去弄开城门呀?”月阳姑娘喘息着,低声询问道。 “不行啊傻丫头,城门钥匙不在那些把门的手里,就是杀光他们也没有用啊,还是先上城再想办法吧。”毕士超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因为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抠着城墙的砖缝,可以轻松下去,可他知道雷月阳肯定做不到,如何把心爱的姑娘,平平安安的带出城,叫他颇费思量。 二人刚刚登上城头,正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想法子下城,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的喝问声:“嘿,你们俩在这儿干嘛?” 连忙扭脸望去,十丈开外,慢慢悠悠的走过来五个人,打头的手里头擎着灯笼,后边的几个提枪拎刀,分明是负责巡城的大西军兵。 毕士超挥手示意雷月阳不要动,自己朝前走了几步,拖着长腔,用刚刚学来的一句四川话应付道:“喊啥子喊?自己人嘛。”别看这话说得慢,人动得可是快到了极点,还不等那几个军士回过味来,他已经疾闪了过去,双手齐出,指点掌击,肘撞膝顶,目不交睫之际,将那五名大西兵士悉数撂倒。 月阳姑娘见状松了口气,快步奔到外侧的垛口边,探头超下一望,不由得呀了一声,焦灼的问道:“这么高哇,士超哥,这可怎么下得去啊?” 毕士超也正在为了此事而犯难,抓了抓头皮,忽的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法,遂道:“有了,你快去把那几个人的大带都解下来,连在一块,就差不多够把你放下去的了。” 年青汉子说到这里,突然收住了话头,侧耳听了听。此刻,城中已经是人喊马嘶,一片纷乱,灯笼火把,星星点点,由城中心向四面不断的扩散着。然而,毕士超注意的并不是这些,他以压抑的声音急促的说道:“月阳,你快去照我说的做,上面这头绑结实以后就慢慢往下爬,多加着点小心,不用等着我,我很快就能赶上你的,快去吧!” 说完便悄没声的摸向马道口,慢慢的探出头朝下面望去,只见六个身手机敏的黑衣人,手持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正蹑手蹑脚的往城上摸来。 真见鬼,大西军的里头,怎么会有这等身手的人物?对了,一准是那个牛鼻子老道的弟子门人,那个老道武功极为了得,且为人十分狠毒,他教出来的徒弟,绝不会是什么好饼,就给他们点好东西,先叫这几个家伙松松筋骨。心里面想着,毕士超的双手已经从腰间的暗器袋中,掏出了两大把独门暗器,左手弹,右手抖,六枚哆嗦针,外加六颗雹子粒,无声标出。 “哎哟——”“啊呀——”那六个心盈杀机的黑衣人,先是惊叫哆嗦,紧接着痛呼惨哼,有两个伤得重的,滚下了马道,另两个蹲坐在了地上,缩成一团,呻吟不止。还有两个甚是凶顽,其中一人似乎是领头的,扯着公鸭嗓子,气咻咻的叫嚷道:“兄弟们,不要怕,咱们一边用暗青子喂他,一边往上冲,杀了他们,国师会重重有赏的!”此人的话音未落,已有十几件钢镖,铁钉射上了城头,打在墙砖上,铮铮脆响,火花四迸。 毕士超本来还不想下太重的手,毕竟他们是抗击清军的义师,可是见对方居然如此凶悍,气不打一处来,回了一句:“王八蛋,瞎咋呼什么,都给我老实躺一会儿吧!”话出手动,一颗糊涂蛋摔了过去,砰然爆裂声中,一团蓝烟在马道上腾起,并很快弥漫开来。只听那个公鸭嗓子喊了一声:“不好,快、快、发信号……”便没了动静。 这时,在城楼中住守的大西军士,发觉了异常,有二十几个人擎着灯笼火把奔出城楼,朝这边扑来。而对这些普通的大西士兵,毕士超更不忍心下辣手,只以两枚伤心球相赠。 那些个军兵,顿时撇刀扔枪,灯笼和火把也都抛在了地上,一个个掐着喉咙,捂着嘴,咳成了一片。本来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马道上那个最先滚下去的黑衣人,听到了头领的命令,强挺着向发出了一颗报警信炮。 信炮尖锐嘶啸着划过漆黑的夜空,最终猛烈的炸响。毕士超懊恼的跺了一下脚,闪身掠到刚刚把连接在一起的布带,系在城墙垛口上的雷月阳身边,催促道:“情况不太妙,你快点下吧,小心着点!” 月阳姑娘牙咬下唇,鼓足勇气,手抓大带,翻身跨下了城头。身体悬在半空中,每动一下,就会摆个不停,偷眼向下一瞧,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还有多远才能到达地面,姑娘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咚咚咚狂跳个不停,急忙闭紧了双眼,双手交替,一点一点的向下滑去,没一会儿,便已经冷汗浸衣。 此番恶道赤阳子为了捉拿毕士超和雷月阳,可说是下了血本,其中既是为了确保陷害李定国的阴谋不败露,也是为了在孙可望的面前争宠逞能,以便压过蓝欣和李本深一头。 回到国师府之后,他将精心调教出来的六十名玄衣卫士,分成了十队,每队六人,先派出四队,各自携带了报警用的信炮,分别赶赴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余下六队作为机动,一旦哪边有了警况,便会倾巢而出。 听得东城信炮炸响,恶道当即命令心腹弟子邵人雄,也就是当年给魔刀罗汉一戒和尚弄死的那个邵人杰的弟弟,跟随赤阳子已经二十来年,武功已着实不弱,且为人狠辣奸滑,深得恶道的赏识看重,由他率领三队玄衣人骑快马直扑东城,赤阳子则带其余人等随后接应。 邵人雄督着十八名玄衣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东城门的附近,听了听没什么大的动静,还以为白跑了一趟,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发现了马道前躺着一个玄衣人,口鼻之中溢出了血污,显然已经死了,随即看到马道当腰,那个发信炮的玄衣人,正朝他们拼命的招手,慌忙挥手命令众手下弃马登城,再上几磴,瞧见晕倒在地的另外四个人,心中惊凛之极,知道对手甚是了得,一张白脸愈加没了血色,一干玄衣人见领头的如此紧张,也都个个亮了兵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亦步亦趋,如同一溜魅影,向城头游动。 城中,大街的另一端,密密麻麻的灯笼火把,人喊马嘶不绝于耳,马蹄声,脚步声,撼人心魄。恶道赤阳子以其手下的玄衣人,还有就是李本深麾下的几百名亲兵,汇聚在了一起,气势汹汹的朝东城门杀来。 第08章 一发千钧 “哈哈,龟孙子们,来得还真不少哇,大爷我正待得腻烦哩,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们空手来空手去呀,那就尝尝爷爷我的暗器吧!”毕士超突现马道的上方,口中大声呼喝着,手中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暗器法宝,好似急风骤雨一般,向惊慌失措的玄衣人倾泻。 呜呜飞旋的雪花镖,嗖嗖画弧的旋风刀,嗤嗤破空的棺材钉,弥空而至满天砂,接二连三,层出不穷,手法之奇诡刁钻,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首当其冲的邵人雄,一开板就连中三元,雪花镖、旋风刀、棺材钉,各中一只,好在都不在致命的地方,却是连疼带怕,差点就尿了裤子。跟头把势的轱辘下了十好几磴台阶,直摔得鼻青脸肿,额头见血,那个狼狈相,足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了。其余人等,也差不多个个见了血,带了伤,迷了眼,痛叫惊呼着,一口气退到了城墙根。 正值赤阳子督众赶到,目睹众手下的惨相,鼻子都给气歪了,当下恶声吼叫道:“混蛋,都是饭桶!城上不就才有两个人吗?你们怕个什么?快快给我冲上去,将那两个小贼乱刃分尸!” 一干玄衣人,连同刚刚赶到的李本深的亲兵,仗着人多势众,嗷嗷嚎叫着蜂拥冲上了城墙马道,李本深皱紧了眉头,向自己的几名得力手下道:“不行,你们快去找冯双礼,把城门钥匙拿来,万一贼人逃出城去,咱们也好去追,快去!”他的一名裨将应声领命,拨转马头朝城中驰去。 这当口,城头又是砰、砰两声闷响,两大团碧绿色的烟雾,迅速膨胀开来,很快便罩住了整个马道的上端。正往上冲的玄衣人以及大西军士,顿时发出一片惊嚎惨嘶,潮水一般溃退了下来。 赤阳子直气得是七窍生烟,噌的从马上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已经置身于马道的当腰,骤提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掌连环向上发出劈空掌力,既是为了驱散可能有毒的烟雾,也是为了震退可能狙击自己的对手,很快便已登上了城头,却发现已经是空无一人。 玄衣人见有师父开道,也都来了劲头,争先恐后的闯上城来,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忽听有人大声叫道:“国师、国师,这里有一条带子,贼人肯定是从这里滑下城去了,怎么办啊?” 赤阳子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跟前,瞅了瞅系在女堞上的布带,又看了看大眼瞪小眼的众多手下,气急败坏的吼道:“都是没用的废物,还问什么问,他们能滑下去,你们就不能吗?他们跑不多远的,一定能撵上他们,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的话,就别回来见我,快点,都给我下去,给我追!” 方才,在城上的毕士超眼见得群敌大至,深知就凭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再看雷月阳已经下到了地面,便朝冲上来的众玄衣人,抛出了两包睁眼瞎,乘着他们的眼睛难以视物,慌乱溃退之际,飘身闪下了城头,将布带夹在了腋下,手搭足蹬,飞快的往下滑,直看得下面的月阳姑娘,惊骇万端,纤手捂住了张大了嘴,不等她发声提醒毕士超当心,年青汉子业已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边,急促的道了一声:“快走、快走,他们追上来了!”嘴里面说着,顺手拉起姑娘的玉臂就跑。 两个人跑了还不到一里地,斜刺里马蹄声爆响,拨剌剌杀出一哨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几十只狼牙利箭,齐齐的瞄准了毕士超和雷月阳。回头望去,城头上灯火攒动,似乎有不少人正在顺绳索往下爬。 腹背受敌,殊死的搏斗无可避免,毕士超自知要是拼着受些个创伤,尚有一线逃生的希望,可若是真的那么做,雷月阳则必死无疑。他又怎么舍得抛下心爱的姑娘,独自逃生?不由得暗生与爱侣一起赴死之念,遂仰天长笑:“哈哈,江南江北的百姓,还一心指望你们大西军,能够早日挥师北上,驱逐满清,光复大明。想不到哇想不到,你们这些人竟然不顾大敌当前,在这里窝里斗。李定国将军乃世间少见的大英雄,你等却偏偏要置他于死地,也罢,今个大爷就要舍生取义,与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拼一个鱼死网破!来啊,不怕死的就来吧!” 他这一番绝无做作矫情,直发胸臆的愤慨之言,令盘马弯弓的众兵士面面相觑,纷纷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居中的一位身披红袍年青将领。那人沉吟了一下,正色说道:“哼,听你的口音,绝非我大西军的人,一定是清军的奸细,城里已经有人来追捕你们了,别指望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蒙混过关!” 发话之人正是少将军刘永山,他照例每天早晚各巡一次城,恰巧在这里碰到了毕、雷二人。原以为这两个从城中逃出来的人是清军探子,但见他二人身陷绝境,神情凛然,毫无畏惧,又听其提及李定国的事,不禁心生疑惑,忍不住出言试探道:“至于说到李将军的安危,乃我大西军的家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得到了信息,有所防范,不会再涉身险地了。” 雷月阳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话,心中灵光一闪,暗想:没准儿这个人是李定国一派的,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索性把话挑明,要是不对路,也只有拼死一搏了。当即接口道:“你倒是蛮沉得住气的,那就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来的时候,亲眼看到给李将军送信的两个人,给清军杀了,所以才来这里探个究竟,要是我们脱不了身,我看李将军也必定凶多吉少!” 刘永山闻听此言,既惊且痛,想想自己情同手足,寄予厚望的暴氏兄弟,已经遭到清军的毒手,不由得心如刀绞,却又不能表露出来,他的眉头蹙紧,暗自咬牙,强忍泪水,心道:既然送信已经失败,唯今之计,也只有放这两个人去给定国叔报警了。 可就在他打算找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放行之际,打城门方向业已狂奔过来一伙玄衣人,及至近前,燕翅排开,一共十三个人,眼中的凶光与手中兵器发出的寒光,交织在一起,令人头皮发紧。 为首之人,生着一张靴底脸,神情倨傲的瞅了瞅刘永山,态度简慢的说道:“噢,敢情是小刘将军,你们截住的这两个人,乃是清军奸细,是国主和国师想要的人,你就把他们交给我们好了。” 刘永山认出对方是恶道赤阳子的手下,心中对这些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凌百姓和普通军兵的家伙,恨得是牙根痒痒,当即针锋相对的反驳道:“不可以,这两个人是我抓到的,我要把他们带回营地,审问清楚他们的来历和此行的目的,如果真的是敌军细作,定斩不饶。可要是有什么其他的隐情,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你们回去据实禀报给国主就是了。” 小将军身后的百多名大西士兵,俱是刘氏父子的亲兵亲将,一切均是唯其马首是瞻,也是这些玄衣人平素的所作所为,太不得人心,广大军士的心中,都憋着一口恶气,听了少主的一番言语,竟有一大半的人,将原本对着毕士超和雷月阳的利箭,转向瞄准了一干趾高气扬的玄衣人。 靴底脸跋扈惯了,丝毫没有理会刘氏兵将对他们的敌对情绪,依然强横的揶揄道:“怎么,小刘将军的意思是不想交人喽?你可得想想,这违抗国主和国师命令的后果哟,嘿嘿,别说是你呀,就算是你老子,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快快带你的人退到一边去,大爷我今天的心情不错,你小子方才所说的话,值当我没听见。”说着一挥手,冲十二名手下发出了命令:“把这两个奸细,给我拿下!” 他的这一通狂妄叫嚣,当真令这一群刘氏兵将怒发冲冠,一刹时,几十只狼牙利箭,全都指向了玄衣人,只待少主一声令下,就将乱箭齐发,将这些可恶的屎壳郎射成刺猬。 刘永山更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真想大吼一声,放箭撒马,叫这帮狂徒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手已经举了起来,却忽然看到,城门方向出现了一长溜火光,正飞快的朝这边移动,分明是已经搭开了城门,玄衣人的大批后援很快就会赶到。自己要是发出诛杀令,眼前的这些屎壳郎固然必死无疑,可是后果将不堪设想,公然与国主对抗,不单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还会连累父亲乃至全家。以孙可望的残暴性情,再加上赤阳子等人的挑唆和鼓动,搞不好刘家就得遭到灭门惨祸。 怎么办?是豁出去身家性命,放走两位义士?还是袖手旁观,任由恶道的爪牙逞凶,置定国叔于绝地?小将军真个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第09章 闪电绝杀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毕士超和雷月阳,业已体察到了局势的微妙变化,也看出来红袍小将有心帮李定国,却又不敢跟孙可望公开叫板顶牛的矛盾心理,再看城门处大队兵马涌出,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如不当机立断,将失去最后的脱身机会。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已是心意相通,毕士超的双手悄然探进了自己腰间的暗器兜囊,指缝中夹了八只棺材钉,猛的一个旋身,双臂抖处,八钉齐发。 那些玄衣人的心思,大多都集中在了与他们较劲的刘氏兵将的身上,居然没一个人能够事先发觉,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左边四个,额头眉心中钉,身子剧烈的颤抖痉挛,随即僵挺倒地。右边四个,手捂心口,纷纷佝偻了腰身,惨叫着踉跄几步,接连栽在地上,转瞬间先后毙命。 几乎是同一时刻,月阳姑娘一直握在手中的蝴蝶双刀,也呼啸着飞了出去。又有两名玄衣人哀嚎着,滚翻在地,抽搐了几下,赶奔地府阴曹会同伴去了。 而侥幸躲过头一拨攻击的靴底脸及另外二人,直惊得魂飞胆裂,骇叫一声,抹头便跑。毕士超深知除恶务尽的道理,焉肯放这三人漏网?身形疾闪,两柄旋风刀,外加一只雪花镖,次第出手,弧光直电,划过沉沉夜幕,三个玄衣人的惨叫声连在了一起,各自的创口上喷溅出鲜血,顺着狂奔的惯性,又朝前跑了三四步,有两个重重摔在地上,蹬了蹬腿儿,咽了气儿。 只有靴底脸身体强悍,生性凶顽,后脖颈上嵌着那只六角形的雪花镖,仍在玩命的跑。毕士超气极,附身从地上操起一杆玄衣人丢掉的短柄蛇矛,瞄也不瞄,一甩手掷了过去,直贯进靴底脸的后心。 刚刚还是狐假虎威,不可一世的玄衣人,眨眼之间,便都成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僵尸。刘永山连同他手下的百多名亲兵亲将,个个惊得是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来。 毕士超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出手杀这么多的人,心里面也颇不是滋味,定了定心神,抱拳冲刘永山等人说道:“各位,非是在下嗜血好杀,实乃被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杀光他们不单是为了我们能够脱身,也是为了救李定国将军。你们要是想对我二人下手,也没什么不对,那孙可望毕竟是你们的国主,可要是有心帮助我们,保住李将军,就请即刻放我们走,迟一步,李将军就危险一分!” 刘永山神情肃然的拱手还礼,语气诚挚的说道:“两位义士,你们做了我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也必定能干成我们没能干成的事。刘全、刘胜,快把你们俩的马送给这两位义士,情势紧迫,我就不多说了,谨在这里预祝二位一路顺风,马到功成了!” 两名刘氏亲将,应声跃下马来,将心爱的坐骑牵过来,交给了毕、雷二人。 毕士超心中无限感动,慨然道:“好,有你们在,有李将军在,大西军就还有希望,事不宜迟,我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位,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与雷月阳双双跃上了鞍桥,抖缰拍马,飞驰而去。 刘永山见毕、雷二人走远,再看打城中出来的马队,离这里已经不到两箭地了,遂急切的吩咐道:“刘全,刘胜,你俩速速回营,其余的人收好弓箭,随我来,待一会儿,遇到城里出来的人,没我的话,哪个也不准胡乱开口,捅了漏子,坏了大事,休怪我翻脸无情!都听到了没有?” 以刘全、刘胜为首的刘氏亲兵,齐声答道:“请少将军放心,今天的事,我等必当守口如瓶,绝不对外泄露半句,否则,不得好死!” 刘永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挥鞭催马,一马当先,带着众亲兵,斜着往回绕,迎向打城中驰来的马队。没一会儿,便与那支足有四五百人的庞大马队相遇,再看带队的将官,正是孙可望手下第一悍将李本深。 当下客套的拱手为礼,装出一副十分热情的样子,大声招呼道:“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本深叔吗?这黑灯瞎火的,带着这么老多的人马出城,莫不是有了什么紧要的军情吧?” 李本深向来就对身份高于自己的刘文秀心存轻视,自以为行军打仗比其强得多多,见是刘永山,更是一脸的不屑,傲慢的反问道:“咦、小山子,你小子怎么会在跑到这里来啦?”随即一拍自己的额头道:“噢,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城外扎营的,还天天早晚各巡城一次对不对?” 不待红袍小将回答,又自顾自的问道:“对了,我有事儿要问你,你们方才巡城的时候,看没看着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从城里跑出来呀?那两个清军的细作,居然敢潜入国主的行宫,不是刺探军情,就是想对国主不利,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可就得出大乱子了。” 刘永山有意识的尽量拖延时间,好让毕、雷二人能跑得更远一些,以免被李本深的大队人马追上。遂故意慢条斯理的答道:“清军的探子嘛,我倒是一个也没瞧见,倒是碰着十几个国师赤阳道长的手下,他们也说要捉拿清军的奸细,我原本是打算帮他们忙的,可是他们说对方就只有两个人,又都是寻常的角色,根本用不着兴师动众,有他们十几个人去追,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人多了反倒会添乱。我琢磨着他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人家可都是国师苦心栽培出来的能人异士啊,以我的身份哪敢跟他们顶牛较劲呀,就由着他们折腾去吧。本深叔,您这么急巴巴的赶出城来,该不会是要和他们争这份功劳吧?” 在李本深的心中,同样十分憎恶赤阳子手下的那些玄衣人,闻言不屑的斥道:“哼,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功劳,也值得我去争?我敢说过不了一两个月,大西国的上上下下,就都会知道,咱们大西军,不单只有一个姓李的能打!” 刘永山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孙可望等人真的要对李定国下毒手了,暗自庆幸自己的抉择没有错。就在他与李本深交谈之际,跟随李本深一起出城的那个邵人雄,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带着手下的二十来个玄衣人,脱离开了大队人马,策马向前驰去。 不大工夫便有一个玄衣人飞马折了回来,隔着还有好几丈,就扯着脖子喊道:“李将军,李将军,大事不好啦,我们先出来的那些个人,全……全都叫人给杀……杀了!” 第10章 波谲云诡 “什么?竟……竟有这等事?快带我去看看。”李本深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万分惊愕的喝道,边说边踹镫纵马前行,他身后的数百马队也随之隆隆启动。刘永山在心中冷笑,也策马相随。 在靴底脸等人的尸体前,邵人雄及一干玄衣人面色如土,心寒股栗。对方出手之狠辣,暗器技艺之高超,乃是他们有生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他娘的,咱们这回算是遇上天煞星了,这小子敢在国主的眼皮子底下刺探军情,还出手杀了咱们这么多人,绝不能叫他就这么跑了,不然的话,传扬出去,会给人笑掉大牙,咱们大西军的脸还往哪儿放呀?”李本深恼火的吼道。 刘永山听在耳中,急在心里,因为据他的观察,那两位为李定国安危而奔走的男女,骑术颇为一般,尽管先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也难保不被训练有素,骑术精良的大西骑兵撵上,连忙提马上前振喉道:“本深叔,您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口窝囊气,咱们一定要出。只不过这眼瞅着就快半夜了,想抓住那两个清军的探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更何况他们的暗器功夫又这么厉害,下手又这么狠,咱们要是撒开人马搜,肯定是要吃亏的呀,指不定给他们零打碎敲的杀多少人,可要是不撒开人马,又难免不打草惊蛇,他们找个犄角旮旯一猫,咱们就跟大海捞针差不多了,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宿。再者说,既然清军的探子已经到了咱们沅州,他们的大队人马离这里就不可能太远,咱们就这么四五百人,贸贸然的往前闯,岂不是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本深叔您可得三思而行啊!” 李本深被小将军的这一通似是而非的分析,弄得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落底,遂征询的目光瞅了瞅身边的几名亲信偏将,那几人同样心存忌惮,况且,死的都是他们最厌恶的玄衣人,各自的心中都觉得很解气,哪个又愿意放着好觉不睡,深更半夜的在荒郊野岭里折腾,搞不好再把命丢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要是死在跟清军开仗的阵前,也还值得,可若是为了这么几个为人不齿的屎壳郎断送了性命,恐怕是作了鬼也抬不起头来。众人心同此念,于是乎纷纷摇头使眼色。 李本深可以说是心领神会,他半点也不傻,打心眼里就不情愿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为了不给邵人雄等人留下什么话柄,得罪了赤阳子,便大声说道:“小刘将军之言太有见地了,咱们不可不防啊,可是这话说回来了,咱们反正已经出城这么远了,就不妨再追他一程,也算是对国主和国师有个交代。”说着挥鞭催马率先向前冲去。 立功心切的邵人雄,自然欢喜,当即拍马紧随其后。刘永山弄不清李本深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心中惴惴,无奈拨马跟在了后面。 马队向前推进了不过一里多远,李本深便勒住了缰绳,振喉吼道:“行了,咱们人太少了,离城太远,万一碰上大队清军就麻烦了。那两个探子也忒他娘的刁滑了,这么追都追不上,叫咱们白折腾了大半宿,真他娘的晦气,走,回城!” 邵人雄等人自然是心有不甘,可是既没胆子强迫李本深,更不敢独自去追,只得怏怏而返,心里头都明白,回去这一通臭骂是无论如何也脱不过去了。 刘永山则心中惬意,暗自叹道:“苍天保佑,总算让那两位义士得脱魔掌,但愿他们能够一路平安,尽早赶到衡阳。但愿定国叔能够相信他们传送到的信息,远离孙可望、赤阳子之流布下的歹毒陷阱。 再说驻扎在衡阳附近的大西战将李定国,此时业已接到了马二等人送来的,调他去沅州议事的军令。起初,也不免暗自生疑,可是转念想想,孙可望虽然和自己屡有磨擦,尤其这一阵子,克扣军饷,不发援兵。但是不管怎样,大家不仅过去是大西军的兄弟,现在又同为永历皇帝驾下的臣子,大敌当前,理当戮力同心,又怎么会手足相残?而且,自己此去,还可以借机劝劝他,抛弃前嫌,解开彼此心中的疙瘩,共赴国难。便不顾帐中谋士的劝阻,决意动身赶往沅州。 只是他担心自己离开营地,败而未退的清兵会重新聚集起来,乘机反扑。遂对属下的部队,做了一番调动和部署,并密嘱副将龙滔一些应敌之策,无形之中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看看天色将晚,只好等次日再行起程。 第二天的清晨,李定国带了二百名亲兵,随同信使马二等人登程西行。才走了两里多路,迎面遇到了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毕士超和雷月阳。 得知孙可望要对自己下毒手,李定国自然不肯再赴沅洲。当即打了回转,设筵酬谢犒劳毕、雷二人。并写了一封信,叫姓马的使者带回沅洲给孙可望。 在这封信上,他晓以大义,劝孙可望不要妄信奸人谗言,自相残杀,败坏反清复国大业。仍希望孙可望能回心转意,与自己同心协力共擎抗清大旗。 数日之后,大西国主孙可望接到了李定国的回信,还没看完便暴跳如雷,将信撕得粉碎。拍桌子,打板凳,破了嗓子骂道:“反了,反了,好个李定国,你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什么败坏国家,什么自相残害,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胆敢违抗我的军令,不就是造我大西国的反吗?李定国,我绝不会放过你!” 赤阳子在旁推波助澜道:“国主,李定国那小子,打了几个胜仗,就目中无人,居然胆敢擅作主张,抗拒您的军令,分明有通敌叛国之嫌疑。国主何不借此良机,发动大军,讨伐叛逆,以壮我大西军威!” 蓝欣见孙可望仍没下最后的决心,便从旁帮腔道:“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不严惩那个李定国,往后大王您的话,还有哪个肯听呀?象那、那、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等人,要都各自为政起来,大王您岂不成了孤家寡人了吗?这大西国不也就等于名存实亡了吗?常言说得好: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在这个节骨眼上,大王您可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含糊哇!” 李本深见形势已经无可逆转,自忖:搬倒李定国于自己可说是利大于弊,遂顺水推舟道:“国主,末将以为,不除李定国这匹害群之马,我大西国将永无宁日。请您即刻发令,本深愿为先锋,不活擒那个反贼,绝不收兵!” 孙可望逐个看了一遍自己的三大心腹,终于下了决心,只见他横着眉,瞪着眼,噌的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的说道:“李定国,这可是你自作自受,不除掉你,我就对不起先王和大西将士。本深,你速速调集各路人马,备足粮草,争取在三天之内发兵,本王要亲自出征,斩了那个狂妄自大,无法无天的浑小子!” 远在衡阳的李定国,探知孙可望磨刀霍霍,将要对自己下毒手,为了避免与其发生正面的冲突,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当即决定,放弃在湖广一带极为有利的反攻良机,率领着本部人马,徐徐退往广西境内。 丧心病狂的孙可望,竟然督着十几万大军,在后面紧追不舍,想不到在宝庆府,与重新集结起来,以贝勒吞齐为统帅的清军大队遭遇,居然被杀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大败而逃。 就这样,刚刚被大西军收复了的州城府县,重又被清军占领。无数大西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果实,付诸东流。 第11章 娇影凄情 湖南南部九嶷山东麓 时近晌午,暖暖的春风,习习吹送,枝叶摇摆,光影斑驳,树姿婆娑。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一只手拉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穿行在一片茂密的杉树林中。 “五湖爷爷,还有多远能到我娘那里呀?咱们俩都走了一上午了,怎么还没到哇?”小姑娘乎闪着两只清澈、乌黑的大眼睛语气天真的问道。稚嫩的嗓音,清脆悦耳。 身着赭黄色夹衣的老者,笑呵呵的回答道:“啊,不远了,翻过前面的这个山坡,再过一条小溪就到了。小笛呀,你是不是累了?来,爷爷再背你一程。”说着老者蹲下了身子,等小姑娘伏到自己的脊背上来。 “不要、不要,五湖爷爷,您也挺累的,我还能走,我可不想让我娘瞧见您背着我走,多难为情啊,她会笑话我的。”小姑娘好强的大声说道。 “好孩子,有志气,长大了一定有出息,你娘见了你呀,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哩。”老者拍着小姑娘的头,喜滋滋的夸赞道。 老少二人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听到衣袂震风之声,但见两条俏丽的身影,打后面翩翩然掠纵过来,身形一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的乃是两位正值妙龄的女孩子,穿桃红衣靠的姑娘,生得一张瓜子脸,眉梢高挑,丹凤眼,嘴角有一颗不大的美人痔,更显得肤色莹白如雪,一对明瞳射出的则是咄咄逼人的目光。 身着湖蓝箭衣的女孩子,圆脸,弯眉,杏眼,樱唇,颊上长着几粒雀斑,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神情矜持,妩媚可人。 只听红衣姑娘厉声喝道:“游五湖,你的胆子也忒大了,没有老夫人的指派,你就敢私自带着小姐去见那姓郦的贱人!” 小姑娘闻言,瞪圆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忿然反诘:“你胡说,是我爹让我们来的,爷爷也答应了,你们凭什么阻拦?” “是啊,少爷是怕大战之时伤着小迪,才叫老夫带她去她娘那里,老爷也点了头的呀,老夫人她总不会这般不近人情吧?”姓游的老者也接口辩白道。 圆脸女子开口道:“游总管,这件事是少爷擅作主张,从未向老夫人透露过。虽然老爷默许了,可老夫人那边不顺气。一怒之下,命我们姐妹赶来,截你们回去。我俩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老总管不要叫我们为难。” “为难你们,真是笑话。明摆着是你俩在为难我和五湖爷爷,反把不是当理说。我就是不回去,我要见我娘。你俩有胆子就跟着去,看我娘不赏你俩一顿大耳刮子。”小姑娘的小嘴巴可是半点也不饶人,声色俱厉,针锋相对。 蓝衣姑娘自觉理亏,无言以对,一脸的无奈,看样子也是心中不忍,只不过是碍于上命,不由自主。 旁边的红衣女子则勃然作色,厉声说道:“游五湖,反正老夫人的意思,我们姐俩也已经传达到了,小笛呢,我们可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回去向老夫人讲吧。”嘴里面说着,已经抢步向前,伸手来拉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显然学过一些功夫,身手灵便,反应敏捷,见状托的一跳,业已闪出去四五尺远,小手点指红衣女子,语调激切的大声嚷道:“南宫雁,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可就对你不客气啦!”话音未落,已然从身后背着的小兜囊里,掏出来一件奇形兵器,只见她两只小手用力一拧,将其一分为二,左手上是一只装有直柄的铜镜,光芒璀璨,镜子的外圈,乃是精钢打制,并且开了刃,甚为锋利。右手则是根一尺多长的点穴笔,不用的时候,可以插进镜子的手柄里,便于携带。 小姑娘立目横眉,挺身屹立,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好一付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双膀发力,点穴笔猛的敲在了铜镜的边缘上,铮的一声尖锐脆响,远远的波荡开去,撼人心魄。 被唤作南宫雁的红衣女子,略作踌躇,虎着脸气哼哼的恫吓道:“小笛,你也太不象话了,快点乖乖跟我们回去,要是把我惹急了,我……我就封了你的穴道,扛着你走!” “哼,你要是敢点我的穴道,我就把你的臭手指头砍下来,不信你就试试看!”小姑娘疾言厉色,毫不相让。 老总管游五湖和那位蓝衣姑娘,脸上俱是一付左右为难的神情。而南宫雁也戗上了火,恨声道:“好哇,我就不信制不了你这个小鬼头!”言罢晃身上前,与小姑娘过上了招。 小女孩虽然练了几年的功夫,手里头还拿着兵刃,可毕竟造诣低微,又怎么是她祖母得意弟子的对手?况且,别看她嘴上说的挺吓人,却也没敢真的去砍对方的手指,结果,还不到十招,手里的铜鉴和点穴笔,都已被对手使巧劲震落在了地上。但见南宫雁猛的一弯腰,双手电出,一下将小女孩抱离了地面。 小姑娘怎肯轻易认输?拼了命的扭动身躯,两只小手在红衣女子的头上乱抓乱敲,口中尖声叫着:“死雁雁、臭雁雁,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南宫雁被弄得叫苦不迭,撒手吧又颇不甘心,懊恼万分的嚷道:“玲儿姐姐,别光在那儿看热闹呀,快、快来帮帮我啊!” 蓝衣姑娘满脸的无可奈何,快步来到近前,伸手按住了小女孩的两只胳膊,柔声劝道:“小笛,你就别闹了,乖乖回去,只要能哄得你奶奶开心,她就会准你娘回家,那样的话,你们娘俩不就可以天天呆在一块了吗?” 小姑娘带着哭腔嚷道:“你骗人,奶奶她永远都不会开心,永远都不会叫我娘回家,我这就要去见我娘,你们放开我,五湖爷爷,您快求求她们,让我去见我娘吧?” 老者满脸的愁苦,想出言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此间的恩怨纠葛,他是一清二楚,可是做为一名忠实的仆从,对主人的家事,除了感到痛心惋惜,却是感到无能为力。 南宫雁拢了拢乱作一团的头发,气咻咻的道:“玲儿姐,咱们走。游总管,你要是实在想去见那个姓郦的,就自己个去吧。” 游五湖长叹了一声,反驳道:“胡说,小姐去不成,我一个糟老头子去干什么?来,把小姐给我,你俩别把她给弄伤了。” 南宫雁板起脸孔拒绝道:“那怎么行,我可是一点都信不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再耍出什么花样,偷偷带着她跑去她娘那里。” 小姑娘绝望的泪流满面,哽咽着喊道:“娘,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来,你真的不要小笛了吗?” 游五湖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禁不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却是束手无策。因为在主人的家中,老夫人的话,从来都是没有无人敢违拗的。伤心的泪花,直在老管家的眼窝里打转. 第12章 傲骨侠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几个人的头顶上突然响起:“嘿,你们放开那个孩子行不行啊?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成心不叫人睡觉是不是?” 下边的几个人俱是一惊,哗的散开,充满了戒备和惊异的目光,齐齐的聚向飘然落地的年青男子。 观此人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中上等的身材,头发蓬乱,唇上颌下,满是胡子茬,睡眼惺忪,衣衫鞋履,也是脏旧破烂得厉害,十足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游五湖不由得暗自叹息,心道:唉,这个小伙子的根骨当真不错,却不知因何颓废若斯,倒是真的太可惜了。 南宫雁更是一脸的不屑和鄙夷,冷冷的申斥道:“叫花子,你算是哪根葱哪头蒜?啥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吆五喝六的,快快滚到一边去,再要呱噪,当心挨揍!” 不修边幅的年青男子,却不为所动,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边揉着眼睛,边反唇相讥道:“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我倒是想问问二位,你们又算是干嘛吃的?凭什么不让人家小姑娘去见她的娘亲?看你俩也长得有模有样的,哪知道竟然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啊呸!臭要饭的,你敢羞辱本姑娘,我就叫你知道知道,到底什么是蛇蝎心肠!”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南宫雁,铁青着脸放下怀中已经不再挣扎的小姑娘,从身后取出日月双轮,双臂挥划,寒光耀眼,凝眉立目,俨然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 年青男子满不在乎的嬉笑道:“怎么,想打架呀?好哇,本公子正闷得发慌,能活动活动筋骨,多吃上他几碗饭,再好不过。来吧,有什么手段,尽管都使出来好了,也让本公子领教领教阁下的心肠,究竟能毒到什么份上?” “死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呆会儿你可别后悔,看招!”南宫雁气不打一处来,切齿怒喝,话音未落,已经猱身而上,手中的双轮一分,左削右扫,直袭不修边副的年青男子。 而那人却是嘻嘻哈哈,浑不把红衣姑娘的凶猛进攻当回事,身法飘忽,爪法精奇,看样子并未施展出他的全部能力,仍令大肆进逼的南宫雁,讨不到半点的便宜。 老管家游五湖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悄悄向身边的蓝衣女子道:“玲儿姑娘,依我看这个年轻人的武功甚是了得,南宫姑娘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再过一会儿,要是瞅着不行,你就上去打打帮手吧。” 蓝衣姑娘神情紧张的点了点头,随即不无忧虑的轻声说道:“老总管,要是我上去还不行,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呀,说到底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嘛。” 老者的脸上挂苦笑连连点头,宽慰道:“这个自然,老夫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不出里外远近的份上。” 老总管的这一番话,被在旁边紧张观战的小姑娘听在耳中,急忙靠过来一把拉住了老者的手,噘着小嘴反驳道:“五湖爷爷,我可不准您去帮臭雁雁那个坏丫头,她要是赢了,还得带我回去,我才不干呢!” 游五湖一脸的无奈,口中敷衍的说道:“好、好,爷爷不帮,不帮。” 这个时候,年青男子业已转守为攻,同时嘴上也不闲着,揶揄道:“我说这位姑娘,时方才听你说话的口气挺狂,架子拉得也挺大,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哩,哪知道这一动真章,敢情原来竟是个银样蜡枪头,我可真佩服你呀,就这么点道行,居然也敢在江湖上走动,还这等张狂,不是自找倒霉吗?这一次亏是遇上了本公子,要是换上个坏一点的,损一点的,你可就有好罪受了,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找你师父、师娘,再练上个三十年五十年的,再出来闯江湖吧。” 南宫雁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劲敌,只是她性情刚烈、倔强,就算是刀按脖子,也绝不会向人低头认输的,因此,仍在那里咬牙硬撑。对方的讥讽挖苦,更令她七窍生烟,顾不得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拼出所有残存的体力,舞动双轮,一味抢攻,全然不管自身的安危。年青男子此时此刻若要是有心伤她,可说是易如反掌。 小姑娘看得则是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跳着脚,拍着手,口中欢快的叫道:“好哇,大哥哥,请你替我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坏丫头,死雁雁、臭雁雁,看你还有没有胆子再来难为我?” 蓝衣女子眼见同伴神形狼狈,也顾不得颜面,急振娇喉,大喊了一声:“雁妹别慌,我来助你!”说着话,右手剑,左手轮,上前夹攻。 小姑娘一见,不乐意了,大声嚷道:“赖皮,赖皮,俩打一个,算是什么能耐?你们把林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年青男子却颇为开心的哈哈大笑道:“不要紧,小妹妹,她们两个也打不过我,这打架人多才有意思哩。”别看他嘴上说的轻松,可是这位蓝衣姑娘性情沉稳,武学造诣较南宫雁强着不止一筹,她的加入,使红衣姑娘有了喘息之机,片刻之后,缓过劲来,二女联袂携手,发起了强劲的反攻。 如此一来,年青男子再不下重手施辣招,便已经无法立于不败之地了,偏偏他又是一个温和敦厚,惜香怜玉的多情种子,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辣手摧花,一时间,被蓝、红二女迫得连连倒退。 南宫雁得意道:“臭要饭的,咋不美了呢?乱架梁子,也不掰一块豆饼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今天姑奶奶就要给你小子留下点记号!”这嘴上说得狠,手上更狠,转眼之间,便已将年青男子身上的衣服割裂了两个大口子。 处事老练的游五湖,可不想双方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正要上前劝开恶斗的三个人。忽然看见小女孩,已经过去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铜鉴和金笔,口中大呼道:“大哥哥,别怕她们,我来帮你收拾这两个坏丫头!”话音未落,弱小的身躯,业已突入了战团。 这一下,轮到两个姑娘乱了阵脚,她俩既得防备小女孩的攻击,又不敢施重手还击,不一刻,便已章法尽失,焦头烂额。好在年青男子本无恶意,之所以出头动手,一半是替小姑娘鸣不平,一半是闲得无聊,拿两个姑娘寻开心,以暂时排遣积压在他心头的烦闷和抑郁。故尔,并没有乘这个大好时机大举反攻,否则的话,两个姑娘必定伤得不轻。 南宫雁气得直哆嗦,一下蹦到圈外,气咻咻的吼道:“玲儿姐,这仗咱没法打了。臭小子,有种你就留个名号,这件事情咱们没完!” 年青男子依然是笑容满面,不以为意的答道:“好说、好说,在下姓顾,单字名枫,淮南人士。请两位走好,恕在下不远送了。” 南宫雁的眼睛瞪得彪圆,恨声道:“姓顾的,你别得意得太早了,有你好瞧的。” 蓝衣姑娘冲游五湖道:“老总管,老夫人的话我们已经传到了,何去何从,您自己拿主意吧,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与红衣姑娘怏怏离去。 第13章 金箫神女 “好了,现在作梗捣乱的人都走了,你们俩也赶紧上路吧,我也该想法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咱们后会有期。”顾枫说着向老少二人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小姑娘却急忙跑过来,很是亲近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语气天真的问道:“大哥哥,你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里呀?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办吗?” 顾枫看了看目光殷切的小女孩,先是苦涩的笑了笑,继尔现出一脸的茫然神情。是啊,扪心自问,下一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呢?连自己都不知道。至打两年之前,与心爱的姑娘失散以后,他想方设法,终于摆脱了母亲的控制,接下来便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雷月阳,然而,两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一无所获,渐渐的,他变得心灰意懒,孑然独行,东游西荡,居无定所,浑浑噩噩的打发着百无聊赖的日子。 小姑娘见状连忙热切的说道:“大哥哥,你既然没什么急事,那干嘛不和我们一起走哇?”瞧见顾枫不置可否,又低声说道:“大哥哥,我是怕我奶奶再派的什么人来截我回去,五湖爷爷他拉不下脸来跟她们动手,我又打不过她们,有你在就不怕了,你的功夫好棒,加上我帮忙,她们来几个都不怕。等见了我娘,她一定会好好款待你,给你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咱们一块吃,好不好嘛?”一边央求,一边用力摇动着年轻人的手臂。 游五湖有心上前劝阻,却见顾枫已经无所谓的点了头,并蹲下了身子对小姑娘说道:“那好吧,我就把你送到你娘那里后再走,这样行了吧?” “行、行,太好了,太好了。”小姑娘欢天喜地的大声叫着:“五湖爷爷,大哥哥答应和咱们一起走啦!” 想想方才自己的无能为力,老管家不禁暗生愧疚,目睹小姑娘与顾枫的亲昵神态,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心道:小笛这孩子,命也是太苦了,难得和这个年轻人如此投缘,自己也别扫了她的兴。遂上前陪着笑,与顾枫搭讪道:“这位小兄弟,你的螳螂爪功夫颇得真传,又姓顾,该是铁臂螳螂顾天峻的后人吧?” “老伯真是好眼力呀,那正是家父。”顾枫客气的回答道:“对了老伯,看刚才那两位姑娘的身手,你家老夫人在武林中,必定是位身份不低的人物吧?” “啊,我家老爷姓林,江湖人称飞篁客,老夫人是昆仑派的,复姓独孤。”游五湖不无骄傲的说道。他这些年来,虽然没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但是由于身处在武林世家,对武林中的大事小情,也知之甚广。自然知道顾天峻追随檀九渊,祸乱东海派的大致情形,可是眼见顾枫为人敦厚随和,没什么心机,,就也没对其怀什么戒心,坦诚相对。 “噢,飞篁客这个名号,我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林老侠原来还是北七省的武林盟主对不对?”顾枫带着几分兴奋问道。见老者微笑点头,又不禁心生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咦,老伯,有件事情我就弄不明白了,林老侠名满江湖,他的夫人也算是武林名宿,却又为何如此不近人情,硬是不准这孩子去见她的娘亲呢?” 老管家游五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瞬之间便已换上了一副愁容,怅然叹道:“唉、这件事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啊,主人家里的事,老夫也不便多言。总之,大人之间闹意气之争,可是苦了孩子呀!” 顾枫猜想其中必定有难言之隐,自己与人家刚刚相识,疏不间亲,按理说不应该过多探听,便略带歉意的说道:“老伯,晚辈时才不知就里,莽撞出手,恐怕是越帮越忙,没给老伯您惹什么麻烦吧?” 老总管勉强的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啊、不要紧的,不瞒你说,刚才老夫还真的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兄弟你的出现,可以说无形中帮了我的大忙,你能快刀斩乱麻,打发走了那两个难缠的丫头,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老夫拼着受我家夫人的责罚,也要把小姐送到少夫人那里,完成我家公子交付给的差事。只要小笛能和她娘团聚,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吃再多的苦头也值了。” “五湖爷爷,我可不要您为我受苦,奶奶她要是想责罚您,就让她责罚我好了。”小姑娘动情的抱住了老者的大腿,大声说道。 顾枫不禁对其心生怜爱,向游五湖道:“这么说,这个小妹妹,就该是林老侠的孙女啦?” 不待老者回答,小姑娘已经抢先答道:“对呀,我叫林若笛,我爹叫林逸,我娘的名字叫郦月吉。” 十三年前,林逸协助巫山派孤女郦月吉,追杀残害师父及同门的毒姬楚碧瑶,半年之后,终于在川鄂交界之处,将恶贯满盈的鬼针魔女杀死。身受重伤的郦月吉,执意要携带毒姬的人头回山,以祭奠师父和诸位师姐的亡灵。林逸又怎么能够放心让她自己独行?便相随护送,并留在了巫山神女峰,照料伤势沉重,体力虚竭的孤女。 一晃已是来年的春天,一年多的相处,两个年轻人同生共死,抵御强敌,情愫日深,到后来,更是耳鬓厮磨,相守终日,彼此之间爱意愈浓,终有一日,水到渠成,结成美眷。 二人如胶似漆,缱绻缠绵,不觉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方听说中原已经发生巨变,大明朝灭亡,关外的满清问鼎华夏。林逸不由得挂念家中的父母亲人的安危,决意回家探视。由于那时候,郦月吉已经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孕,无法承受长途跋涉的劳苦,林逸只得将爱侣安顿好,匆匆下了神女峰,直奔安徽歙县的老家,打算弄清家人是否平安之后,就立刻回到郦月吉的身边。 为了躲避战乱,此时的林家已经举家南迁,来到了湘南九嶷山下,择了一处地势幽静,风景秀丽的地方,建起了家园。林逸一路打听询问,找了差不多两个来月的时间,总算给他找到,可当他好不容易跨进了家门,他的母亲独孤仪就催促他,马上跟一直住在林家的桑嫣云完婚。被逼无奈,林逸只好向父母交了底。 木已成舟,面对儿子的苦苦乞求,轮剑罗刹极不情愿的点了头,叫儿子回去接媳妇入门。而桑嫣云闻听此讯,柔肠寸断,伤心欲绝,留下了一封短信,与堂弟桑珑不辞而别。 转眼又过了大半年,林逸带着妻子郦月吉,以及刚刚五六个月大的女儿,回到了家中。郦月吉生性率直,不懂得曲意随人,入门不久,便与公婆发生了摩擦。独孤仪本来就对她心怀芥蒂,如此一来,更生嫌怨,婆媳之间的冲突渐渐升级,直至冰炭难容,互不理睬。林逸夹在当中,左右为难,苦恼万分。 冷战的局面并没难维持多长的时间,三年后的一天,大战终于爆发,怒不可遏的轮剑罗刹,将屡屡顶撞自己的儿媳妇,赶出了家门。并强行留下了孙女林若笛,不准其带走。 负气而走的郦月吉,在十数里外的香花岭住了下来,心里牵悬着丈夫和女儿,每日发愤的习武练功,隔个十天半月的,便悄悄潜回林家,偷偷与丈夫女儿团聚个一天半日。 林氏众人大多同情于她,也都睁眼闭眼,只是瞒着老夫人独孤仪一个人。可是时间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独孤仪发觉,不禁大发火光,对儿子和孙女看管愈严,打那以后,郦月吉就鲜有机会了。 第14章 三刀逞凶 恭贺奥运火炬今天在本市传递,特追加解禁,晚上还有一章!!! (对不起了,由于心情过于激动,把章节的顺序弄颠倒了,抱歉!) 大西军的反攻,被孙可望破坏之后,清军重又占领了湖南全境,以北斗星神楼擎天为首的,一干天音教魔头亦随之而来,并且盯上了林家。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阴霾再一此笼罩了整个林氏庄园。 林逸见强敌大至,林氏危殆,担心覆巢无完卵,殃及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同时也是怜惜爱妻孤苦一人,遂设法说服了父亲,让老管家游五湖,送女儿林若笛去妻子那里暂住。不料被其母亲发现,独孤仪盛怒之下,暗自派来了两名心腹弟子童铃儿和南宫雁,要把孙女拦截回来。 轮剑罗刹性情刚烈,做起事来未免有些独断专行,但却绝非心性毒辣之辈,只不过在她的心底,一直觉得愧对桑家父女,打一开始就对郦月吉的举止言谈、穿着打扮、甚至武功刀法,处处看不上眼,经常的加以斥责。偏偏郦月吉也是刚强的性格,不知忍让退避,一来二去,两个人越闹越僵,积怨日深。独孤仪的所作所为,就难免过激,且有驳于人之常情。这其中的原委,老管家当然是一清二楚,只是无法向外人尽言。 “小妹妹,你的兵器挺有意思的,练了多长时间了?”顾枫与小姑娘林若笛拉起来了闲话。 “大哥哥,你是问我的镜子和笔呀?听我爹说从前是我二姑用的,爹爹和二姑可亲了,二姑死了以后,爹爹为了怀念她,一直把这两件东西收藏在他的身边,后来看我喜欢,就给了我,还教我怎么用,我都练了四五年了。还有哇,就连我的名字,也跟我二姑有很大的关系呢,姑姑的名字叫林迪,我的名叫若笛,是不是差不多呀?”小姑娘神情庄重的说道。 顾枫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道:“是啊,看起来你爹与你二姑的感情,真的是很深很深啊!” “那当然了,我家少爷最重情义了,不要说是对他的家里人,就是对我这个老仆人,也是贴心贴肺的呀,”游五湖接过了话茬说道:“想当年,少爷还救过我一条命哩,那场病那叫个厉害,老夫眼瞅着就不行了,正巧少爷他在龙虎山学艺完成回老家,刚进家门知道我病了,二话没说就套上车拉着我直奔安徽阜阳,找神农馆主万俟汉去了,要是再迟个一天半日的呀,嘿嘿,老夫我怕是早就去见阎王爷喽。” “老伯,方才听你说,好象是有什么人要对林家不利,到底是些什么人物啊?居然敢找林老侠的麻烦。”顾枫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不瞒你啊小兄弟,我也是听老爷和少爷说的,听说这伙人可是很不好惹呀,是叫……对了,叫什么天音教,十几年前就挺邪乎的,后来嘛给侠义道的众英雄打跑了,可不知道怎么又缓过来了,都是些替满清卖命的武林败类,武功身手可都不含糊,要不然老爷也不会同意,把小笛送到少夫人那里了。”老管家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天音教,又是天音教,这帮子坏蛋,真个是阴魂不散,无处不在呀!”顾枫满脸惊异,大声的说着,不由得回忆起两年前,发生在太湖西洞庭山的那场恶战,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是每每想起,仍然觉得头皮发紧,不寒而栗,足以证明,匿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余悸,远远没有能够消除。 “哈哈,臭小子,还真给你说着了,我们哥几个这回又来了,你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嘿、小老头儿,快点把林家的小丫头交给我们,我家教主要请她去我们那里坐客。” 随着阴阳怪气的话音,鬼魅一般的掠至三人,当先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手中执着一只大得出奇的剪刀。其余二人,一个是酱块脑袋,浓眉长须,面色阴沉,掌中擎的是一把二尺多长的大剃刀,刃口之上,寒光流溢;另一个鹰鼻鹞眼,煞气逼人,手提一对沉甸甸,明晃晃的大菜刀。 芜湖三刀,乾坤刀客钟肇鹏,也就是血手会真正的首脑——太监赵鹏的三个干儿子,两年前,为了争夺传说中的宝藏,前往洞庭山,后来跟随鹰爪门的人,阵前倒戈,变节成为清廷鹰犬。 “混帐东西,你们要是敢碰小笛的一根寒毛,老夫就叫你仨跑着来,爬着回去!”游五湖怒火填膺,恶声吼喝,并嗖的从拐杖中抽出来一口细刃剑,挺身护在了小姑娘林若笛的身前。 “哼,你个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打架是不是?大爷我就陪你玩玩!”芜湖三刀之中,武功最高的老二司徒匡,一双鹰目中杀机泛起,话未说完,身形已然发动,手里的大菜刀,划出两道冷电,恶狠狠劈向游五湖。老管家毫无惧色,飞快的说了句:“小兄弟,拜托你帮我护着点小笛。”随即抖擞精神,振剑运拐,上前迎敌。 尖嘴猴腮的老三寇融,点指顾枫讥嘲道:“嘿,你小子要是没胆子趟这浑水,现在跑还来得及。” 顾枫立目斥道:“呸、狗奴才,亏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当年你们杀害我翟大叔的账还没跟你们算呢,今个小爷就要替前辈报仇!纳命来!” 坏小子寇融翻了翻眼皮,转过脸冲手擎大剃刀的酱块脑袋挑唆道:“老大,你听着没有?这小子居然敢当着咱们的面,辱骂咱们哥们,真难为你还忍得住气,压得住火,咱们哥仨啥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呀,真该宰了这小子,叫他知道知道咱们芜湖三刀的厉害!” 老大常陵给扇起了一脑门子邪火,大剃刀一摆,阴恻恻的说道:“浑小子,报个名吧,爷爷我的刀下可不死无名鬼!” “哼,哈哈,小爷我姓顾名枫,是东海派的第三代传人,大脑袋,你就动手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脑袋大,还是你的能耐大?” “你找死!看刀!”常陵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大剃刀猛然攻出,目不交睫之际,已呼啸而至。顾枫只觉得劲风激荡,针肌砭骨,呼吸为之一窒,急展家传的绝技螳螂爪,与强悍对手斗在了一处。 寇融则选了一件最轻松的差事,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冲小姑娘林若笛道:“林家小姐,我带你去我们那里好不好哇?我们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多的是,你去了,就全都给你,怎么样啊?” “呸呸呸!你们是坏蛋,想骗我,没门儿!想要我跟你们走,那得先问问我的镜子答不答应?”小姑娘怒目横眉,斩钉截铁的吼道,娇小的身躯猝然发动,左鉴右笔,齐齐攻出,气力虽然是有限,可技法却是精妙之极,攻守兼备,滴水不露。 芜湖三刀得到的命令,是绝对不许伤林若笛一丝一毫,因此动起手来,坏小子寇融未免束手束脚,忙活了半天,仍旧没能制服拼命扑击的林若笛。 最先遇险的是老总管游五湖,他的武学造诣,不可谓不高,对林家又是忠心耿耿,为了保护少爷的心肝宝贝,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怎奈他体质较弱,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病,尽管没夺去他的生命,也令他元气大伤,况且,现在他已经年近六旬,还能上阵搏杀,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而他的对手司徒匡,乃乾坤门的第一高手,时下正值武功和体力的颠峰之际,在二流人物中,已经够得上拔尖的角色了。一对大菜刀,力猛招精,杀气弥空,二十招一过,老者已尽陷被动,不一刻,就已连中两刀,血染衣襟,摇摇欲倒。 顾枫的螳螂爪、八仙掌、天遁拳,分别承袭于父母双亲和鲍清风,经过十几年的浸润,技艺精纯,迎战心机老辣的常陵,本来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孰料,此人的剃刀当中竟然暗藏玄机,见占不到多大的上风,冷不防偷偷按动机簧,只听铮的一声,打刀柄的后端,又探出一截半尺多长的利刃。 顾枫猝不及防,被划伤了左肋,血流不止,顿落下风,自保已经颇成问题,又如何有能力去援救岌岌可危的老总管? 第15章 险中求胜 小姑娘林若笛从小便受其父亲的感染熏陶,对游五湖的感情颇深,眼见他受伤遇险,心里就如同着了火,牙齿咬得是格格作响,小眼睛瞪得是彪彪圆,抢步进身,左手打穴银笔攻出的同时,右手拇指就已然按动了笔杆上的机关,笔的前端铮的弹出了半尺多长的一截,正好戳在寇融的中脘穴上。 坏小子叫了声“见鬼!”,随即痛苦的佝偻了身子,被小姑娘的铜鉴重重的拍在了肩胛上,歪歪斜斜退出去七八步,险些摔倒,钻心的剧痛令他的额头,汗珠子直往下滚,好半天都没直起腰来。 而这时,林若笛已经飘身抢至司徒匡的身后,点穴笔往嘴里横着一叼,左手的铜鉴倏的掉了个个,将柄的末端对准了正大发淫威的恶人,双手在直柄上用力一拧,嘶、嘶声中,七枚锋利的钢针,连珠射向仇敌。 司徒匡正要对老者发出致命一击,万万没有料到,袭击来得这般突兀,等他有所察觉的时候,针尖都已经快碰到他的衣服了,直吓得他骇叫一声,狂扭腰身,拼命躲闪,还是给射中了三枚,失神之际,被乘机反击的游五湖一剑刺中了肩窝,若非老者已是气竭力衰,此一剑足以令他左臂尽废。 这家伙当真凶顽,连中四创居然不退反进,鬼嚎一声,右手菜刀全力回扫,生生将游五湖的细剑震飞,紧跟着旋身一脚,向挥鉴攻来的林若笛蹬去。这一脚倘若蹬实了,小姑娘不死也得受重伤。好在司徒狂猛然想起临来之时,教主楼擎天所下达的,不准伤了林若笛的命令,急撤劲力,变蹬为扫。 即便如此,林若笛也禁受不起,一声疼叫,脚不沾地,横着摔了出去。兵器也都撒了手,终究是小孩子,身上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令她哭出声来。 坏小子寇融瞅准机会,疾窜过去,口中道了声:“小丫头,别哭鼻子了,这打架可不是好玩了,再胡闹下去,把小命弄丢了,我们也不好交差呀。还是赶紧跟我走吧。”说着一把将林若笛抓了起来,夹在了腋下,抹头便走。 游五湖看在眼里,急怒攻心,狂吼一声:“狗贼,我与你们拼了!”双手合握拐杖,合身扑向司徒匡,却在悍敌的栗人刀光中颓然倒地。 而顾枫的内功火候,到底无法与修炼了三十来年的常大脑袋相提并论,一股锐气很快耗尽,劣势毕现,任凭他左冲右突,也无法撕裂强大对手的绵密刀网,如若司徒匡再来夹攻,年轻人必遭灭顶之灾。 “放下我的女儿!”随着一声震耳怒喝,一名女子舞刀杀来,只见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刀光霍霍,罡风猎猎,正是巫山神女派唯一的传人,林若笛的母亲郦月吉。她所居住的香花岭,离这里不过两三里远,刚巧她下山想到市集上买些日用之物,远远的听到这边有人搏斗的声音,只是出于好奇,绕了一个弯子,赶过来想看看交手的是何许人。所见的情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遇险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盼的女儿,眼瞅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掳走,怎能不叫她气冲斗牛,疾发一声怒吼,志在先声夺人,同时飞身舞刀扑向挟持林若笛的寇融。 坏小子给郦月吉的声势所慑,一口气退了五六丈远,正值失去对手的司徒匡掠至,截住了郦月吉,于是乎,一长两短三口刀绞到了一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迸,令人心弦欲断。转瞬之间,两个人就已经拆了三十几招,猛听郦月吉暴喝一声:“去死吧!”再看司徒匡,长声惨嚎着,直摔丈外。 按理说,以司徒匡的武功身手,郦月吉充其量也就能与他打一个平手,却又为何这么快便挫败劲敌了呢?一是由于这个司徒匡,先前已经和老管家游五湖恶斗了多时,内力消耗了差不多有三四成;二是因为其身中数创,左胳膊使不出半点力气,使得左手刀几乎成了摆设,全仗着右手的一口菜刀了,攻击力锐减,还不及平时的六成。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郦月吉,目睹爱女被人劫持,一心急于营救,从而对纠缠自己的敌人,恨入骨髓,交手不久,就动用了她的秘密武器。 现在她手中使用的这把苗刀,乃是八年前,刚进林家时重新打造的,刀身的坚韧锋利自不必说了,刀柄则比原来又加长了三寸,更利于双手把握,而且,刀柄之中还暗藏玄机,必要的时候,可以从中间断开,变成一长一短两把利刃,用以偷袭比自己强大的敌手。 这几年来,独居香花岭的她,苦闷孤寂之余,便发愤苦练武功刀法,这一分为二,突袭对手的辣招,不知习练了多少次,此次刚好拿倒霉蛋司徒匡来试刀,短刀得手,长刀续进,果然一举奏效。栽倒在地的司徒匡,身上的两处创口血如泉涌,挣扎了几下,直奔地府阴曹去了。 郦月吉片刻不停,腾身而起,蹑空疾纵,直追寇融,直吓得坏小子差了声的嚎叫:“老大,快来帮我,快来救我呀!” 常陵见状,顾不得重创年轻对手,掉头狂蹿,挥动大剃刀,斜着来截击救女心切的郦月吉,企图解除寇融之危,让其带林若笛逃走。 坏小子寇融自然想乘机开溜,怎奈为救女儿,郦月吉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还管自己的安危,拼着被酱块脑袋划中几刀,仍死死咬住挟持女儿的寇融不放,只不过以一敌二,实在非她力所能及,更何况刁滑狡诈的寇融,看出郦月吉害怕伤及自己的女儿,因而每到危急时刻,便用小姑娘林若笛作挡箭牌,如此一来,郦月吉身陷被动,没一会儿,一股锐气已然耗尽,接连受创。 摔坐在地上的顾枫,嘴里头喘着粗气,用衣袖擦去额角鬓边的汗水,同时,向倒在不远处的老管家游五湖大声询问道:“老伯……您怎么样啊?还撑得住吗?” 游五湖伤得着实不轻,却紧咬牙关强撑着说道:“我……没事儿,快……快去帮我家少夫人,救……救小笛!” 顾枫会意的点了点头,探臂膀抓过老者丢在地上的细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跃而起,猫着腰,一声不吭,只是向前直冲过去,剑光闪处,寇融的下盘尽遭攻击。 腹背受敌的坏小子,直惊得头发都立起来了,怪叫一声,狂拧腰身,将林若笛向后抡去,以图逼年轻人撤招收剑。顾枫自然不想伤了小姑娘,当即腕子一翻,将后半招送给了大剃刀常陵。 郦月吉的心里,恨透了以女儿相要挟的坏小子,瞅准了这个机会,豁出脊背硬接了酱块头的一掌,用柄中的短刀,在寇融的肩头砍了一道大口子。 坏小子啊呀一声惨叫,夹着小姑娘的手臂本能的松开了,一直没有放弃摆脱桎梏的林若笛,反应极为机敏,借此良机,一双小手在寇融的腰胯之上,猛的用力一推,娇小的身躯,倏的横飞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顾枫,生怕摔坏了小姑娘,慌忙扔了手里的细剑,斜着扑了出去,探出双臂将林若笛稳稳的抱在了怀中,他自己则重重的跌倒在地。背上剧痛钻心,眼前金星频闪,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 小姑娘林若笛的脸上,闪过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接着又现出焦灼的神情,急切的询问道:“大哥哥,你很疼吧?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能够平安救出小姑娘,顾枫的心里很是惬意和宽慰,强挺着勉强的笑了笑道:“哦,不是很疼。你没事吧?” 林若笛甜甜的笑了一下,随即望了仍与大剃刀常陵恶斗的母亲,大眼睛里罩上了一层泪光,悲声说道:“我……很好啊,大哥哥,要是你不太疼的话,就去帮帮我娘好不好?算是我求你啦!” 说心里话,顾枫真的没有力气再参战了,可是眼望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他又怎么忍心拒绝?随口答道:“行,你别急,我这就去!” 第16章 虎去狼来 那边,坏小子寇融带伤逃走,只剩下大脑袋常陵在那里死缠郦月吉,正值进不能退不甘之时,瞧见顾枫又朝自己猛冲过来,心里顿时没了底,胡乱攻了几招,抽身而走。 虚张声势的顾枫见状收住了脚,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就如同要散了架似的,若是没有别人在旁,早就躺下了。 郦月吉业已是气尽力竭,自知再斗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眼见劲敌退去,不由得暗叫侥幸,同时,对倾力相助自己和女儿的年轻人,满怀感激之情,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动情的说道:“这位兄弟,时方才多亏了你呀,你对我们娘俩的恩情,我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紧接着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小姑娘林若笛,紧紧的搂在了怀中,激动和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目睹母女二人亲昵的情态,顾枫甚感欣慰,无形之中,就连自己身上的创痛和疲惫,都似乎减轻了许多,当即轻快的说道:“郦前辈,不必这么客气,我和你女儿已经是好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理所应当嘛。” 林若笛听了接过话头欢快的说道:“是啊娘,您没来的时候,大哥哥还帮着我,把要截我回去的臭雁雁和破铃铛她们赶走了呢,要不然您就见不着女儿了呢。哎呀,娘,您快去看看五湖爷爷,他……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会不会死呀?”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郦月吉闻言,急忙扭脸望去,心不禁缩成了一团,忙过去蹲下身子,把了把老总管的脉搏,向顾枫和林玉迪道:“游大叔伤得很重,不过还有的救,我那里有一些治伤的药,咱们快点把他弄到我那里。”说着目光落在顾枫的身上,心怀歉疚地说道:“这位兄弟,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劳你帮帮忙。” 顾枫无所谓的笑了笑,答道:“啊,没关系的,游老伯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不帮他帮谁呢?”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架起已然不省人事的游五湖,依着他的本心是想把老者背起来走,怎奈他的体力告罄,力不从心,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如愿,最后只好与郦月吉一左一右,驾起老总管往前走。 小姑娘林若笛则跑过去,拣起自己的铜镜和银笔,收入背后的兜囊里,又拾起老者的细剑,插进拐杖中,快步赶了上来,拉住母亲的另一只手。一行人匆匆前行,大约走了一里多的山路,拐进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小山坳,两间茅舍呈现在林木之间。 走进室内,但见里面的摆设很是简朴,除了竹子搭的,就是石头凿的,也没什么细软之物,却显得极为整洁素雅。郦月吉忙着生火,并为游五湖配制好治疗内伤的草药,放在火上煎熬。又拿出治外伤的药粉,让年轻人替老者敷在创口上,然后包扎起来。 游五湖喝下汤药,过了一阵,缓过一口气来,双眼望着郦月吉,满怀愧怍的说道:“少夫人,老朽无能,没能保护好小笛,要不是这位顾公子鼎力襄助,恐怕是根本到不了您这里呀!” 郦月吉连忙打断老者的话头,劝慰道:“游大叔,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为了我们母女能够相见,叫您老奔波劳累还不算,还伤成这个样子,叫晚辈如何过意得去,您老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老管家感动的点着头,伸出颤抖的手,从胸前的内衣里掏出了一封,染着他鲜血的书信,虚弱的说道:“少夫人,这是少爷让老夫带给你的。” 郦月吉神情激动的接了过来,转脸看见女儿正和坐在竹椅子上休息的顾枫,叽叽咯咯的说着话,便道:“游大叔,您先睡一会吧,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东西。”说完快步走出了房间,瞅了一眼丈夫的信,想马上拆开看,又强自忍住,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开始淘米做饭。 “娘,您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呀?”林若笛来到灶房,贴在母亲的身边,一双小手搂住年轻妇人的腰,好奇的问道。 郦月吉疼爱的抱了抱女儿,说道:“傻丫头,娘这里哪比得了你爹那里呀,就只有野兔、野鸡什么的,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娘,小笛只要能跟您呆在一块儿,吃什么饭都香,一天就是吃一顿都不怕,只要肚子不咕咕叫就行。”小姑娘认真的说道。 郦月吉满心的欢愉,动情的在女儿娇嫩的脸蛋上亲了几下,轻柔的说道:“好乖乖,快进屋去陪大哥哥,不过要记得,说话要小点声,别吵醒了你五湖爷爷。” “喔、我知道了。”林若笛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奔向里屋,正当郦月吉无奈的摇着头,打算再提醒一下女儿时,忽见小姑娘回过头来,作了个鬼脸,一下变成蹑手蹑脚,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轻灵,没有了半点的声音。 郦月吉会心的笑了,切了一些野兔肉,放人锅中,加好了佐料,盖上锅盖走到了门外,急切的掏出丈夫的信,展开阅读。很快甜美的笑容,荡漾在了她的脸上,读着读着,两行泪水滚下双腮,她拭去泪水,把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她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一对大眼睛之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烦躁的来回踱了十几步,低声自语道:“不行,此一战关系到林家的生死存亡,逸哥他首当其冲,倘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主意拿定,郦月吉反倒镇定了下来,把信折叠好,重新揣入怀中,回到屋里做好了饭菜,款待顾枫和女儿,然后又到灶房熬了一些粥,准备给身体虚弱的老总管喝。 顾枫吃完了饭来到灶房,对仍在忙碌的郦月吉说道:“郦前辈,你也进屋吃些东西吧,一会就凉了。”他接下来本打算向对方说出辞行的话,可是望见年轻妇人神情郑重的注目自己,似乎有所相求,只好收住了话头。 郦月吉颇感为难的开口说道:“哦、顾兄弟,请恕我冒昧,或许我不该问,可是我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找不到别的什么人可以帮我,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着去办吗?” 顾枫略作沉吟,苦笑着答道:“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前辈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在下帮得上的,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哦,是这样,我方才看了我丈夫,就是小笛他爹给我写的信,知道林家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所以……所以我想上林家看看,我丈夫他是不是有什么危险……”郦月吉生性率直,并不讳言自己对丈夫安危的关切,只是想到又要拖累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心下实在是有些不过意。可是左思右想,依旧是毫无解决难题的上好办法,万般无奈之下,才开口相求。 顾枫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笑着搔了搔头发,问道:“前辈是不是想叫我留下,照料游老伯和令爱呀?”见郦月吉神情紧张的点点头,看样子生怕自己拒绝,便语调轻松的说道:“行倒是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要前辈不嫌弃我邋遢懒散,弄脏了你的住处……” “不嫌、不嫌,顾公子说得是哪里话,我感激你还还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呢?谢谢你啊顾公子,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呀!”郦月吉喜出望外,一迭声的表达着心中的感激之情。 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小姑娘,此刻却在一旁噘起了小嘴,很是伤心的嘟囔道:“娘,您真的要走吗?人家刚来,您就要走,您是不是不喜欢小笛,不想要小笛啦?我不干,您去哪儿小笛就去哪儿,我不会再和您分开的!”嘴里面说着,一双小手死死的抓住了母亲的衣襟不放。 “傻孩子,娘也舍不得离开你呀,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爹现在可能有危险,娘要赶过去帮他,不能带你一起去,太危险了,那些恶人很厉害的呀,乖、听话,跟大哥哥和你五湖爷爷呆在这里,好不好哇?” “不,我不怕,我也能打,不信你问大哥哥,童铃铃和臭雁雁就是我帮大哥哥打跑的。”林若笛带着哭腔连声央告道:“娘,您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 郦月吉心下犹豫再三,既拗不过女儿,也是实在舍不得再与女儿分离,终于点了头。小姑娘也破涕为笑,冲顾枫道:“大哥哥,请你千万千万不要走,在这里等我好吗?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是不是啊娘?” 顾枫深知天音教的一干魔头个个难缠得很,而郦月吉的武功比自己高些有限,赶了去必定凶险万端,有心劝阻,却又被其夫妻之间的深厚情义所感动,自叹与心爱的姑娘有缘无份,天各一方,再难相见。想了想道:“前辈,今日天色已晚,我看您还是明天再动身吧?小笛她也一定累了。” 郦月吉尽管心中着急,但想想年轻人所言很有道理,便点头道:“是啊,公子你也一定累了,就在这屋陪游大叔吧。我和小笛去西边那屋,这里太简陋了,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当晚,依着顾枫的意思,就要打地铺。但是游五湖说什么也不答应,执意要年轻人与自己在一张竹榻上挤。顾枫没办法,只好顺了老者的意。虽然挤了一些,但毕竟比睡在地下舒服了许多。 夜里,除了老总管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外,便是西屋中,母女二人的低柔呢喃,尽管听不大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却能够深切体味到那一股浓浓的亲情,年轻人的心中也回忆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一时间心中荡漾起阵阵暖意,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这可是倍受相思煎熬的他,几年以来的头一次,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力充盈。 这时,郦月吉早已经做好了早饭,游五湖仍在昏睡。顾枫与母女二人匆匆吃罢了饭。并送她们到半山腰。郦月吉神情恳切的说道:“顾公子,我估计我们娘俩这一去一回,至少也得个四五天,这里的一切,就全托付给你了,你的情义我们娘俩今生今世都是不会忘记的。” 顾枫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说道:“郦前辈,请不必这么客气,我在您这里住,有吃有喝,既省了店钱,又帮了你看家,可说是一举两得嘛,就不必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目送母女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顾枫的心中不免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怅怅然回转身,走回茅屋草舍,发现老管家已经醒来,便将郦月吉带着孩子去林家的事情告诉了他。 游五湖一听,禁不住又急又悔,连声叹息,却是束手无策。早饭也没了胃口,草草吃罢,顾枫扶老者坐起来,两个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相对而坐,行功疗伤。 时光在悄悄的流逝,转眼已经是晌午时分,刚刚收功下床的顾枫,忽然听到屋子外面的不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尽管很轻,仍没能瞒过他敏锐的耳朵,仔细一听,来的还不是一个,年轻人的心弦骤然绷紧,遂将老者的拐杖,放在了游五湖的身边,以供其防身之用。然后,悄然出了屋门,猫在腰钻进了门外的一丛灌木之中,慢慢的移动身形,偷眼向外望去,当他看清楚来人面目之时,年青是脸孔上,登时涌现出极为惊愕的神情。 第17章 惹火烧身 距离茅屋十来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三位不速之客,而且全都是女将,年纪最大的有四十几岁,惨白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披散着的头发,高挑入鬓的双眉下面,是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睛,嘴唇涂得血红血红的,就好象刚刚吸了人血一般,好不吓人! 岁数最小的那个女子,不过二十来岁,模样长得倒是不难看,身材丰满,曲线玲珑,凹凸有致,身上衣裙光鲜靓丽,看样子是位豪门千金。 介于两者之间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妇人,瓜子脸,尖鼻子,薄嘴唇,吊眼梢,一望便知是个泼辣的悍妇,浑身上下穿金戴银,足以显示出家底不薄。 为首的白脸白裙的妇人,挥到双手示意两名同伴散开,在左右两边隐身,自己振吼高声喝道:“呔、林家的小婆娘,速速出来,天音教南吕言青,要领教你的刀法!” 来的正是鬼姑言青,另外两个则是在西洞庭山出现,遭到毕士超戏弄的封丽娘和公孙涵。前者为金面财神封伯年的女儿,后者乃是长白魔君的千金。 此刻,顾枫若是悄悄的离开,倒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因为,三个魔女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她们认定藏身茅屋里的郦月吉身上,心下对之甚为忌惮,没敢贸然破门而入。 殊不知,她们仨都上了常陵、寇融的当,芜湖三刀,一死两伤,铩羽而归,何等狼狈,为了遮羞掩丑,故意夸大其辞,极言林台天儿媳妇的刀法是何等的出神入化,林家的老管家的内功,是如何登峰造极,外加一个身份神秘的高手助战,方致他们惨败。如果是实话实说,以他三人之力,尚对付不了一个年轻女子,一个虚弱的老者,一个毛头小子,颜面何存? 顾枫明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三个女人的对手,但是想想茅屋中伤势沉重的游五湖,心中实在不忍弃之不顾,独自逃生。当下把心一横,猛的挺起了身,大声吼喝:“嘿,郦前辈不在,你们几个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好了。” 心情紧张的三位魔女,着实吓了一大跳,本能的转身退步,拉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可是当她们看清对方不过是一个衣着邋遢,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后,封丽娘和公孙涵顿时面现轻视之态,只有老江湖言青仍然没有放松戒备,白多黑少的眼珠,叽哩咕噜的四下里好一通瞅,生怕中了敌手的圈套。 封丽娘抢上一步,立眉呵斥道:“你就是那个乱架梁子的浑小子吧,今天算是你作到头了,看姑奶奶如何收拾你!”话音未落,一对镶金嵌玉的手戟,舞起一片飚风,锐啸着向年轻人席卷而来。 公孙涵手中横握着一杆五尺来长的三尖亮银叉,下缀血红的缨穗,对打在一处的顾、封二人并不怎么感兴趣,扭脸瞧了瞧依旧是一片沉寂的茅屋,筋了筋鼻子,轻飘飘的说道:“我看那个林家的小媳妇,准是跑了,让这么个傻小子在这里跟咱们胡缠,我进屋去瞅瞅,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没有?” 言青连摇头带摆手,神情整肃的劝阻道:“不行啊格格,常言说得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我先进去,你在后边接应。”说着抽出了插在背后的波刃剑。 公孙涵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有心争辩,又想起来此之前父亲的严厉嘱咐,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扫兴的说了声:“随便你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茅屋,又端详了好一阵,仍没发现什么异常,遂大起胆子,摸了进去。很快屋内便传出激烈的搏击声,只不过十分短促,随着老总管的一声惨叫而重新归于沉寂。 随即响起鬼姑言青的厉声喝问:“嘿、老东西,快说,林家的小媳妇跑哪儿去啦?还有那个小丫头?” 老者强忍剧痛,虚弱而愤怒的低声吼道:“她们早就走了,你们休想找到她们!” “你个老不死的,还敢跟我犯倔,聪明的就痛快告诉我她们去了哪里?再嘴硬,看我不活剐了你!”鬼姑语调恶毒的威胁道。 “啊——快来帮我,帮我呀!”不待茅屋中的言青动手,屋外面跟年轻人缠斗的封丽娘,却先顶不住劲了,扯开嗓门向同伙求援。 乃是顾枫耳闻老总管就要遭到非人的折磨,眦裂发指,拼出了全部潜力,狂攻纠缠于己的女魔。封丽娘为其强猛气势所震慑,连中一爪两掌,衣裂发飞,口角溢血,情急之下,顾不得脸面,扬声呼救。 言青和公孙涵闻听,一肚子邪火找到了新的发泄目标,纷纷抛开已经气息奄奄的游五湖,双双抢出茅屋,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三尖叉,波刃剑朝着占尽上风的年轻人狂戳恶砍。 顾枫的武功较比封丽娘也高不了多少,虽然一时占据了优势,也已经拼出了全力,眼下,又怎么能够招架得住三个魔女的联手围攻?不数招便已身被数创,给鬼姑言青一记凶霸的灭魂掌击中,昏死当场。 第18章 毒若蛇蝎 受其折辱的封丽娘,乃是个睚眦必报的主,眼见来了泄愤报仇的机会,咬牙切齿的骂道:“死小子,我叫你死无全尸!”嘴上说得狠,手上的双戟更狠,挟两道阴风剁向年轻人的一双脚踝,看那架势,就是要将顾枫大卸八块。 言青手中的波刃剑忽的探出,铮、铮两声脆响,震开了封丽娘的手戟,由于她的内力比后者高出不少,封丽娘被震得手腕发麻,手戟险些脱手,身不由己的倒退了两步,心里头直窜邪火,虎着脸叫道:“言姐,你在是怎么啦?干嘛不让我宰了这的臭死子?” 言青诡秘的笑了一下,瞥了一眼同样满目疑惑的公孙涵,指了指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顾枫说道:“这小子是个无名小辈,杀与不杀没什么打紧,留着他说不定还能派大用场哩。” 封丽娘很不服气的抢白道:“这么个臭小子,留他何用?” 公孙涵接过话头道:“啊,我知道了,鬼姑,你是不是想问他,那个林家的媳妇去了什么地方?好啊,那你就快点问吧,等你问完了就让封大姐杀了不就行了。” 言青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成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据我猜测,林家的那个姓郦的小媳妇,绝对不是因为知道咱们来才刚刚逃走的,不然她带着个半大孩子,肯定逃不出我的法眼。我估计她不是昨天晚上走的,就是今天一早离开的,现在已经都过晌午了,咱们就是追也很难追得上了,我看咱们不妨把这小子带回去,给林老头上点眼药。” “上眼药?拿他怎么上啊?”封丽娘的心里仍旧不那么顺气,不以为然的问道。 鬼姑面现得意之色,瞅了瞅两个同伴,卖弄的说道:“你们俩想想啊,要是武林中人听说了,在离家独居的林家小媳妇的住处,有这么一个模样不赖的小伙子,会作何感想啊?这瓜田李下,可是好说不好听呀!你们说是不是啊?” 封丽娘听了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转怒为喜,赞叹道:“对呀,这姜还是老的辣啊!言姐,你这招可是真够绝的呀,这一回,林家的那个小媳妇,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咱们教主就可以用这小子,逼林老头放出咱们的人,交出武功秘籍。” 公孙涵却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说道:“你们也真够损的,用这个小子能不能换回咱们的人,我可不抱多大的希望,不过,我敢说这小子的结局一定会很惨,他一准后悔没这就死喽。” 被晚辈贬低,言青心中有气,但碍着其父亲的权势,不好发作,遂酸溜溜的挖苦道:“应钟,莫不是你相中了这个毛头小子?舍不得他给林家的人乱刃分尸吧?” 公孙涵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冷色,随即换成一付无所谓的神态,斥道:“胡说八道!他的死活,关我屁事,我看莫不如在这儿就把他整死得了,要不然象头死猪似的,怎么弄回去呀?反正主意是你们俩出的,要抬人的话也是你们俩的事儿,可别祸害我。” 言青不以为意的接口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弄个人嘛?看把你愁的,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呀。丽娘,你和我轮班扛着走,应钟她年纪小,脸皮薄,不好意识和男人这么亲近,就让她前后照应着点得了。”说着俯身封住顾枫的督脉大穴,双臂较力,将年轻人扛上了自己的肩头。扭脸冲封丽娘和公孙涵吩咐道:“你俩把那几间破屋子给我烧了,叫那个林家小媳妇变成丧家之犬!” 二女会意,倏的分作东西,各晃火折,引燃了郦月吉赖以栖身的茅草屋。不一刻,浓烟四起,裂焰腾空,可怜老总管游五湖,重创在身,根本无力爬出屋子,顷刻之间便葬身火海。 当顾枫醒来的时候,惊异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狭小昏暗的房间里,霉腐潮湿的气味,令他感到窒息。身上的几处创口,痛楚难当,四肢酸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头昏昏沉沉的,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昏迷以前发生的事情。心中很是纳闷,三个女魔头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呢?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自己已经身陷魔掌,还不如痛快一死,还不知要遭什么样的折磨。一时间,懊丧、愤满,纠结心头,无法消受,暗自打定主意,一旦恢复了一定的体力,就要与天音教的人,拼一个鱼死网破! 也不知过了多久,打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上的锁链被打开,随着厚重的门被推开,强烈的光线一下照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两个人步入室内,顾枫凝眸望去,很快便认出来,他们是拿剃刀的酱块脑袋常陵,以及那个挟持小姑娘林若笛的坏小子寇融。 只见寇融梗着脖子斜着眼睛,瞧了瞧委顿在地的年轻人,幸灾乐祸的讥讽道:“走吧,臭小子,该是你风光露脸的时候了,前面可都是当今武林中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哩,不过这出戏,还得由你小子来唱主角,准备好了没有哇?” 顾枫怒视趾高气扬的常、寇二人,一时也猜不透对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隐约觉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怒气冲冲的喝道:“呸,狗奴才,别太得意,等小爷我养好了身上的伤,头一个就要了你的狗命!” “哈哈、哈哈,好哇,有志气,有骨气,有胆色,哎呀,只不过怕只怕爷爷我没这个福分喽,你小子还是趁明白,赶紧想想怎么个死法能少遭点罪才是真格的。”寇融不以为忤,阴阳怪气的奚落着。 一直阴着脸没吭气的常陵,突然一弯腰,一把抓住顾枫的胳膊,将他生生拉起来拖向门口。寇融也过来,两个家伙架起毫无反抗能力的年轻人,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快速向前行进。 蓦的,顾枫感到眼前一亮,本能的眯起了眼睛,四下里扫视了一匝,见是一间很的高大宽敞的祠堂,大厅之上高矮胖瘦,黑白丑俊,男男女女,或站或坐,足有百八十位江湖人物,一个个的脸上,俱是一副冷漠肃杀,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模样。 顾枫牙关紧咬,暗子给自己打气:“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天音教,任尔刀锯鼎镬,又能奈我何?小爷我绝不会皱皱眉头,绝不会给顾家,给东海派丢脸!” 这时候,一个苍老、干涩、刺耳的声音响起:“林师弟,今天楼某请你来,主要是想与面对面的你定下决战之期,顺便还想让你见一个人,你看见那边那个年轻人了吗?他是铁臂螳螂顾天峻的儿子,檀九渊的外孙,武林世家出身,人样子也不赖,血气方刚,正值年少。想知道我们是出哪里找到他的吗?嘿嘿,说起来还真叫老夫难以启齿呀,是在令儿媳的住所里面,不知阁下是否知道此中的内情啊?” 此言一出,大厅之上登时轰的一下,就如同炸了锅,有的人怒不可遏,有的人幸灾乐祸。 第19章 怒不可遏 就在这一瞬间,顾枫只感到一钟莫可名状的耻辱,铺天盖地一般吞没了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如刀似剑,齐刷刷的向他刺来,就如同自己已经被剥得身无寸缕,暴露在大庭广众的面前。年轻人暴怒如狂,刚要开口斥骂那个老头满嘴喷粪,身旁的酱块脑袋业已出手,点中了他的哑穴。 坏小子寇融凑在顾枫的耳边,得意扬扬的小声说道:“浑小子,怎么样啊?感觉不错吧,你小子可真是一夜之间,名满江湖哇!日后可别忘了我们天音教的恩德哟!” 但见顾枫的额角青筋暴起,脸色发紫,目瞪如铃,牙齿死命的咬进了下嘴唇,鲜血滑落下颏,怎奈有口难辩,身体则被常陵和寇融牢牢的控制住,内心中的屈辱,愤怒,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胸膛几欲炸裂开来,他只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浑身战抖,若非常、寇二人死命托架,早就瘫在地上了。 北斗星神楼擎天的话语,同样令林氏众人难以消受,年逾古稀的飞篁客林台天,生性沉稳,定力绝非常人所能企及,闻听如此恶毒的污蔑,尚且按捺得住。而他的两位大弟子,丰良复和蒙天广,则俱已面色铁青,勃然大怒,若非见其师父挥手制止,早就冲出去,与天音教群魔一决生死了。 神情最为窘迫、尴尬的莫过于金箫剑士林逸了,他深深的爱怜着自己的妻子,根本就不相信郦月吉,会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自己的出轨行为,可是,羞辱毕竟是冲自己来的,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叫他克制如常? 怒火万丈的金箫剑士,大步众向前,戟指北斗星神,声色俱厉的斥责道:“姓楼的,枉你身为一代宗师,竟然耍起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有道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就凭你空口白牙,玷污我林家的声誉,讲不得在下要与你以命相搏,拼个玉石俱焚!” 丰、蒙二人也忍不住挺身上前,厉声吼道:“不错,姓楼的,这件事,你不给我们一个象样的交代,我等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其实,楼擎天自己也不大相信,郦月吉和顾枫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丑事,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抓住了林家一些瑕疵,一来可以压制林氏的气势;二来可以用顾枫作为筹码,迫使林家放回自己被捉住的手下。至于说林家众人的反应,倒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眼见林台天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只是由其儿子和徒弟出头向自己质问,他自恃身份,不屑与几个晚辈斗嘴,只是阴着脸,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立在他身边的金面财神封伯年,对主子的心思可说是心领神会,当即跨步向前,开口帮腔道:“林大少说得不错,这捉奸的确是要捉双的,只不过你那位红杏出墙的夫人,眼瞅着丑事败露,自觉无脸见人,我猜她这时候,十有八九已经自己抹了脖子,来了个一了百了吧。” 就在封伯年摇头晃脑,大放厥词之际,在场的几位高手,业已有所察觉,不约而同的抬起脸朝棚顶望去。 猛听得天棚上咔嚓嚓连声巨响,一个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大孩子,从碎裂的棚顶凌空跃下,人尚在半空中,已然发出厉声怒斥:“郦月吉在此,哪个混蛋在这里满嘴喷粪,吃我三刀!” 昨天的傍晚时分,郦月吉就带着女儿林若笛赶到了这里,先是在林家的周围转了两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大的异常的情况,断定林家和天音教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稍稍放下了心。又不好进林家,便想在左近找一个地方栖身,无巧不巧,正相中了离这座宗祠不太远的一个农夫看地用的小窝棚。 今天晌午,她远远望见林氏众人出了庄园,朝这边走来,情知要有大事发生,又发现宗祠内外,也有出现很多的江湖人物,猜测肯定是天音教的人,为了弄清双方之间究竟会起怎样的冲突,她背好说什么也不肯与她分开的女儿,跃上了祠堂的棚顶。藏在檩梁密集之处。当她听到有人污蔑自己与顾枫偷情,一时间给气懵了,等她回过神来,听丈夫林逸出言质问,也想听听对方到底是如何自圆其说,可当听到金面财神的胡言乱语,她的肺都要气炸了,不顾一切的裂棚现身,将女儿推向又惊又喜的丈夫,手中的苗刀,舞出一团寒光,扑向天音教群魔。 封丽娘闻听父亲遭人斥骂,不由得恶胆横生,口中尖厉的嘶叫道:“无耻贱人,还有脸出来现世,看我不活剥了你!”飞身抢出,挥动一对镶金嵌玉的手戟,上前截击。 她的戟法承袭自其父封伯年,当年金面财神凭借着这对手戟,以及一套七十二式流云戟法,挫败过无数武林好手,为震山帮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身份高了,又要经商赚钱,便将手戟传给了女儿,自己则将戟法演化成一套掌法,由于其内功精湛,年青的时候,又有不错的铁砂掌的底子,故尔身手有增无减。 而封丽娘生性好勇斗狠,将戟法中的凶霸狠辣,发挥得可说是淋漓尽致,但是其中的行云流水的神韵,刚中带柔的特性则丧失殆尽,攻击力固然大有提高,可守御却是破绽百出。 郦月吉的刀法原本也是重攻轻守,临敌全凭一股锐气,后来与林逸相识相恋,结为夫妻,经其时常的点拨,大有改善,令神女派的梅花刀法更趋完美。相形之下,已分高下。十招刚过,郦月吉一式“神女挥梳”攻出,封丽娘痛叫失声,噌的蹿出去七八尺远,立脚不住,扑通一下摔坐在地上,她的左腿上被苗刀割开了一道三四寸长的大口子,血下如注,连疼带吓,脸白如纸。 不待郦月吉再进一步,鬼姑言青的波刃剑已然挟一缕阴飚袭至。郦月吉见状急忙变招,苗刀上撩疾走“云生谷底”。刀、剑相交,只觉得手腕发麻,知道对手内功了得,不想被其缠住,左手短刀悄然抽离了刀柄,一招“穿针引线”,迳袭鬼姑的哽嗓咽喉。 坐在楼擎天旁边的鬼王索大全,眼见结义四妹处境险恶,骤然提起上乘轻功,展开“鬼影幢幢”的诡异身法,幽灵一般的离开了他的座位,悄无声息的飘至鬼姑的身后,探臂膀倏的抓住了言青的后衣领,向后拉有一尺多远,随即又松开了手,没事人似的退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端坐不动。这起身、拉人、回座,都快到了极处,在场的几十位武林人物,只有区区几个顶尖高手看得明白。甚至连鬼姑自己,也是当局者迷,懵懵懂懂之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逛了一圈。而郦月吉一击不中,业已将短刀收入刀柄,乘言青微微发怔的那么一刹那,晃身绕了过去,继续往前冲去。 封伯年自知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加上女儿封丽娘身受重伤,不禁有些按捺不住,老了脸皮,人在椅子里没动,抖袖发出了一记阴猛的流云掌辣招“乌飞兔走”,其中已经暗含了他的八成内力,意欲用此一掌,将胆敢冒犯自己的年轻女子震成重伤。 鼓勇而进的郦月吉,就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的高墙之上,身不由己,噔噔噔一连退了七八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住,一缕血线滑下了她的鼻孔,脸色惨白,神情痛楚。 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后辈逼退,鬼姑言青可是窝了一肚子邪火,见状倏的贴了过来,手中的波刃剑一式歹毒异常的“人鬼殊途”,上斩颈项、下斩脚踝。已经是内伤不轻的郦月吉,根本没法闪躲招架,眼见得就要惨死当场。 第20章 义正辞严 沿瞅着爱妻命悬一线,林逸焉能袖手旁观,当即将女儿往后一放,电掠而出,掌中业已多了一只紫铜洞箫,但见得紫电猝闪,箫影横空,鬼姑言青的背心十二处大穴尽遭攻击,无论被戳中哪一处,即便不死也得武功尽废。 言青半点不呆,岂肯吃这等大亏,急晃身形向一旁纵出,波刃剑挽出一片寒波,荡开紫金箫。此一变化,快如电光石火,目不见睫的一刹那,言、郦二人均是死里逃生。鬼姑余悸在心,不敢再上。郦月吉则收脚不住,跌入丈夫的怀中,一时间,夫妻二人都是悲喜交加。 小姑娘一眼瞧见,被常陵、寇融挟持的顾枫,发一声喊:“大哥哥,你别怕,我来救你!”嘴里头说着,左手鉴、右手笔,雀跃而上,鉴、笔一分,袭向常、寇二贼。 这芜湖三刀在江湖上多多少少也还有点名气,在众多武林人物的面前,还真有点拉不下脸来,跟一个小女孩下重手,更何况连楼擎天都叮嘱过他们,绝不可以伤了这个林氏的独苗,否则的话,势必会极大的激怒林家,全力反击,局面将很难控制。因此,常、陵二人只有被动的左躲右闪,还得压制拚命挣扎的年轻人,情状很是狼狈。 站在附近的公孙涵看不过眼,觉得常、寇二人无能,给天音教丢脸,抢身过去,企图将小姑娘捉住,以使己方的人摆脱困境。却哪里料到,她的手指头还没触到林若笛的衣服,身后已然无声飘来一位女子,纤掌劈至,劲风刺骨。慌得她连忙扭转身形,出双掌抵挡。不想,就在双方掌力甫交之际,对方忽然化掌为指,分点她的掌心劳宫穴,指风强劲,指法精奇。 公孙涵骇叫了一声,暴退五旧步,直吓得面色如土,眼睁睁的看着那位中年女子,将小姑娘抱了过去,再也没敢吭一声,动一下。 解救林若笛的妇人,乃是林台天的大女儿,也就是丰良复的妻子林迎。她的武功既有承袭母亲的昆仑北宗的七禽掌,又有父亲的打穴绝技惊龙十二指。俱是最上乘的武学,加上她二十几年的潜心修炼,区区一个公孙涵,又怎能与其抗衡?仅仅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还算她乖巧,知难而退,及时的收掌倒退,否则的话,手少阴心经必遭重创,没个一年半载,休想复原。 林逸手揽爱妻的纤细腰肢,百感交集,手指顾枫,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问道:“月吉,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边那个年轻人,你真的认识吗?” 郦月吉脸色苍白,喘息稍定,满腹的委屈要向丈夫倾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在眼圈中直打转,略带哽咽的说道:“是的,前天,游大叔带小笛去我那里,就是他身边的那两个家伙,打伤了游大叔,还要抓走小笛,就是顾公子仗义出手,帮我杀退了他们。我带小笛来找你,央求他留下来照料游大叔,不知怎么顾公子竟会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还含血喷人,坏我的名声。” 林逸对妻子的解释深信不疑,当即转向父亲,想请他为自己的爱妻作主,不等他开口出声,老侠客林台天就已经会意的摆了摆手,语气凝重的大声说道:“逸儿,你不必多虑,我信得过月吉的品行。”随即冲北斗星神义正词严的说道:“楼帮主,我儿媳妇的话想必你也都听到了,是你的手下捕风捉影、造谣中伤,诋毁我林家的声誉,阁下必须叫你的手下,当着大家的面,向我儿媳妇赔礼道歉,以正视听!并且,那位姓顾的年轻人,乃是我们林家的恩人,请你不要难为他,林某愿意用夏玉与你交换他,不知楼帮主意下如何?” 林、楼二人虽然同为华山派的俗家弟子,但是由于双方的品行迥异,而早就分道扬镳,断绝了彼此的往来。更何况后来,北斗星神委身天音教,替异族卖命,两人便已成了势不两立的死敌。可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一言一行,颇多顾忌,所以,乍听起来,还是那么客客气气,其实,貌似平和的言辞当中,却蕴涵着重重的杀机。 楼擎天已经有了一个心病,每每有人叫他楼帮主,就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自在。听了林台天的话,讪然笑道:“林师弟,请息怒,看起来似乎是楼某所闻可能有不实之处,言青,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似这种关系到林家名誉的大事,怎么可以如此草率?没什么真凭实据,就妄下定论,以至于本教主以讹传讹,有损威仪。还不向林老侠赔个不是。请他宽恕。” 鬼姑言青费尽心机把顾枫弄回来,原本以为可以有一场好戏看,却哪知郦月吉的意外出现,将自己的谎言当面戳穿,楼擎天来了个一推六二五,结果自己惹了一身臊,暗自生气,并没有马上动窝,求援的目光移向了老大鬼王。 索大全本来就对此一招不以为然,认为即便此事当真,也不该拿对手的阴私大做文章,实在是自降身份。可不管怎样,林台天已经主动吐口,要用二弟夏玉换顾枫,还算是个不小的收获,当下皱着眉,冲结义四妹使劲点了点头。 言青见老大也要自己赔礼,知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脱不过了,便厚着脸皮,上前几步,耷拉着脑袋,朝林家众人拱了拱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我糊涂,是我不对,请各位多多海涵。” 楼擎天连忙接口道:“好了,一场误会,如今已是烟消云散了,林师弟,你就大人有大量,宽恕我这个不成气的手下吧。常陵,寇融,放人!” 飞篁客自然清楚对方的道歉,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也不想过分纠缠,还是适可而止为好,当即说道:“好吧,楼帮主的道歉,林某接受了,希望日后,再不会有什么人以此为话题,说长道短,否则的话,休怪林某对他不客气。良复,快去把咱们家的恩人接过来,送回去好生调养款待。” 顾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快就脱离天音教的魔掌,禁不住在心中暗自庆幸,本打算向林台天说几句表达感激的话,却又听到那个姓楼的老头子开了口,而所言之事,则令他惊愕不已。 “林师弟,今天咱们就不妨定下君子之约,我等虽然替朝廷办事,可毕竟是武林中人,还得照江湖规矩,十天之后,你我就在九嶷山之巅一决雌雄,我若输了,立马抬脚走人,再也不会踏进湘南半步,要是你败了,就痛痛快快的把《金陀秘术》和《青冥玄功》两部秘籍交给我,你看怎么样啊?” 林台天神情肃然的站起了身,朗声答道:“好,为了避免殃及其他的人,你我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就由你我二人一战决胜负。告辞了!” 楼擎天心中冷笑,假惺惺的说道:“行,够爽快,林师弟,慢走,伯年,送客!” 第21章 针锋相对 偌大的林氏庄园依山而建,一条小溪横穿庄子的中部,将山庄分割成前后两个部分,溪上架着一座九曲石桥,又把庄园有机的连成了一体。石桥上的栏杆,雕刻极为精美,上百种的鸟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园中的竹林花圃,掩映着一幢幢屋舍,呈现出一片静谧清幽的气氛。 坐落在庄子的前半部的有议事大厅,习武练功的草坪,林氏父子的书斋,以及弟子门人和仆从们的住所,还有就是马棚、仓库之类的建筑。后半部则是女眷的居所,亭台楼阁,随着逐渐升高的地势,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即便是家中的男子,没经过独孤仪的准许,也是不可以随便涉足的。 再说心事重重的飞篁客林台天,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子,走进了自己的书斋,决战之期已经为时不远,林家的荣辱兴衰悬于己身,天音教群魔之所以这般兴师动众,逼上门来,大圣庄之战倒还是其次,其主要原因,乃是缘于七年前,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少林高僧宗岱大师。 满清入主中原,其势力的触角可以说是无所不及,天音教的干将,大喇嘛木叶上人、铁珠僧智元和尚、还有鬼王索大全等人,闯到了嵩山少林寺,强夺方丈之位。高僧宗岱、宗顺怎肯屈服,无奈敌势强大,不可与争,遂带着少林方丈的法器,还有几本少林武功的最高秘籍,偷偷逃出寺庙,南下避祸。 一干魔头岂肯善罢甘休,跟在后面一路追杀,随行的宗顺、铉清、同贺等少林僧人先后殉难。只剩下宗岱大师一个人,孤身躲进了鄂北一带的深山老林,本来,即使能逃脱天音教的追踪,也难以寻得着出去的路径,最终仍然难逃野兽之口。 也是大师命不该绝,居然在好这里遇上了三位大救星,这三人俱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了的旷世高手,他们是华山派的冥冥子、武当派的玄机真人和昆仑派的青云道长,这老哥仨无论是在武林中,还是在本门派内,都是身份极高的名宿,因为厌倦了江湖上的纷争和繁琐的俗事,相约来到这里隐居,远避尘嚣,清修武学。 得知宗岱大师的落难经历后,义愤之余,对武学如痴如狂的三老,提出用他们三个的练功心得《青冥玄功》,与大师换佛门神功《金陀秘术》。宗岱也是个嗜好武学之人,当即表示同意。 数日之后,清庭鹰犬追至,三老助大师将鬼王、智元等人击退。已是八十有余的的冥冥子和玄机真人,经此恶斗,伤及真元,相继辞世。残存的青云道长也无意独活,便将《青冥玄功》交给了宗岱大师,然后自己震断了心脉。 宗岱大师葬了三位世外高人,在湘南的九嶷山找到了林家,并住了下来,五年之后圆寂。临终前,将经过他整理后的《青冥玄功》交给了林氏夫妇,因为他们夫妻,一个是华山派,一个属昆仑派,这本道家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传给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三老及道家神秘武学的存在,却经过负伤逃回的智元等人的口中,传到了北斗星神楼擎天的耳中,当即派出了大批的探子,四处打听宗岱大师的下落,几年过去了,终于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佛门、道家两部神功秘籍,在飞篁客的心中,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重要一千倍,倘若落在天音教群魔的手里,天下武林势必将遭到空前浩劫。林台天忧心忡忡,只觉得肩负千钧。 老夫人独孤仪得到女儿林迎的回报,差来童玲儿,叫林逸带郦月吉和顾枫去内宅见她。依着郦月吉的性子,原本不打算去的,只是林逸一直希望妻子能够和母亲和解,便力劝妻子去见见母亲,说些好话,或许能使母亲回心转意,准许她回家。郦月吉又何尝不想与丈夫女儿团聚,只得硬着头皮,随丈夫去了内宅。 林台天叫住顾枫,语气平和的说道:“年轻人,承蒙你仗义出手,帮助了我的儿媳妇和孙女,并由此连累你身陷天音教,遭到他们的折磨和羞辱,老夫甚感不安。我们林家欠你一份情,还希望公子你不要心怀芥蒂,见罢拙荆,老夫自当有所酬谢。对了,你知道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姓游的老者,最后怎么样了吗?” 顾枫叹了口气,语调沉痛的说道:“依我可看肯定是凶多吉少,他原来就伤得很厉害,后来好象又被那几个恶婆娘打了,我给他们打昏带了回来,游老伯他……恐怕是难逃她们的毒手。林老前辈,天音教乃异族的鹰犬,但凡有报国之志的人,都会视他们为死敌,只可惜晚辈技艺浅薄,不能替您分忧。” 林台天听到老管家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默然片刻方道:“年轻人,难得你明辨是非,有此志向就是好样的,至于说这修练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的有一颗恒心,以你的资质,只要下上他十年八年的苦功,不愁不成大器。”林台天的话,可谓是语重心长,言辞中肯,听得顾枫是一个劲的点头,心中对这位老侠客,生出由衷的敬佩。 飞篁客扭过脸冲立在门边童玲儿说道:“玲儿姑娘,回去向你师父说,这位顾公子是我们林家的恩人,一定要善待于他,知道了吗?” 童玲儿螓首低垂,敛衽为礼,有些局促的答道:“是,弟子知道了。顾公子,请跟我来。” 顾枫应了一声,躬身向林台天告退,随童玲儿走出了书斋,由于自己曾经与其交过手,忽然之间单独相处,不免有几分不自在,想想自己是一个男子汉,就应该大度一些,遂紧走了几步,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童姑娘,上次在下莽撞出手,多有得罪,还希望姑娘你不要见怪才是。” 童玲儿生性腼腆,为人随和,听对方率先致歉,也不好再绷着脸,脚步略停,回过身浅笑嫣然,答道:“不敢当,顾公子,今天你是我们家的客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顾枫的心情为之一爽,对面前这位姑娘心生好感,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走在九曲桥上,放眼浏览两侧秀丽的景色,鼻孔中嗅到阵阵馥郁的芬芳,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正自惬意,忽然听到一个激越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的一幢厅堂中传了出来。 “郦月吉,我还真的小瞧了你呀,看把你能耐的,离开才几天啊,就又替我们林家露了大脸了。你未婚先孕,行,我认了,不管怎么说怀的也是我们林家的种,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给你搞出这种事情来,我们林家的人算是给你丢到家了。” “娘,那件事纯属天音教的一干宵小,为了打击咱们林家的士气,凭空捏造,无中生有,月吉她可是无辜的呀!”林逸极力为妻子辩白道。 “我知道她也没这个胆子,可是毕竟给人家捞到了话柄,她的住处,又怎么会有一个毛头小子呢?这种事又怎么会说得清楚呢?只怕是越描越黑,传扬出去,又有几个人会求证是真是假?只会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我们林家的颜面何存?” “够了,你也用不着转弯抹角了,我知道,自打我进了你们林家的头一天起,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事没事就找茬贬损我,嫌我武功差,嫌我没教养,嫌我穿得土,嫌我狂,嫌我冷,说到底,不就是你儿子没听你的话,没娶桑家的那个姑娘做媳妇,而是跟我做了夫妻吗?我可以走,再也不回来,好成全你,再给你儿子娶一房称心如意的好媳妇!”郦月吉怒不可遏,胸中压抑了多年的怨气,一古脑全都发泄了出来,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飞也似的冲出了厅堂。 “月吉,你都乱说些什么呀!你别走……”林逸痛心疾首的呼喊着追了出来。 独孤仪给儿媳妇抢白斥责,直气得浑身发抖,女儿林迎和弟子莫妙言连忙上前轻声劝慰。老妇人依然是余怒难消,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厅堂的大门口,一腔怒火几欲炸裂她的胸膛。 厅内婆媳间的这一通争吵,外面的顾枫听了个一清二楚。前几天,他撞见南宫雁、童玲儿奉命拦截小姑娘林若笛,就已经对独孤仪心存不满。如今又听郦月吉因为自己而受其责骂,不由得血往上涌,脑袋一热,大踏步的直闯了进去。 用手指点怒气未消的老妇人,冷蔑地说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轮剑罗煞呀,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我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毛头小子,你打发去的那两个丫头,也是被我赶走的。我与郦前辈原本素不相识,相处的时间也是刻漏可数,又有令府总管游老伯和你孙女在旁。天音教的那帮混蛋信口雌黄,羞辱郦前辈,羞辱林家。也就算了。可是你乃一代武林名宿,总不至于愚蠢到看不出、猜不透的地步吧?而你却对你的儿媳妇郦前辈落井下石,大肆责难申斥,心肠之狠之毒,也真可以算得上是巾帼之最了!” 义愤所至的顾枫,这一通毫不客气的数落,直把个轮剑罗刹气了个五内冒火,七窍生烟,猛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她座位旁边的茶几,被其一掌击了个支离破碎,上面的茶壶茶碗,蹦起老高落在地上摔了四分五裂。但听老妇人厉声怒喝道:“好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竟敢如此对我讲话,我家里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迎儿,妙言,你们给我好好整治整治你的浑小子!” 林迎乃独孤仪的长女,集华山、昆仑两大玄门正宗的技艺于一身,经二十几个寒暑的浸润,武学造诣委实不凡,只是因为她为人秉承了其父林台天的沉稳性格,不大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在江湖之上很少有人知晓其强悍身手。 至于莫妙言,十二岁便进了林家,常年随侍独孤仪,时不时的受其点拨,武功颇有进境。太白山血战,她的恩人石凯殉难,她便自称是石凯的未亡人,并为其守节至今。贞烈之志,令林家上下无不钦佩,独孤仪更对其青眼有加,竟倾囊相授,使她的武功得到突飞猛进长进,几与林迎比肩,绝非五年前才入门的童玲儿和南宫雁可比。 林、莫二女出手,以顾枫现下的身手,能敌住一人,就已经算是勉为其难了,又如何抵敌得了她们俩的联手攻击?还是林、莫二人心地善良,即使在恼怒之时,手上仍都留有分寸,饶是如此,顾枫亦不过支撑了十七八招,便已被林迎点中了任脉的两大要穴——紫宫和华盖。莫妙言反手拿住了年轻人的颈后大椎、陶道二穴,顾枫刹时间身陷桎梏,难动分毫。 早就对顾枫衔恨于心的南宫雁,见有便宜疾冲过来,铆足了劲,抡圆了巴掌,劈劈啪啪一连气,打了年青人四记重重的耳光。一边打,一边切齿道:“臭小子,看你还狂不狂,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烂舌头!” 顾枫被打得眼冒金星,口角流血,面颊火辣辣的刺痛,耳中嗡嗡作响。莫大的耻辱,令他暴怒如狂,裂喉呐喊:“啊呸,林家枉为武林名门,以多欺寡,以强凌弱,什么侠义道魁首?纯粹就是欺世盗名!独孤仪,有朝一日,我会叫你偿还我今日之辱!” 林迎害怕他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令母亲愈加难堪,急忙出制住年青人的哑穴。 脸色铁青的独孤仪,怒目盯视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真想命令女儿,废了顾枫的武功,但终究不是心狠手辣的邪派人物,盛怒之下,尚且存有一些理智和良知,当即强压冲天的怒火,恨声道:“混小子,你敢口出不逊,辱骂前辈,我且代你的家长管教于你,免得你恣意妄为,日后走上歧途。迎儿,妙言,你俩且把这个混小子关进宁心斋,饿他十天,看他还有什么章程!” 第22章 鬼魅缠身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河南方城 县城的西北角,坐落着一片规模宏大的宅院,此间的主人姓钱名登科,乃是富甲一方的大乡绅,远在京师,近在省城,都有他的姻亲在官府衙门里掌权,在县城里面,有三十几间各类店铺是他的产业,什么绸缎庄、首饰店、药铺、当铺、棺材铺,应有尽有,一应俱全。正可谓财雄势大,就连历任的县官,都对他忍让三分。 单说这座豪宅,大门口耸立的是砖雕楼式门罩,往里走客厅明亮宽敞,居室清雅洁净,院墙、梁柱、窗棂上饰有各种精致的砖雕木刻,花鸟走兽,美仑美奂。前后五进的院落,大小房舍四五百间,宗族中人连同仆从丫鬟加在一块,差不多有二三百人,钱员外本人更是妻妾成群,平日里生活,则是骄奢淫逸,挥霍无度。 就在今晚,已经年过半百的钱登科,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同上巫山,共渡云雨,眼瞅着就要进入佳境,冷不丁,寝室的门口,传来笃、笃、笃,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正在兴头上的钱员外,不免心里有气,想想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家里的人要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是绝对不敢这个时候来搅自己的好事。暗自懊恼的叹了口气,从小妾那温香玉软的娇躯上翻下身来,一边伸手去抓床边的衣服,一边没好气的冲着门口喝问道:“谁呀?出了什么事啊?” 他满心以为,门外的人肯定第会诚慌诚恐的向自己禀报有什么大事请求自己定夺,却哪知,门外竟然是鸦雀无声。钱员外更加动气,提高了调门喝道:“是哪个敲的门?再不出声,我抽你一百鞭子!” 可门外依旧是没有一丁点的回音。小妾娇声劝解道:“老爷,是不是您方才听错了?奴家可没听见有人敲门。” 钱员外也疑惑起来,低声嘀咕道:“他娘的,邪门儿,明明听到的,难不成我听差了?”收回手,转过身,探过头,在小妾的香腮上、玉颈上,胡乱的亲吻着,一双手也放肆的摸向年轻女子的妙处,打算继续发泄他的无穷欲望,不料,恰在此时,又响起了笃、笃、笃三下敲门声。 这一回小妾也听了个真真切切,刚要出声却被钱员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钱登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抓了件夹袍披在生满了赘肉的肥胖身躯之上,连鞋都没穿,悄没声的摸向门边,打定主意一旦逮到这个捣蛋鬼,非打他个半死不可。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第三次响起,已经摸到门边的钱员外,伸手猛的拉开了门栓,哗的拽开了房门,探头往外望去,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一张肥肉横生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疑惑,门外并没有人,看看左右也同样是不见半个人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瓜皮发紧,只感到不寒而栗,慌忙关上门,插紧了门栓。 床上的小妾忍不住好奇,娇滴滴的发声问道:“老爷,到底是谁这么讨厌呀?这深更半夜的,瞎闹腾个啥?是不是哪个浑球喝醉了,撒酒疯啊?” “没……没有人。”钱员外变颜变色的说道,声音有些发飘发抖,一阵阵心悸向他袭来。 “没人?真是怪事,总不会有鬼吧?也兴许是风刮的,老爷,您快点上来吧,可别着了凉。”小妾只是顺嘴说说,并没当真。 可钱员外听了却是哆嗦了一下,两腿有点发软,含混的应了一声,抬腿往屋里头走了几步,又收回了脚,咬着后槽牙,倒着退回了门边,他不甘心这么被戏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只见他侧着脸,把一只眼睛凑在门缝上,朝为外窥望。并挥动一只手,向床上的小妾示意不要动也不要出声。过了一小会儿,他忽的看见,就在他卧房前的庭院当中,有一条白影,飘来荡去,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同时,一缕凄惨无比的呜咽传来,声音虽然不怎么大,可是在这夤夜当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这下,钱员外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啊的一声大叫,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口中嗫嚅:“小翠,小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那小妾听着也有些发毛,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系好肚兜,边穿鞋边问:“老爷,您……您这是怎么啦?小翠是谁呀?” 钱员外抖着手朝门外指了指,嘴巴张得倒是不小,竟然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小妾心中很是好奇,乍着胆子从门缝往外一瞧,嗷的一声尖叫,没命的奔向床榻,一头扎进被中,抖成了一团。 钱员外也连滚带爬的上了床,与小妾抱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敲门声又响了,两个人差一点没把尿吓出来,又过了一阵,外面的呜咽声渐渐衰弱,最后彻底消失了。 足足过了有半个多时辰,紧紧挤在一起的两个人才稍稍回过神来,小妾怯怯的问道:“老爷,您刚才说的那个小翠究竟是谁呀?在外面飘着敲门的白衣女人,真的是她吗?她……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呀?” 惊魂未定的钱员外阴沉着脸,直勾勾的瞪着小妾老半天,却是一声未吭,。小妾心生恐惧,没敢再问下去,过了一阵,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钱登科则一整夜都没敢合眼。 常言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位财大气粗的钱员外,这辈子所做干过的亏心昧德的事情,可远远不只一件,就拿这个小翠来说吧,她原本也是钱登科的一个宠妾,是他花上千两银子,从青楼买回来的名妓。 这位小翠在结识钱员外之前,便已经有了一个相好的,那人虽然也爱她,却没那么多钱替她赎身,待她落入钱府,那人对其念念不忘,竟更名改姓,到钱府中做了一名干粗活的仆人,时日一长,终于被他寻到了机会,与小翠重圆旧梦,可一来二去,没有不透风的墙,被钱员外发现了端倪,诬陷其盗窃家财,先打断了此人的双腿,然后将其送进了大牢,这还不算,钱员外又秘密嘱咐在县里做县尉的小舅子,对此人要着意伺候。那个多情种子,哪里享受得了这番美意,没几日,便一命呜呼,惨死在大牢之中。小翠也不堪钱员外没日没夜的非人折磨,寻机碰墙而亡。这件事钱府中的人大多知晓,只有这位新进门不久的小妾不知所以,毕竟是两条人命,钱员外他心中有鬼,遇上这等事,如何不怕? 更糟糕的是,这还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从打那天晚上敲门开始,整个钱家大宅院,恐怖阴森的敲门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幽灵一般的白色身影,是每夜必现,并且呈现愈演愈烈之势,直搅得钱府中人夜夜不得安宁,真是惶惶不可终日。 钱员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然不会就这么干挺着,于是乎先叫小舅子派来二十名官差捕快,夜里头在房前屋后巡逻守夜,本来以为可以震慑住闹夜是鬼魅,哪料想,这第二天一早再看,那些捕快个个人事不省,在庭院当中排摆成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眼见官差不济事,钱员外又出一招,花银子请县里的几位有名的江湖术士,前来捉鬼降妖。谁知,那些自称法术高强的能人异士,在是在作法之时,不是突然口吐白沫,昏死当场,就是被鬼火焚身,焦头烂额,狼狈而走。这消息一传开,再也没有人敢登门了。这下钱员外可急了,当下在县城的四门,张贴告示,悬赏五千两,请人到他的家里作法降妖驱除鬼魅。 第23章 法力无边 榜出三日,一位云游到此地的道士,揭了榜单跨进了钱府的大门。已经是热锅上蚂蚁的钱登科,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当即拉住了老道就不撒手了,低声下气的哀告道:“仙长,只要您能替我除了家中的鬼怪,五千两雪花白银,就会分文不少的奉送给仙长您,我可以拿脑袋担保,绝不食言,先交定钱也行,请仙长务必帮帮我,救我们全家于水火倒悬,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啊!” 那道人看模样岁数已然不小,不光是头发胡子,就连眉毛全都白了,别看脸上皱纹纵横,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只听他在那里哼哼啊啊的答应着,声若洪钟,中力十足。再见其拉着架子,迈着方步,在钱家大宅里前前后后走了那么一遭,神色骇然的开口说道:“哎呀,钱员外,在贵府作祟的鬼魅邪魔非只一路哇!据贫道粗略看来,至少也得有三四伙,而且道行还都不浅,以贫道一个人的力量,尚且不足以根除,且容我去请我的师弟、师姐们来此助阵,合力将贵府中的鬼魅妖魔彻底铲除。” “仙长,那您的师弟师姐现在住在哪里呀?得多长时间才能赶到这里啊?”钱员外苦着脸,万分焦急的追问道。 “哦,远倒也不算太远,我即刻着人去请,从崂山到这里,顶多十五天就能到。”老道颇有把握的说道。 钱员外一听,差一点哭出声来,心想要是再这么闹半个月,岂不会要了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当下带着哭腔央求道:“仙长、仙长,请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救救我们一家吧,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尽管说,我全都答应,全答应,我给您作揖啦!” “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受只不过如此一来,既伤贫道的真元,又要增加不少花销,不知道员外你能否承受得起呀?”胖员外越是着急,道士就越是慢条斯理,一脸难色的说道。 “不就是花钱吗?没问题,没问题,还得用多少,仙长您尽管吱声,我这就叫帐房支给您。”钱登科急不可耐的飞快说道。 “额外的花销嘛倒还是小数,关键是这赏金,区区五千两,贫道一个人拿倒还差强人意,可要是五个人来分,可就有点太寒碜了,我看怎么也得加到一万两,否则的话,倘若他们四个不肯竭尽全力,贫道一个人独力难支,非但降伏不了鬼魅,反而会激怒他们,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员外你可就惨了,那些猛鬼恶祟,反噬起来,势必会殃及你的全家,事关重大,贫道必须慎之又慎啊!” 想想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钱员外心疼得都快流出血来了,可是再想想每天夜里,鬼魅作怪时的恐怖,也只有破财免灾这一条路可走了。当下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很是吃力的说道:“行,仙长,只要您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驱除鬼怪,我愿意出双倍的赏金,还需要什么东西,您就一并说出来吧,我好着人去置办。” “好,员外你既然肯破财免灾,贫道自当倾尽全力,会同四位师弟师妹,与妖魔鬼怪决一高下!力争早日使贵府恢复往日的平安。”道士强行抑制心中的狂喜,故作正色的说道:“员外,你先着人准备五块一尺二寸长,四寸宽的柏木板,贫道要为你书下五道镇气幻人鬼形符,分别放置在贵府的五进院落里,可以压制白衣女鬼三日,在这三天里,贫道将作法召我的四位同门御气飞行,火速赶到这里,帮助贫道将这里的鬼蜮铲除。还有,在这三天之内,你必须在五进院子里,各造一座一丈高,长宽各两丈的法坛,另外再备下朱砂十斤,雄黄十斤,白芷十斤,草心七七四十九根,荞麦秸杆烧成的灰三大盆,以及用来写五岳符、镇鬼符的红绡五块,记住,要二尺四寸见方,不能大也不能小,对了,还得预备新鲜的羊血三盆,最后就是染成红色的粗麻绳,越多越好,用来绑缚鬼魅。” 钱员外叫管事将老道所要的东西全都记了下来,然后,飞遣家丁仆从,四出采办。同时,雇来工匠,日夜赶工,搭建法坛。 老道则写好了五道震慑鬼怪的柏木符,分别放在五进院落之中。当晚,果然是立竿见影,敲门声,白衣女鬼均未出现,只有后花院中,依稀闻得呜咽声依旧。钱员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道士侍奉得更加殷勤周到。 转眼到了第三天的夜里,亥时刚到,那位老道便已经登上了第三进院落里的法坛,焚香书符,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挥舞手中的桃木剑,开始作法。事先他已经吩咐钱员外,叫他的家里人一律呆在各自屋中,关紧门和窗户,以免受到惊吓。 钱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这些日子全都被鬼魅吓破了胆,天刚一擦黑,就根本没人敢出屋了,道士的话自然无不遵从。 但见老道手上捏诀,嘴里头念咒,过了片刻,忽的目瞪如铃,大声呼喝道,动静倒是不小,可没人听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静了那么一瞬间,院子里猛然异声大作,五彩缤纷的烟雾,一团紧接着一团的腾空而起,只待烟雾散去,道士的法坛之下,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十来个男男女女,看这些人,美丑不一,男女混杂,穿着打扮非僧非道,不伦不类。 其中有一个女子十分惹眼,看颜面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一头如银白发,身上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斗篷,头插金簪,耳悬明铛,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威严气度,俨然是这一伙人的头领。她的身旁,是一黑一白两名年轻女子。 黑衣女,鹅蛋脸,丹凤眼,浓妆艳抹,一对明瞳,顾盼生情,勾人魂魄。白衣女,瓜子脸,杏核眼,不施粉黛,仍显得清丽可人,只是眼眸中闪烁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还有一位黄袍老者,看穿戴酷似一个和尚,却披散着一头长长的头发,还戴了顶道冠,左手数着念珠,右手握着拂尘,到底是僧是道,令人难以捉摸。 老道下了法坛与众人见礼寒暄,接下来又叫出来钱员外,并为其引见自己的同门,手指身穿火红衣袍的女子介绍道:“员外,这位是贫道的师姐,你可别看长年青,已经快九十岁了,人唤作火云圣母,她的法力强过贫道多多呀。”又指了指身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女子道:“这两位,都我师姐的高足,名唤作两仪仙姑,道行亦是不浅啊。还有这位,乃是贫道的师弟,法名叫作东海练气士,他修了三十年的佛功,又修了三十年的道功,法力不在贫道之下,贫道只能勉强与他比肩,其余这些人都是本门的晚辈,各司其职。” 钱员外眼见得这么一大群衣着奇异,神态古怪的人物降临自己的府中,再经过老道的这一番神乎其神的介绍,直觉得恍惚之中,已然置身于云雾里,晕头转向,难辩东西,诚惶诚恐的只是一个劲的陪笑作揖。 又听老道振喉放声说道:“师姐,师弟,诸位师侄,此间鬼魅横行,大家既然来了,理当竭尽所能,合力将其铲除,断不可令其再为祸世间。” 红衣女子及金袍老者纷纷点头赞同,于是乎,老道、火云圣母、东海炼气士,以及两仪仙姑分居五座法坛之上,余者二十人每坛四人,各守一方,众人纷纷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偌大的院落,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城中的鼓楼上敲响了子时一刻,法坛上的五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各自用事先备好的墨汁和羊血,书写镇鬼请神符,然后,开始各显神通,作起法来。白胡子老道以桃木剑挑起那块红绡,在法坛之上踏罡步斗,口中念动咒语,声音沉若闷雷,之大之响,震人耳鼓,撼人心脾。 再看东海炼气士,以左手的拂尘杆,用力击打着右手上的念珠,念念有词的诵颂道:“二象回顾,玄一之精,七灵护命,上指三清。双皇驱除,赫奕罗兵,三十万人,侍卫神营,巨兽百万,威慑千精,挥剑逐邪,蜮落魔灵,神伯所咒,千妖灭形!” 其余人等,随声附和,夤夜之中,唱诵之声,响彻整个钱氏大宅,再加上这些人手中各式各样的法器,摇动敲打,铿锵作响,当真令躲屋中的钱家众人,神飘魄荡。 北帝咒一连念了三遍,火云圣母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红色的大令牌,啪啪啪连拍三下,振娇喉喝喊:“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六丁六甲快快赴坛!” 黑白二女,连同坛下的二十名门人,也都铆足了劲,跟着大喊了一遍,随着火云圣母的一声:“急急如律令,敕!”庭院里登时怪响连声,黄烟紫雾,四处升腾,中间还夹杂着激烈的搏击声,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哀告求饶声,令钱氏众人目眩神夺,心惊胆栗。 差不多乱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又听到那位火云圣母厉声喝了一句:“宛那云于丝利摩!”其余四人也跟着同声吼喝,但见剑光闪烁,血影四溅,哀鸣刺耳。待烟雾消散,只见地下,两套鲜血浸染的衣裳,一为白色,一为青色,还有十几只狐狸,白蛇,山雉在那里抽搐流血,奄奄一息,显然是被刚刚宰杀的。 白胡子老道率先下了法坛,请出钱员外全家,指点着地上的那些东西煞有介事的说道:“员外你看,这些就是连日来,在贵宅作祟的男女二鬼,和他们的帮凶同党,现在已经被我们斩杀了十之八九,只有二三只小妖漏网逃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走的时候,会给你留下镇宅的宝物,管保叫那些妖魔鬼怪望而却步,退避三舍,不再前来造次,可保贵宅百年的平安。” 说话间,火云圣母已经命令手下众人,将血衣以及垂死的狐狸,山鸡等集中在了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喷三昧真火,焚化那些鬼祟邪物。 这时,东海炼气士急匆匆赶了过来,拉过白胡子老道:“师兄,我们来这里的途中,接到蓬莱仙翁的求援信,说跎矶八妖将要对他不利,现在这里的事情已了,咱们还是速速赶往蓬莱救助于他吧?” 老道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哎呀,我等在这里除妖,耗去了不少的法力,已经无法御风飞行了,奈何,奈何呀!” 火云圣母也凑过来,一脸愁云的喟然叹息道:“是啊,看起来一切都是天意呀!和着仙翁该有此劫啊,咱们的法力想要复原,至少也得一两天,可是这救兵如救火,耽误不得呀,依我看咱们还是先稍事休息,等天一亮就出城,先走陆地,尽可量的往前赶,来不来得及,也只有心到神知了。二师弟,你快些给员外留下镇宅驱妖的字符,我分派手收拾东西,天一亮咱们就登程。” 钱员外的心里头,本来想多留这些奇人异士在家中住上几天,以确保鬼魅不再现形,可是眼见这些人要事在身,个个都急得不得了,也不好再强作挽留。不管怎么说,这鬼也除了,妖也斩了,赏金还是要兑现的,当下命管家将一万两白银,装在了一辆骡车之上。 白胡子老道大致验看了几只盛着银锞子的箱子,便将写好的八张字符交给了钱员外,并且郑重其事的嘱咐道:“员外,这些符务必要按八卦的方位在宅子里贴好,便可以立见功效,每到初一、十五要在每张符前,焚香三炷。另外,还有这把宝剑,跟随于贫道已经六十多年了,此番权且赠送于你,悬于你的居室之内,足以震慑各路妖魔鬼怪,倘若再有什么破解不了的灾难,你只管跪在此剑之下,大呼三声:“仙长救我!”贫道就会现身。不过千万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用此一招,超过三次就不灵了。好了,员外,我等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急着去办,咱们就此别过,不必远送,请回房安歇吧。” 钱员外手里捧着老道留给他的符录和宝剑,如获至宝,心中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声称谢,恭恭敬敬的将老道一行人送出了府门。 此时天已经放亮,老道、火云圣母等人匆匆东行,一边走一边除去头上的道冠和僧帽,以及脸上的假胡子和假头发,脱去身上稀奇古怪的袍子褂子,露出里面普通人的装束,以免惹人注目,驱动载着白银的骡车,出了刚刚开启的东城门,没走多远,便下了大路,上了一条斜斜的小径,直奔几十里外的伏牛山而去。 第24章 安乐帮主 一到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这群人便彻底卸去了各自的伪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扮成火云圣母的年轻姑娘,冲正从脸上往下揭面具的白胡子老道笑着说道:“程大哥,这一回咱们能够功德圆满,满载而归,你的功劳可是第一呀!” 那老道此刻已经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了,但见他眉清目朗,气度悠闲,喜滋滋的接口说道:“哪里、哪里,全是托了帮主您的洪福哇,属下行事才能顺风顺水,似得神助,这一万两白银,可是咱们安乐帮至打建帮三年来,最大的一笔收入呀!” 黑衣女子插话道:“帮主,安邦兄的功劳固然大,可是人家深更半夜的学鬼哭也不容易呀,这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连嗓子都哭哑了。”一边说着一边做作的咳嗽起来。 白衣女子亦不甘示弱,抢过了话头道:“谁说不是呀,廉姐姐可只是猫在一个地方,光动嘴就行了,小妹我的差事可就遭罪了,这飘来飘去是,全凭着一口丹田气,又得提心吊胆的生怕给人家看破,几天下来,好悬没给累吐了血。帮主,您可不能不提不念啊!” 扮演东海炼气士的,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比那个程安邦还要小几岁,微微发黑的面皮,人样子长得还不错,颇具几分英武之气,闻听了黑白二女的话,打趣的说道:“两位姐姐,别急着表功啊,咱们帮主的心里自然有数,这银子少分不了你们的,你们当的都是苦差,我段旭的活就自在多了,敲敲这屋的门,拍拍那屋的窗,,满院子随便的溜达,真是悠哉游哉呀,还得谢谢帮主分派给了我这份美差呀!” “那还用说,谁让你小子模发样俊,嘴巴甜,讨人喜欢呢。”黑衣女子语调放浪的说着,倏的贴靠过来,伸出手在年青男子的脸颊上,重重的摸了一把,随即退开,却是妙目流转,百媚横生,当真是勾人魂魄,摄人心神。 段旭嗲声嗲气的调笑道:“哎哟哟,廉姐姐你也真是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要太随便了好不好?让别人看见,人家哪还有脸见人呢?”借着躲闪之机,有意无意的在白衣女子的身上蹭了一下。 却见白衣女子嗖的一下蹿出去七八尺远,虎着脸吼叫道:“段旭,你小子别闹昏了头,忘了分寸,再敢碰本姑娘一下,有你好看!” 段旭也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的扈大小姐,大家在一块都这么久了,跟自家兄弟姐妹也差不到哪儿去,碰个一下半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这针扎火燎的,犯不犯得上啊?还是廉姐姐好,人样子长的漂亮,性子也柔顺,人见人爱,可不象有的人浑身上下劲是刺儿!”说着与黑衣女子亲狎的拥在了一起,嘻嘻哈哈说笑个不停。 红衣女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的说道:“段公子,你就不要再跟扈珍怄气了,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闹过了头,大家都不痛快。” 黑脸小子闻言,也不知是真的惧怕帮主的威严,还是矫情做作,慌忙推开廉细君,规规矩矩的垂手肃立在了一旁,低声下气的说道:“帮主教训的是,属下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胡闹了,请帮主您高抬贵手,饶过属下这一回,不要责罚才是。”然后,扭转脸,十分委屈的瘪着嘴,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旁边的廉细君和程安邦都憋不住乐,连先前紧绷着脸孔的扈珍,也气极而笑啐道:“呸,死小子,就能装蒜,懒得理你。” 那位发号施令的红衣帮主也给气乐了,嗔道:“你这个家伙,真是块滚刀肉,有你这个活宝在,早晚有一天就会被你活活气死。”说着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膜,露出了她到本来面目,原来此人竟是檀纯! 两年前,她摆脱了姑母檀淼的挟制,一口气跑回与雷武阳住宿的那个小镇,并在周围村镇转了十几天,却依然没能找到心爱之人的踪迹,伤心绝望之下,远走他乡,立誓要闯出一些名堂来。她凭借着自己容貌美艳,心机狡狯,手段狠辣,逐渐网罗了一批追随者,成立了这个安乐帮,自任帮主,专干些坑蒙拐骗,装神弄鬼,巧取豪夺的勾当,其手下的四员干将,玩鬼使诈,各有所长。 白面书生程安邦,系一个江湖浪子,读了几年书,练了几年武,文不精武不强,可肚子里的道道却是不少,在江湖上打滚了十来年,见识广博,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略通一二,所以,装什么象什么,行骗蒙人可说是一等一的高手。至打遇见檀纯,便被其姿色所迷惑,死心塌地的伴随其左右,并且辅佐她成立了这个安乐帮。 黑脸小子段旭,来历还真的不小,他乃是伏牛派门主段林壑的三儿子,武功身手自然不差,只是生性刁钻,促狭,二十多岁了,为人处事仍然象一个顽劣的孩童。他留在安乐帮,不仅可以亲近令他着迷的美女檀纯和廉细君,而且,耍滑使坏乃的他的天性,就算是不给一分一文的酬劳,他也照样乐此不疲。 学鬼哭的黑衣女子廉细君,本是娼妓出身,被人赎出来后,依然风流不改,终日里勾三搭四,不守妇道,结果终有一天玩出火来,惹得几个男人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被关进大牢,险一险骑了木驴,还是老相识程安邦及时伸出援手,由檀纯出面将其救出了监牢,遂开始死心塌地为檀纯效力。 扮作女鬼的白衣女子扈珍,也出身于武林世家,其父扈义方,与铁臂螳螂顾天峻师出同门,在河南开封开了一家镖局,颇具规模。扈珍的拳脚兵刃稀松平常,惟独这轻功很是了得,她从小与人定了娃娃亲,命苦的她还没成亲就守了望门寡,也不知怎么回事,渐渐的心性大变,不肯再与男人有任何的接触,否则就绝食撞墙,寻死觅活。一年前她的父亲惹上了强仇,直落得家败人亡,流落街头的她,遭人欺凌,被看不过眼的檀纯搭救,两个人处得投缘,遂与其结为金兰姐妹。 安乐帮的堂口,坐落在伏牛山东南端的一个僻静的山谷中,檀纯一行人还没走到跟前,里面早就有人迎了出来,不一刻,整个堂口就喧闹了起来。 檀纯在众人的前簇后拥下,走进了议事大厅,大模大样的坐在了正中的太师椅上,冲白面书生道:“程兄,你从咱们刚刚赚来的银两中,取出两千两,论功行赏,分给大家,其余的入库封存。”望着程安邦领命而去,又从怀中掏出来三只十两重的银锞子,对黑衣女子吩咐道:“细君,你去后边,叫老吴带上几个人,到镇子上多买一些鸡鸭鱼肉和好酒,今天晚上咱们好好乐上一乐,庆贺他一番!” 廉细君喜滋滋的接过银子,扭动着纤腰丰臀,款款离去。檀纯转过脸向留守在堂口的头目,一个体形矮胖的中年人问道:“老胡,咱们派去芒砀山探事的人回来了吗?” 矮胖汉子躬身答道:“回帮主,还没有,这都去了快半个月了,照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檀纯听了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方才还喜气洋洋的俏脸上,刹时变得阴沉似水,似乎在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莫非这个万灵禅寺,真的不是个善相与的啊,看样子这一回,咱们怕是遇上扎手的了,不可不防啊!” 第25章 怪事连连 原来,就在将要对钱员外家动手之前,檀纯等人同时又盯上了另外一个猎物,那就是豫皖交界处的芒砀山万灵禅寺。 因为他们听人传言,此寺的住持方丈四空禅师,佛法高深,且精通医术,专门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而且,另外开辟了一座观音院,专门供奉送子观音,十分灵验,到那里祈求生儿育女的女子,只须在院中斋堂中,独住三日,回去不久便会怀孕生子。故此,万灵禅寺和四空禅师,在豫皖两省方圆数百里名声颇大,香火极盛,所得到的捐资自然也就极为丰厚。 闻听了这个消息,檀纯等人不禁对之垂涎,由于正准备对钱家下手,便只派去了六名精干的手下,先行赶往芒砀山,去摸清万灵禅寺的底细,看看是否有机可乘,这也是安乐帮行事的一贯手法。 岂料,时隔这么多天,派去的人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一丁点讯息都没传回来,而且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思来想去,檀纯是心头未免覆盖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隐隐的感到事态有点不大妙。 一旁的段旭不以为然的说道:“帮主,干脆让我带上几名帮中的好手,化装成盗匪强人,把那座什么破庙连锅端了算了,把那帮贼秃的家底子全都弄回来,也省得您在这里费心劳神了。” 檀纯未尝没有这样的念头,点但是她尚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以自己的武功和名望,在江湖上,武林中,简直是微不足道,而以安乐帮现在的实力,无论与哪一个江湖帮派,或者是武林门派,发生正面的大规模冲突,获胜的希望都是微乎其微,即便侥幸赢了,也必定会元气大伤,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在她心底的计划是:借助安乐帮的力量,聚敛一大笔钱财,然后,再找一个强大的靠山,取得一定的权势,眼下离她的目标还差不小的距离,她可不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去冒险。 她瞅了瞅主动请缨的黑脸段旭,摇了摇头安抚的说道:“段公子,你的法子不是不行,只不过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实力究竟有多强,我们尚且一无所知,贸贸然的动手,胜算并不大,依我看还是以智取为上,还是让程兄带人去一趟,一旦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细,再由公子你出马不迟,你就先挑选好一些象样的人,准备到时候大显身手吧。” 段旭略感扫兴,可是听檀纯说得条条是道,也就不再坚持,道了声:“一切听从帮主的安排,属下就调集好人马,只等帮主您一声令下,就发兵芒砀山,荡平万灵寺,杀人抢钱!”说完退到了一边,斜眼瞥见正朝自己撇嘴的扈珍,狠狠的瞪了一眼,心中气恼,暗道:“死妮子,等叫本公子逮到机会,非好好整整你不可!” 这个时候,程安邦走了进来,冲檀纯禀报道:“帮主,赏钱已经发放完毕,帮中的兄弟每个人二十两,余下的帮主您得八百两,我们四个每人分得二百两,不知帮主可否满意?” 檀纯笑道:“很好啊,不过我那一份就不要了,全分给你们四个吧。”见程、段等人要出言推辞,遂态度坚决的说道:“你们就不要谦让了,这一回在钱家能够这么顺利得手,你们四个的功劳最大,多拿些赏钱乃是理所应当的。” 程、廉、扈等人之所以要推辞,也不过是出于客套,哪个会嫌钱扎手?见檀纯执意如此,自然欢喜,纷纷施礼道谢。 停了停,檀纯脸上的轻松笑意换成了沉重的忧郁,转向程安邦道:“程兄,咱们派去芒砀山的人,一点音讯都没有,怕是出了什么差池,没法子,还得劳动你带几个人去一趟,查他个水落石出,咱们也好决定下一步到底是进是退。” 程安邦深深的体味到心仪女子的忧虑,当即点头道:“那好,帮主不必过于担心,属下在就动身去万灵寺。” 檀纯连忙摆手劝阻,甚为体贴的说道:“不忙、不忙,再急也不差这一天,等喝了庆功酒,再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再走不迟。” 程安邦不由得心生暖意,颇为感动,拱手施礼道:“多谢帮主体恤属下,明日一早,我就带人去芒砀山,必定不负帮主所托。” 时过晌午,安乐帮众人在庭院当中摆下了七桌酒席,六十来名帮众,济济一堂,肉山酒海,开怀畅饮,猜拳行令,喧声震天,一直闹腾到接近二更天,喝躺下了一地,方才渐渐散去。 次日清晨,段旭、廉细君代表檀纯送程安邦等人上路。当天的下午,众人又大吃二喝了一通,方才尽性。檀纯叫段旭安排好守夜的人手后,各自回房安歇。 等到了第三天的凌晨,天刚麻麻亮,院子里就骚动了起来,檀纯被外面的声音惊醒,慌忙从床上爬起身,飞快的抓过内衣穿好,穿上鞋袜,正要唤使女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廉细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见其头没梳脸未洗,鬓乱钗横,平日里极为注重仪容的廉大美女,竟会以如此模样示人,檀纯还是头一回见到,禁不住心里头一翻,暗叫:糟糕,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待她开口相询,廉细君就已经变颜变色的颤声说道:“帮……帮主,出……出怪事了,您……快去瞧瞧!” 檀纯被属下的惊惶神情所感染,心里忐忑,胡乱抓起一件外衫,边往外走边扎束好身上的衣裙,使女跑上来为她拢好头发并插上簪子。毕竟是一帮之主,怎么好在众多的手下面前有失仪态。 两个人风风火火的来到西院,远远看到院当间围着一群帮众,正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低声议论着,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疑惑和惶恐表情。走在前面的廉细君大声喝道:“你们统统闪开,帮主驾到了。” 那些人闻声回头纷纷闪向两边,有的躬身施礼,有的兀自在发呆发怔。檀纯无心理会这些人,凝神朝里面的地上望去,但见地上躺着六名帮众,一个个眼睑紧闭,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忙上前伸手探了探边上两个人的鼻息,发现他们并没有死,只不过呼吸极为微弱轻缓,当下略微松了口气,起身向左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小头目拱手禀报道:“回……帮主,田老四他们几个昨天晚上进屋睡觉的时候,还都的好好的,也不知是怎的,今个一早就瞧见他们,全都躺在了屋子外面,我们怎么喊,他们也不醒,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檀纯皱着眉头想了想,向左右的人吩咐道:“快点用凉水泼泼试试!” 几名帮众应声快步跑去,不大工夫,端来了三四盆刚刚出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哗哗哗,朝着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是一通泼。过了半晌,那几个人终于哼哼叽叽的有了动静,可是任凭众人怎么喊怎么问,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爬起来走动了。 一时间,无边的恐惧在人们的心头播散,就连檀纯也感到头皮发紧,脊梁沟直冒寒气。可是毕竟身为一帮之主,尽管心里头发毛,这表面上也不能显现出来,只得强作镇定,大声命令道:“都别在这里看热闹了,还不快把他们抬回屋去,两顿酒就把他们喝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说完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几名手下为何睡着睡着跑到了屋外,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之所以武断的说成喝醉了酒,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稳定人心。 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廉细君一路小跑打后边赶了上来,看了看左右没人,神经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在檀纯的耳边说道:“帮主,我看这事可是有点邪门儿,莫不是咱们整日价装神弄鬼,真的招来了什么鬼魅妖魔吧?” “胡扯!”檀纯对属下的猜测嗤之以鼻,不过却是色厉内荏,刹那之间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神色冷峻的吩咐道:“细君,你快去西院,叫那些人不准把今天的事情透漏出去,有胆敢违反的,逐出安乐帮。我想明白了,一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仇家这是存心想整治咱们,叫咱们不攻自乱。等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叫段旭到议事厅见我。”廉细君应了一声:“知道了。”快步折了回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黑脸小子段旭方睡眼惺忪的跨进了议事厅的门槛,一脸迷惑的问道:“帮主,是什么事这般急喊我,不会是程大哥那边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吧?不对、不对,他才走了一天,现在怕是还没到那里呢,怎么会有消息传回来呢?”昨夜,他喝了不少的酒,直到此时,尚且带着几分醉意。 檀纯神情整肃的说道:“段公子,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的夜里,有人潜入咱们堂口捣鬼,田老四他们一个屋六个人,给人家弄了个半死不活,可是却看不见有什么外伤,我看八成中了什么歹毒的迷药,你帮我想想,对方可能是什么来路?” 段旭听了檀纯的叙述,手抓着头皮,迟疑的说道:“这个嘛……还真不好说,咱们安乐帮成立不过刚刚两年,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太多,况且,咱们只是耍些个手段,揩一揩大户人家的油,弄些个银子花,在黑白两道也没什么仇家呀,居然会出这种事儿,可真有点犯了邪……” 檀纯担心他也象廉细君一样扯到鬼怪上面去,便出言打断了段旭的话头:“想不出就算了,总而言之,麻烦已经上门了,就得想法子对付,不管是什么人跟咱们过不去,咱们也不能干这么挺着,任他们祸害,你先回去,暗中召集那些准备带去芒砀山的人手,今晚二更随我行动,设下埋伏,把那些捣蛋的人逮住,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第26章 孤注一掷 一阵阵凄厉的山风,卷裹着一团团,形状怪异的乌云,在青灰色的天际中,飞快的移动着,就犹如一群群面目狰狞的恶鬼猛兽,在疯狂的夺路奔逃,久望之下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栗。 檀纯、段旭带领着二十名精干的手下,执刀荷剑,隐伏在几幢可以俯视整个堂口的高大房屋的檐角脊后,瞪圆了眼睛,盯视着庭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另外,檀纯还派廉细君和扈珍率领四个人,在议事厅里守着,天黑之后被抬到那里的田老四等人,其余的帮众则分睡东西两跨院,不知内情的人尚且能够酣然入睡,而知道帮中发生怪事的人,没一个睡得塌实,全都虚眯着眼睛,支棱着耳朵,凝神谛听着外面,哪怕是一丁点细小轻微的声音,生怕遭了暗算。 安乐帮众人眼巴巴的守到五更天,仍然没能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瞅着东边天空已经微微吐白,都有些顶不住劲了,哈欠是一个接着一个,上下眼皮一个劲的往一块沾,更有不少人偷偷打起了瞌睡。 就连檀纯也有些撑不住了,瞧了瞧渐渐发白发亮,即将破晓的天空,不由得泄气的冲身边的帮众说道:“算了,天就要亮了,那些人想必知道咱们有了准备,不敢再来了,咱们下去吧。”随即派人去对面的屋顶,叫段旭等人也撤下来,并且命令火房提前开饭,好叫守夜的人填饱肚子睡上一觉。 檀纯疲惫的走向议事厅,打算叫廉、扈二女也出来活动活动,吃了早饭再休息。谁知不等她走到议事厅的大门口,突然看见大厅的门猛的被拽开,一身白衣白裙的扈珍,脚步踉跄的冲了出来,后边跟着的是手扶门框,摇摇欲倒的廉细君。 “扈珍、细君,你们这是怎三么啦?”檀纯只觉得莫可名状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房,一边呼喊,一边疾掠过去,伸手扶住扈、廉二女。同时,探头向厅中望去,只见自己的那些手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没一个动弹的,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触怒了神灵,身体不由自主的,在瑟瑟发抖。 扈珍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喘息着说道:“帮……帮主,有……毒烟!” 檀纯一听,反倒偷偷的松了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暗忖:只要不是无可抗拒的神鬼所为,总有办法应付。看看廉细君神情萎靡的坐在台阶上,回头冲飞跑过来的段旭吩咐道:“段公子,快点扶你廉姐姐去我的屋子,对头很难缠,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对付才行。” 黑脸段旭使劲点了点头,过去俯身向廉细君关切的询问道:“廉家姐姐,你还能走吗?不行啊,那我就背着你走吧,好不好哇?”见廉细君点头同意,就一猫腰,将其背在身上,走过扈珍的身边还没忘了对她筋鼻子,吐舌头,并丢下一句:“别眼气,下趟回来抱你。”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扈珍给气得脸比衣裳还白,只是身中毒烟,刚要发作斥骂段旭,只觉头晕气闷,险些栽倒,只好强行压制胸中的恶气,调息御毒。檀纯连忙过来劝解道:“珍珍姐,你就别跟他斗气了,你越生气,他就越得意,你不理他,他也就会感到自讨没趣了,要是他还敢再放肆,妹妹我帮你出气!”说完搀扶着扈珍走向自己的住处。 在檀纯卧房的小客厅里,刚刚恢复过来的扈珍,心有余悸的说道:“帮主,就在你们撤下来往回走的那么一小会儿工夫,有人从厅旁边的窗户上朝厅里面吹了一股毒烟。我觉得不好,就一边喊大家撤,一边拉着廉姐姐往外跑,结果还是给熏得直迷糊,另外那些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这药也太霸道了,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在暗地里祸害咱们呀?想打都找不着人儿,真是气死人了!” 廉细君只不过吸进了少许毒烟,只因不会武功,此时依旧觉得手软脚软,头昏脑胀,听了扈珍的话,有气无力的在一旁嘟囔道:“完了,这回算是惹上硬茬口了,咱们从今往后,就甭打算有好日子过了,没准什么时候,就稀里糊涂的给人弄死了。” 檀纯以及刚刚又到外面兜了一圈的段旭,一个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凝眉苦思对策。一个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他二人均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怎么肯如此这般任人宰割?可是眼下的局面,却令他们束手无策,自己在明,敌人在暗,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处境。更糟糕的是,直到现在,连敌手究竟是谁,有多少,有多强,都还是个未知数,这叫他们如何应对? 正在四个人陷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姓胡的矮胖中年人,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帮主,程堂主有信息传回来了。” 闻听此言,檀、段,廉、扈等人俱是面现喜色,各自的心中,都腾起了一丝希望,程安帮的才智,在帮中无人能及,有他的音信,事情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段旭抢步过去打胡胖子的手里,接过用飞鸽传回来的密信,转身递给了同样是满目期待的檀纯。 檀纯急忙撕开封口,掏出里面的小纸条,展开平铺在桌上,凝眸望去,但见上书四行小字:“万灵禅寺,诡谲异常,我已受挫,你需提防。” 短短十六个字,竟然使得满心热望的檀纯如遭雷击,只见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说实话她倒不是如何担心,程安邦会有什么大的危险,而是惊骇自己依为主心骨的鬼秀才,与这个万灵寺较量尚且受挫,对手之强大,可想而知,也就是说自己这一次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不用问,来堂口捣乱的也必定是万灵寺的人。 怎么办呢?是丢下帮众,拿着积存下来的几万两银子潜走他方吧,又实在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打拼下来的安乐帮,而且,独自一个人走,能不能安全脱身还是未定之数。 剩下的只有死打硬拼一条路了,对,给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集中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与万灵寺的臭和尚斗上一斗,从他们下药害人,以及藏头露尾的手法上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是真的厉害,又何必耍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就算真的打不过他们,到时候再想法子逃跑,也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自己手上的几万两银子,可以办很多别人办不了的事。 拿定主意之后,檀纯猛的昂起头来,瞅了瞅三名心腹手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段公子,你快去悄悄传我的命令,叫所有能打的人,准备好家伙,收拾好行装,今天晚上天黑以后随我动身。” “帮主,咱们上哪儿去呀?是……去芒砀山吗?”段旭感到檀纯的决定很是突兀,起初,他以为程安邦已经对万灵寺做好了手脚,只待檀纯和自己出马,就可以轻松得手,可是仔细看看檀纯脸上的神情以及说话的语调,觉察出事情恐怕不太妙,他嗅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心下不由得迷惑犹疑。 檀纯看出段旭心中的不解和猜疑,深知不透漏点真实情况,怕是难以服众,便故作轻松的解释道:“啊,程兄的信上说,这个万灵禅寺不大好对付,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咱们可能对他们不利,近两天堂口里发生的那些怪事,肯定都是万灵寺的人干的,他们的用毒手段挺厉害,咱们与其在这里被动挨打,莫不如以攻为守,全力以赴,去芒砀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程兄在那里策应,依我看还是有八九成的胜算,你们看怎么样?” 段旭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闻听了檀纯的这一番避重就轻的鼓动之辞,激发了他的昂扬斗志,以拳击掌慨然说道:“对,帮主的决定,正合我意,咱们就跟他们堂堂正正,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我就不信料理不了一帮不沾荤腥的臭和尚!” 性情刚烈的扈珍,更不愿意过这般提心吊胆,任人宰割的日子,尽管平时看着段旭很不顺眼,此刻却由衷赞同其主张,当即接口道:“帮主,我也同意咱们主动出击,别光让他们在这里祸害咱们,好歹也得出出这口恶气,等到了芒砀山,即便是打不过他们,也要烧了他们的破庙,叫那些贼秃当丧家之犬!” 只有廉细君心存疑虑,但是眼见得其他三人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自己又不会武功,根本没资格参与这打打杀杀的决策。同时,毒烟对她的侵害远远没有消除,昏昏恹恹的也没心思跟人争论,便索性闭上双眼默不作声。 当天的夜里,天色刚刚擦黑,安乐帮众便按着事先做好的安排,三三两两的出了堂口,在沉沉暮霭的掩护下,向东行进。檀纯、段旭及扈、廉二女,也混杂在中间,到最后堂口中就只剩下那十名中了剧毒,半死不活的帮众,还有就是七八个老弱残兵,檀纯已经暗中分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叫这些人第二天一早就各奔前程。 安乐帮众人在谷口集合,分作三队,由檀纯、段旭、扈珍各率一队,拉开了距离,向芒砀山进发。 第27章 飞蛾投火 就在安乐帮人马后面的不远处,隐伏着两个行色诡秘的人,他们身穿黑色夜行衣靠,脑袋上包着黑色的包巾,直压眉梢,下面露出来的是两张同样表情冷漠的脸孔,四道目光之中充满了狡诈和酷毒。其中一个人,生着十分少见的大嘴岔,用低低的声音冲他的同伴嘀咕道:“咦,师兄,你说这帮蠢猪这是要去哪儿呢?大包小裹的,咱们才跟他们玩了两宿,就他娘的耍熊开溜,连老窝都不要了,真他娘的没劲。” “不对吧,我看他们可不象是在逃跑,”另一个家伙摸了一把长满了胡子茬的尖下巴,摇晃着尖尖脑袋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依我看嘛,这帮混球一定另有图谋,十有八九是他们派去咱们那儿的探子没抓干净,传回了什么信息,他们一准知道了是咱们在与他们作对,所以我猜他们是打算去攻打咱们的寺庙。” 大嘴岔恨声道:“哼,本来师父叫咱俩来这里,不过是对他们略施薄惩,叫他们吃些个苦头,知难而退就算了,可没想到这帮蠢才,居然狗胆包天,去偷袭咱们万灵寺,这不是活腻烦了,自己去送死吗?” 尖下巴再一次摇头表示不同意对方看法:“我说无相师弟,你还真别小瞧了这些人,这一招以攻为守,倒不失为一条好计,我看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料想得到,这帮人会用如此狠招,保不齐会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不行,咱俩得有一个先回去给师父送个信,我看你的轻功比我好,去送信儿最合适,我跟着他们,找机会再用极乐西天阻他们一阻,给你和师父争取一些时间,做好准备,好好收拾他们。” 大嘴岔一听,筋着鼻子撇着嘴,把脑袋摇得好象波浪鼓似的:“师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是不是打算把兄弟我支走,独自个享用那三个小娘们儿呀,这么干也有点忒不仗义了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尖下兴巴急了,边骂边伸手给了大嘴岔一个脖溜子,直打得大嘴巴呲牙咧嘴瞪眼珠,却没敢还手,毕竟对方的身份要比自己高,拿话挤兑挤兑还可以,动真格的注定要吃大亏。 尖下巴则不依不饶,继续训斥道:“你这个混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也不看看是什么节骨眼了,还净想着玩娘们,我看你早早晚晚都得掉到那里头爬不出来。” 大嘴岔一边用手揉着发麻发涨的脖子,一边涎着脸对付道:“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常言说得好,宁可死在肚皮上,也不死在炕席上,这男人不玩女人,活着还有啥劲儿。”见对方又一次扬起了手,慌忙闪出数尺,脸上满是讨好的神情。 尖下巴呸的啐了一口:“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股子尿碱味,真他娘的臊。得了,说正经的,经过这两个晚上,他们一定加强了防备,你我恐怕是再很难靠近他们了,只能趁他们在途中吃饭休息的时候,摸到他们的上风头,吹出极乐西天,能迷倒几个就算几个,好歹也能拖他们一拖,你赶紧回寺,禀明师父,请他带上所有的人,在庙外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给他们来个一勺烩,那三个撩人的小娘们,最终还不是得落在咱们哥们的手中?我看师父他绝对不会一个人吃独食儿的,怎么也得赏咱们一个俩的,到时候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说是不是啊?” 大嘴岔借机贬损道:“嗤,我当你不想呢,装蒜你最能……” 尖下巴自知说走了嘴,板起面孔斥道:“去、去、去,没工夫跟你小子胡缠瞎扯,你麻溜的去送你的信,要是误了师父的大事,他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可别怪哥哥我不替你说话求情。” 大嘴岔闻言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压了压心中的不快,颇不情愿的说道:“那好吧,就听你的,我去送信,你自己小心着点,别让那三个小娘们给你迷晕喽,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嘿嘿,那可就有你受的了,没准他们会阉了你,哈哈,哈哈。”这家伙在嘴上占了点便宜,撒开双腿一溜烟跑没了影。 尖下巴气得直咬牙,却又不好追着打,只能跺跺脚,恨声道:“死小子,乌鸦嘴咒我,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三个小娘们我非自己占一个不可,最好是那个穿红衣裳的,一准消魂。说到最后,他的嘴边绽出淫邪的笑意。 这两个黑衣蒙面人,便是万灵寺住持四空法师的高足,尖下巴的法名无色,大嘴岔的法名无相,观他二人的所作所为,其品行就可想而知了,而他们的师父四空,乃至整个万灵禅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座庙,也就都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了。 四空法师,原本是西藏密宗的僧侣,因为偷窃了授业师的佛功密宝——残阳大法,而遭到师门的追杀,在西藏没有了立足之地,万般无奈,潜入中原,改头换面,至万灵寺挂单修行。 为了能够站稳脚跟,他开始收敛心性,广施恩惠,博得了寺众以及附近百姓不错的口碑。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在暗中下毒,使原来的住持方丈病倒慢慢死去,他则堂而皇之的坐上了方丈的位子。 掌控了万灵寺之后,他乃一方面四处搜刮钱财,一方面网络江湖无赖为弟子门人,将寺中一些与他作对的僧人,或是阴谋杀害,或是恫吓驱逐,不到两三年的时间,就使整个万灵寺变成了藏污纳垢魔窟。并指使弟子门人出去迷拐良家女子,先用来供他修炼残阳大法,然后再给他的那些淫恶的弟子们发泄兽欲,最后则被秘密杀害,丢进寺后的一个无底深洞之中。而在表面上,他仍假装伪善,逢年过节,施舍贫苦之人,并为人免费治病,所以在外人看来万灵寺香火极盛,他本人也是一位有德的高僧。 檀纯派去的头一拨探子,由于疏忽大意,被其手下发觉,中了圈套,尽数被擒。一经拷问,吐出了实底。本来以万灵寺的实力,对付安乐帮,可说是游刃有余。但是四空和尚顾忌颇多,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帮派,坏了自己的大计划,他的残阳大法尚且没能修炼到最高境界,手下羽翼也没达到他的设想,因此,就只派来了两名心腹弟子,到伏牛山来对安乐帮略施惩戒。 而本该知难而退的檀纯,却因为她的刚愎自用,自作聪明的用了这么一招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计,从而将自己乃至整个安乐帮,推向了极其险恶的境地。 第28章 意外收获 宁心斋,本来是当地的一座小山神庙,由于年久失修,渐渐被人废弃。林氏在这里修建家园的时候,刚巧将小庙圈了进来,山神庙依山而建,间量虽然不是很大,却是异常坚固。由于它的位置处于后园的一个角上,平时极少有人往那边走动,更不要说进去。 七年之前,宗岱大师逃难到此,住进林家,便选中了这个僻静清幽的地方。林氏父子乃派人将小庙里里外外,彻底修缮了一番,还特意加装了不少佛家建筑所独有的饰物,所以,冷眼一看,颇似一座袖珍的佛家寺院,少林方丈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年,最后圆寂在这里,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靠近过这里。 因为替郦月吉鸣不平,而触怒了独孤仪的顾枫,就是被囚禁在了这间斗室之中,凭着一股倔强之气,年轻人硬是撑了三天三夜,不低头不服软。每天由童铃儿或是南宫雁轮流送来三大碗清水,三天下来,顾枫已经饿得是前腔贴后腔,头昏眼花,脚底没根。每一次送水的姑娘,都要按独孤仪的吩咐,问上年轻人一句,肯不肯向她认错赔不是,如果肯,马上就给他解开禁制。可是顾枫认准了错不在己,抵死不肯服软低头。 到了第四天的黄昏,估摸着送水的姑娘快要来了,顾枫咬着牙,强撑着在屋子里打起了螳螂拳,尽管是浑身酸软,虚汗直冒,仍是每出一招,都要大声吼喝,以壮声势。 南宫雁将水碗从小窗口递了进来,放在了窗台上,往屋子里瞅了瞅,见顾枫连正眼都不瞧自己,心中气恼,干脆连问都懒得问了,撇着小嘴斥道:“哼,真个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几天?”说完扭身快步离去。 听到南宫雁走远了,顾枫再量也支撑不住,眼前金星乱窜,腿一软,便象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额角还磕出了血。怒火中烧的年轻人,抡起拳头,拼命捶打着地面,切齿骂道:“独孤仪,轮剑罗刹,小爷我今日之辱,来日一定要让你加倍奉还,我顾枫也要让你尝尝这挨饿的滋味!” 先是拳头,后来没劲了,换成了巴掌,打着打着,拍着拍着,顾枫忽然停下了手,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挪了挪身子,换作另一只手,在刚才敲打过的那块地砖上面,又敲又拍,并且侧过脸,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倾听,很快年轻人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惊异之色,因为他发觉那块地砖的下边是空的,好奇之心顿起,伏在地上缓了几口气,开始用十指的指尖,抠住方砖的边缘往上扳,有好几次抠起来一些,结果又滑落下去,但是他并没有气馁,终于,把那块地砖掀翻了过去。 虚弱之极的年轻人,此刻已是汗水浸透了衣衫,人也随着方砖翻了过去,摊手摊脚,摆了个大字形,剧烈的喘息着,过了好半天,方才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反臂将一只手探进方砖下面的小坑里胡乱摸索起来,先是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一个小绫子包,抓出来在眼前打开,见是一只似乎用了很多年的木鱼和小木锤。心下更加疑惑,林家的人为什么会在地底下埋这么个木鱼呢? 他没有力气再回到榻上,就这么躺在冰凉的砖地上,头晕得越来越厉害,就好象随时可能陷入沉睡之中,同时,年轻人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恐惧,自己会不会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在这么个简陋的小庙里,叫人家活活饿死,就是做了鬼到了阴间,也窝囊也憋屈呀!绝不能死在这里!顾枫强振心神,牙咬舌尖,用剧烈的疼痛,驱赶强烈的困倦,双手闲得没事干,抓过先前丢在一边的木鱼,想拿木锤敲打解闷,却因为扔得太远,够了几下也没能够到,只好心烦意乱的摆弄着木鱼,无意之间,既然发现木鱼的底面上,刻着几个小字,凑向亮处,仔细观瞧,原来是“法度有缘人”五个字。 不对呀,这地底下埋木鱼就已经十分蹊跷,而这木鱼上还刻字,更是透着古怪,分明是在暗示着什么事情,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想到这里,年轻人再一次把一只手伸进了地下的小坑当中,犄角旮旯摸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未免大失所望。 停了停,等胃部的抽痛有所缓解之后,顾枫摸了把头上的冷汗,百无聊赖,惟有这个小坑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便将手第三次探了进去,还是没摸着什么东西,心中很是气恼和失望,恨恨的在心中自语道:“这个和尚,搞什么玄虚,明明什么都没有,还度什么有缘人?真是的,叫小爷我白忙了一场。” 心里头埋怨着,手则下意识的在坑底抓动,忽然觉得那里的土质很是疏松,极有可能以前被人挖开过,不由得信心大增,一咬牙,翻过身去,下巴担在坑沿上,两只手轮班将坑中的土,一把一把的抓出来,很快就挖了有一尺来深,蓦的他的手指尖碰到了一件坚硬的物体,又探了探,象是一只圆桶,有杯口那么粗。 终于有了收获,顾枫的情绪好了许多,伏在坑边,一动不动的喘息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只沉甸甸的圆筒,从坑底拽了出来。 拂落圆筒上的泥土,方才看清楚是用白银打制的,盖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呢?满心好奇的顾枫,一时间忘却了身体的不适,用手指甲划开封蜡,打开了盖子,从银筒中倒出一卷书来。放下圆筒,用双脚蹬地,此时已经快到掌灯的时候了,室内一片昏暗,顾枫很想知道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所找到的究竟是一本什么书,便放下圆筒,用双肘支撑着身体,用双脚使出浑身的劲蹬地,一点点蹭向窗口,借着外面的星月光辉,终于看清楚书的封面上写着的四个字:“金陀秘术”。 年轻人的心猛的一跳,惊异想到一定是一本修炼上乘内功的武学宝典!既然埋得这般隐秘,肯定极为珍贵。做为一个习武之人,可以对金钱,女色,乃至权势无动于衷,却很难不对上乘武学砰然心动,更无法克制涉猎一番的冲动。 顾枫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双手捧书,如获至宝,心里想着这本秘籍埋在这么个无人居住的小庙里,必定不属于林家所有,否则断不会暴殄天物,不去修炼。那又会是谁的呢?管他呢,反正现在落在自己的手里,还有五六天的煎熬,有本好书看看也不坏,大不了看完了再给放回原处就是了,想到这里,遂小心翼翼的将书揣进了怀中。 第29章 金陀神功 挣扎了好半天,顾枫才扶着墙壁爬了起来,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抓过窗台上的水碗,咕咚咕咚灌下肚去,尽管仍然是饥肠辘辘,可总算是好过了一些,身上也有了点力气,随手将水碗丢出窗口,抹去头上的虚汗,强撑着顺着墙回到了床铺边,又费了不少的劲,点燃了床头小柜上的油灯,然后直挺挺平躺在床上,掏出《金陀秘术》,就着如豆的灯光,展卷阅读,看着看着,他的两只手便开始抖动了起来,一半是由于饥饿体虚,更多的是因为心情激动所致。 起初,顾枫纯粹是出于好奇,同时也是为了打发刻漏难挨的时光,哪知一读下去,则是愈看愈奇,越读越惊,他惊愕的发现,书上所栽的武学功法,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奇异法门,既匪夷所思,又独辟蹊径。既浅白易懂,又博大精深。他贪婪的读着,看得飞快,也不管明白不明白,一口气翻看下去。 第一遍看罢,意犹未劲,闭上眼睛歇息了一会,又开始看第二遍,这一回的速度则慢了许多,不少地方还停下来,凝神思索一阵,有的时候,舒眉展颜,会心微笑,有的时候,则愁眉紧锁,摇头叹气,待他翻到最后一页,外面已经鸡叫头遍了。顾枫把书一合,脑袋歪到了一边,昏睡过去。 这一觉要是没人召唤,还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眼睛还没睁开,顾枫就感到腹中一阵绞痛,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扭脸朝外间屋看了看,只见窗台之上,并排放着三只水碗,还有一张姑娘的脸庞。 童玲儿颇为同情的小声说道:“顾公子,你不要紧吧?我看你就不要太固执了,还是向我师父认个错吧,要不然可是会饿坏了身子的呀。” 顾枫的心中,也很喜欢这个地性情柔顺的女孩子,苦涩的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坚定的语调回答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错,绝不会屈服在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的淫威之下……看看她能奈我何?你去吧,不必替我担心。” 玲儿姑娘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就快喝了这几碗水吧,饭不吃,这水可不能不喝,喝了它,会好过一些的,不然的话,你肯定挺不了十天的。”说完转身缓步离去。 顾枫当然知道这水是非喝不可的,否则怕是连一天都挺不了,他极为缓慢的下了地,双手扶着墙壁,异常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在屋子里绕了半圈,方靠近了窗口,把那三碗水一古脑喝下肚去,咂吧咂吧嘴,觉得唇齿之间粘粘的,甚为甘甜。好不奇怪,想了想,恍然道:“啊,一定是那位童姑娘,害怕把我饿坏了,在水中放了不少的糖,而她那个可恶的师父和师妹,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常言说得好:受人点水恩,当以涌泉报。童姑娘,你的这一份恩情,我顾枫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等有了机会,一定用好好的报答于你!” 大量的糖水下肚,加之感念姑娘的温情,顾枫只感到自己无论是精神、心情、乃至于体力,都有了很大的恢复,他慢慢的走回床铺,坐下来重又拿起了那本《金陀秘术》,端详了一阵,伸手翻开了第一页,身不由己的开始逐字逐句的研读起来,并且,读着读着,不自觉的寻经查脉,照着书上的功法口诀行功运起气来。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又是什么时候亮的,痴迷其中的他,竟然毫无察觉,就连屋外有人走近他也没能听到。 南宫雁那讥嘲的话音在窗外响起:“哟,你小子还有闲心看书哇,嗤,装模作样的,还挺象那么回事儿是的,啧啧,我只听人说过望梅止渴,可从没说过看书止饿,今天算是开了眼,长了见识了,等我回去禀告师父她老人家,干脆这以后就不要给你送水了,每天送你三本书,好不好呀?” 顾枫收了功,怒上心头,啪的一声把功法秘籍合起来,气冲冲的朝窗外的南宫雁吼道:“臭丫头,快给我滚得远远的,再在这里聒噪,当心我撕了你的破嘴,揪下你的烂舌头!” 南宫雁轻蔑的一笑:“嗤,臭小子,我就不信你还能再挺四天,别看你现在叫得凶,喊的响,等到了熬不住的时候,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哀求我给你一口吃的!哼,你就自己享受挨饿的滋味吧,本姑娘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你!”说完,故意哼着小曲快步离去。 听了姑娘那冷嘲热讽的话语,顾枫气不打一处来,呸呸的往地上一连啐了好几口,怄气的吼道:“死丫头,哪个要你理睬?滚、滚、滚,小爷我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向你们师徒低头的,以后也有不着你给我送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更不想听你说的屁话!”骂完气呼呼的抓过身边的《金陀秘术》,使劲的翻着看着,又开始按书上所示,导气行功,而此时他的心境,与昨夜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修炼内功,尤其是象《金陀秘术》这种极为高深的心法,最忌讳的就是心情不畅,体力不佳,而顾枫在体力虚竭,心情极糟的情况下,贸然炼功,弄不太懂的地方,就乱猜一通,结果,渐渐的步入了歧途,且一发不可收拾。两天下来,他只觉得心烦气躁,似乎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无时无刻的在胸臆之间乱蹿,直想找人打架,又想狂呼怒吼,以发泄心头的郁闷和愤怒。 好在次日,又轮到童玲儿送水,他还勉强控制得住。可到了第八天的早上,受师命前来送水的南宫雁,边往宁心斋走,边在心里琢磨着,用什么话挖苦顾枫,气他个半死。可等她走近窗口,将水碗放在窗台上,向里间床铺上瞅了瞅,禁不住顿生疑惑,心道:“咦,奇怪,难道那个已经饿得半死不活的臭小子,还能跑了吗?不能啊,可他不在床上躺着,又会上哪儿去了呢?” 正在南宫姑娘纳闷之际,猛不防,一声裂耳怪吼炸响在她的跟前,墙里面的顾枫一跃而起,面目狰狞的贴在窗口,连声怒吼。原来,他为了吓唬心中憎恶的南宫雁,已经在窗台下面蹲了快半个时辰了。 南宫姑娘着实给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尖叫,身子噌的跳出了老远,眼睛瞪得恁大,一张俏脸,没有了一丝的血色。 把脸贴在窗口的顾枫,两只喷射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惊怒交迸的南宫雁,嘴角绽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伸手抓过窗台上的水碗,一仰脖将手倒进喉咙,由于动作过猛,碗里的水洒了一脸一身。 啪的一下,把空碗重重的摔在窗台之上,碎瓷片四处飞射,神情怪异的年轻人则哈哈哈,仰天狂笑起来。 南宫雁的脸由起初的惨白,渐渐转变成铁青,有心找件什么东西,掷向狂笑不已的年轻人,却又为对方眼神之中,所辐射出来的那股狂野和暴戾之气所震慑,微微战抖着点指宁心斋中的顾枫,色厉内荏的斥骂道:“好……好你个死小子,炸尸不成,居然敢跟本姑娘耍这种鬼把戏,以后有你受的,我这就回去禀报我师父,让她再饿上你十天,看你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姑娘一边恫吓,一边往后退,心中暗想:莫非这个家伙真的给气疯了,不行,得赶紧去通知师父她老人家,不然,指不定这小子还会搞出什么乱子来。 眼瞅着南宫雁慌慌张张的跑开,顾枫也收住了笑声,佝偻了身子,剧烈的喘息着,跌跌撞撞的走向床铺。他之所以狂笑不休,无非是在与南宫雁斗气。而他的内心之中,却是依然烦乱之极,看什么都不顺眼,狂躁的情绪,更加难以遏制,直欲炸裂他的胸膛。 只见他猛的扑到了床铺之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子力气,抓过被子、枕头,牙咬、手撕、拳打脚踢。顷刻之间,宁心斋里,布片纷飞,棉絮飘扬,接下来床铺和柜子也遭了殃,不大的工夫,俱已经是七零八落,一片狼籍。 屋子的中央,立着挂了满头满身布条和棉絮的顾枫,他的脸上凝结着古怪的笑容,双眸之中,闪烁着执着、狂躁的光芒。就是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虽然说贸炼神功,已使他走火入魔,但是走了样的金陀秘术,业已在他的体内,产生了无比奇异的效力,较比正常修炼的人,进境要快猛数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的内功功力,已经骤然间暴增一倍有余,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算得上是一位,一流境界的武功高手了。 尚在懵懂之中的顾枫,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得意和欣喜,狂烈的目光,仍意犹未尽的在屋子里扫视着,似乎在寻找新的发泄对象,突然,他的目光一定,几步抢了过去,弯腰伸手,一把抓过碎烂床板中的《金陀秘术》,胡乱翻了两篇,先是咧开嘴笑了笑,可又忽的变为一脸怒容,咬牙切齿的咒骂道:“独孤仪,这本功法原本就不是你的,不知如何被你掠夺到手,如今既然为我所用,你就再也休想染指,嘿嘿,想要学,那就来求小爷当你的师父吧!”嘴里头说着,双手发力,一拍一搓,在他强悍内力的合击下,这一部少林派世代相传的旷世神功,转眼间已化作一篷飞散的纸屑。 第30章 破茧而出 毁掉了佛门奇功《金陀秘术》,顾枫也耗尽了浑身的气力,颓然的瘫倒在地上,胃中一阵阵抽搐痉挛,令他的额上滚落豆大的汗珠。他眼前的景物,似乎也飘忽了起来,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好象成了空壳,一种莫明的恐惧,袭向年轻人的心灵,他连忙用牙齿咬进自己的舌尖,想用钻心的疼痛,驱赶难以抵御的困倦,以使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不要一睡不醒。 顾枫瘫倒之前所发出的声声怒吼,在他的强劲内力的催送下,远远的波荡看去,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并满怀好奇的循声而来,此刻,她正怯生生的扒着宁心斋的门缝,朝里面观瞧,当其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的面目时,直惊得将小手一下捂住了张得大大的嘴,随即轻声唤道:“大哥哥,大哥哥,你这是在干嘛呀?躺在地上睡觉,不怕着凉吗?” “是那个小姑娘林若笛!”顾枫几近衰竭的心,猛的一跳,就如同一缕明媚的阳光,穿过重重的阴霾,照射进他那昏乱的脑海,刹时间,恢复了一些清醒和理智,扭过脸望向门口,有气无力的答道:“小……小妹妹……,有……有吃的、吃的吗?” 别看他在南宫雁,乃至童玲儿的面前,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宁死也不肯低头求饶,可是在小姑娘林若笛的面前,却毫不犹豫、毫无顾忌的敞开了心扉,因为在他的心里,觉得林若笛就是自己眼前最为亲近的人,向她求助,理所当然,根本没有必要再为了面子,在这里苦撑。 “啊,大哥哥你想吃东西呀?有,有,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林若笛也是毫不迟疑的答应道,也根本没有去想顾枫,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更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饿成这个样子。便飞也似的跑开了。不大的工夫,小姑娘就转了回来,在门外面喊道:“喂,大哥哥,这窗户太高了,我够不到,我把吃的给你扔进去啦,你接着点,我扔啦!”随着林若笛稚嫩的话音,一个鼓鼓溜溜的手帕包飞进了窗口,滚落在地上。 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顾草枫,手脚并用爬了过去,用剧烈颤抖的手,解开手帕上的结,抓起里面的糕点,就往嘴里猛塞,口中含混的说着:“谢谢、谢谢你,小妹妹,你来得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肯定会被饿死了。” 林若迪万分惊愕的凑在门边,看着顾枫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大惑不解的问道:“大哥哥,你怎么这么饿啊?你……多久没吃东西啦?这面糕好吃吗?” “啊,好吃……,太好吃了,小妹妹……还有没有哇?我都十来天没吃饭了。”顾枫说着将最后一块糕点吞下肚去,又把手上沾的碎渣也舔进口中。 “有啊,大哥哥你慢着点吃,别噎着,没吃饱吧?我再给去拿给你。也不知谁这么坏,不给大哥哥吃饭,哼,我猜一准是奶奶和那个臭雁雁。大哥哥,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好多好多好吃的,等你吃饱了,咱们俩就把这破门砸烂,然后就去找我娘!” 突然,打远处传来一声喝喊:“小笛,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给那个臭小子拿东西吃啦?快跟我回去,看你奶奶如何处置你?哼,要是她不打你二十个手板,我就不是人!”来的正是南宫雁,一边声色俱厉的叫嚣着,一边快速朝这边奔来。 林若笛也急了,针锋相对,据理力争道:“你唬谁呀!大哥哥是我和我娘的恩人,也是林家的恩人,这可是我亲耳听爷爷说的。你们凭什么把他关起来,还不给他饭吃?我就是要把他放出来,你管不着!” “胡闹!跟你娘一样,简直是不可理喻,说不得先制住你,再带你去见你奶奶,看你还有什么章程?”南宫雁也戗上了火,恨声说着,发动身形,几个纵跃扑抓,终于捉住了四处躲闪的小姑娘。 林若笛尖声嘶叫道:“死雁雁,臭雁雁,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我就抓烂你的脸!” 南宫雁既害怕芳颜受损,又不甘心示弱松手,一边扭摆着头和脸,极力躲避,一边厉声恫吓道:“小笛,你给我住手!你要是敢再这么撒泼,我……我就点了你的穴道,还不住手,我可真要点啦!” 愤怒到了极点的林若笛,对南宫雁的威胁毫不畏惧,寸步不让的喊叫道:“有能耐你就点,你就是点我的死穴我也不怕,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抓烂你的脸,叫人这辈子都见不了人!” 南宫雁说归说,倒还不敢真的下重手封小姑娘的穴道,她对自己的武学造诣,还是清楚的,万一有个失手,伤了林若笛,就算师父独孤仪能原谅她,林台天和林逸父子又岂能轻饶了自己?怒不可遏的她切齿说道:“小死妮子,我就不信制不了你,我让你抓,让你挠!”说着将小姑娘夹到了自己的腋下,拔腿就走。 林若笛双手乱舞,却怎么也够不到对方最为顾忌的头和脸,急得是拼命挣扎,猛蹬双腿,带了哭腔呼喊道:“大哥哥,大哥哥,快来救我……救我呀!” 南宫雁则毫不理会,只的一个劲的往前疾走。猛听得身后訇然巨响,本能的骇然回眸,惊愕的发现,宁心斋的那扇厚重坚固的木门,四分五裂,正从半空之中散落下来,打里面冲出来披头散发,浑身棉絮的顾枫,直瞪着如铃双目,恶声吼喝道:“死丫头,把那孩子给我放下!有什么能耐,就冲我来吧!” 南宫雁直惊得是目瞪口呆,心底涌起阵阵寒意,不由自主的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她深知自己根本就不是顾枫的对手,与其对抗,注定要吃亏,可是她性情刚烈,宁折不弯,这一瞬间,已经萌生了绝死之念,只见她轻轻放下林若笛,铁青着脸,语气强硬的恨声说道:“姓顾的,这里是林家,容不得你小子撒野,不然的话,可就不单是挨几天饿这么便宜了。” 理智渐失的顾枫,听了这一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逼近了两步,脸色阴森的吼道:“死丫头,我管你是林家还是木家,你还欠我四个耳光,先还了再说!” 被人扇耳光,无论对什么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更不要说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南宫雁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因为她知道,以顾枫的身手,要是真想抽自己的耳光,自己恐怕无法逃脱,她可不想吃这个眼前亏,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连日挨饿,体力不支,所以,她想要是自己快点跑,顾枫未必能够追得上自己。 心念及此,狂扭腰身,疾纵飞掠,以图逃脱此劫。却哪里想到,还没跑出几步,只觉得颈后的大椎穴一麻,身不由己的转过了身,眼瞅着年轻人恶狠狠的扬起了巴掌,就要向自己的脸颊上抽来,巨大的恐惧和耻辱,令她失声尖叫,并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而一向惜香怜玉的顾枫,即便是在如此狂怒的时刻,也无法对一个年轻姑娘施暴,他的手迟滞在了空中,并没有真的打下来。但是并不表示他放弃了对屡屡迫害他的南宫雁的惩罚。南宫雁只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袭来,还没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脚不沾地的飞了起来,她本能的惊叫着,双臂护住头和脸,身体斜坠下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数丈之外的那条山溪里。略通水性的她,在惊惧之中,免不了呛了几口水,待她狼狈万分的爬上溪边的栏杆,抖落头上脸上的水珠,正瞧见顾枫,已经将小姑娘林若笛抱了起来,并向自己投来两道愤怒的目光。她没敢在往岸上爬,一下僵在了那里,她真怕余怒未消的顾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第31章 快意恩仇 小姑娘林若笛咯咯的娇声笑着,两只小巴掌拍得是啪啪的响,口中欢快的叫嚷道:“太好了、太好了,臭雁雁成了水鸭子啦,哈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和我娘?” 心头茫然的顾枫,受了小姑娘最后一句话的启示,兴冲冲的说道:“小笛,别理那个臭丫头了,走,我在就带你去找你娘,然后领着她回来,跟那个蛮横狂妄的老太婆算帐!好不好?” “好哇、好哇!大哥哥,咱们现在就去,快走、快走!”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叫道。 顾枫应了一声,手臂用力,一下将林若笛驮上了自己的肩膀头,大步流星的跨过九曲桥,到了林氏庄园的前部。 林氏众门人远远望见,蓬头垢面,一身棉絮的顾枫,驮着喜气扬扬的小姐,健步如飞,直朝大门口奔去,其中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听到林老爷子当众言明,年轻人是林家的恩人,至于后院发生的事情,大多一无所知,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阻,有反应快的,觉得有些不对头,慌忙跑去向主人禀报。 正巧林台天的大弟子兼姑爷背丰良复走出屋子,要去办事,闻听此讯,急忙疾掠过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方赶上顾枫,口中焦灼的问道:“顾兄弟,你这是从哪来?带着小笛要去干什么呀?” 顾枫闻声收住脚步,回过头来上下打量闪电手,就好象从来没见过似的。林若笛则接过了话头答道:“大姑父,大哥哥带我去找我娘,麻烦您快去告诉我爹一声,叫他也来,千万别忘喽呀!大哥哥,咱们走吧。” 丰良复闻言微诧,仔细瞅了瞅愣眉愣眼的年轻人,感到很不对劲,不由得担心侄女的安全,遂倏的探出手臂,拉住了要转身离开的顾枫,飞快的说道:“顾兄弟,这件事情关系非小,我看还是去跟我岳父商量一下再……”急切之间,闪电手已经用上了五成的内力,暗忖:以自己的内功修为,足以控制住对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只见顾枫把眼一瞪,抖肩甩臂,一道极为强劲的内力反打过来,丰良复大惊失色,惶然撤手,心里暗叫厉害,就这么一瞬间,若是换一个修为稍差的人,怕已是内伤不轻。不由得好生纳闷,怎么几天没见,这个年轻人的内力竟然精进若斯?恐怕就算自己全力施为,也未必能拦得下他了,更何况小侄女在他的手中,看他并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顾枫横了闪电手一眼,没好气的抢白道:“商量顶个屁用,还想让郦前辈一个人苦等多少年?我先送小笛过去,回头咱们再商量,我跟你们林家还有不少帐要算哩。”说完头也不回,驮着小姑娘林若笛,大模大样的走出了林氏的大门。 林家的众人,眼见大姑爷怔在那里,并没有下令拦截,同时,也是由于顾枫驮着林若笛,大家都不免有些投鼠忌器,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扬长而去。 出了林家,顾枫还真不知道,往哪里走才能找到郦月吉,因为,言青、封丽娘等人带他到这里的时候,他尚在昏迷当中,人生地不熟的他,禁不住茫然驻足。 小姑娘林若笛忽闪着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伸出小手朝东边一指道:“大哥哥,咱们往那边走,用不了天黑,就能赶到我娘住的地方。原来,上一次,老管家游五湖带着她去香花岭的时候,她便留了心眼,为了以后自己可以去找母亲,偷偷的把方向,路径,在心里面记了个一清二楚,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顾枫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哩,你抱紧我,别掉下来摔着。”言罢,一刹腰,一溜烟奔上了崎岖的山径。他的脚力和内功,绝非已经年近七旬的老管家可比,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两个人便已经靠近了郦月吉的住处,猛的,一阵阵的厮杀声,随风荡进了他们的耳鼓。 顾枫知道有人在交手,顿时来了兴头,抹了把头上的热汗,急切的说道:“哈哈,他人在打架,咱们去凑凑热闹。”说话之间,已经撒脚如飞,转瞬间就已经赶到了近前,放眼望去,四员女将杀在一处,被困垓心,势极被动的正是林若笛的母亲郦月吉,她的三个对手,乃是第二次光顾此地的天音教魔女言青、封丽娘和公孙涵。 “哎呀,我娘给人欺负,大哥哥,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要去帮我娘打跑这些坏女人。”林若笛焦灼万分的嚷道。 顾枫连忙放下小姑娘劝阻道:“小妹妹,你别急,你就在这里看着就行了,让我去收拾那三个恶婆娘!”话音未落,人已如怒狮疯虎,直扑战团。] 正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顾枫也不搭话,便铆足了劲,向言、封二妇痛下杀手。螳螂爪,八仙掌,在他强悍内力的催动下,就好似天风海雨,又亚如裂岸惊涛,直向二魔妇倾泻。 再说这天音教的三位女将当中,开始的时候,没一个把曾经的手下败将顾枫当回事儿,尤其是身手远胜于他的鬼姑言青,她的脸上挂着鄙夷的冷笑,将七成内力,凝在波刃剑上,用来攻击郦月吉,只分了三成力量,发掌迎击扑至近前的年轻人。 殊不知,顾枫的掌、爪连环而至,狠辣无比,凶猛绝伦。双方的劲力交击,鬼姑只感到臂痛如折,惨哼一声,斜着蹿了出去。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五内如煎,满脸的痛苦神情,噗的一口鲜血,喷出了足有四五尺远,身体抖颤,就好比狂风之中的枯枝衰草。 因大意轻敌而吃亏的并非单只言青一个人,鼓勇而上的封丽娘,先是被年轻人的一记螳螂爪,撕裂了衣衫,抓破了皮肉,又给一记八仙掌重重印在了左肩,登时跌翻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不算,中掌的左肩胛,骨痛欲裂,直令她面青唇白,冷汗滚滚,哎哟哟,惨叫个不停。 公孙涵还算走运,顾枫攻出的左掌右爪,全都击在了她的三尖亮银叉的叉杆之上,震得她啊呀一声,几乎是脚不着地的倒退出去一丈有余,两手的虎口刺痛难当,自己的兵器再也拿握不住,在撒手扔叉的同时,脚下给石头拌了一下,一屁股礅坐在了地上,疼得她是直哼哼,差点没背过气去,胸中的懊恼,羞愤无以复加。 “娘——”林若笛大声叫着,扑入场中,奔到了摇摇欲倒的母亲身前。 已经是气尽力竭,身受数创,自认必死无疑的郦月吉,一把将日思夜盼的女儿搂在了怀中,一时间就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妙的梦境之中,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双腮,语音哽咽的说道:“小笛,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哪!” 林若笛用自己的衣袖,轻轻为母亲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娘,这一回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您快看,大哥哥的武功可厉害了,那三个坏女人就要倒大霉了。”随即把一双小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大哥哥,狠狠收拾那些坏女人,打烂她们的臭爪子,叫她们再也不能干坏事!” 顾枫听了,仰天长笑,回声道:“知道了,小妹妹,你就等着瞧好吧!” 鬼姑言青恨恨的抹去嘴角的血迹,恶声叫嚣道:“死小子,又的你,居然胆敢偷袭老娘,我……我非活剐了你不可!”她不相信,更无从料到,就这么短短数日,顾枫能够身逢奇遇,内功竟然一飞冲天,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疏忽,被对方钻了空子。狂怒之下,厉啸如泣,抖剑扑来。 封丽娘的心思,与鬼姑一般无二,低头瞅了瞅自己被年轻人抓伤而血肉模糊的肋下,直恨得牙齿咬得格格响,眼见言青已然发动,急忙单手握戟,拼出十二成的潜力,上前夹攻。 而当言、封二人发觉,年轻人的身手已经是今非昔比,高到了她们无法想象,也无法抵敌的程度时,再想退逃已是欲罢不能了。还没等战战惊惊的公孙涵,拣起她的亮银叉,便听得喀嚓一声脆响,鬼姑言青的左臂,被顾枫的一招“怒剪狂蛟”,生生绞断了筋骨,紧接着一记“国舅脱袍”,狼哭鬼嚎着的言青,凌空飞出了两丈开外,一头栽进草丛里,再也没看着她露头。 好勇斗狠的封丽娘,还想乘着顾枫猛攻言青之际,寻其防御的破绽,一举重创敌手,结果,空档倒是给她找到了,她的手戟也攻进去了,顾枫的衣衫破裂,鲜血迸流,却不过是皮外伤,非但没能使对手失去反击的能力,反令年轻人暴怒如狂,双目喷出仇恨的火苗,裂喉怒吼:“贼婆娘,去死吧!”腾身而起,扑将过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目不交睫的一瞬间,顾枫竟然攻出了六掌七爪,这一十三招,可以说是快到了极处,狠到了极处。封丽娘则是眼花缭乱,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接架,更谈不上破解反击,只得胡封乱挡,硬接硬架,亦不过化开三五招,余下的就只能由她的身躯承受了,以至于年轻人的最后几招,差不多都打在了她的尸体之上。 目睹言青惨败,封丽娘暴亡,直把个公孙涵吓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盘。要前冲已经是心寒胆栗,想后退又觉得脚软腿颤,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了,还没等她的惊魂归窍,依旧是怒容满面的年轻人,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公孙涵本能的转身欲逃,可不待她的脚迈出去,后腰眼上已挨了一脚,身不由己的摔出七八尺远,魂飞魄散的她,顾不得身上的剧烈疼痛,挣扎着手脚并用,拼命往前爬,可是才爬了不到一丈远,顾枫已经从后面赶到,弯腰伸手,一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象抓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起来,厉声命令道:“走,带我去你们的堂口,我要会会你们那个狗屁教主!” 公孙涵牙齿打战,万分惶恐的一个劲的点头,哀告道:“别……别杀我,我带……带你去就是。” 郦月吉搂着女儿,在后边大声喊道:“顾公子,谢谢你带来了小笛,还救了我。你可得多加小心啊,那帮人不好惹的,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顾枫扭脸回答道:“郦前辈,不必担心,快带你的女儿走吧,我先去挑了那个该死的天音教,再去与你公婆论理,她还欠我十天的饭,不给我鞠十个躬,磕十个头,我就跟她没完!” 郦月吉眼望着顾枫押着公孙涵快速远去,心里的欣喜和欢愉,渐渐被重重的忧虑所覆盖,顾枫那异样的眼神和言辞,令她困惑和不安。不错,他的武功的确长进了很多,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去闯实力强大的天音教,则无疑于飞蛾投火,以卵击石。 第32章 飞蛾扑火 这里是芒砀山西麓,一个地势险峻的山谷,距离万灵禅寺不到一里地,在一片茂密的黑松林中,安乐帮的人马正在休息打尖,准备恢复体力,然后乘着夜色的掩护突袭万灵寺,大杀特杀他一场,以发泄心头的恚恨。 阵阵强劲、凄厉的山风,呼啸着刮过山谷,荡起令人入耳惊心的松涛,天空中,星月无光,云状狰狞,更增几分诡异和恐怖。 由于在途中休息的时候,曾经遭到那位无相和尚的毒烟袭击,檀纯又折损了十来个手下,且耽搁了将近一天的行程。此时,她加了小心,乃派出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四面警戒,尤其是上风头,由武功最好的段旭带人把守,以确保万无一失。 檀纯吃罢干粮,喝了几口山泉水,冲身边的扈珍和廉细君说道:“等一会,你们俩对带一些引火的东西,设法潜入和尚的庙里,多放他几把火,越大越好,我和段公子就以火光为号,分两路杀进寺内,力争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庙,不可以给他们一丁点的喘息之机,否则的话,他们要是回过神,放起毒来,咱们就得吃大亏,记住了没有?” 廉、扈二女都曾受到过极乐西天的毒害,自然对之又恨又怕,当下各自点头,乃分头到帮众之中收集引火之物,挑选可心的人手,打算到寺内大干一场。 可就在她们将要动身进寺的类时候,猛不防,从安乐帮众人栖身处的周围树上,接二连三的掷下来十几颗毒焰弹,轰然爆裂声中,毒雾四溢,在安乐帮众人惊呼惨叫的同时,四下里杀声大起,火光之中,人影幢幢,刀光霍霍,杀气弥空。 黑松林的边缘,安乐帮干将黑脸段旭,右手狂挥断月刀,左手抖转流星锤,力敌六七个戴着头套,身着黑色衣靠的强悍对手,兀自是攻多守少。其中一个黑衣人,看样子有一定的江湖阅历,此时已经认出了这断月刀和流星锤,乃伏牛派历代掌门人的成名兵器,当下大声喝喊道:“兄弟们,这小子是伏牛派的,身份还他娘的不低哩,要是让他溜了,那可是后患无穷啊!” 这个人的这句话,等于断了段三公子的活路,眼瞅着己方大势已去,对手则是越打越多,段旭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多,自知无幸,遂在心中生出决死之念,他恨极了那个喝破自己身份的家伙,乃拼出了全力,将断月刀深深的戳进了那个人的胸膛,而他的身上,同时遭到数件利器的无情攻击。浑身浴血的段旭,暴吼一声,流星锤脱手掷出,一名黑衣人捂脸惨嚎,仰面摔出了七八尺远。其余的蒙面黑衣人则乘机辣手迭出,血雨喷溅中,段三公子魂断芒砀山。 再说后面的檀纯,环顾四面的情形,知道此番跟头栽得是不轻,看看手下已经是溃不成军,讲不得只能自顾自的逃命了,她屏着呼吸,猫着腰,快速的移动着脚步,冒烟突火,穿石绕树,迂回着往林子外面冲去,倒也撞上了几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截杀,却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不数招便被她袖中的铜爪击中,一个个骨断筋折,非死既伤。 一口气跑出来半里多地,直起了腰回头望了望依然火光闪烁的黑松林,已经被自己远远的抛在了背后,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自叫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自己总算是又逃出了一劫。想想自己贴身携带着的将近三万两的银票,乃是安乐帮的家底,原本是一半现银,一半银票,但是在来这里的途中,她已经悄悄全都兑换成了银票,为的就是在不虞之时,便于携带潜逃。有了这些钱,再加上自己的容貌、武功和心计,至多一年,自己就又可以再成立一个新的帮派,而且要比安乐帮强大十倍,然后嘛,自然是一雪前耻,将这个可恶的万灵禅寺化作齑粉! 檀纯的心里正打着如意的算盘,冷不丁一声:“阿弥陀佛!”在她的耳畔炸响。檀纯如遭焦雷震顶,脑袋轰的一下,差一点就坐在了地上,惊恐万分的凝眸望去,但只见在她面前一丈处,立着一个同样戴着头套的黑衣人,手里头托着一只幽幽泛光的大铜钵,从先前的那句佛号,再加上这件铜钵,不用问,对方必定是一位僧人,只是蒙着脸,难窥其真实面目。 “你……你是什么人?”檀纯已经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强摄心神,暗凝内力,因为她知道,一场胜负逆料的恶战,在等待着自己。 “嘿嘿,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乃万灵寺住持,法号四空。敢问女施主,这千里迢迢的赶了来,怎么也不进寺喝一杯清茶,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让外人笑话贫僧,不懂得待客之道吗?” 尽管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是此时听在耳中,仍旧觉得心惊胆寒。想想自打惹上这个万灵禅寺,一直顺风顺水的自己,陷入了处处被动,无时无刻不感到对手的强大和神秘莫测。现如今面对面的较量,左右没有半个帮手,能否敌得了此人,她的心里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一瞬间,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整个心灵,色厉内荏的嚷道:“那你……你到底想要把我,把我们安乐帮怎么样?” 四空法师将铜钵交到左手,不动声色的说道:“檀施主,你既然不请自来,好歹也得露两手功夫呀,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是晚辈,又是女流,贫僧也不想留下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坏名声,你只要能接得下贫僧三招,贫僧就会对你网开一面,放你一马,不知你意如何呀?” 檀纯听了,心底不由得腾起了一线希望,咬牙暗道:死秃驴,你也未免太狂了点吧,若是死打硬拼,姑奶奶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区区三招,就想制服本姑娘,简直是做梦!想到这里,便毫不犹豫的点头答道:“好哇,我就接你三招,不过你可得言而有信,不得反悔!” “哼,贫僧一言九鼎,又岂能出尔反尔?檀施主,准备好了没有?这第一招可来啦!”蒙面僧人的话音未落,硕大的身形呼的迫近,蒲扇一般的大巴掌,挂定风声,当头拍落,沉猛之极。 檀纯听声辨形,心惊不已,单从这一出手,就不难看出对手的功力之强,造诣之高,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禁不住心生怯意,不敢硬接硬架,歪身滑步,右手铜爪斜划攻出,扫向敌手的腰胯,旨在逼其收掌自保。这一式檀氏绝学“破浪斩鳌”,已然用上了她十成的内力,威力倒也不可小觑。 大和尚嘴里面喝了声:“好招!”扭腰撤掌,垫步再进,呼的一拳,力涌如山,直捣中宫,其快其猛,直如奔雷闪电,口中喊了声:“第二招来啦!” 檀纯的脚刚刚落地,再想纵跃闪躲,已经来不及发力了,万般无奈之下,双爪搭成了十字形,拼劲全力,封架僧人的这一恶招。 砰的一声闷响,拳爪交击,劲气四溢。檀纯一退八尺,脚下趔趄,好悬摔倒,脸色青白,鼻孔之中滑下了两缕血线,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四空和尚则只是晃了晃身形,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入地数寸,还不等檀纯拿桩站稳,调匀糜乱的气息,又喝道:“这是第三招,你可小心啦!” 檀纯可说是心胆俱裂,本能的想用铜爪攻击悍敌的要害,用两败俱伤的办法,逼迫僧人撤招收手。心里想的倒是不错,怎奈,两只臂膀麻痛酸软,根本就不听她是使唤,勉勉强强攻出了半招,僧人手中托着的那只大铜钵,就已经抵在了她的额头。 檀纯一下惊得好似木雕泥塑一般,心中暗叫一声:“完了!”可是令她万分诧异的是,大和尚既没有用铜钵碰撞,也没有拳掌拍击自己,而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铜钵上弹了那么一下,似乎也没使多大的力气,而她却觉得脑海之中轰然激荡,就如同当头挨了一记力量奇大的闷棍,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3章 魔窟梦魇 当檀纯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她惊异的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很大的石屋之中,躺在一张铺着柔软皮毛的床铺上,然而,更令她惊凛惶恐的是,自己居然已是一丝不挂,身无寸缕,女子本能的羞涩,令她无地自容,慌不迭的将娇躯缩成了一团,并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一双充满了惊惧的眼睛,不住的紧张扫视。 难道自己是在做恶梦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正当檀纯渐渐的想起来,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之时,忽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混蛋,快放开我,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乌龟王八蛋,惹恼了姑奶奶,我就把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扒皮抽筋点天灯!” “是廉细君!”檀纯心中惊喜,在绝境中,能够听到故旧的声音,不禁使她激动不已,只不过他的欣喜心情,仅仅维持了极短的那么一瞬间,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赤裸的身体,想想自己的属下,其境况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将会有什么样的恶梦,在等待着她们呢?此念一生,檀纯只感到不寒而栗。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几声放浪的狂笑。檀纯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呼吸似乎也停止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石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雄健的中年僧人出现在门口,四十七八岁的年纪,紫脸膛,表情木讷,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在被中瑟瑟发抖的年青姑娘。 僧人缓缓逼近床铺,最后在觉离床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咧开大嘴干笑了两声,不无得意的说道:“小姑娘,听说你是他们的头儿,不简单嘛,年纪轻轻,人又长得这么标致,身手嘛也不算太差,还真是个难得的人物哩。”和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在空中抖了抖,愈加得意的说道:“喏,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哇,你说是不是啊?” 檀纯见了,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从里到外凉了个透,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贴身藏着的家底子,已然尽归他人所有。一时间,万念俱灰,以至于受辱、被杀,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僧人用那沓银票在掌心里悠闲的敲打着,以揶揄的口吻接着说道:“本来,你应该见好就收,拿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尽情享用他十几二十年,可是你偏偏贪心不足,居然打起了贫僧的歪主意,嘿嘿,从那时候起,你和你的什么安乐帮就开始走霉运了。怎么样,这一仗输得够惨的了吧?我也不妨直言相告,跟你来芒砀山的四十四个人当中,就只有一个活了下来,这当口正在侍侯我的徒儿们,她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色呀,我的徒儿们怕是不弄得腰酸腿软是不会罢休的,想必你也听着那边的动静了,至于你嘛,自然是由贫僧来独自享用了。” 檀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冲口问道:“你……那是个出家人,怎么可以犯色戒?你不是也想敛财吗?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帮你弄更多的钱,还有更多的漂亮姑娘,不管是什么稀奇的珍宝,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设法帮你搞到手,好不好?” 僧人听了冷笑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小姑娘,你如此说就大错特错了。第一,我要你并非贪图男女之欢,而是为了修炼上乘的武功;第二,贫僧爱财是不假,但是在贫僧的心目中,修成至高无上的武功,称霸江湖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而你,是目前为止,是贫僧遇到的最佳人选,你的价值,比什么稀世珍宝都珍贵哟!” 这下檀纯彻底绝望了,她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却无法闭上她那两只比常人要灵敏得许多的耳朵,她清楚的听到,不远处传来廉细君的阵阵惨叫和哀嚎。而在此之前,她分明听到廉细君的充满了鄙夷话语和放浪笑声,此刻竟然变成了痛苦万分的求饶和呕吐的声音,她的心在战栗,能够让经过多年风月场洗礼,对男女之事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廉细君,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真的不敢去想象,自己的唯一幸存的同伴,在遭受着怎样的非人折磨。她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激流勇退,竟鬼迷心窍的来攻打万灵寺,结果落到了这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 四空和尚似乎看穿了檀纯的心思,冷冷的说道:“怎么,后悔了?只可惜这后悔药没处去买。呵呵,你也听到了,你的那个手下的处境有点不妙吧?也真难为了她,一个要应付三个,前后上下恐怕是没一处闲着空着,那小娘们的身子骨就是再结实,也够她受的,这也怪你,为嘛不多招一些小媳妇大姑娘当你的手下呢?要是那样的话,她也就不用遭这么大的罪了是不是啊?你也给我小心点,不乖乖听我的话,下场就会跟她一样,甚至比她还要惨,我可有五十几个弟子,他们全都急不可捺的想和女人交欢哩。来,先吃下这颗丹药,养好你的内伤,三天之后,咱们就开始练功。”说着话,僧人伸手捏开了檀纯的嘴,将一粒鸽子蛋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然后封住了她的口鼻。檀纯本能的挣扎着,一张俏脸憋得发青,药丸还是滑进了她的喉咙。 四空和尚用左手猛的掀开了裹在檀纯身上的被子,运右手的中指食指,点中了她肋下的掌门穴和胸口的檀中穴,随即将被子盖上。从其脸上的神情,不难看出此人在极力抵御着强大的诱惑,毕竟,正值妙龄的檀纯,身无寸缕的娇躯,散发着销魂蚀骨的魅力。 僧人异常艰难的扭转了身体,向门口走去,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小宝贝儿,给我乖乖躺着,晚上我会给你带好吃的来,要是闷了,不妨跟你的手下聊聊天,也让她给你讲讲,一次侍侯那么多男人的心得体会,我敢说对你一定会大有裨益的,哈哈、哈哈!” 石屋的门关上了,檀纯那失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望着石室的穹顶,僵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她又听到外面廊道里传里四空法师的吆喝声:“无色、无相、无名,你们几个也玩得差不多了吧,快跟我上去,还有不少正经事要办哪。” 过了一阵,三个意犹未尽的年轻僧人,颇不情愿的随大和尚离去。隔壁传来廉细君凄惨黯哑的哭泣声,檀纯心乱如麻,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的鲁莽造成的,心中生出深深的愧疚,同时,自己的处境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哪还有脸去劝别人?便强忍着没吭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檀纯突然听到啪嚓一声脆响,象是瓷杯水碗之类的东西,摔在地下的声音,接着是廉细君虚弱的喃喃话语:“帮主,你一定也在这里,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方才好象听着你说话的声音了,为什么你又不吱声了?我……不想活了,他们还会来的,我受不了了,想先走一步了,帮主,你要是有机会能活着出去,别忘了替我们报仇!” 一直默然不语的檀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尽管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谁更帮不了谁,但能有人与自己一起受难,毕竟好过独自一个人承受,忍不住脱口而出:“廉细君,你不要乱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也得活下去呀,只有活着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不就是让男人作践吗?你在妓院干了那么长的时间,什么样的男人没碰到过,还有什么受不了的,平日里的浪劲骚劲都哪去了?” 廉细君哽咽着说道:“帮主,你果然在这里呀!你是不知道哇,那三个贼秃根本就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他们把我往死里弄,才这么一会儿,我身上就已经没有好地方了,再来几次,我的骨头都得给他们拆了不可。帮主,哪个愿意死啊,可是我……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象扈珍那样摸脖子自尽,也省得给他们这么祸害,我的身子里,着了那么多他们的脏东西,连死了都没脸见人。帮主,你多保重,恕细君不能陪你了!啊——”一声惨厉的叫声传来,显然是廉细君用碎瓷片,割裂了自己的手腕脉门。 檀纯的泪水,唰的一下涌满了眼眶,她呜咽着责骂道:“该死的,没用的东西,我就不信有人遭不了的罪,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 “帮主……”廉细君的话音更加虚弱了:“属下对不住你了,你的命比我们的都好,说不定能逃过这场大劫,别……别忘了我们,报……报仇!” “廉细君、廉细君——”檀纯失声喊叫了半天,再也没有一点回音,禁不住语不成声:“混蛋,你们都死了,一了百了,剩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呀?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不光不彩的死在这个鬼地方。” 我要活下!我要东山再起!我要报仇雪耻!檀纯的泪眼中,渐渐的燃起执着、狂野的光芒。 第34章 魔女野心 “啊——”走在前面的小魔女公孙涵,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紧跟着扑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顾枫没好气的吼道:“怎么啦,针扎火燎的,快点给我滚起来,再跟我耍赖磨蹭,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公孙涵并没有起来,而是神情惊惶的说道:“我……我给蛇咬了,快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啦!” 顾枫将信将疑,向前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也发现有什么蛇的影子,便不耐烦的问道:“你给咬到哪儿了?还能不能动弹了?” “就……就在这里!”公孙涵的手比嘴快,唰的将右腿的裤管拉到了膝盖以上。口中却道:“咦,不是这条腿。”回手又把左腿的裤筒也拽了上去,露出了一双曲线优美,白皙如玉的小腿来。不待年轻人仔细查看,忽的又手抚自己的额头,闭上了双眼,煞有介事的说道:“哎呀,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呀?完了,我中毒了,中毒了!”说着仰面躺到了地上。再看她的衣襟半敞,裸露出白白嫩嫩的粉颈酥胸,勾人魂魄。 别看这个公孙涵表面上娇憨表率直,可是这肚子里的鬼点子也不少。顾枫能够在短短的数日之间,功力暴增,令她艳羡万分,遂挖空心思想弄清其中的原委,以便为己所用。故尔一边走一边盘算,如何引诱顾枫上钩,很快一套计划在她的心中渐渐形成,先偷偷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然后,谎称被蛇咬伤晕倒在地,要以美色诱惑年轻人入毂。 不知就里的顾枫,迟疑了一下,本想伸手探一探小魔女的鼻息,可是这一凑近,年青女子那如雪肌肤映人眼帘,顿时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起初尚想扭开脸不去看,却哪知目光如同给磁石牢牢的吸住了一般,竟然难动分毫。要知道这可是他懂事以来,头一次如此近,如此清晰的看到年轻异性的身体,原始的本能,在这一瞬间,轰然觉醒,左右了他是心神,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出手偷袭的念头,在公孙涵的心里闪了那么一下,却很快被否定了,她没有胆量去冒那个险,倘若自己一击不中,顾枫的反击必定使自己顷刻丧命。她偷偷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年轻人的手停滞在自己的胸前,便把心一横,猛的用双手抓住了顾枫的那只手,拼命按在自己的胸口,并快速的揉动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顾枫强烈的感受到了来自自己掌心,那柔软又充满了弹性的诱惑,正自心猿意马之际,脑海之中,蓦的闪现出,一直深藏心底,深深爱恋着的,月阳姑娘的芳容,如遭当头棒喝,使出最后的自制力,甩脱了小魔女公孙涵的双手,一连退了七八步,心乱如麻的他,满脸通红,用发干发涩的喉咙,吃力的质问道:“疯婆娘,你这是干什么?撒花痴不成?” 公孙涵软绵绵的坐了起来,媚然娇笑,双眸含春,嗲声嗲气的说道:“顾公子,你也未免太古板了吧,奴家不过才二十一岁,别婆娘、婆娘的叫,多难听啊?我也不瞒你,我的未婚夫婿,早在三年前就战死沙场了,想我正值妙龄,苦守了这么多年的望门寡,多么不容易呀,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让我可怎么熬哇?” 说到动情之处,公孙涵竟嘤嘤的哭了起来,呜咽道:“你我虽然不是同路人,可是至打上次在香花岭与你相逢,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还不知道吧?那一次要不是我变着法的护着你,言青、封丽娘她俩早就把你给杀了。老天爷叫我们再次重逢,说明咱们俩的缘分不浅,人家的身子,你看也看着了,摸也摸到了,我就算是你的人了,你带我走吧,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 小魔女公孙涵的这一通痴情表白,可以说是糅合了三分真情,七分假意,着实令人心动,顾枫听了未免有些心旌动摇,连忙退了一步,把脸扭到了一边,动用唯一的法宝来约束压制自己的邪念,心里面连声默念:“我不能对不起月阳,我说过这辈子就爱一个人,绝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否则就是猪狗不如!”渐渐的他心境空明,板起脸孔断然拒绝道:“不行,我还得去扫平你们那个什么破教,然后还要去找独孤仪那个老泼妇算账,带着你算是怎么一回事呀?累累赘赘,碍手碍脚的,要是没事就快点给我滚起来带路,再要跟我胡搅蛮缠,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孙涵眼见得自己的色诱计划落空,心中暗自懊恼,却又不死心,自我安慰道:“看这小子刚才那神不守舍的模样,不难看出他的心里对自己,多多少少还有着一定的怜爱之情和非份之想,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跟他顶牛犯倔,顺着他,哄着他,慢慢的消除他对自己的戒心,日后就一定有机会降服于他。当下乖巧的站起身来,理好衣服,前行带路,这嘴上则仍不闲着,拐着弯、绕着圈、变着法的和年轻人套近乎、灌迷汤。 “顾公子,你的功夫既然这般厉害,我看莫不如加入我们天音教吧,咱们俩联手,把那个老不死的楼擎天,和姓乌的那个毒婆子统统赶走,由你来做教主,我来当大吕,你说好不好哇?” 顾枫受其鼓动,不由得豪兴大发,语气鄙夷的说道:“哼,一个破教主有啥稀罕?我要杀尽天下的恶人,成为万人景仰的武林江湖第一大侠!” “那也不错呀,只不过我还是有点纳闷,十几天以前,你还打不过言青,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武功长进得这么快,居然能在三两之内就把她打得吐血,还轻轻松松的就杀了封丽娘,难不成得了神人相助吗?”这个问题在小魔女的心中困扰已久,也是她最最想知道的秘密。 “呵呵,哈哈,神人相助?亏你想得出。要说是得了恶人相助还差不多,说到底还真得谢谢林台天的那个,蛮不讲理的可恶老婆,我当着她一干弟子的面,跟她辩理,驳得她哑口无言,理屈词穷,她就命令她的众手下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嘿嘿,她做梦也没想到,小爷我因祸得福,现如今不要说她那几个笨蛋手下,就是她自己亲自出马,也休想在小爷的面前讨到半点的便宜!”顾枫说到愤懑之处,恨怒交迸,禁不住狂性大发。 年轻人的回答,只解开了公孙涵心中迷团的一小部分,也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那部分,而最关键的地方依然是个迷。公孙涵忍不住又问:“那……你又是怎么才因祸得额福的呢?到底是遇上哪路神仙呀?能在几天的工夫里,把内功增强那么多,那岂不是天底下最了得的功夫吗?” “嗤,哪路神仙?连个鬼影也没看着哇,至于功法嘛,倒还说得过去,好象是叫什么秘术来着。”顾枫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这么说,那本什么秘术,现在还带在你的身上喽?”小魔女顿时来了精神,暗生杀人夺书之念,却又自知绝非年轻人的对手,一时间心痒难耐,首鼠两端。 “书?哼,有倒是有,可是早叫我给撕了。”顾枫一想起自己在宁心斋中所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你……怎么把它撕了呀?真……真是太可惜了呀!”公孙涵又气又急的埋怨道,直想骂顾枫是个混蛋糊涂虫,却没敢骂出口。 “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书上的功夫我都学会了,还留着它干嘛?谁要是想学,就拜我为师好了。” “真的呀!那……那你就收我为徒吧?”公孙涵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老了脸皮央求道,眼巴巴的望着年轻人的脸,只等他一点头,就跪倒行拜师之礼。心道:死小子,等我学会了那什么秘术,就没你的好日子过了,不信就走着瞧。 顾枫用眼角斜了小魔女一下,不屑的说道:“你想拜我为师?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大的分量,配吗?要是你爹还差不多。“ “你……”公孙涵差点没给气疯喽,浑身发抖,嘴唇哆嗦,干嘎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倒不是她真的说不出来,而是她心里想说的,实在是没胆子说出来,她半点不傻,这眼前亏是万万吃不得的。心中恨恨的暗道:死小子,给你三两颜色,你就开染坊,要是我爹真的来了,不活剥了你的皮才怪!胸中的愤懑不敢表露,更不敢发泄,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暂且作罢。 第35章 独闯龙潭 天音教的堂口到了,也真是冤家路窄,刚到大门口,迎面便撞上了芜湖双刀——大算盘常陵和坏小子寇融。寇融一见公孙涵,登时满脸堆笑,上前谄媚的说道:“哟,恭喜格格,贺喜格格,这小子又叫您给逮着了,只不过象他这样的小角色,留着也没什么用,还得管他吃管他喝,干脆让属下把他牵出去赏一刀算了,以免污了格格您的玉手。” 公孙涵闻言,只是苦笑不已,情知这个坏小子在自找倒霉。而站在她后边的顾枫,这时候早已经把眼睛瞪得彪圆,一声怒喝如雷炸响:“狗奴才,去死吧!”抢步突进,一记凶猛无匹的“螳螂捕蝉”,左右双拳全都击在了坏小子寇融的面门之上。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寇融,直被击得鼻塌眼爆,口中拖着一溜血箭,飞进了祠堂的大门,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两条腿连蹬了几下,带着他那一肚子坏水,去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老奸巨滑的常陵,见事不妙,抹头便逃,仍给顾枫的八仙掌隔空劈中背心,一溜跟头滚的了台阶前,魂飞胆裂的他,手脚并用狼狈万分的爬进了大厅,口角滴着血,没了人动静的嚎叫道:“来人啊,仇家上门啦!” 就在顾枫对芜湖双刀大发神威的时候,小魔女公孙涵则乘机来了招冷锅贴饼子——蔫溜。绕到一边从侧门逃进了大厅。顾枫也看到了,只是轻蔑的啐了一口,随即振喉吼喝:“呔,天音教的王八蛋,都快点给我滚出来,小爷今个一并送你们上西天!” 闻声打厅里面冲出来两个人,当先的便是金面财神封伯年,后面的是勾魂吊客夏玉,这二人先瞅了瞅横眉怒目,傲立庭前的年轻人,又瞧了瞧陈尸在地的寇融,以及口血浸衣,丧魂落胆大算盘常陵,既是惊诧万分,又是大惑不解。 夏玉轻飘飘的说道:“哟呵变,小子,行啊,几天没见,真长能耐了,这么快就放倒了芜湖双刀,好哇,大爷我正闷得发慌,来,陪大爷我走上几招!”终究是成名已久的一流好手,别看这嘴上说得是轻描淡写,可这手上却是狠辣异常,一对烂银长钩,好似两条毒龙怪蟒,电划而出,招法诡谲,劲气森寒。 再看顾枫的脸上,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晃动身形,口中恶吼不断,爪掌连发,招招抢攻,一味的狂猛进击,直迫得勾魂吊客,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虽然拼尽了全力抵挡,仍给年轻对手的强猛气势,逼得一退再退。 公孙涵躲在里首的一根大柱子后面,露出半边脸注视着激战的夏、顾二人。心中恼恨顾枫不上当,见夏玉也没占到什么大的优势,遂冲在一旁观战,打算等勾魂吊客败了再上的金面财神挑唆道:“喂,封大叔,你还在那里傻站着干嘛?你女儿封丽娘,刚刚叫这个小子杀了,死得那叫个惨啊!眼珠子都冒出来,肠子流了一地,我……我都不敢看呀!还有言青言前辈,也遭了这个家伙的毒手啦!” 此言一出,直如火上浇油,夏玉和封伯年两个人,一下子眼睛都红了,顾不得什么身份和脸面,恶声咆哮着,双双杀上,狠招恶式,一古脑的向年轻人倾泻,势欲将年轻对手撕成碎片。 尽管顾枫的功力暴增,可是面对这两个血贯瞳人,杀机如炽的一流高手的疯狂攻击,也未免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他十来天没正经吃过东西,又连番奔波恶战,体力已呈不支之态,三个人斗过五十招,他已经渐渐陷人了颓势。 小魔女公孙涵看在眼中,好不得意,跳着脚叫道:“死小子,给你甜头你不要,偏偏来这里送死,看你还能威风多一会儿?”继尔,她的脸上又涌现出焦灼担忧的神色,在原地转了两圈,抹过头匆匆跑进了内堂。 不大工夫,公孙涵打里头又拽出一个人来,竟是北斗星神楼擎天,口中央告道:“大伯您看,那个小子多狂多凶啊,他不单杀了封大姐和言前辈,还……还侮辱了我,您快点下令,叫姑洗和蕤宾把那小子捉住,废掉他的武功,交给我,让我好好整治整治他。”小魔女的用意,自然是想从顾枫的口中掏出金陀秘术,其心机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毒。 心不在焉的楼擎天,朝厅堂中斜睨了一眼,他根本没将一个毛头小伙子放在心上,给公孙涵缠磨得腻烦,便扬声道:“伯年,夏老弟,你们俩把那小子的手脚筋脉弄断了,交给应钟处置。” 封伯年与楼擎天的关系非同一般,说话也没那么多的顾忌,闻听此言,率先反驳道:“老哥,这小子杀了我女儿丽娘,我要亲手宰了他,我要把他剥皮抽筋,锉骨扬灰!”金面财神咬牙切齿的叫嚣着,手上的招法更辣更毒。 夏玉的心里同样是忿忿不平,随即附和道:“楼教主,在小子还害死了我义妹,不把他大卸八块,夏某誓不为人!” 北斗星神听了,蹙着眉头耸了耸肩膀,冲公孙涵摊了摊手,一脸为难的摇头说道:“你都听见了,他们说的没错,我没法子帮你啦。”说完扭转身便要往内堂里走。 小魔女公孙涵急了,噌的跳了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了北斗星神的去路,不让他走掉,同时大声嚷嚷道:“封前辈,夏前辈,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和那小子仇深似海,只要你们肯把那小子交给我,我保证每天割他一片肉给你们,让他慢慢的死,岂不比马上杀了他更解恨吗?”随即又扯住楼擎天的衣服袖子撒娇道:“大伯,你就帮帮人家嘛,不好好整治整治这小子,侄女我就没脸活了,就看在我爹的份上,您就帮我跟他们说说好不好嘛?” 北斗星神烦得不得了,可是碍着公孙立极的面子,又不好发作,遂无可奈何的转过身,以命令的口吻,朝封伯年和夏玉大声说道:“伯年,夏老弟,应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我看她的法子不赖,那小子会死得很惨,你俩就把那小子制服,交给她好了,这也就是我的意思,你二位还不至于把老夫的话当作耳边风吧?”抛下这句话,便倒背着手,走进了内堂。 金面财神和勾魂吊客尽管心里头老大的不痛快,但是,楼擎天拉下脸来下了命令,他二人还真的不敢违拗。同时,长白魔君那边也得罪不起,只得忍气吞声,打算顺遂公孙涵的意愿,这心里面窝着火,手上的攻击力便大不如前,方使得顾枫没有立遭毒手,气尽力竭的年轻人,却已经无力脱身,终难摆脱落入魔掌,惨遭非人折磨的厄运。 就在此时,厅外一阵纷乱,又有两个人闯了进来,乃是金箫剑客林逸和他的姐夫闪电手丰良复,本来,与他们一同赶来的还有八臂猿蒙天广,三个人是因为顾枫带走了林若笛,奉林氏夫妇之命,追踪到了香花岭,正好赶上郦月吉收拾好东西,要带着女儿要离开,骤然之间,见到丈夫,禁不住悲喜交加。 接下来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述了顾枫如何武功大进,痛击天音教三魔女,解救自己于绝境的前后经过,并恳请丈夫和林、蒙等人,速去天音教的堂口救助恩人。 林逸、丰良复和蒙天广等人俱是恩怨分明,侠肝义胆的男子汉大丈夫,闻知恩人去涉险,怎么肯袖手坐视?但是考虑到天音教的实力强大,单凭他们三个尚不足以进退自如,当即让蒙天广回去请父亲出面,林逸和丰良复两个人先行赶来,眼见顾枫危殆,来不及出言搭话,舞箫挥剑接住封伯年和夏玉,凭着一股锐气,将封、夏二魔杀得是东倒西歪,连连倒退。 林逸回身扶住满头大汗,脚下没根,咻咻气喘,摇摇欲倒的年轻人,打算先将他带离险境。而这时顾枫的神智依旧处于昏乱之中,口中依然在声嘶力竭的嚷道:“你拉我干嘛?我还要跟楼擎天那个老匹夫一决雌雄!放开我,放开我!” 不待林、丰二人将顾枫弄走。小魔女已经第二次从里面拽出了北斗星神,她可不想顾枫这只煮熟了的鸭子,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生飞掉。 “嚯,原来是林公子,丰大姑爷,怎么,老夫与令尊约定的决战之日还没到,就急不可耐的到我这里生事,到底是何居心啊?哼,今个不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复,讲不得就把你们统统留下,一个也甭打算离开!”楼老头子阴着脸,怒气冲冲的申斥道。 林逸为了控制住躁动不安的顾枫,无奈的点中了年轻人的软麻穴,然后稳步上前,抱拳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楼教主言之差矣,我等来此旨在救人,绝对没有挑衅滋事之意,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阁下海涵。这位顾少侠,实乃我林氏的大恩人,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平安离开这里!” 北斗星神心性狂傲,又有身份在那里摆着,并不想在决战之前节外生枝,既有损自己的名声,也不利于自己修养内力,保持最佳的状态,闻言不语,暗生作罢之念。 封伯年察觉了老上司的心思,哪里肯善罢甘休,遂怒不可遏的冲林逸吼道:“啊呸,你小子说得倒轻巧,想带人走是不是?行啊,先还我女儿的命来!” 夏玉刚要上前帮腔,忽然看见鬼王索大全,搀着鬼姑言青走进了厅口,心下不禁一宽,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过去:“大哥,四妹她伤得怎样?”其实不用问也看得出,鬼姑的伤,重到了极处。胸中的怒火腾的又蹿了上来,冲鬼王挑唆道:“大哥你看,就是那边那个小兔崽子,打伤了四妹,还敢来这里挑战,你说狂不狂!” 索大全听了这番话,那对本来就很是吓人的眼睛,倏的立了起来,射出咄咄逼人的寒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连在他身边的夏玉,都感到脊梁沟直冒凉气。 两年前,洞庭西山的大船之上,北季鹰、洪泽深与其决死拼杀,将其重创,却没能将其置于死地,他那一张青虚虚的大脸,被鬼火烧得坑坑洼洼,愈加狰狞可怖。只见他将言青交给夏玉,缓步逼近林逸、丰良复等人,猛的发声咆哮道:“冤有头,债有主,快把那小子交出来,不然的话,索某就叫你们玉石俱焚!” 第36章 恩重如山 “索大全,那孩子乱练内功,已经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你此时要杀他,难道说就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随着洪亮的话音,飞篁客林台天快步走进祠堂的门口,他身后跟着的是蒙天广等六名心腹门人,还有一位花白胡须的半百道人,神清气朗,目光湛湛,一望可知修为非凡。 鬼王见是林台天,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强压胸中的恼怒和愤恨,拧着眉瞪着眼,恶声恶气的抢白道:“飞篁客,这风凉话谁都会说,那小子把我四妹伤成这个样子,难到说就算了不成?啊,难不成他与你家有恩,就可以为在江湖上所欲为了吗?别人怕你,我索大全可不在乎你的名头多大多响,今个的事今个了,你要把这小子带走,就明摆着与索某人过不去,你我就在这里一决高下,要是不肯,就立马带你的儿子姑爷走人,怎么着你给个痛快话,我可没精神头跟你磨嘴皮子。” 林台天闻言亦不觉动气,心忖:对付此人,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可是距离与楼擎天决战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了,如果今天和索大全交手,自己的内力必定大为消耗,决战之时必定以难恢复到最佳状态,倘若决战失利,自己的名声、家业受损尚不足惜,而把武当、华山、昆仑三派的绝学,拱手交给楼擎天那个大魔头,不知要有多少侠义之士惨遭荼毒?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成了武林第一罪人? 飞篁客踌躇不决,楼擎天幸灾乐祸,索大全不依不饶。封伯年和夏玉也都暗自憋足了劲,只待林、索二人动手,便伺机发难,杀死顾枫,报仇雪恨。 这时,顾枫的内力渐渐恢复了过来,神情复又狂躁起来,林逸出手封他穴道时,念及其对自己妻女的情谊,并没使太大的劲力,此时已给他冲开了大半,只见他脚步蹒跚的往前冲了几步,很不耐烦的吼道:“林前辈,用不着你在这里多事,姓索的,你不就是找小爷我报仇吗?还有没有跟我有仇的,就都一块来吧,小爷今天一并打发你们回老家!” 随同林台天一起来的那位银史须道人,乃飞篁客的挚友,武当派的元老铁松子,目睹此景飘身上前,倏的伸手握住了情绪失控的年轻人的手腕,暗蕴内力的食指、中指分别扣按在了顾枫的内关、通里二穴之上,同时,另一只手如电而出,在年轻人的头顶百会穴,背后的心腧穴上连按两掌,以遏制其狂躁之症。口中平静的说道:“楼教主,江湖恩怨当按江湖规矩来解决,阁下与我台天兄的决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我想阁下也不想有人节外生枝搅了局是不是?至于你的手下与这位年轻人之间的仇怨,届时可以一并作个了断,也派一个人与他公平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不知楼教主意下如何?能不能作得了这个主哇?” 楼擎天自然察觉到了封伯年和索大全等人脸上的不满之色,但是,铁松道人的话,等于在众人面前将了他一军,如果自己压制不住手底下的人,这个教主岂不成了聋子的耳朵,成了徒有虚名的摆设了?日后必定威信扫地,无奈之下,只好狠下心肠,铁青着脸,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太蔟、姑洗,铁松子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觉得有道理,就照他的意思办。林师弟,我也信着你了,咱们今天就一言为定,人你带走,三天之后,不见不散!送客!” 林台天万分感激的望了望老朋友,冲北斗星神说道:“那好吧,三日后见,就此告辞!”言罢,率领众人走出了祠堂。 封伯年和索大全尽管心里头忿忿不平,但是看到楼老头子的脸色严酷,眼神冰冷,没敢发作造次。只有小魔女公孙涵在那里气得直跺脚,白了一眼北斗星神,以极低的声音咕哝了一句没人听得清的牢骚话,一甩袖子,扭身走开。 走在通往林家是路上,林台天不无忧虑的说道:“铁松贤弟,三日之后,顾枫这孩子就要与索大全之流对决,也不知是吉是凶,他为了救逸儿的媳妇和女儿,击杀了封伯年的女儿,重创鬼姑言青,如今要他一个人来承当,我们父子俩的心里都感到很是不安啊。” 铁松道长手捻银须,略作沉吟说道:“台天兄,请不必过虑,这孩子贸然修练少林神功,出了偏差而犯狂躁之症,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完全可以纠正救治,相信这三两日就会有不错的效果,而就我方才出手试探,他的内力甚强,单打独斗,封伯年、索大全之辈,若是单凭内功修为,他二人未必能讨到多大的便宜,至于说到决斗的胜负,那就只能看他的临敌机变和武学造诣了。” “是啊,这孩子本来有恩于我们林家,可是想不到你嫂子她意气用事,一语不合,居然将他关起来饿了八九天,愚兄我只顾着准备和楼擎天决战,竟忘了过问他的事,一直蒙在鼓中,还以为那孩子已经离开我们家了,唉,直到他带着小笛离开,我才知道了这件事,我和你嫂子因为这件事情,还拌了几句嘴。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林家有愧于他呀,少不得给他加加小灶,再使他增强一些内力,以使他在决斗之中,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也算是我们林家对他的一点补偿吧。” 铁松子闻言爽朗的笑道:“台天兄,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再好不过了,小弟也会竭尽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说着转过脸,对随在自己身边,低头垂目的顾枫,语气慈祥的说道:“孩子,你的天资不错,又偶得机缘练就了少林派的金陀神功,你现在的内力修为,已经远非同龄人可比了,要是再得到一些格外的襄助,就必定成为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还望你能够好好做人,造福武林。” 顾枫在铁松道人的深厚内功的压制下,狂性大敛,听了道长的话,心中很是感动,顺从的不住点着头。 飞篁客当真是说到做到,回到家中,当既取出自家秘制的益精填髓,助长内力的各种珍贵丹药,给顾枫服食,并由铁松子,丰良复、林逸等人轮流为其疏经导气,打通玄关,使他的内力,在极短的时间里,又增数成,俨然跨进了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第37章 受制于人 天色将晚,林逸方脱出身来,出了家门,匆匆赶往天音教堂口附近,寻找妻子和女儿,由于分手的时候过于匆忙,夫妻二人并未定准见面的时间,但是他知道她们一定会在那里等候。谁知一连转了三四圈,也没能看见妻女的踪影,金箫剑士禁不住忧心如焚。 正焦灼间,两道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定睛看时,见是两名女子,年长的已是美人迟暮,尽管驻颜有术,依然难掩岁月的痕迹,脸上的神情,既高傲又冷漠。年纪小的不过二十来岁,身材健美,粗眉大眼,也颇具几分姿色,依稀记得在天音教的堂口里见过,这样一来,对方是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同时,他是心也悬了起来,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妻子和女儿的安危。 林逸面色冷峻,沉声喝问:“两位是天音教的人吧?拦住在下,不知意欲何为?” 妇人微微冷笑道:“林公子,你这般匆忙,想必是在寻找你的老婆和女儿吧?” 林逸的心头一紧,自己的猜测无疑得到了印证,当下凝眉追问道:“怎么,难不成你们知道她们母女的下落?你们天音教有什么能耐,尽管冲我们林家使,她二人又与你们何冤何仇?为何要难为她们母女俩?” 那妇人冷哼了一声,语调恶农毒的说道:“公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何怨何仇?想当年,你和你老婆郦月吉,杀了我的得力手下楚碧瑶,这笔旧账咱们还没算哩,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她们娘俩都在我的手里,我要杀她们既轻而易举,又顺理成章,不过,我乌媚卿可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只要林公子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一家团聚,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林逸闻言,不由得暗吃一惊,想不到对方原来就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毒妇玉蜘蛛,凭着他的睿智,当然知道对方言甘意苦,要自己答应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必定对林家对武林侠义道有着巨大的威胁。怎奈妻子女儿落在了她的魔掌,自己恐怕也非她的对手,动硬的,非但救不了她们母女,反而会枉送性命,惟今之计,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姑且听听她究竟要自己干什么,反正答不答应,主动权还在自己的手中,心念至此,遂开口问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阁下想要林某答应什么条件呢?” 玉蜘蛛面无表情的幽幽说道:“林公子,说到楚碧瑶,她并非是我的嫡传弟子,又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想旧事重提,与你们俩夫妻过不去,咱们各让一步好不好,你只要告诉我,青冥玄功和金陀秘术,藏在你们家里的确切位置,我自己去取,书一到手,立马放人,叫你们夫妻父女团聚,怎么样?为了那么两本书,你还不至于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的性命都搭上吧?说实话你那个闺女,还真是个人见人爱小东西,我还真的不忍心让她吃一丁苦遭一丁点罪哩。” 毒妇那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在林逸的耳中,直感到心如刀绞,一方面是父母双亲视若生命的武学宝典,一方面是娇妻爱女的性命,他深切的知道,别听玉蜘蛛嘴上说得好听,只要是自己说半个不字,她杀死郦月吉和小若笛母女,连眼皮都不会眨。 抉择,艰难而痛苦的抉择,金箫剑士五内如煎,犹豫再三,方缓慢的开口说道:“我也不瞒你诳你,少林神功金陀秘术,已经被寄居在我家的顾少侠毁掉,至于说青冥玄功嘛,我看即便是我说了放在什么地方,你也未必拿得到。”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不管我能否拿得到,我都会践诺放人的,如若反悔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怎么样?你到底是答不答应?请速作决断,我是耐性可是一贯不怎么好哟。”乌媚卿软硬兼施,想方设法逼迫金箫剑士就范。 林逸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妻女的生死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看情形就算自己以实相告,玉蜘蛛也不会马上放自己回去,而自己一去不返,必定会引起父亲和母亲的警觉,也肯定会有所提防,就算自己告诉了毒妇,她八成也会铩羽而归,到时候她只能怪自己无能,退一步说,即使秘籍被她盗出来,也可能是坏事变好事,一来,父亲就不用跟北斗星神那个大魔头作生死之搏,拼得两败俱伤了;二来,天音教很可能发生窝里斗,自相残杀,从而分崩离析。而且最重要的是,武功秘籍丢了,还可以想法子去把它夺回来,可人若是死了,则再也无法复活了。 如此想来,金箫剑士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但是毒妇到底能不能信守诺言,他没有太大的把握,无奈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自己只能委曲求全,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乌媚卿的一再催促下,林逸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徐徐说道:“青冥玄功放在我母亲的卧房之中,装在一只银制的盒子里,具体位置好象一直在变,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大清楚,你自己去找吧。” 乌媚卿听了林逸的话,仔细的琢磨了半晌开口道:“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是实情,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用假话糊弄我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跟我来,你的老婆和女儿,就在那边的一个山洞里。” 林逸跟随着乌媚卿和公孙涵,向西大约走了有一里多远,来到了一个山洞之前,玉蜘蛛回过脸冲他说道:“她们娘俩就在这个洞里面,而且都服了我的药,你不要试图把她们弄走,或是叫人来救,那样的话只能害了她们,我这里给你九颗解药,你只须守在这里,早、中、晚给她们各吃半颗,三天后就没事了,即便我没有得手,也绝不会再来为难你们了,不过,假使你敢骗我,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林逸把九颗绿色的药丸接在手心,心里颇不是滋味,当下不再理睬玉蜘蛛和小魔女,匆忙钻入山洞之中,口中焦灼的呼唤着妻女的名字,当他看到郦月吉和林若笛都毫发无损时,才总算放下了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可是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复又紧紧的锁在了一起。说出青冥玄功的藏匿之处,虽然是被逼无奈,万不得已,却仍使他感到愧疚万分,失去武学宝典,父母双亲能否承受得了这么巨大的打击?尤其是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母亲,他的心为此倍受煎熬。 第38章 针尖麦芒 “顾枫,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饿了你十天,非但没能把你怎么样,反而让你偷学了少林派的神功。想当年少林方丈宗岱大师,挟金陀秘术来我家避祸,他圆寂后,我们遵从了他的遗愿,将此功法埋在了他的居所之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超过两三个人,而且没一个会向外人泄露,更不会偷偷去修炼。我一时气愤,也忘了这件事,把你关在了那里,想不到居然给你看破玄机,偷练了不说,还将功法毁掉,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机?莫非你是受你老子顾天峻,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指使,用苦肉计混人我们林家,窃取神功秘籍不成?” 轮剑罗刹面沉似水,严词质问。她身后的四大弟子也一个个黛眉紧蹙,玉脸寒霜。在顾枫回到林家第二天的下午,独孤仪终于找到了机会,派女儿林迎将其请到了内宅。 起初,顾枫还以为独孤仪叫自己来,是想对日前囚禁自己的事情有个交代,暗中打算只要她肯当众对自己说两句道歉的话,自己也就看在林老爷子的面上,大度一些,原谅了她。毕竟自己也算没白遭那份罪,功力能够在短时间内暴增一倍,可以说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刚一见面,对方就是这么一通夹枪带棒的申斥指责,还污蔑自己是包藏祸心,不由得怒火中烧,刚刚才有所好转的狂暴情绪,复又躁动起来。 本欲还以颜色,但想到这两天林氏父子对自己呵护关爱,可说是情深意重,自己只感到无以为报,怎么好在他们的家里闹事?那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便强自忍耐,声音微颤的为自己辩白道:“独孤前辈,金陀秘术是我在饥饿煎熬中无意发现的,为了打发时光才胡乱的修炼,以至于走火入魔,以后毁掉秘籍书、破门外闯,都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所为,绝非前辈所言受什么人的指使,这一点,我顾枫什么样的重誓都可以发!请阁下不要妄自猜测才好。” “还真看不出,顾天峻竟然有你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儿子,也罢,偷练并毁掉少林神功,总算事出有因,而且已经无可挽回,姑且揭过不论。我倒想问问你,你凭什么擅自做主,把我的孙女小笛,从我家带走送给那个姓郦的?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算干嘛吃的,胆敢插手别人的家事?单此一条,废去你的武功就一点都不为过!”说着说着,独孤仪又动了肝火,声色俱厉,戳指质问。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小!不错,小笛是你的孙女不假,可是你也别忘喽,她还是郦前辈的女儿,你拆散了他们夫妻还不算,还要让她们母女骨肉分离,堂堂一代武林名宿,心肠何以酷毒至此,真令天下人齿冷!”平素并不怎么善于辞令的顾枫,盛怒之下,竟然言辞犀利,滔滔不绝,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轮剑罗刹几时受过这等直言怒斥,直气得面颊抽搐,浑身抖颤,不待她发话,林迎已然厉声喝道:“鼠辈,胆敢辱骂尊长,特也猖狂,看我如何惩治你!”言出身动。旁边的莫妙言也早憋了一肚子恶气,道了声:“师姐,我来助你!”差不多和林迎同时发动,双双扑向年轻人。 童铃儿眼见得顾枫口无遮拦,再次闯祸,心中是又气又急,有心劝阻,自知人微言轻,根本是无济于事,只能站在那里空自焦灼。 南宫雁看在眼里则是心花怒放,想想几天之前,自己给顾枫抛下小溪中所受到的屈辱,暗自缥足了劲,只待两位师姐将顾枫捉住,就过去再狠狠抽他几个大耳瓜子,方才解恨。 林迎用得是华山派天星掌外加林氏点穴指,莫妙言使的是北昆仑的采莲手,一刚一柔,俱是经过了近二十年的浸润,造诣精深,加之上次对付顾枫手到擒来,二女心中不免暗怀轻视之念,又是在极度的气愤之下,一上来便放手攻击,满心以为可以在三五招之内,就能够制服年轻人,却不料由于全力进攻,各自的防御在所难免的出现了破绽和漏洞。 猛听得顾枫一声震耳的亢啸,左掌右爪,批亢捣虚,两道强悍力流,寻隙而入,直袭二女的胸腹要害。 林迎、莫妙言大惊失色,亏得二人根基扎实,经验老道,间不容发之际,尚能转攻为守,生生刹住身形,变进为退,可是在三方内力的短暂交锋中,吃亏非小,待到分际,一个鼻孔流血,脚步踉跄,一个衣衫破裂,满脸痛楚。在师父和师妹的面前,遭到如此挫辱,二女羞怒交迸,齐声厉啸,再度杀上,尽管各自都加了小心,并亮出了最得意的功夫,却依旧敌不住势如疯虎一般的年轻人,转瞬之间,已是险情频发。 童铃儿目睹此情此景,心绪是复杂之极,她既为顾枫能够因祸得福,武功突飞猛进而高兴,又替两位师姐的处境而担心着急。另一边的南宫雁已经按捺不住,口中疾呼:“铃儿姐,快帮师姐!”不顾死活的冲了上去。童铃儿迟疑了一下,偷偷瞧了一眼神情痛苦的师父,硬下心肠,飘身加入了战团。 虽然是以一敌四,顾枫兀自狂呼暴喝,爪力掌风好似天风海雨,裂岸惊涛一般向四女狂泻,直逼得四女越退越远,根本攻不到他的身边。 独孤仪眼瞅着众弟子的窘迫难堪情状,心似油烹,如坐针毡,她万万没有想到,顾枫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武功有了这等神奇变化,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只有舍下脸来亲自上阵了,就在她打算从座位上跃起,凌空攻击顾枫的时候,突然看到女婿丰良复和丈夫的心腹弟子蒙天广匆匆奔来,将激斗的双方分开。 丰良复躬身拱手,急切的说道:“岳母大人,请息怒,顾公子是岳父大人和铁松道长带回来的,是我们林家的恩人和贵客,纵然有什么地方冲撞了您,您身为长辈也该宽宥于他才是,怎么好一语不和就大打出手呢?这要是传扬出去,势必将影响我们林家,在武林中江湖上的体面和声名的呀!切不可以因小失大,意气用事,还望岳母大人您,三思而行啊!” 蒙天广则对余怒未消的顾枫劝解道:“顾公子,你的狂症刚刚见好,千万不能再冲动,要是再发作起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你可不要枉费了我师父和铁松道长的一片苦心啊!” 随着体力的衰竭,顾枫的狂性也有所收敛,当即气哼哼的甩开了蒙天广的手:“算了,今天就看在你们家老爷子的面上,不再和你们计较了,我顾枫命大得很,死不了的,不劳你们操心,我走了,也省得你们夹在中间难做人,明天的决战我会按时去的,你们就等着瞧好吧,有天音教那帮玩意好受的!”一边说着一边闯出了林家的后宅,这回连大门都没走,而是就近奔到墙边,腾身而起,飞掠而去。 第39章 歪打正着 顾枫一口气狂奔了十几里路,心中的狂躁情绪仍旧没能平息下来,最后在一片坡地上的密林中,终于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去额头上的热汗,喘息了好一阵,闭上眼睛调息入定,不顾铁松道人的警告,将金陀秘术,从头到尾又修炼了一遍,由于此时他的心境极糟,再加上本来就已经步入了歧途,结果是越练越偏,一发不可收拾,铁松道人两天来的艰苦努力,付诸东流。 一个时辰之后,顾枫一跃而起,厉啸怪吼,见石裂石,见树毁树,螳螂爪,八仙掌,天遁拳逐一使来,直搞得那片林子飞沙走石,昏天黑地,断树残枝触目皆是。 暮霭降临的时候,他已经累得咻咻气喘,背靠在一截树桩上,席地而坐,手拍大腿,引吭高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乃是岳武穆的《满江红》。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嗓音嘶哑,手痛腿麻,泪流满面。他的歌声方渐渐衰竭下去,最后昏昏睡去。 等到顾枫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神志昏乱的他早就将今天要与索大全等人决斗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记得独孤仪污蔑自己是窃取武功宝典的奸细,再次萌生与之辩理,为自己讨还公道的念头,遂昏头昏脑的站起身来,大致辨了辨方向,又朝林家奔去。 还没等他赶到林家庄园的近前,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搏杀之声,及近一看,正瞧见轮剑罗刹率领着她的女儿和弟子,大肆围攻两个青纱蒙面的女子。 顾枫一见独孤仪,胸膛中顿点时蹿起了火苗,口中恶声吼道:“老虔婆,又在这里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还要脸不要?有本事就接小爷几招,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边说边猛的锲入战团,拳爪连环,全力攻向已经大占上风的林老夫人。 独孤仪见顾枫又来捣乱,鼻子差一点没给气歪了,厉声斥道:“浑小子,又是你,今个你要是误了我的大事,看我不废了你的武功!”嘴里面说着,手中轮剑电掣而出,径袭年轻人的面门,打算将其逼退,好对付真正的敌人。 可哪想到顾枫却嗤之以鼻:“哈哈,想废我的武功,我看你还得再练三十年!”言罢不退反进,晃身避过对方的剑锋,发掌还击,其强猛狂烈的掌力,令独孤仪心惊不已,连忙闪身撤剑,变攻为守。全神接架。如此一来,那两个蒙面女子则乘此良机,杀散林迎、莫妙言等人的围困,溜之大吉。 独孤仪本欲速战速决,好去追赶那两个女子,怎奈,她与先前的对手,已经恶战多时,又吸入了少许毒烟,此时功力已是大打折扣。而神智不清的顾枫则一味的狂攻猛打,差不多招招都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招法,怎不令她暗生忌惮,心中的懊恼、焦躁,无以复加,很快便陷人了被动之中,局面可说是岌岌可危。 林迎、莫妙言、南宫雁等人本来就对顾枫怀有成见,现在看到他竟然站在了敌人的一边,更是对其恨之入骨,眼见得母亲的情势紧迫,有心上前助战,却又很是踌躇,一来她深知母亲性情刚强,极好脸面,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还要别的人帮忙,不把她气疯了才怪。再者她自己,连同莫妙言、南宫雁,在方才的打斗中,都已经或轻或重的受了一些内外伤,尤其是被对方的毒烟熏得头晕腿软,实在是有心无力。 惟独童铃儿性情柔顺,为人随和,一直对顾枫暗存好感,也颇同情他的遭遇,并相信他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眼瞅着师父险象环生,几位师姐束手无策,情急之下,抛开顾虑,大声呼喊道:“顾公子,别打了,方才那两个蒙着脸的,是天音教的坏人,她们刚刚抢走了我们的武功秘籍,你可不要一错再错,助纣为虐呀!” 铃儿姑娘的这一番话还当真管用,顾枫听在耳中先是一愣,随即托的跳出圈外,点指面色苍白,汗涌气促的轮剑罗刹道:“老太婆,咱们的账等一会再算。”话一出口,人已经倏的旋身,飞掠而去。 “娘,师父——您没事吧?”林迎、莫妙言飞奔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倒的独孤仪,紧张的询问道。 老夫人痛苦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天不佑我,天不佑我林家呀!武林将再无宁日啦!” “师父,我可以去跟着顾公子,看他要是能从天音教的恶人手中夺回秘籍,我就想法劝他把书还给我们。”童铃儿很是认真的说道,她自忖还有五六成的把握。 独孤仪抬眼看看自己的弟子,苦涩的笑了笑道:“傻孩子,你也太天真了,那个浑小子武功不弱,可未必斗得过玉蜘蛛,不把小命送喽,就已经算他的造化了,即便他能够抢到那本青冥玄功,又怎么会给你呢?迎儿,妙言,你们快去山顶,通知当家的,叫他立即停止决斗,同时,一定要让楼擎天那个大魔头知道,青冥玄功已经被玉蜘蛛乌媚卿抢去了,叫他们自相残杀,狗咬狗去吧。” 蒙面窃书的正是天音教大吕乌媚卿和应钟公孙涵,她二人按照林逸提供的信息,乘飞篁客林台天、铁松子道长,以及丰良复、蒙天广等人离开林氏庄园,去山顶与北斗星神决战之机,潜人林家,连施诡计带放毒,终于盗出了藏在独孤仪卧房中的青冥玄功,可是她二人刚刚走出屋门,便被独孤仪所发现,于是乎一场恶斗,从林家里面一直打到外面,激斗的双方都已经受伤多处,若非顾枫贸然插手,缠住林老夫人,乌媚卿和公孙涵能否逃得掉,尚是个未知之数。 没跑出多远,二人的脚步就都慢了下来,公孙涵一下坐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大吕,咱们……歇一会吧,我可是真的走不动了。” 乌媚卿也觉得内力不接,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追来,便也刹住了身形,打算稍事休息,恢复一力。 公孙涵揩了把额头的汗水,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大吕,你快把那本书拿出来,咱们看看那上面,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稀奇武功。” 玉蜘蛛心中暗生不快,可又不好拒绝,便敷衍的说道:“你也真是的,忙个什么呀,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书现在已经在咱们的手里了,还怕它飞了不成?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先让你看还不行吗?” “啊,我不过是好奇,等回去再看也行,咦,大吕,咱俩回哪儿呀?要是这书落到教主的手里,还有咱们修炼的份儿吗?”小魔女公孙涵又动可了歪脑筋:“对了,依我看咱俩不如去长沙找我爹,有他做主,就不用怕楼老头来抢书了,你看怎么样?” 乌媚卿暗自撇嘴,心道:“好你个刁滑的鬼丫头,你倒是不傻,去你爹那里,岂不是避坑落井?让老娘替你们爷俩做嫁衣裳,想得倒美,啊呸,连门都没有!”口中却道:“去长沙好倒是好,只不过远了点,这路上保不定会出什么差池,照我说莫不如就在左近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就你我两个人,练这书上的功夫,我想那楼老头和林家的人,做梦也猜不着咱们俩敢猫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等咱俩的神功练成了,就现身江湖,先把楼老头子扒拉到一边去,然后请你爹帮忙,控制住天音教,接下来就可以放开手脚,横扫中原武林,顺者昌、逆者亡,唯我独尊!” 公孙涵听在耳中,心惊不已,暗想:敢情这个毒婆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自己还真得多提防着点她,别稀里糊涂的给她算计了。脸上则作出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语调狂妄的附和道:“好呀、好呀!等咱俩练成了这青冥玄功,就把天音教弄成江湖上独一无二的,最大最强的门派,什么武当、少林、昆仑、峨眉,统统铲除干净,整个武林就全是咱们的天下了!” 第40章 当头一棒 “呀呀呸,做你娘的春秋大头梦!还是先让小爷我修炼了,然后把你们这些个邪门外道全都消灭吧!”随着这一声中力极强的暴吼声炸响,披头散发的顾枫,腾身扑来,人在空中,已向仓促迎战的玉蜘蛛攻出了三记凶猛无俦的螳螂爪。 公孙涵一见顾枫,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上去动手?想逃又实在是舍不得乌媚卿手里的青冥玄功,暗自盘算:若是大吕赢了,还可以跟她一起修炼神功,要是她输了,秘籍必定易手,自己就设法缠住顾枫,分一杯羹。不管这个浑小子的武功有多高多强,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青汉子,凭着自己的容貌姿色,只要肯舍得脸皮和身子,迷住他应该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顾枫对付毒妇乌媚卿,同样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而且是招发必吼,声势骇人,间或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呵斥咒骂。 玉蜘蛛则是叫苦不迭,方才和独孤仪恶搏近百招,内力消耗过半,还没来得及恢复,并且,还有几处穴道被震伤,又被年轻人的凌人气势所慑,故尔,一照面便给压在了下风,年轻对手的招法之猛恶,功力之深厚,令她胆战心寒,近身肉搏,性命只在呼吸之间,根本不容她发打最拿手的带毒暗器,如此舍长就短,焉有不败之理? 忽然听到占尽上风的顾枫厉声咆哮道:“毒婆子,快点把青冥玄功交给我。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把老骨头卸成一百零八块,快把书交出来,快点!” 被逼得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很乌媚卿,边退边想:看样子这小子并非是要替林家出头,而是要抢夺神功宝典,何不将计就计,再寻机致他于死地。主意拿定,遂大声叫道:“你且住手,书给你就是!” 志在夺书的顾枫,闻听此言果然停止了攻击,双目瞬也不瞬,对玉蜘蛛虎视眈眈。 乌媚卿剧烈的喘息着,伸出颤抖的手,缓缓的将青冥玄功从自己的怀里掏了出来,同时,飞快的向站在一旁,正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公孙涵丢了一个眼色,口中气哼哼的说道:“书在这儿,给你!”拿书的手向前伸了出去,可就在顾枫探臂接书的一刹那,大吕的手腕猛的抖了一下,青冥玄功呼的斜飞了出去,落向小魔女公孙涵的面前。 小魔女半点不呆,倏的跃起,一把将书抄在手中,脚一着地,撒腿便逃。 顾枫气极,裂喉怒喝:“毒婆子,回头再收拾你!”旋身疾掠,去追赶公孙涵。小魔女的内力轻功,又怎能与他相比?没跑出一箭地,就已被年轻人追了一个脚前脚后。 “臭丫头,还跑个什么?快给我趴下吧!”顾枫大喝一声,一记“钟离探宝”隔空击向仍在死命狂奔的公孙涵。 小魔女当真听话,妈呀一声,扑倒在地上,由于她本身的惯性再加上年轻人所发的八仙掌力,她的身体趴在地面上,楞是朝前蹭了七八尺远,方才停了下来,身体着地的一面,磨得是火烧火燎的疼,嘴角和鼻孔里流出血来,原本攥在手中的青冥玄功,也扔出去老远,耳中听到年轻人大步走近的声音,连惊带吓,差一点没晕过去。 顾枫理也不理公孙涵,抢步过去弯腰伸手去拣地上的武功宝典。冷不防,察觉背后恶风袭至,心中暗惊,连忙旋身,拳掌齐发,已然是不遗余力。 玉蜘蛛本就以发打淬毒暗器见长,可是刚刚的那一场恶搏,却给顾枫逼得连口气都透不过来,竟然无法施展她的特长,万般无奈才以好不容易搞到手的青冥玄功作诱饵,引开年轻对手,再随后赶到,借机稍稍恢复了一力,并备足了最得意,最歹毒的诸般暗器,打算一举除掉破坏自己大事的年轻人。 顾枫一门心思去抢秘籍,全然忘记了防范,从后面悄然逼近的毒妇大吕。乌媚卿全力发出的十二只七彩毒蜘蛛,被其强劲的掌力拳风,震飞了十之八九,只有两只钉进了他的身躯,一在右腿,一在左肩,虽然入肉深不及寸,但彩蜘蛛上面的剧毒,足以令人顷刻之间瘫软如泥,性命难保。 毒妇眼见自己的计谋奏效,心头狂喜,身形一晃,再发一篷射影毒芒,想要先将年青对手置于死地之后,自己再去取回秘籍,生怕遭到对方的反噬。 孰料,身中两只毒蜘蛛的顾枫,非但没有毒发倒地,反而亢啸一声,身形蓦的拔地而起,直升一丈有余。玉蜘蛛所发打的毒芒,全都从他的靴子底下飞了过去,蹑空步虚的年轻人,直扑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毒妇大吕。 不待乌媚卿回过神来,顾枫已经掠至她的头顶,如雷暴吼:“毒婆子,纳命来!”螳螂爪中最厉害的杀招“上天入地”,挟栗人的罡风狂击而下。 玉蜘蛛惊怖万端的失声尖啸,她自知死打硬拼,绝非顾枫的对手,一边急运粘丝夺魂手全力封挡,一边脚尖暗点,借力斜飞,饶是如此,落地之时,身形趔趄,本能的张开双臂抱住了一棵大树,才没丢丑摔倒,可是她那副狼狈模样,仍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了,但见其头上的发髻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一绺一绺的散垂在脸上,身上的锦缎暗花袄,被年轻人的爪力抓裂了两个大口子,连里面的抹胸都露出来了,更糟的是,她的头部被顾枫的强悍内力震荡,裂了一样的疼,眼前的东西都成了双影,她哪里还敢恋战?心里只想着保命要紧,扭转身子,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狂蹿而去。 顾枫本心是不依不饶,拔腿便要去追,忽然觉得右腿左肩又麻又疼,仔细一看,才知道自己原来中了对手的暗器,不由得拧眉瞪眼,振腿晃肩,将两只毒蜘蛛弹飞出去。口中恨声说道:“死毒婆子,这次算是你拣着,下回给我逮到,非叫你吃了这些破玩意不可!” 那么,玉蜘蛛的歹毒暗器,缘何在顾枫的身上,失去了以往的效力了呢? 两年前的太湖激战中,由于身背中了玉蜘蛛所施剧毒的白文彪,顾枫亦身受其害,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月的初一十五望朔之日,便会发作,浑身上下起疹子,奇痒难忍,受尽折磨的他四处寻医问药,凡是有解毒驱毒功效的药物和毒物,他都吃下肚去,虽然谈不上对症下药,可吃得多了,也不知是哪几种起了作用,他身上的中毒症状,竟然渐渐减轻了,同时,在无形之中,他体内的抗毒御毒能力,已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远非寻常人可比。还有就是金陀秘术里含有的金刚不坏之法,较之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尤胜一筹,毒妇的毒蜘蛛刚刚刺入他是肌肤,便被他本能的运功紧住,令剧毒难以深入,无法侵蚀到他的躯体,而一星半点的麻痒疼痛感觉,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顾枫知道经过这么一耽搁,再难追上毒妇了,便回过头来寻找青冥玄功,可是找了好几圈,依然没瞧见武功秘籍的影子,心中懊恼,烦躁的直抓头皮,忽的想起了那个公孙涵,也不见了踪影。猜测书一定被她拿走了,气得是直跺脚。 顾枫猜得没错,青冥玄功果真被小魔女公孙涵给偷偷拿走了,只是因为她内伤在身,跟头把势的,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过逃出了几十丈远,就筋疲力尽的瘫软在地,她只能期盼顾枫和玉蜘蛛斗一个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自己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然而,她的痴心妄想很快便破灭了,眼瞅着满脸怒容的年轻人步步逼近,心里头怕得要死,却实在舍不得已经到手了的武学宝典,只得使出最后一招,将青冥玄功塞进了自己的肚兜。打定主意,赖一时算一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顾枫直直的瞪着委顿在地上的小魔女公孙涵半晌,猛的大声喝道:“嘿,臭丫头,那本书是不是让你给拿去了?快点给我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搜你的身!” “嘻嘻,搜身,好哇,你要是愿意搜就尽管搜好了,我可不在乎,反正人家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小魔女浑不在意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中几许挑逗,几许挑衅。 “好你个臭丫头,发骚犯贱是不是?你当我不敢对不对?我可真的要搜了,你不交出来我就扒光你的衣裳信不信?”顾枫异常暴躁的吼叫道,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善良的本性仍在作最后的抗争。 公孙涵脸上的神情变得暧昧起来,冲着年轻人媚眼连抛,甜腻腻的说道:“顾公子,来吧,书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吭气的。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先前已经练了佛门的上乘内功,又非要这本道家的内功秘籍有什么用呢?修炼内功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佛家和道家的武功根本就是两回事,掺在一块瞎练乱练会送命的呀,不如你送我个顺水人情,就把这本书给我吧,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行,怎么样啊,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小魔女书记出了浑身解数,撒娇撒痴,软磨硬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哄骗顾枫放弃道家武功宝典青冥玄功。 凭心而论,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顾枫修炼佛门神功在先,并已经走火入魔,倘若再冒失是去练道家内功,其凶险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此时他却半句都听不进去,只见他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盯着公孙涵,斗气的说道:“哼,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书抢回来,还给林老头,好与他互不相欠。听你这么一说,我还非得练练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会不会要了我的命,我再说最后一遍,快点把书交给我,不然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 望着年轻人几近疯狂的眼神,以及高高扬起的铁拳,小魔女怯了,她知道再撑下去,注定要吃大苦头,绝对是得不偿失,慌忙摆手道:“别、别,我给你、给你就是了。”边说边恋恋不舍的从怀里掏出青冥玄功,可是仍不死心,依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顾公子,这书可以给你,那你能不能带着我走哇?我可以侍侯你的饮食起居,洗衣叠被,你练功的时候,我还能帮你把关,你说好不好哇?” 顾枫劈手夺过青冥玄功,瞟了一眼便塞进怀里,听公孙涵低声下气的央求,连正眼都没看看一下,不冷不热的抛下一句:“难得你有这份好心,要是你能跟得上我,那就来吧。”言罢腾身而去。 此时的公孙涵想走都费劲,又怎么能追得上疾走如飞的顾枫呢?不由得又气又急,但是她不想就此断绝了这条路,便凄然喊道:“顾公子,你先去吧,别忘了我是你的人,等我伤好了,就去找你!” 数十丈外,传来年轻人很不耐烦的话音:“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你的小命也值不了几个钱,我是不会杀你的。” 公孙涵舍尽了脸皮,甚至准备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承诺,未免感到无比的心灰意冷。气恼难当的她挥动拳头,拚命击打着地面,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她的眼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的挫折和屈辱,胸中的愤满、自卑、悔恨纠结在一处,叫她难以消受。 第41章 曙光初现 河南许州 一位神情抑郁,醉眼朦胧的青衣书生,手里头提着一只小酒壶,歪歪斜斜,步履蹒跚,踯躅而行,时不时的把酒壶的嘴凑到自己的唇边,仰头吸饮。走着走着,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扶着街边一家绸缎庄的门框,整个身体一点点的委顿了下去,直咳得呼吸困难,涕泪交加。 这时候,店铺里面出来一个年轻伙计,没好气的嚷嚷道:“嘿、嘿,穷书生,挪挪地方好不好?你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我们还做不做生意啦?快走、快走!” 那书生痛苦万端的挣扎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前移动着脚步,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口中含混的自言自语道:“纯妹,你不要怕,我明天就去救你,我要雇他一百,不雇二百个人,把那座破庙拆了,把那帮贼秃赶尽杀绝,替段公子,替扈姑娘和所有安乐帮的人,报仇雪恨!” 此人便是安乐帮的台柱子兼智囊,痴心迷恋檀纯的风流秀才程安邦,一个月前,他奉檀纯之命,匆匆赶往芒砀山万灵禅寺打探消息,几度交锋,身受重伤,随行的六个手下人则悉数丧命,他只身逃脱,在左近的一个小山洞中匿藏,并飞鸽传书向伏牛山的檀纯告警,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携帮众到别的地方躲躲,以避过这一劫。却没想到性情张扬的檀纯,不堪敌手的袭扰,孤注一掷,倾帮而来,结果无疑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震耳的厮杀声惊动了他,待别他挣扎着赶到近前,安乐帮已经全军覆没,痛心疾首的他,暗中尾随着四空和尚的手下,发现了他们弃尸的山谷,等那些人走远,他慢慢的下到了谷底,在尸体堆中发现了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段旭,以及自刎而亡、仍被奸污的扈玲,独不见檀纯和廉细君。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人提到抓着了两个漂亮小妞,可以肯定说的就是她们两个,不由得心似油煎。怎奈自己内伤外创在身,根本无力回天,思忖再三,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去伏牛派,请他们出头替段旭报仇,捣毁万灵寺,从而可以救出檀纯和廉细君,也算是间接的为安乐帮出了口气;二是上嵩山,少林派素以侠义著称,除奸惩恶责无旁贷,况且,万灵寺贼人为非作歹,无形之中也玷污了佛门的声誉,将其铲除,也理所应当。 两处相比,无论是路程和实力,都以少林为佳,可是自己作为少林派的一名弃徒,在派中本来就名声很差,如今又混得灰头土脸,还有何颜面去谒见师尊长辈和昔日的同门,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舍近求远,去伏牛山。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个时候,伏牛门主段林壑已经带着大儿子段昶和十几名亲信,随公孙立极南下,留下的门人里没几个象样的好手,加之段旭平日里吊了郎当,十天有九天不在山上,派中众人对他根本没什么同门之间应该有的情谊,更何况,听说万灵寺的人很是难缠,就更没有人肯为那么个二溜子去涉险玩命了。 任凭程安邦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人理睬,弄得烦了,便将他赶了出来。万般无奈的他只得厚了脸皮,硬着头皮,北上少林。他的伤远远没有痊愈,体质异常虚弱,如何走得快?而他的心中无时无刻的不在期盼着,自己在路上能够遇到一位武功高手,能为自己所用,为了能够筹集一笔能够打动人心的酬劳,他拿出自己的绝招,坑蒙拐骗,外加连偷带抢,一路之上倒也弄了几百两银子。 从芒砀山到伏牛山,再折往嵩山,迢迢千里,屈指算算距离出事已经有二十七天了,就算自己能够求得动少林派的好手赶往万灵寺,还得十来天,纯妹她还能活在人世吗?那些个色魔淫徒,能容她活到那个时候吗?说不定此时此刻,她都早已经玉殒香消了。 想到这里,他的信心彻底崩溃了,反正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还去少林丢那个人干嘛?莫不如直接去芒砀山,就近用身上的银子,雇佣一批泼皮无赖,江湖亡命,去万灵寺杀人放火,弄死一个算一个,至于那个恶僧四空,他可说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但是他打定了主意,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与自己心爱的姑娘厮守在九泉地府。 心境愁苦的他,借酒浇愁,一不小心,给酒呛到了,待咳嗽渐渐平息,又向前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前面人声嘈杂,似乎有人在争吵,并且动上了手,紧接着便是连声的惨叫痛呼。他的心底不由得腾起一丝希望,心道:说不定在山穷水尽的时刻,会遇到一位大救星!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的赶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挤进了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凝眸向场中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满怀热望的程安邦,就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和尚,又是和尚!在这一段时间里,由于对万灵寺僧人的憎恨,以至于把所有的和尚都等同于自己的仇人,因而瞧见正在大发神威,痛击几名壮汉的是位大和尚,不由得怒火中烧,借着酒劲大声呵斥道:“你……你给我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个出家之人,理应恪守佛门的清规戒律,怎么可以大打出手,伤及无辜!” 那位大和尚翻起大眼皮瞅了瞅脚底下没根,醉眼乜斜,神态落破的程安邦,竟给气乐了,手捻挂在脖子上,核桃大的念珠,语气轻蔑的斥责道:“书呆子,怎么,灌了几两猫尿,居然敢对贫僧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你可知道这些个王八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若不是贫僧今个的心情不错,哼,早就送他们上西天了。” 不等大和尚把话说完,方才还理直气壮,痛斥对方的程安邦,猛的扔了手里的酒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和尚的脚下,咚咚的磕起了响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登时爆起一片哄笑,僧人也给他的反常举止弄得云里雾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很是诧异的问道:“喂,你小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哇?吃差了药不成?你不用这么卖力气磕了,我不打你就是,快快走开,少在这儿跟我添乱。” 程安邦当真神智不清了吗?不是,起初,他的确是有些昏了头,见和尚就骂,过后才注意到,此僧年逾半百,体魄健壮,腰里头挎着一口特大号的戒刀,少说也有四五十斤沉,而且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炬,声若洪钟。在江湖上打混了十几年的他,马上就猜出对方肯定是一位罕见的武林高手,又听到其之所以动手打人,全因为那些人强掳良家女子,心头不由得一亮,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自己日思夜盼的高人,不就在眼前吗?激动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当即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倒,连叩响头。 听和尚发问,连忙颤声答道:“小生时才多有失礼,恳请大师勿怪,大师高义,神明可鉴,距此不远的芒砀山中,有一座万灵禅寺,主持四空指使门徒,劫掠民女入寺淫乐,还大开杀戒,屠戮安善良民近百人,败坏佛门清誉,小生恳请大师,移动法驾,铲除妖僧,造福一方百姓,功德无量啊!”说着又磕起头来。 大和尚若有所思的盯着程安邦看了半晌,语调平淡的说道:“行了,行了,你起来吧,贫僧也不妨与你交个底,要是遇见我想管的事,你就是拦也拦不住,若是贫僧不想管的事情,你就是把脑袋磕破了,也是白搭。”见书生吃力的爬起身来,额头上已是一片青肿,复又开口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程安邦一揖到地,神情激动的说道:“大师明鉴,小生所言绝无半句虚妄,小生愿意陪大师前往,如若有半点不实之处,听凭大师处治。”其实,他所说的也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但是为了能够捣毁万灵寺,杀死四空和尚,他在所不惜。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还真的给他撞上了大救星,你道此僧是谁?乃是最看不得女人受凌辱的魔刀罗汉一戒法师。 世事的变迁,政权的更迭,一戒法师可以说是漠不关心,这些年来,他云游天下,遇上武功好手就斗上一斗,一较高低,撞见淫徒作恶就送入地狱,化不到缘就去明夺强抢,无论是官是匪,敢与他作对较劲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真个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拘无束,无法无天。活得倒也逍遥自在,惟独数十年如一日,恪守色戒一条,绝不越雷池一步。听程安邦提及有僧人奸淫妇女,正触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心底窜起无名怒火,试想,连寻常人凌辱妇女他尚且不容,更何况是出家之人?只是随着阅历的增长,行事也老练了许多,所以并没有马上就答应。 程安邦见大和尚仍在迟疑,忽的想起了身后包袱里的银两,连忙解下来摊在地上,一小堆银锞子,不用细数,也能看出不下三四百两。看热闹的人丛中,登时响起一阵啧啧称奇的声音,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书生神情激切的说道:“如果大师肯仗义出手,铲平淫窟,这些银两,就尽归大师所有,小生求求你啦!”说着又跪了下去,还要给僧人磕头。 一戒法师神色一霁,扬掌虚托,口中道:“不必了,贫僧向来是现用现取,没精神头经管这些身外之物,看你还算老实,就姑且信你一次,去芒砀山走上一遭,这银子你先带着,路上只管给贫僧多弄些好酒好菜就行了。” 第42章 敲山震虎 程安邦闻言在耳,喜不自胜,连声说道:“好、好,小生遵命,一切听从大师的安排,大师,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先在城里住一宿,明天一早再上路吧?”尽管说他心急似火,恨不得一步就赶到芒砀山万灵寺,可是害怕大和尚不高兴,因此才有此一问。 却见魔刀罗汉抬起脸瞧了瞧快要落山的日头,不以为然的说道:“算了,哪儿不能睡觉,咱们这就出城,后天差不多就能赶到芒砀山了,等平了那座鸟寺,再好好睡他几宿。” 鬼秀才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于是乎收好金银,陪着一戒和尚出了许州城,没日没夜的就是一通走,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什么地方,总之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吃的都是鸡鸭鱼肉,走兽飞禽,喝得俱是陈年美酒,地方佳酿,两个人风餐露宿,美味佳肴,几天下来,程安邦非但没被累垮,反觉得体力恢复了许多,竟然已经有了五六成的内力,心中禁不住暗自欢喜。 芒砀山终于到了,遥望半里之外的万灵禅寺,程安邦的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悲愤,想想一个多月前的安乐帮,人丁兴旺,红红火火,而现如今,已是走死逃亡,支离破碎,要是纯妹真的也遭了他们的毒手,自己岂能独活?等杀了那个贼秃四空,自己便要一把火烧光这个淫窟,然后自绝于此,陪伴她的芳魂。 依着魔刀罗汉的意思,自然是破门而人,直接向四空发起挑战。而鬼秀才程安邦素以睿智见长,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这样的蛮干,当下劝阻道:“大师,非是晚生怀疑您的武技身手,但是我们来此的首要目的是救出我的表妹,其次才是铲除淫僧四空,所以晚生以为,还是先设法捉住他们一两个人,弄清楚我表妹是否还活着,关在哪里,即便是她已经遇害,咱们也可以从他们的口中逼出寺中的虚实,动起手来就可以事半功倍,不知大师您可否同意晚生的主张?” 一戒很是不耐烦的听完了鬼着秀才的建议,急促的说道:“你小子说得倒条条是道,我辩不过你,你要捉人就去捉好了,等问明白了,就知会贫僧一声,我就进寺动手。” 程安邦先是得意,随即满脸窘迫的说道:“大师,这捉人的差事,恐怕……还得劳动您的大驾,非是晚生懒惰,实在是担心绠短汲深,力所不及,一旦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以晚生眼下的状况,只配作钓鱼的饵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哈哈,敢情你小子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了这张嘴呀!行啊,来都来了,大事小事就全由贫僧一个人承当了,你快去逗引他们出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逮人。” 程安邦毫不在意大和尚的嘲弄,连连称是,拔脚奔向万灵寺的正门。此时已是申牌时分,寺门紧闭,他两步跃上十几级台阶,叫足了劲,咣咣咣一连踹了三脚,整个山门都摇晃了起来,稍停,换了另一条腿,又是三下。只听门内有人大声斥骂道:“他娘的,这是谁呀?吃饱了撑得是不是?找打不成!” 小角门哗的被拽开,探出一颗光溜溜的大秃头来。程安邦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抡圆了胳膊,砰的就是一巴掌。那人猝不及防,给打得眼睛直冒金星,哎哟哟一叠声的痛叫,一个跟头摔了个四仰八叉,口中狂呼:“快来人哪,仇家上门啦!” 程安邦从小门里往院中一看,见十数丈外的大殿之中,冲出来五六个人,手里都拎着家伙,便振喉喝喊:“呔,你们这帮没毛的秃驴都给我听着,大爷我今天就要拆了你们的破庙,阉了你们这帮鬼孙子,送你们进宫当太监,一辈子当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说完转身,纵下了台阶。 那些年轻和尚听了鬼秀才的咒骂,气得是嗷嗷怪叫,一个接一个窜出门来,为首的两个僧人,正是当日去安乐帮捣鬼的无色和无相,尖尖脑袋无色并没跟程安邦打过交道,根本不认识他,遂以朴刀点指:“臭书生,胆敢来这里撒野,活腻了不成?” 旁边有一个参与过围攻程安帮等人的和尚,哑着嗓子叫道:“大师兄,他是安乐帮的人!” 无色登时狞笑上脸:“嘿嘿,敢情原来是一条漏网之鱼呀,巴巴的赶来送死,想必是你那些同伙的魂,在地下勾你来团聚吧?哈哈、哈哈,来呀,咱们都动动手,快点成全了他吧!” 眼瞅着五个僧人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程安邦深知,一旦给这些人缠上,自己必死无疑,一戒和尚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即抹过头来撒腿就跑。这几人如何肯放过他,当下扇子面散开了,在后面玩命的追。转眼便奔出了一箭地,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三丈了。 大嘴巴无相忽然叫道:“大师兄,不对劲呀,这小子来得可是有点古怪,不打光跑,不会是设好了圈套想引咱们哥们往里钻吧?” 无色摸了摸尖尖的下巴,将信将疑的说道:“你说的可也是呀,我看这里面八成有鬼,可是那么大的安乐帮,现在就只剩下他老哥一个,又能掀起什么样的大浪来呢?看他那个熊样,难不成还能找来什么象样的人物吗?” 没等大嘴巴搭腔,几个人的身后,一个人粗声大嗓的问道:“他的样子当然不怎么样了,几位不妨上眼,瞧瞧贫僧算不算个象样的人物哇?” 闷雷般的吼声,令无色、无相等一干恶徒骇然回眸,惊见一位紫脸大和尚立在那里,腰间挎着的那把大得出奇的戒刀,尤为惹眼。刁滑的无色已然猜出来者不善,没敢来硬的,慌忙双掌合什,语调恭顺的说道:“小僧无色,乃万灵禅寺的知客,请问这位大师法号,在哪座寺庙挂单修行啊?” 一戒法师可不吃这一套,厉声斥骂道:“少他娘的在这儿跟我套近乎,你叫无色,我看你他娘的应该叫有色,我听说你们这帮王八羔子,躲在这里专门劫掠良家女子淫乐,丢尽了我们出家人的脸,今天贫僧就要替佛祖清理门户!” 旁边的无相听在耳中,凶顽成性他,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还嘴道:“好你个老不死的,大爷玩几个娘们,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识相的就给我滚得远远的,惹恼了我师父,非把你剁吧剁吧喂狗不可!” 其实,魔刀罗汉方才的一番话,纯属试探,毕竟,只是程安邦的一面之辞,可没想到犯浑的无相不打自招,大和尚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巨掌挥处,无相连同他身边的两的小和尚鬼嚎着瘫了下去。 无色甚为奸猾,见势不妙,双腿一曲,矮了半节截,磕头好似鸡啄碎米,口中连声求饶。另外两个家伙兀自戳在那里发呆发愣,不知道如何是好。程安邦猛扑过去,手中铁扇连挥,噗、噗两下,戳中了那二人的天突死穴,两个恶徒像两截木桩一样栽道在地。鬼秀才回身一脚蹬在无色的后心上,将其踹倒在地,并重重的踏上了一只脚,咬着牙逼问道:“快说,安乐帮的女头领,是不是还在你们寺中?你们把她怎么样啦?” 无色的嘴角流着血,哼哼叽叽的呻吟着,断断续续的回答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你们的那个女头领,还在……在寺里,我们没有杀她呀!求大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可以领你们去,把……把她给救出来。” “她真的还活着!”程安邦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飞快的追问道:“她在哪里?你们把她关在哪儿啦?” “对、对,还活着,关……关在地下的暗道里,你们俩是找不到的,我……我可以帮你们,去……去救人!”无色偷眼看到一戒法师悠闲的抱着膀子,脸转到了一边,而程安邦则因为极度的喜悦,泪蒙了双眼,猛的拧动腰身,手脚同时发力,斜着弹射了出去,夺路而逃。他的轻功在万灵寺众恶徒中是最好的,情急逃命之下更是了得,以程安邦现下的体力,根本是望尘莫及。 魔刀罗汉浑不在意的说道:“酸秀才,这人也捉了,话也问了,事情也弄明白了,该是动手的时候了,走,进寺!”说着大踏步的奔向不远处的万灵禅寺。 程安邦呆了一呆,心道:“不管怎么说,纯妹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当下紧了紧腰带,一路小跑的跟在大和尚的身后,朝前冲去。 第43章 一戒四空 魔刀罗汉几步踏上了万灵寺门前的台阶,运起一对巨掌,喉咙中发出了一声闷雷一般的怒吼,轰然巨响中,两扇十分厚重,极为坚固的山门,折着跟头双双飞进了寺院之内,落地之时又是一阵喀喀嚓嚓的碎裂之声,直摔了个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一戒法师神态昂然的跨进了高高的门槛,向寺里闯去。有几个年轻和尚闻声出来探看,随即便发出了惊慌的告警声,很快,打正殿和两旁的侧殿里,冲出了二十多个僧人,手里头都提着刀剑棍叉,不知死活的扑向了魔刀罗汉,其结局可想而知,不过是一眨巴眼的工夫,还能站着喘气的就只剩下七八个了,而且个个都已经被吓得是面无人色,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顷刻之间就逃得不见了人影。 程安邦跟在大和尚的身后,见了还没死的恶徒就补上一扇,不一会,两个人就已闯过了两座大殿。 忽然听到一声怪吼:“呔,尔等是何方妖孽?胆敢搅扰本寺,再不回头,贫僧就操度你等归西!”一位僧人打对面的一座大殿里飞纵出来,黄脸膛,红袈裟,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只幽幽泛光的铜钵,平托在他的右掌之上,一对四棱眼,射出森寒目光,随在其身后的还有十来个小和尚,各持铁枪钢铲,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一戒法师冷蔑的盯着黄脸托钵僧,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逼问道:“你就是四空吧?是不是你叫人掳走了这个秀才的表妹?还纵容弟子门人奸淫良家女子,滥杀无辜?” “哈哈,表妹?良家女子?准行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倒想问问,你又是打哪条地缝钻出来野和尚?想趟这浑水,修行是不是还浅了点啊?也罢,既然来都来了,就露两手功夫吧,要是看得下眼,老衲就让你死得体面一点,给你留个全尸!”四空和尚语调狂横的叫嚣道。 魔刀罗汉的嘴唇抿成了一线,眼眸之中迸出咄咄杀机,缓缓的抽出寒气四溢的大戒刀,刀锋一立,沉声喝道:“鼠辈,休得猖狂,接刀!”言罢身动,刀气炸空,出手便是少林派的梅花刀,形意门的六合刀,二郎门的五火刀,每样三招,每招三变,九刀连发,一气呵成,风格迥异的三派刀法在他的手中瞬间攻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涩牵强,而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四空乃是武学的大行家,一见之下,禁不住暗自惊叹,深知自己这回算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强悍的对手,心道:这等机会着实难得,正好试试自己已经练到了第八重的玄阳大法的威力如何?当即恶吼一声:“好刀法!”运起修炼了已经三年之久的玄阳神功,聚真气于督脉,直上泥丸宫,只见他面色通红,二目如灯,手中的铜钵前推后挡,左封右挂,叮叮当当,连声脆响不绝于耳,火星四射,劲气湍流,一口气生生接下了魔刀罗汉的九记辣招,左掌一圈,按在了右掌中的铜钵之上,抢步进身,转守为攻,一道雄劲的真力,直袭一戒法师的胸腹要害。 两位僧人,各显神通,刀来钵往,拳出掌迎,直杀得是树断石裂,柱折屋倾,翻翻滚滚,恶搏了将近半个时辰,终因四空的玄阳大法未练到最高境界,被技高一筹的魔刀罗汉,一记七极刀砍断了托钵的右臂。黄脸和尚厉声惨嚎,弹身疾退,闪进了一个小门就不见了踪影,其手下也作鸟兽散去。 一戒法师和程安邦左翻右找,折腾了老半天,也寻不到机关的所在,更寻不到地道的入口,想捉人拷问,也无人可抓,前院的哪些人都已被报仇心切的鬼秀才逐一杀死,两个人急得是团团转,却是束手无策。 魔刀罗汉满心的懊恼,顿足道:“他娘的,有道是除恶务尽,现如今给他溜了,指不定还得有多少良家女子被他糟蹋,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放他一把火,把这个破庙烧他个精光,就算烧不死他,也要叫他作个丧家之犬!” 却不料程安邦听了他的话,是连摇头带摆手,神情紧张的说道:“大师,不可,万万不可,我表妹还在他们的手里,咱们要是放起火来,岂不是玉石俱焚?” “那你说有什么法子?”一戒没好气的嗔道,见书生也是一脸的无奈,不由得烦躁的说道:“算了,这码事非是贫僧不尽力,实在那厮太滑溜了,我得走了,你要是愿意守在这里就守着好了,反正那个黄脸贼人掉了条膀子,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的,要是能遇到他,只管攻他右边就是,要是你小子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杀得了他。好啦,你我相聚一场,也算有缘,这一仗打得也蛮过瘾,咱们就此别过吧。希望你小子能看得开些,男子汉大丈夫,得拿得起放得下,好自为之吧,咱们后会有期,贫僧去也!” 程安邦自然不想让大和尚就这么离开,可是想要挽留,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得满心无奈的躬身相送,眼望着大和尚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手握铁扇发了一阵子的呆,方回过神来,纵目前后左右打量了半晌周围的佛殿僧舍,心中发狠,把扇子别进腰间,俯身从地下拣起一把万灵寺恶徒丢下的双手带,冲到淫僧四空躲进去的那间屋子,又是劈又是撬,真的开始拆起了房子,他决意将万灵寺所有可疑的屋子一幢幢拆毁,不找到檀纯,誓不罢休。 而恰恰就在此时,就在程安邦脚下的暗道之中,却是一番鬼秀才做梦都预想不到的情形。 “哎哟、这是怎么啦?是什么人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啊?哎呀、这伤口还在流血哩,快、快过来,让我给你包上。”还是那间宽敞温暖的石室里,面色红润,艳光焕发的檀纯,一脸的慌张神情,快步迎了上来,伸出双手扶住了脸白如纸,脚步踉跄的四空和尚。口中很是关切的询问着,眼眸之中则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 这些日子里,为了活命,为了日后能有报仇雪耻,东山再起,檀纯抛开了所有的自尊和廉耻,舍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曲意迎合四空和尚,一张小嘴就如同抹了蜜,四空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四空想要怎样,她都百依百顺,从不说半个不字,有时甚至比对方所要求的,还要殷勤柔顺,还要大胆放浪,直把个四空和尚,迷得是神魂颠倒。 本来,四空掠来檀纯,就是为了修炼他的玄阳大法,说穿了就是要采其阴补己阳,可是,事情的发展,渐渐失去了控制,短短的几天过后,两个人再在一起的时候,十有八九已经是在贪图男女之欢,而不再是什么修炼武功了,以至于两个来月过去了,四空的玄阳大法,差不多还在那里原地踏步,也就有了今日之惨败。 更令四空和尚意想不到的是,经过这些天的男欢女爱,檀纯的元阴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他的元阳丧失颇多,正可谓得不偿失,此消彼长,无形之中,他的内力已呈衰退之势,而檀纯的功力,则悄然增长了数成。 檀纯将神情萎靡的四空和尚,搀扶到榻前让其坐下来,回身取出金创药粉,作势要为其敷药治伤,却出其不意的把手中的药粉扬向了僧人的面门,同时,朝他毫无防御能力的右肋,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第44章 反客为主 檀纯发挥出了她所有的潜力,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点出了四指。待四空和尚惊觉,为时已晚,他的云门,期门、章门、京门四处大穴俱被封死。只见檀纯身形的溜一转,素手再出,僧人刚刚抬起的左胳膊,也无力的垂了下去。四空愕然喝问:“你……你要干嘛?” 檀纯妩媚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没什么呀,我是怕你乱动,你伤得这么重,要是失血太多的话,搞不好就会送命的。” 姑娘的话语虽然还是那么柔声细气,可是此时的四空听来,却是另有一番滋味,禁不住变颜变色的说道:“小宝贝儿,我虽说杀了你的部下,可是没怎么难为你是不是?你跟我可是心甘情愿的呀,我如今落了难,你要是离开,大可以拿走我的钱财,再去创什么新的帮派,可不能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啊!” 檀纯的脸上仍挂着笑,目光却已经变得冰冷,她逼近僧人的脸孔,切齿说道:“你凭什么说我跟你是心甘情愿的呢?你拍拍自己的心口说说,象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会心甘情愿的跟你这么一个,又老又丑又脏又蠢的臭和尚干那种事儿?哼,说什么没难为我,你倒是说说,要是我不顺从你,让你为所欲为,我能保住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性命吗?你知道不知道,我脸上对着你笑,舍出身子供你淫乐,陪你练那什么狗屁功夫,而我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咒你早点死!真是老天有眼啊,你恶贯满盈遭了报应,不错,不管是你抢我的钱,还是你原来的家底,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剩,可是你以为用几个臭钱就能打发掉本姑娘,简直是痴心妄想!” 檀纯的脸色变得愈加狰狞,劈手抓住僧人的胡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五十几名手下,我的三个心腹干将,还有我自己,给你和你的爪牙,杀的杀,奸的奸,想叫我拿了钱象没事人似的离开,哼,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你们要用你们的血、你们的命,来赎你们犯的罪、还你们欠的债!”姑娘越说越恨,左拳挥起,向僧人的头上脸上猛击,一下、两下、三下……,直打得四空和尚鼻口蹿血,满嘴跑牙,犹未解恨,右手松开了僧人的胡须,与左拳一起,重重砸在了和尚的双膝之上,在四空的长声惨叫中,他的膝盖骨俱被震裂,直疼得他死去活来。 檀纯则不再理睬在床上翻滚孩挣扎的僧人,转身出了石室,沿着狭长的甬道,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扇石门前,据这些天来的偷偷观察,她已经弄清楚了,四空和尚的家底都藏在这间屋子里。 她伸出手来,学着僧人的样子,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开门的机关,用力一按,石门轧轧开启,她很是好奇的探头朝屋中望去,但见两盏长明灯下,偌大的石室中,摆满了柜子和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和暗器,以及装药的坛坛罐罐,打开一扇扇柜门,里面装的是一包包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叠叠的银票,在一个旮旯里,放着一个不大的小箱子,掀开箱盖,里面放着十几只精致的小药瓶,檀纯凑近逐个看了看瓶上面的标签,从中取出了两瓶,揣在了怀中,她的脸上绽出了一抹冷酷的笑意。随手扯过来一块布帘,平铺在地上,大致挑了一些比较值钱的珠宝和金锭,以及所有的银票,包好扎牢,提在手中,另手则摸过来一口青光四溢的七星刀,迈步走出了密室,回到了原来的那间石屋。 檀纯得意的将手中的小包袱,在痛苦不堪的僧人面前晃了晃,美滋滋的说道:“臭和尚,想不到你的家底子还真不少哩,你看,我只拿了一小部分,基本上都是我原来的钱,多拿了一点,就算是存在你这里应得的利息,我看你本人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也不枉我陪你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天,你想没想好要送我点什么呀?” 四空和尚瞅了瞅檀纯手中的七星宝刀,心里头是又气又怕,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我……你……还想要什么?尽……尽管说,我一定设……设法……满足你!” 檀纯在鼻孔中哼了一声,弯腰放下了手里的包袱和钢刀,把连贴近僧人的脸,唇间轻轻迸出七个字:“我想要……你的元阳!” 四空闻言人耳,直如焦雷轰顶,浑身瑟瑟一抖,刹时间面色如土,颤栗着嘴唇还想说些个求饶的话,可是檀纯已经从怀中掏出了那只小药瓶,拔出塞子丢到了一旁,猛的用右手捏住了僧人的嘴巴,将那小瓷瓶的口硬插进四空和尚的嘴里,让里面的几十粒丹药尽数倒入四空的口中,然后飞快的扔掉药瓶,双手死死封住他的口鼻。僧人本能的挣扎着,一张脸憋得成了猪肝颜色,等檀纯松开双手,那二三十颗药力强劲的催情丹药,已经全部滑进了他和喉咙。 檀纯面带诡谲的笑容,揶揄道:“怎么样啊,味道不错吧?以前你只逼着我吃,这回也该轮到你自己好好享受享受了。”嘴里面说着,三两下撕裂了四空和尚的衣裤,自己一把撩起围系腰间的衣裙,露出来白白嫩嫩,修长秀美的两条玉腿,弹身跃上床铺,毫不犹豫的跨坐在了僧人的腰间, 此时的四空,脸色已经涨成了紫红色,难以遏制的欲念,如同脱缰了的野马,在他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灼灼欲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躁动不安的扭动着他的身躯。 檀纯得意的冷笑道:“怎么,熬不住了吧?好啊,该是让你尽性的时候了,时间宝贵,咱们这就开始吧!”当她把手伸向自己与和尚身体的交接之处的时候,四空绝望的喊了一声:“不、不要,求求你,别……噢……” 半个时辰之后,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檀纯,心满意足的起身跃下床铺,弯腰拿起了地上的包袱和钢刀,语调轻佻的讥讽道:“其实嘛,杀不杀你,我无所谓,你已经缺胳膊断腿,武功尽失,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大废物。可要是我就这么走了,我是怕我的那些手下不答应,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恨我怨我,说我没良心,只顾了自己,不替他们报仇雪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哦……是、是,啊不、不,他们不会,他们不会的,我……我已经遭了这样的报应,他们会瞑目,会瞑目的。”四空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讨好对方,饶过自己。 檀纯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冷漠的目光缓缓下移,脸上顿时显现出鄙夷、憎恶的神情,挖苦道:“啧啧,我看你往后也做不成男人了,还留着这么个累赘干嘛?就让我帮你把它弄掉吧。” “别、别……啊——”随着四空的凄厉惨叫,他胯间那件对男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拖着一小溜血线飞出了老远,撞到墙上,落在地上。恶僧缩成了一团,直疼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盘。 “贼秃,这滋味不赖吧?别急,更好的还在后头哩!”檀纯冷酷的说着,扬臂转腕,手中的七星宝刀,倏的掉转过来,尖朝下柄朝上,噗的一声,深深的插进了僧人的小腹。然后,看也不看痛苦万状的四空和尚,口中惬意的说了句:“好了,该干的都干完了,我也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最好别把那刀拔出来,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到明天。”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间石室。 第45章 缘尽情绝 檀纯摸索着走到了暗道的出口,撤去几道铁栓,推开了暗门,踩着十几磴台阶上到了地面,这可是她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离开被囚禁的地宫,重见天日,心身为之一爽。 还没走出多远,她忽的听到前面传来打斗之声,心想一定是那个砍断四空胳膊的人,自己真该见见这位恩人,要不是他重创淫僧在先,自己真不知道还要在地洞里苦熬到什么时候?更不要说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手刃仇敌,当即展开身形,掠纵过去,可是还没等满怀热望的她赶到跟前,便泄了气,因为她已经远远望见,五六个年轻僧人,正在围攻一个人,而那人此时已经是左支右拙,堪堪丧命。 以四空的身手,能够挫败他的人,不用问肯定是一位武林中顶尖高手。又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庸庸碌碌之辈?她的本心并非是想救援此人,只是要寻四空手下的晦气,借以发泄埋藏心底的愤恨,但见得娇影猝起,纤掌连横,乾坤拳,八仙掌,次第出手,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那六个和尚便接二连三的登上奈何桥,加人了鬼籍。 被和尚们围攻的非是旁人,正是苦心孤旨,请来魔刀罗汉,后又扒房拆屋,不找到檀纯誓不罢休的鬼秀才程安邦,骤然之间,见到了日思夜盼,魂牵梦绕的心爱姑娘,程安邦一下子怔忪在了那里,浑忘了自己身上的七八处创口仍在流血,和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时间似乎停止了,他大呼了一声:“纯妹,是你吗?哈哈,真的是你呀!”狂喜的他猛扑了过来,将深爱的女子拥人怀中,禁不住喜极而泣,忘情的说道:“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有你有我,咱们还可以重建安乐帮,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扬名江湖!” 乍见昔日的得力手下程安邦任,檀纯的心里一片纷乱,往事前尘,纷至沓来,百感交集,恍然若梦。一动不动的任由着他搂抱抚摸,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轻轻的推开神情亢奋的鬼秀才,语调平静,却充满了怀疑的问道:“安邦,是你救的我吗?那个和尚的胳膊,也是你砍掉的吗?” 程安邦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紧接着便三言两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檀纯听了苦涩的笑了笑,幽幽的叹了口气,徐徐的说道:“也真难为你了,虽然不是你动的手,可我这条命也算是你救的,可是,我不想再搞什么帮派了,我这儿有很多的金银珠宝,可以分给你一半,你可以去安家立业,也可以去经商,还可以去创立你自己的门派,好吗?” “不,纯妹,我不要钱,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只要你!”程安邦痴情的说道,又要上前与钟情的姑娘亲热缠绵。 檀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在她的内心之中,从来没对鬼秀才动过一丝一毫的真情,以前不过是想利用他的聪明才智,替自己打天下,为了笼络他的心,才对其若即若离,态度暧昧。现如今,经过了这一场梦魇一般的惨痛耻辱的经历,她的心灵业已发生了极大的扭曲,对男欢女爱,也本能的生出了一种憎厌之情,只是她变得深沉了,内心里的感受,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而且,她也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讲,自己都欠着对方一份情,应该做一个了断,当下默然片刻,抬起脸来,注视着程安邦的眼睛,语调郑重的问道:“安邦,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真的就只想要我的人吗?” “对,不,不只是你的人,还要你的心!”鬼秀才执着的答道。 “贪心。”檀纯的眼里掠过一抹讥嘲,随即变得无所谓,以一种超然的神态说道:“我的人就在这里,现在就可以给你,你要吗?” “这……当真?”程安邦大感意外,惊异万分的追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开玩笑?你要是不想,我就走了,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檀纯的目光,飘向了远处的群山,口中淡淡的说道,神情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想,怎么不想,不瞒你说,至打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程安邦万分激动的表白道,然后飞快的伸出双臂,一下将心爱的女子横抱了起来,大步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僧舍,把美人放在床铺上,回身关好门,点燃了蜡烛,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开始为姑娘宽衣解带。 檀纯躺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年轻汉子的一举一动,就仿佛即将要发生是事情,根本和自己无关似的。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减少,既没能引起她的羞涩,也没能使她亢奋,接下来的亲吻和抚摸,她都一声不响的接受了,就在两个人就要合为一体的时候,檀纯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安邦,你跟我说实话,以后,你还会不会再去爱别的女人?假如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又会怎么样呢?” 正处于亢奋之中的程安邦,一边狂吻着心爱女子的粉颈香肩,一边痴迷的答道:“纯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程安邦终此一生,只爱你一个,要是再也见不着你了,我……情愿去死!” 檀纯听了,抿着嘴笑了笑,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色。随即舒展玉臂,揽住程安邦的脖子,送上长长的热吻.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不知不觉的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正当鬼秀才程安邦,刚刚达到了情欲的颠峰,开始猛烈喷发的那一瞬间,檀纯忽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的天突死穴上,重重的戳了那么一下。 程安邦在自己最销魂的时刻,骤然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袭击,失去生机的身体,一下伏压在了心爱女人的赤裸玉体之上。 过了片刻,檀纯推开了年轻汉子的尸体,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又为程安邦系好衣裤,口中自言自语道:“安邦,你对我有情有义,但是你所爱恋的那个纯妹,早已经死了,要是你方才说的话,是在对我撒谎,你就该死。要是你所说的是你的真心话,也应该死,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厮守,更不会让人知道我在这里的一切,你也不例外。” 檀纯说完伸手拿过蜡烛,点燃了蚊帐,然后退出了那间僧舍,又引燃了另外几个地方,当她跨出山门,回过头来看时,万灵禅寺已经是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她仰天长笑,狂野的笑声,在其强悍内力的催送下,远远的波荡开去,在沉沉夜色中,令人胆栗心寒。 檀纯收住了笑声,大步走下了脚下的台阶,向前走去,走向茫茫夜幕的深处,再也没有回一下头 第46章 以血还血 浙江奉化 县城城楼的高竿之上,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城门旁边张贴着一张告示,上书:“贼酋王翊,尝自称为大岚洞主,聚众盘踞四明山,对抗天朝,后被王师犁庭扫穴,王贼侥幸漏网,且不思悔改,怙恶不浚,于日前潜入本县,暗中勾结余党,蛊惑人心,妄图再次阴谋造反,终难逃法网,经刑部及两司核准,验明正身,就地正法,悬首十日,以儆效尤!” 告示前面围着四五十名想要进城的人,都挤挤擦擦的抻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往里面观看,其中不识字的好奇的问这问那,识字的主少不得卖弄一番,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摇头叹息,更多的人是麻木不仁。 这时,又有几个人挤进了人群,他们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故意装作互不相识,两两一组,分成了三伙,散开来向墙上的告示靠近。当他们看清楚告示上所写的字时,六个人齐齐的变了脸色,三个中年人尚且能够控制住自己情绪,而那三个年轻人,则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尤其是那个生得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怒目横眉,咬牙切齿,拼了命的往里面挤,作势就要伸手去抓那张贴在城墙上的告示,打算把它撕个粉碎。 离他最近的那位身材高健的中年人,见势不妙,猛的贴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眼看就要闯祸的小伙子,雄浑的内力,通过他的指尖,直抵年轻人手腕上的神门,郗门二穴,令其再也动弹不得,大汉口中掩饰的说道:“孩子,一张破告示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跟我回去,要是晚了,你娘会着急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脸色难看的小伙子拽出了人群。 即便如此,仍有几个人察觉又出了年轻人的异常举动,纷纷侧目望来。站在另一边的一身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手摇折扇,摇头晃脑,酸溜溜的大声说道:“唉,真是个不识时务的糊涂虫啊,大清定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还自不量力的想推翻它,岂不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儒生的话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有不少人心中唾骂,表面上却没敢有什么流露,倒是有几个人出声附和。 与儒生在一起的是个短须微胖的中年人,冲对面是那对年轻男女丢了个眼色,四个人悄然离开人丛,随着进城的人流,默然走进了奉化县的城门洞,走出不远便先后进了一家酒肆,在一个单间雅座里,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们简单的要了一些酒菜,打发走跑堂的伙计后,高壮汉子神色严厉的压低了声音训斥着年轻人:“小魁,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这样莽撞,岂不是要害了我们大家?” 年轻人愧疚是垂下头,低声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可王头领他……”他的话刚出口,坐在他旁边的年青女子,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他大腿一把,年轻人一咧嘴,不敢再吭气。 短须汉子轻声说道:“当务之急,是让掌柜的入土为安,接下来再想法子替他申冤。”他的话一语双关,在座的几个人,自然听得懂,而别的什么人,即便听到了,也很难弄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 看看其余五个人都点头赞成,短须汉子接着说道:“可是现在气候不好,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两事并举,双管齐下,以防夜长梦多。来,今天大家伙一定都走得乏了,多喝几杯,然后找个地方住下,好好歇歇,明天就能到宁波了。”待上菜的伙计转出去,又拣起方才的话头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就由我和黄兄去衙门递状子,替掌柜的伸冤,这冤有头债有主,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三个年轻人听得明白,未免有心抢着去为头领报仇。却被高壮汉子的严厉目光所阻止,听他接过话头道:“好,就这么办吧,你们放心,我和几个孩子会把掌柜的后事办得妥妥帖帖,并给你们留着门,大伙一起上路。”三少看起来对其极为敬重,尽管心中颇有不甘,却没再提出什么异议。 六个人草草吃罢饭,小胡子和儒生先行离开,找客栈投宿。高壮汉子则领着三个年轻人,另找了一家旅店,要了两间上房。 你道这几个人是何来路?原来,他们就是大岚洞主的忠实部下,短须汉子乃东海神龙喻英隆,儒生装束的是世忠营首领黄宗羲,差一点闯祸的是年纪最小的陈魁,那对年青男女便是小夫妻雷武阳和陈霜,而高壮大汉不用说就是昆仑游侠岑雪玄了。 三年前,太湖血战之后,一干江湖英雄同上四明山,加入了大岚洞主王翊领导的抗清义军,被编进了黄宗羲的世忠营。后来,由于义军中的地主武装,见清盛明衰的趋势已经无法逆转,丧失了继续战斗的信心,先后向清廷投降,掉过头来帮助清兵来围剿义军。从而使义军腹背受敌,连战失利,不久便被清军各个击破,残存的义军,分成几路突围,黄宗羲等人西进,躲进了百里之外的会稽山,而王翊则东撤到了翁洲。 清军四处搜捕了足足有一年多,也没能抓到义军的首领,只得作罢。见外面的风声渐缓,耐不住寂寞的大岚洞主,豪兴再发,决意重竖义旗,东山再起。遂带了几名亲信,悄悄来到奉化一带,暗中组织民众,奋起抗清。 消息传到会稽山,黄宗羲等人自然是欢欣鼓舞,当即起程匆匆赶往奉化,要与大首领会合,再兴义旅。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竟然还是来迟了一步,首领已然被官府逮捕并杀害。众英雄义愤满腔,憋足了劲,要为首领报仇雪恨。 就在当天的晚上,他们分兵两路,喻英隆和黄宗羲潜入县衙,正赶上知县因为捕杀王翊得到上司的嘉奖,而设下酒宴请属下官吏庆功。两位义士见状,怒发冲冠,突入席中,刀劈剑戳,拳击掌拍,放倒了二三十个人,专拣头戴蓝翎官帽的主下家伙,砍了三颗人头冲出了县衙,直奔西城门。 与此同时,岑雪玄带着雷武阳和陈氏姐弟,业已控制了西城门,放下城头高竿上王翊的首级,用绫子包好,再将喻、黄二人提来的三颗人头挂了上去,然后,顺着事前备好的长绳,一个接一个滑下了城头。 最后有个下城的是昆仑游侠岑雪玄,为防备清军的追赶,再距离地面还有两丈多高的地方,他发力扯断了绳索,这样一来,官兵就得去开关提闸,会耽误许多的时间。 此刻,城中义军乱成了一锅粥,等那些县衙的捕快,及负责城防的绿营兵发现群雄的踪迹,打开城门追出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深更半夜,月黑风高,被义军吓破了胆的众官兵捕快,只是在城门口嚷嚷着转悠了几圈,就都学了缩头乌龟,退回了城中,根本没人留意城头高竿上的人头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三个。 等到第二天一早,才有人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弄下来一瞧,方知道是昨夜被杀的县丞、典史和团练头子的脑袋。侥幸逃过此劫的知县,慌不迭的上书宁波府尹,请求派兵围捕王翊的余党。 宁波知府接了告急文书,也慌了手脚,随即给属下官吏下了死命令,限十日之内,捉拿行凶的叛匪。于是乎,整个宁波府所辖的州县村镇,清军及团练武装,还有官差捕快,倾巢而出,大肆搜捕捉拿他们认为可疑的人,一时间直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第47章 何去何从 喻英隆和岑雪玄等人也知道眼下的形势险峻,所以没敢做片刻的停留,一口气赶了四五十里的路程,直到天色大亮,方在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停下来休息。捱过了一白天,夜色刚刚降临,一行人便又踏上了征程。就在第三天拂晓,回到了他们在会稽山的藏身之处。 他们选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安葬了首领王翊的头颅,众豪杰少不得洒一掬英雄泪。 回来的路上,黄宗羲仰天叹息,冲东海神龙和昆仑游侠语调沉重的说道:“王大头领慷慨就义,单以我等的声望和能力,是很难再重新组织起来一支象样的队伍呀!但不知你二位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在这里躲着,总不是个长远之计啊!” 岑雪玄和喻英隆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心如灌铅。岑雪玄率先开口道:“黄头领说得在理,既然我们不能自己独树一帜,剩下的出路也只有去投奔其他的抗清队伍了。黄头领的见识比我们多,你看有什么好的去处,就尽管说给我们听吧。” 黄宗羲微微摇头道:“岑兄也太高抬我了,事到如今,可供我们选择的去处也只有三四处,或远或近,或强或弱,各具优劣长短,就说东面的鲁王吧,手下倒也有几万兵马,只可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漂泊是海上,萍踪不定,难寻难觅。南面的桂王呢,远在广西,迢迢数千里,况且,听人说他不过是个撑门面的傀儡,真正与清军对阵的,都是八大王张献忠的部下,那些人俱是盗匪出身,行止乖张,心性狠辣,能否相容,实在难说呀!” 他看了看面现失望的几位同次伴,接着说道:“再就是延平郡王郑成功了,他的根据地在厦门和金门,麾下差不多有十万兵将,为人应该还不错,只是前一阵子过于活跃,清廷视之为眼中钉,连发重兵围剿,眼下他属下的义军气势大减,怕是只有招架之功了,而且,现在外面的风声正紧,能否安全的赶到他那里,还是个未知之数,大家如果愿意冒这个险,不妨可以试上一试,或有可为。” 岑雪玄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很是不解的问道:“怎么,黄头领,难道你不与我们一起去吗?” 黄宗羲神情落寞,淡然说道:“大明气数将尽,愚兄自问已经尽心竭力,满清入主中原,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承认,都已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桂王还是郑王爷都已经无力回天。我已感到心神疲惫,再也不想做无望之争,打算就此回归故里,隐居终老。 岑、喻二人阅历丰富,尚且能够理解黄宗羲的心情,可是雷武阳和陈氏姐弟则难以接受,心直口快的陈魁按捺不住,脱口质问道:“黄头领,您身为明廷的副都御史,理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可以遇到一些挫折,就灰心丧气,甘心屈服异族,又如何对得起大明的君王?” 陈霜、武阳,连同岑、喻二人听了都吃惊非小,暗自埋怨陈魁口无遮拦,竟然说出如此激切的言辞,都担心黄宗羲会下不来台,有的拉扯年轻人的衣襟,有的以严厉的目光嗔怪,有的想插嘴说上几句,表示歉意的话,打打圆场。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黄宗羲的脸上,并没有一星半点介意反感的表情,反而超然的笑着冲几个人摆了摆手,语调平静的说道:“大家不要责怪他,小兄弟,你所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请你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我们舍死忘生的去与清兵拼杀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说就是要再辅佐一个姓朱的人去做皇帝,也不管他能不能治理得了这个天下吗?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于万民之忧乐。明明知道已经事无可为,还去鼓动民众造反,最后落得个失败被杀,我们好歹还落一个尽忠守节之臣的美名,而那些跟着我们起事的千万民众,就这么白白的葬送了性命,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那岂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陷万众于水火的不义之举吗?” 说到这里,黄宗羲停了下来,逐个扫视被自己言语所震撼的众人,缓了缓语气说道:“满人我们也都见过了,他们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更不是吃人不吐骨头是妖魔,他们既然能够称雄关外,并且以少胜多,入主中原,其才智和谋略也必定不比咱们汉人差。眼下人心思安,我们也应该顺应民心,放弃无谓的抵抗。当然了,我绝对没有以我的身份,强迫你们和我共同进退的意思,人各有志嘛,总之,有一点我黄宗羲可以在这里向大家明誓,终此一生,黄某绝不会当满清的官,吃满清的俸禄,天神可鉴!” 陈魁还想争论,被岑雪玄截住了话头:“黄头领,你的不刊之论颇具见地,虽然我等不能一时尽悟其理,但也感到茅塞顿开,一扫愚钝。喻兄,你的意思呢?” 喻英隆手捻颏下短须,沉吟半晌开口说道:“我也赞同黄兄的观点,我们当初之所以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揭竿而起,抗击清兵,是以为会有德才兼备的明室后裔崛起,以聚万众之心,复兴大明。可是七八年过去了,先是荒淫无道的弘光帝朱由嵩,继尔是为人玩偶的隆武帝朱聿键,绍武帝朱聿粤,还有就是鲁王朱以海,不是昏庸无能,就是形同傀儡,桂王朱由榔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软弱平庸,全靠流寇支撑局面,如何能成大事?真真叫人寒心啊!而我们身为大明的子民,要匡复的是大明的社稷,又绝不能拥立外姓人做皇帝,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哪!依我之见,咱们不妨暂时蛰伏一段时间,倘若真的能出现象样的明室宗族,力挽狂澜,扭转局面,我们还可以再度投身其中,一尽绵薄之力,以偿忠君报国之志。” 雷武阳忍不住开口问道:“掌门师叔,那要是我们这些人都丧失了斗志,隐居起来的话,满人岂不是要坐享太平了吗?” 喻英隆苦笑着答道:“难道天下太平不好吗?常言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总不能因为当皇帝的不姓朱,不是我们汉人,就非要天下百姓卷进血雨腥风里吗?有史以来,异族执掌天下又不是没有过,远了不说,元代不就的蒙古人掌天下吗?后来事实证明他们的那一套野蛮作法行不通,才群雄并起把它推翻。现在也是一样,满人刚刚掌权,连年征战,人心思安,要是他们治国无方,昏庸无道,要不了多久,自会英雄奋起,到了那个时候,大可以择一明主保之,建功立业。” 东海神龙颇为感慨的长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武阳啊,我可不是以什么师尊长辈的身份说这番话的,你们毕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服输,不气馁,倒退二十年,我也会和你们一样,不达目的,绝不回头!不过这话说回来,为你们着想,最好是采取以静制动的办法,暂时就呆在这里,要知道鲁王和延平郡王的人马,向来是东突西闯,进锐退速,如果是跑东跑西的去寻找,既危险又辛苦,你们只须时刻做好准备,一等弄清他们攻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立即动身去投奔,方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岑兄,你看怎么样?” 岑雪玄点点头,冲三少道:“喻掌门向以睿智称著,他的法子当是最为可行的,我会陪着你们,直到你们找到可靠的容身之所。” “师父,怎么连您也不肯跟我们一块抗击清军,复兴大明了吗?”陈霜伤心的问着,眼泪已在眼圈里打转。 岑雪玄慨然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能为国为民做点事情,方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世道糜乱,烽烟四起,师父我乃习武之人,对行军打仗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投身其中,实在是难有大的作为,既然为国不行,还可以为民嘛,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乃我所长,不论是从前的大明,还是现在的大清,都会有不平之事,除暴安良是为师最想做的,也是最该做的事情。” 雷武阳接过话头,颇为兴奋的说道:“岑大叔说得对,咱们就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要是大明真的不行了,我们还可以重出江湖,惩恶扬善,也不枉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练就的这一身武功。掌门师叔,到时候,您可得出来主持大局,重新光大我们东海派。” 喻英隆和岑雪玄相视而笑,连连点头,心中五味齐聚,感慨万千,到底是江湖中人,谈起江湖上的事情,怎能不心驰神往? “是呀,师父您也可以壮大昆仑派,届时我们两派联合起来,武林之中肯定会气象一新的。”陈霜听了也不免怦然心动,在一旁夫唱妇随。 “姐、姐夫,该不是你们俩也要退隐山林,遁迹江湖吧?”陈魁有点吃不住劲了,怏怏的发声问道。 陈霜小认真机的丈夫望了一眼,讪然笑笑,连忙拉回了话头道:“怎么会呢?小魁,姐会和你一起,继承爹的遗志,反清复明,矢志不渝!武阳,你说是不是呀?” 雷武阳自然是与爱妻同心,当下不假思索的答道:“那还用说,国事为大,社稷为先,我和你姐,还有你这个急先锋,还是要为匡复大明倾尽绵薄之力里哩!” 第48章 横刀夺爱 竖日清晨,昆仑游侠带着三少,恭送黄宗羲和喻英隆回返其故里浙江余姚黄竹埔。东海神龙要先那里住上一阵子,以确保黄宗羲真的安全了,再北上云台山。 又过了十几天,岑雪玄见几个年轻人,都流露出有些不耐烦的情绪,心想与其有朝一日给他们中的哪一个私自跑下山去冒险,还不如自己先下山打探一下消息,回来也好安抚一下几个孩子。于是吩咐弟子和武阳在山中修炼武功,自己乔装下山。去附近的州县转转,探一探风声。 三少的心里头虽然非常想跟着去,可他们也清楚,人多了目标就大,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同时自知身手远未臻上乘,一旦出了什么漏子,很难来去自如,所以对昆仑游侠的决定和安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就在岑雪玄走后的第七天,会稽山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到此人的身份,既不是追捕反清义士的官差捕快,也不是天音教麾下的武林败类,然而,对雷武阳和陈氏姐弟来说,却有着莫大的威胁。 这一天,吃罢早饭,心情烦闷的陈魁,独自来到离住处不太远的一片林子里,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练习掌法和剑术,先是在地上演练了几趟昆仑派的雪山剑法,接着展开轻功,腾身上到树桠之上,掌击剑刺,口中吼声不断,头上热汗涔涔,借以发泄胸中的苦闷。 冷不防,一道俏丽的身影划色空而至,轻飘飘的落在他对面的树叉上,冲着他嫣然一笑,开口搭讪道:“喂,你是不是姓陈呀?”见年轻人怔怔的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陈魁凝眸望去,心弦不由得一阵剧烈的颤动,是她,真的是她!两年前在太湖上邂逅,这张娇俏妩媚的面庞,曾经不只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尤其是登船的时候,姑娘扑入自己的怀中的那一瞬间的情景,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年轻人两眼发直,嘴唇嗫嚅的说道道:“你……是檀姑娘吧?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檀纯咯咯娇笑,花枝乱颤的说道:“真是天意呀,叫我又能遇见你们,你姐和我武阳哥,是不是都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呀?” 陈魁并不知道当年檀纯用春药迷倒姐夫武阳的事情,更没能及时察觉对方眸中那一闪即逝的冷色。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朝东边的山坳指了指答道:“是啊,我们都住在那边,离这里不远。” 不等他说完,檀纯已经纵身扑来,双手齐出,闪电一般点中了年轻人的鸠尾、章门二穴,紧接着双脚在陈魁所栖身的树杈上,用力一蹬,那根树枝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本来就已经十分勉强,给她这么猛力一踩,喀嚓一声,断裂开来,而檀纯却已借助这一踏之力,挟持着陈魁跃到了一根更高更粗的枝杈上。 檀纯让陈魁跨骑在树杈上,瞅了瞅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年轻人,不禁暗自为自己的魅力而得意,用手拍了拍陈魁的面颊,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乖乖在这里呆着吧,野兽够不着你的,两个时辰以后,穴道会自己解开的,要是你自己胡乱冲穴,弄废了武功可别怪我哟。忘了告诉你了,两年前是你姐从我的身边抢走了我武阳哥,我今天就要把他抢回来!”说完弹身飞向另一棵大树,再跃便已消失在林木的枝叶丛中。 陈魁就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上是麻酥酥,心里则乱糟糟,他真想大声的呼喊:“檀姑娘,为什么你来去匆匆?为什么你说是我姐抢了你的男人?你一定是病了,你一定是疯了!” 数月之前,离开了万灵禅寺的檀纯,开始东游西荡,钱她多得是,可究竟应该怎么样去花,她的心里还一时没有个准谱。惆怅落寞之际,先回凤阳老家凭吊了一番,过后又想起了住在宁波的舅舅,小时候,她差不多每年都要去一趟,在记忆的深处,珍藏着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遂一路南行,可是等她到了宁波一打听,方才知道舅舅家因为与抗清人物有牵连,早在几年前就被官府抄了家,人也被流放到关外去了。 伤感了好几天,忽的想起了表哥顾枫,一晃已经三年没见了,也不知他的近况怎么样了?成家了没有?干脆回天目山一趟看看他,至于姑姑和姑父,她倒不怎么想见,免得他们唠唠叨叨,管东管西,尤其是姑姑檀淼,那一次若非是她从中作梗,生生把自己和武阳哥拆散,说不定现如今自己早就和武阳哥结成美眷,双宿双飞了。思及往事,禁不住爱恨交加,打定主意,到时候,能不见就不见,以免闹得双方哪个都不痛快。 当下西出宁波,斜行直奔天目山,为了抄近路,她横翻会稽山,远远听到有人在吼喝,心里面暗生好奇,靠近一瞧,认出了在树上练功的陈魁,马上就联想到了陈霜和雷武阳,顿生寻衅报复之念,故尔出手制服陈魁,并按其指点的方位,很快便找到了他们的住处。 正值武阳拎着一只木桶从屋里走出来,要去溪边去提水,蓦的瞧见檀纯飞奔而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刹那之间笼罩了他的心田。 檀纯一见武阳,胸中的怨恨大减,转瞬之间腾起了爱的火苗,不由自主将目光锁定在了,魂牵梦绕的情郎身上,甜腻腻的开了口:“武阳哥,想不到吧,咱们又见面了,你和我的缘分还真的不浅哩。” “是你,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呢?”想起三年前檀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雷武阳的心中对她殊无好感,紧绷着脸冷冷的问道。 檀纯不以为意的媚笑着答道:“哟,干嘛这么冷冰冰的呀,一别三载,你可知道人家是怎么挨过来的?真是没心肝。要问我有何贵干,当然是来会会老相识、老情人喽。” 这时,陈霜出现在了门口,闻听此言作色斥道:“呸,姓檀的,你还要不要脸?雷大哥已经是我的丈夫,想撒花痴,去找别人吧!” 檀纯的目光转向陈霜的时候,已经充满了怨毒,冷蔑的说道:“嗤,你的丈夫?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肝火倒还蛮盛的,想打架是不是?好哇,本姑娘正手痒得很,来呀,看看你这位大言不惭的雷夫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雷武阳见状,上前一把拉住了正欲亮剑上前的妻子,回头冲态度嚣张的檀纯厉声说道:“小纯,我与霜儿的确已经结成了夫妻,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难道说你我真的非要刀兵相见不成?” 胸臆间的妒火在奔窜,檀纯的理智渐失,挑衅道:“怎么,你怕了?武阳,从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去啦?难不成就这么两年,都叫这个女人给消磨光了吗?” 武阳也青了脸,气恼的喝道:“檀纯,你不要忘了,当年我们在鲍爷爷面前立下的誓言,我和月阳今生今世,绝不与你和顾枫为敌,鲍爷爷现在虽然不在了,可还有天地良心,你快走吧,再在这里纠缠,与事何益?” 檀纯亦自知理亏,但是却不肯输在嘴上,遂强词夺理的狡辩道:“盟誓的事情我没有忘啊,我又没说要与你为敌,人家本来是想和你结亲的呀,若不是有人横插一腿,人家早就是你的妻子了,哪轮得到她呀。只要你休了这个姓陈的女人,我马上就可以嫁给你,怎么样啊?” 第49章 为所欲为 陈霜忍无可忍,厉声喝斥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当年你所干的丑事,亏你还有脸提,今时今日,还变本加厉,真不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你不肯走,就吃我一剑!”话音未落,已经掣剑在手,腾身扑向檀纯。昆仑派雪山剑法施出,缕缕寒光直袭对手周身大穴。造诣委实不凡。 武阳眼瞅着檀纯不可理喻,言辞下作,亦不禁气恼非常,心想也应该给她一点教训,好叫她知难而退,不要再来骚扰自己和妻子。在他的心目中,檀纯的武功,较比妻子陈霜要稍逊一筹,因此打定主意,在必要的时候,自己就得出手劝住妻子,以免她在盛怒之下,真的伤了檀纯。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令雷武阳错愕不已,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剑风猎猎,攻势凶猛的妻子,竟然被檀纯轻描淡写,若不经意的左一拳,右一掌,震得是东倒西歪,根本攻不进去一招半式。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耳中听得檀纯讥嘲道:“嗤,就这两下子,也出来现世,真是糟蹋了昆仑派的功夫,快点给我躺下吧!” 武阳大惊失色,发力前突,要替爱妻解围纾难。哪知道就在他堪堪抢至近前的一刹那,檀纯已暴发一记天遁拳,生生震落了陈霜的长剑,紧跟着反手一式八仙掌,印向其颈口的天突穴。 “不要!”武阳真的急了,破喉大吼,情急之下左手,隔空平推妻子,右手出雷家绝学霹雳掌,全力击向檀纯的面门,旨在逼迫对方收招自保。 不料檀纯真个凶悍,攻击陈还霜的右手硬是不撤,只出左掌与武阳的狂烈掌力相抗。好在武阳推了妻子一把,陈霜的身形猛的一晃,使得檀纯的掌力,并没有真正打在她的天突穴上,总算是拣了一条性命,尽管如此,仍被击得口喷鲜血,一连倒退了七八步,颓然摔在了地上。 而武阳与檀纯的掌力相接,也被震出去三尺多远,胸中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勉强拿桩站住,内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三年未见,檀纯的功力何以精进若斯?看起来即便是自己与妻子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了,怪不得她这等的有恃无恐。再看妻子的模样,更是心痛如割,急忙靠过去察看她的伤情。 檀纯则若无其事的理了理有些纷乱的头发,得意非常的问道:“武阳哥,你怎么也没想得到,小妹我的功夫会这么棒吧?要是想知道其中的奥秘,咱们俩进屋去,我会仔仔细细的讲给你听的,好不好哇?哎呀,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还理她干什么呀,就叫她自生自灭吧。” 眼见雷武阳铁青着脸从陈霜的身边站起来,冲自己怒目横眉,咬牙切齿,便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说道:“啧啧,人家的功夫比你好,就不高兴啦,我也希望你比我强,只要你肯与我重续前缘,小妹我甘愿把自己的功力全都传给你,怎么样,想不想要啊?” 再看武阳依然是一声不吭,只是不时的回过头去,用关切的目光望向倒在地上的陈霜,檀纯心中是又气又恨,真想冲过去一脚下去,结果了那个夺去自己爱郎的女人。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如此一来,雷武阳肯定会和自己翻脸成仇,自己就将永远失去他的心。对了,何不用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逼他就范呢?对,就这么干!想到这里,她猛冲过去,一口气向雷武阳攻出了五拳七掌,直将其逼出丈外,然后,倏的一个旋身,弯腰探臂抓起陈霜,奔向旁边不远的房子。 “檀纯,你要干什么?快放下我的霜儿!”武阳大声喝道,心焦如焚的他,紧随其后,冲进了那间屋子。一心牵悬着妻子的安危,全然忽略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 果然,檀纯此举意在引诱武阳上钩,她一进屋便将陈霜丢向了墙角,回身藏在了门后,等雷武阳冲进屋来,便猛的闪出,猝然出手,点中了年青汉子的数处大穴。 雷武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自知无幸,沉声吼道:“檀纯,你到底想怎么样?” 檀纯放浪的笑道:“哈哈,我想怎样?我方才不是已经都跟你说了嘛,难道你的记性就这么差吗?” 武阳愈加愤怒,斩钉截铁的大声吼道:“哼,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想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的可能,就算是没有霜儿,我也绝绝对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而且,我还郑重的告诉你,你要是再胆敢伤我妻子一指头,你我就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檀纯心中的如意算盘落空,也戗上了火,脸色阴森的尖声叫道:“雷武阳,你可真是一条道跑到黑呀,我也告诉你,你可别把我给惹急了,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既然我得不到你,她也甭打算得到。你叫我伤心,我也可以叫你生不如死!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现在,我随便想要你们两个中哪个的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你就干脆把我们俩都杀了吧!还等什么?动手哇!”刚刚苏醒过来的陈霜,愤然喊道。她宁愿与丈夫一道去死,也不愿意被敌人羞辱。 檀纯闻言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恶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陈霜,并一步步向她逼近,狞笑着说道:“啊,要和本该属于我的男人一块去死,想得倒美,你们成双成对一死了之,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受罪,门儿的没有!再者说了,无论如何我也舍不得伤我武阳哥的,至于你嘛,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刚才我武阳哥说了,不让我再动你一手指头,否则就再也不和我好了,想要制你,我还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檀纯的眼神在雷、陈二人的身上飘了几个来回,忽的,她的脸上绽出诡谲邪恶的笑容,蹲下身子,低低的声音冲陈霜说道:“贱娘们,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管保能把你活活气死,要不要试一下呀?” “你……你想干什么?”陈霜一时猜不出对方会用怎样的恶毒手段来折磨自己,但见其说得煞有介事,一颗心不由得缩成了一团。 檀纯的脸贴近陈霜,幽幽的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要是一个做妻子的,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合体交欢,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呀?” 陈霜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变得惨白,她想狠啐面前的这个女子不要脸,她想怒骂檀纯是淫妇,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真的怕了,因为她害怕,面前的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檀纯读出了陈霜眼眸中的愤怒和恐惧,愈加得意,起初,她还真的只想痛快痛快嘴,随便说说,吓吓对方就算了。可是此时,竟有些心驰神往起来,当下恨声道:“怎么,你也知道害怕了?当年你擎现成的,硬是把武阳哥从我的身边夺走,今天我就要投桃报李,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让你瞧瞧武阳哥是如何疼我,如何爱我的。”此话出口,檀纯已然起身抢到依旧僵在门边的雷武阳,探臂膀将年青汉子抱住,用力拖向里面的床榻。 第50章 心坚似铁 陈霜两眼冒火,嘶声吼叫:“姓檀的,你枉披了一张人皮,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不待她再骂下去,檀纯已经放下武阳,倏的踅了回来,伸手封住了陈霜的哑穴和麻穴,口中阴毒的说道:“贱女人,闭上你的嘴,光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就行了。” 檀纯说完飞快的抢到床榻跟前,娇声说道:“武阳哥,小妹的身子,你三年前就看过,摸过,还抱过,亲过,现在,咱们两个就可以重续那场有头没尾的鸳鸯梦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解开年青汉子的大带,敞开他的外衫和内衣,一双柔荑,放肆的抚摸着武阳那健壮的胸膛。心中春潮荡漾,目光炽热迷离,接下来把自己的身体伏下去,将头偎在痴爱之人的身上,用香腮和下巴蹭来蹭去,然后,一串串香吻,自下而上的落在雷武阳的身上脸上,口中迷乱的呢喃道:“武阳哥,咱们俩打小就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上还有谁能象我和你这样的般配呢?” 雷武阳拚命的克制着,以抵御来自对方的极具攻击力的挑逗和诱惑,只见他扭着脸,皱着眉,闭着眼,牙齿咬得格格响,面色铁青,那神情就如同被毒蛇巨蟒缠上了身。 地上的陈霜看在眼中,肺都要气炸了,强行运气冲击自己身上被檀纯制住的穴道。结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当即昏厥了过去。 正在自顾自发着花痴的檀纯,猛的看见自己身下的雷武阳,正过了脸,一双眼睛瞪得彪圆,直勾勾的盯住了自己的胸脯,满心以为年青汉子受不了自己的引诱,要与自己纵体交欢,心头禁不住一阵狂喜,正打算打铁趁热,再加把劲,不料,雷武阳的头,虎的抬了起来,重重的撞击在了她赤裸的胸口,力量又大又猛,猝不及防的她,被撞了个正着。本来,以她的武功身手和内力修为,这一击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是,雷武阳的攻击,乃是瞄准了她双乳之间的大穴檀中,年青汉子坚硬的鼻梁骨,不偏不倚,正好封住了她任脉大穴,意乱情迷,恣意妄为的檀纯,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登时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檀纯的身体,被这一撞击,比顶起来有一尺多高,然后瘫软的落了下来。身处绝对劣势的雷武阳,生怕自己一击不中,遭到对方的反噬,当即毫不迟疑,再一次抬起头来,对着檀纯的酥胸又撞了一下,并借力将头甩向一边。已经全身麻痹的檀纯,斜斜的扑伏在雷武阳的身上。 就这样,屋中的三个人,谁也动弹不得,惟有一任时光,无声的流逝。 数十丈外,高高的树桠之上,陈魁纷乱躁动的情绪,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他反复的回味着檀纯临走之时,对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她要去夺回原本就属于她的男人,不就是自己的姐夫雷武阳吗?回想同姐夫相处的这几年时光,从心底里感到他是一个光明磊落,重情重义,对姐姐疼爱呵护的好男人,绝对不是个风流好色,到处留情的浪荡子。姐姐与他更是难舍难离,恩爱非常。如果那个檀纯任性胡来,姐姐她一定不会答应,双方动手交恶在所难免,想想方才,檀纯出手点中自己的穴道,虽然占了偷袭的便宜,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力修为,要比自己高着远不止一筹,恐怕连身手最好的姐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除非他们夫妻俩联起手来,或许可以制服她,可是,他又深知姐姐和姐夫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他俩是绝对不会以二对一的,况且,那个檀纯机灵得很,又怎么肯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思及此处,年轻人的心缩成了一团,他极力用耳朵谛听住处那边的声音,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呼喊声,更觉得心似油煎。是自己一时糊涂,把姐姐和姐夫的住处告诉了檀纯,姐姐和姐夫要是有了什么不测,自己难辞其咎。他又急又悔又恨,运起真气冲击身上被檀纯封住了的穴道,但除了感到头晕气闷,别无效果。年轻人朝下望了望,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七八尺高,自忖掉下去还不至于摔死,或许经过这一摔,能够有助于解开自己身上被封住的穴道。 不过,毕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摔不死并不等于摔不坏,可是他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为了能够助姐姐、姐夫一臂之力,他豁出去了,当下横下一条心,铆足了劲,甩头摆肩,他的身体慢慢的晃动了起来,并且,越晃越厉害,终于,年轻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从高高的树桠上栽了下去。 由于他的大穴被制,四肢动弹不得,无法支撑下坠是身体,这一跤摔的是着实不轻,还是他平素苦练硬功,筋骨甚为结实,依然疼得他一个劲的咧嘴,头上冷汗直冒,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抖落头上脸上的尘土,再次试着运气冲穴。 在剧烈的震荡下,他体内的经脉,产生了奇异的变化,被檀纯封住的三处穴道,有两处居然给震开了大半,一经冲击竟然解开,只剩下左腿环跳穴无法冲开,陈魁又是拍又是揉,也没见有多大的作用,急切间抓起地上自己的宝剑,当做拐杖,拖着不听使唤的左腿,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往住处赶。 人还没到屋前,便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姐、姐夫,你们在哪里呀?”喊了几遍毫无回音,心中更是惶恐。及至近前,一眼望见地上,姐姐的长剑和剑鞘分落两处,心中不由得一酸,泪水刹那间,涌满了年轻人眼眶,他疯了一样,一头扑进第一间屋子,没人,又闯进第二间,还是没人,他大口的喘息着,语不成声的哭喊着:“姐、姐夫,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呀!” 当泪流满面,气喘吁吁的陈魁,推开第三间房子的房门时,蓦的怔在了那里,眼前的景象,是他万万没有意料到的。 床铺之上,躺着鼻孔流血的姐夫雷武阳,身上趴着一个白花花裸露着上身的年青女子,看其下身的裙裤,可以断定肯定不是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甚经历的年轻人,呆呆的站在了门口,两眼发直,不知所措。 第51章 致命诱惑 突然,屋角传出一声呻吟,陈魁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慌忙扭过脸望去,看见姐姐陈霜倒在那里,嘴角和衣襟上满是殷红的血迹,脸色惨白,神情痛楚不堪。不由得痛呼一声:“姐——”飞步疾抢过去,将姐姐扶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刚刚苏醒的陈霜睁开双眼,定定的望着弟弟,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她那苍白的脸颊,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焦灼万分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床铺。 陈魁明白姐姐是叫自己去解救姐夫,也没多想,轻轻让姐姐靠在墙上,起身奔过去,伸手抓住檀纯的一条腿,用力朝里面一掀。檀纯是身体,一下子翻了过来,登时春光大泄。年轻人看在眼中,只觉得脑袋轰的大了,浑身燥热难捺,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要知道,至打三年前太湖船上的邂逅,陈魁便对檀纯痴心迷恋,尽管来去匆匆,一别数载,依然是那么刻骨铭心,梦中频见。在他的心目中,檀纯就如同高贵圣洁,完美无瑕的仙子,可是当他骤然之间,目睹了这一幕丑陋的情景,檀纯在他内心中的完美圣洁形象,瞬间崩塌,虽然,她的脸还是那么美艳,她的身躯更是魅力逼人,但是此刻在年轻人的眼里,已经全然变了味,变得那么污秽不堪。他的心灵遽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脑海中一片空白。 檀纯赤身裸体的暴露在外人面前,也觉得尴尬窘迫,只是还没到无地自容的地步,她的心中在飞快的盘算,如何利用这个迷恋自己的年轻人,尽快摆脱眼下的困境,重新掌握主动。她的脸上绽出勉强的笑容,期期艾艾的解释道:“哦……小魁弟弟,你一定还被蒙在鼓里,你姐夫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郎,早在十几年前我就与他有了终身之约,三年前,他又强占了我的身子,我只好忍辱含屈跟了他,可谁知他竟……竟始乱终弃,又移情恋上了你姐姐,如今,我已经心灰意冷,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对我好,你带我走吧,就我们俩,去一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我可以为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尽心尽力的服侍你,让你象神仙一样的快活,你愿不愿意啊?来,快点把我抱起来,咱们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吧,来呀!” 这一番声色俱佳的表白,把送年轻人那刚刚清醒了一些的头脑,又搅了个昏天黑地,愈加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了。 雷武阳的哑穴被封得远不如他妻子陈霜的重,此时已经能够发声吐字,听得檀纯一派胡言,他的肺都要给气炸了,吃力的说道:“小魁……别……别听她的……胡说八道,快……救你姐!” 陈魁的心头豁然一亮,对呀,先救了姐姐,以后的事情自当由她来作主。当即掉过头去,为陈霜解穴,由于他的功力照檀纯差着一大截,所以,忙活了半天,也只解开了五六成。可这已经够了,尽管陈霜的身体极为虚弱,但是她的神志却异常清醒,眼中喷着怒火,手指檀纯,切齿道:“小魁,快去,杀……杀了那个……淫妇!” 陈魁茫然的点了点头,伸手抓起地上自己的宝剑,来到榻边,两眼一闭,举剑就向床上砍去。 “别——”陈霜出声阻止,她是怕弟弟莽撞下手,误伤了自己的丈夫武阳。但是因为她的哑穴没能全部解开,急切之间,后边的话竟一时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雷武阳也喊了声:“不要!”他倒不是担心会殃及自己,只是实在不想檀纯就这么送命,毕竟是幼时的玩伴,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不光不彩的死在自己的身边。 陈魁擎剑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无力的垂了下来,其实,他又怎么忍心亲手杀死,这个自己曾经钟情爱恋的人呢?即使陈霜和武阳不出声,他的宝剑,也未必能够真的砍下去。 檀纯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就说是嘛,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会下手杀一个赤身露体,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呢?好弟弟,快帮我解开胸口的穴道,我穿上衣服就走,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走就更好了,以后咱们俩就可以双宿双飞,与你姐和这个负心人,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好不好哇?”她这一通迷魂汤,又将陈魁弄了个心旌摇摆,举棋不定。 “不要理她,她在骗你,她……她会杀了我们三个的!”雷武阳害怕内弟心眼实,上当受骗,做出糊涂事,急忙厉声提醒。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陈魁,求援似的瞧瞧姐姐,见她状极痛苦,欲言无力,忙将宝剑往地上一插,赶过去抱起姐姐,逃也似的出了这间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屋子,跑到姐姐居住的房间,将姐姐放在床铺上,他不敢再问怎样处置檀纯,便避重就轻的问道:“姐,要不要把姐夫也弄过来呀?” 陈霜迟疑了一下,方才雷武阳出声阻止陈魁杀檀纯,她心中不免暗生芥蒂,可是,想想自己的丈夫,正与那个狐狸精,衣不遮体的呆在一起,直感到无法忍受,遂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陈魁答应了一声,随手拉过一条被子,给姐姐盖上,返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也不看檀纯一眼,一任对方挑逗讥嘲,吭也不吭,俯身架起雷武阳,连拖带拽将姐夫弄到姐姐呆的房间,扶他坐在竹椅子上,然后,站到了一边,喘着粗气,不知道接下来还可以干些什么。 武阳望了望扭开脸有意不理自己的妻子,心里明白她一定对自己心怀怨气,想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不禁满怀歉疚,很想上前解释劝慰一番,可是内弟在场,又觉得难以启齿,便道:“小魁呀,那个女子被我点中了檀中穴,可是她的内功了得,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她冲开的,她一旦得了手脚,咱们三个人都得遭殃,你快去你那屋封住她的各处大穴,记住,绝不可以手下留情!”见陈魁尚在迟疑,又催促道:“快去呀,晚了给她缓过来就全完了。还有,她方才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你绝对不能轻信,否则,你会害死你姐的!听到没有哇?” 陈霜虽然心中对丈夫仍不肯杀檀纯有气,但听他所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而且要命的是弟弟还在犹豫迟疑,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制服檀纯再说,等自己能动弹了,再杀她不迟。遂发声命令道:“小魁,你快去,听你姐夫的,多封几处!” 陈魁沮丧的瞅了瞅姐姐和姐夫,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份差事了,只好苦着脸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武阳见内弟走开,急忙开口说道:“霜儿,真是对不住啊,都是因为我,叫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过,你不必太过伤心,我和她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乘她撩拨我的时候,用鼻梁骨顶中了她的檀中穴,然后她就瘫在我的身上了,我浑身胳膊腿都动不了,只有脑袋能动弹一点,不信你看,我顶她使了好大的力气,我的鼻子流了好多的血的呀!” 陈霜飞快的向竹椅子上的丈夫投去一瞥,见雷武阳的鼻孔下面,果然凝结着大片的血迹,心中方好过了一些,可是她的眉头刚刚舒展开来,又很快皱了起来,语气沉重的问道:“那……你不肯杀她,难不成还要放虎归山,就不怕她卷土重来吗?”她想知道丈夫心里真正的想法,再决定原不原谅他。 武阳也犯了难,檀纯这一次闹得实在出格,不给她一定的教训,依着她的个性,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的武功那么厉害,真叫人防不胜防,万一霜儿遭了她的毒手怎么办?可若是就这么杀了她,又觉得着实不忍,左右为难的他,一时间苦无对策,默然无语。 第52章 悬崖勒马 再说那陈魁,硬着头皮跨进了自己房间的门槛,正听得檀纯在那里没好气的数落道:“哼,男人都是没心肝,没一个好东西,你姐夫那样,你也是一个德行,是他们叫你来杀我的对不对?” 陈魁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懊恼万分的大声反驳道:“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做就是不对,我姐和我姐夫恩恩爱爱,本来过得好好的,你偏偏要来横插一腿,还不顾廉耻,干出这等龌龊下流之事,人有脸,树有皮,你这样不知自尊自重,又怎么会有哪个男人喜欢你?” “好哇,浑小子,居然教训起我来了,哼,现在刀把子在你的手里,你想怎么说都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得了手杀我?”檀纯理屈词穷,强横的抢白道。 陈魁气得怒目相向,随即又慌忙将头扭向了一边,心烦意乱的粗声吼道:“哪个要杀你,我姐和我姐夫只是让我来封住你的穴道,以免得你再做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魁的话令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檀纯颇感意外,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心道:只要留得这条命在,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哼,陈霜、雷武阳,早晚有一天会把你们攥在我的手心里!嘴上却轻佻的揶揄道:“哈哈,小子,你可得了一份美差呀,这一回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揩我的油了,要不要把我扒得一丝不挂再点呀?那才带劲哩。” 陈魁闻言入耳,立时涨红了热脸,用力啐道:“啊呸,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淫荡货色。我陈魁算是瞎了眼,还一直把你当成神女仙子来爱慕,不敢有半点的亵渎!你……你太叫我失望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连我都替你不值!” 檀纯忽的变了动静,语调哽咽的说道:“小魁弟弟,请你原谅我吧,刚才我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我做得太过份了,也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可是我先前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的姐夫啊!今天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对他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我可以把我的爱,全都交给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喜欢我,你带我走吧,你要是不放心,就这样把我抱走,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都行,我们俩可以甜甜蜜蜜的厮守一辈子,不再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你说好不好哇?” 陈魁一下傻在了那里,脑海中一片纷乱,迟疑的向前挪动着脚步,目光落在檀纯那赤裸的娇躯上,神智愈加昏乱,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执著的目光,从那白白嫩嫩的躯体上挪开,喃喃的问道:“你……说得是真话吗?我……可有点信不着你。” “当然是真的啦,我对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我要是不对你另眼相看,在那树上就可以杀了你,可我连伤都没舍得伤你,只点了你的穴道,我还记得在太湖的那条船上,我一下扎进了你的怀里,那可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和男孩子那么亲近,也许冥冥之中,月下老已经指点了,我的真命天子就是你,可是我犯了糊涂,迷上了那个不该爱的人,走了这么大的弯路,现在好了,我已经为我的愚蠢,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总算是想清楚了,也看清楚了,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真意的对我好,所以我决定了,这辈子就跟着你了,怎么,你还不肯宽恕原谅我吗?” 陈魁仿佛被灌了迷魂汤一般,点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是真心悔过,洗心革面,我是可以原谅你的。” “你的胸怀这么博大,不计我的过去,我真是太感动,太高兴了,小魁,你来,我的胸口好疼啊,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哇?”檀纯见自己的计谋奏效,便展开了下一步计划。其实,雷武阳的那全力一顶,尽管一时封住了她的檀中大穴,可是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运气冲开,之所以没能如愿,是因为雷武阳用的力量太大,又撞了两次,把她的胸口顶撞得又青又紫,好大一片,并且已经肿了起来,由里往外的疼。只要她稍一用力冲穴,钻心的剧痛叫她难以承受,因此,她打算让年轻人帮她按摩一下,缓解缓解疼痛,就可以一举冲开被封闭的檀中穴,恢复行动自由,将对方三人尽情折磨一番,再一一杀掉,方能消除心头的恨意。 陈魁迟迟疑疑的伸出了手,又马上缩了回来。檀纯笑道:“来呀,怕什么嘛,我不会怪你的,我的身子迟早都是你的,你尽管动手好了,疼死我了,快点来呀。” 年轻人的手掌终于按在了檀纯的胸口上,并紧紧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的揉了起来。忽的隔壁传来雷武阳的喊声:“小魁,你在干什么呀,你可千万别上了那丫头的当啊,快点了她的穴道,完了就赶紧回来。” 陈魁不由得大吃一惊,哆嗦了一下,收回了手掌,一连倒退了几步,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小魁,你别干糊涂事,快点回来!”隔壁又传来他姐姐陈霜不安的喊声。檀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当即只能孤注一掷全力冲穴。随着她的一声惨叫,终于把被封住的穴道冲解。 陈魁眼瞅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的檀纯,发现了她脸上古怪冷酷的笑容,拢起抹胸在颈后系好结,消除了那对蚀魂夺魄的乳峰的诱惑,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暗道:姐夫叫自己干什么来了?而自己又干了什么呢?自己中了她的圈套,姐夫说她要是能动弹了,就全完了,不行,不能让她去伤害姐姐,不能!想道这里,就在檀纯从床上站起身来的一刹那,他猛的一缩身,贴地滚了过去,毕竟是刚刚能够活动,四肢的灵活和协调远不如平常,檀纯心里想的倒是挺好,要抬腿去踢年轻人的头和小腹,可是腿上的动作则慢了半拍,腿才抬起来,陈魁已经到了她的脚前,拼尽全身的力气,双臂狂绞,生生将檀纯扳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抢步上前,抓起床边檀纯自己脱下来的外衫,抖将开来盖住了她的头面和乳胸,运气于指,疾点她的几处要穴。 檀纯气恼异常,尖声斥骂道:“死小子,算你狠,是我一时手软,没杀了你,让你坏了我的事,还以为你是个多情的种子,原来也是个猪狗不如的臭男人,该杀,统统该杀!” 陈魁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目怒斥道:“呸,你撒什么疯?象你这样的淫贱女人,哪里配得上好男人,我姐和我姐夫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有什么资格与她争?”原本他只是想点上个三处五处的就算了,可是此时无名火起,边回敬边下手,一口气竟然封住檀纯二十几处穴道,最后连哑穴也给封上了,这才退向为口,踌躇了片刻,伸手关上了房门。 雷武阳看了看满头汗水,神情疲惫的小舅子,心情甚为复杂,故作轻松的询问道:“小魁,那个女人,料理好了吗?”见年轻人使劲点着头,又道:“那你就先歇一会吧,我的穴道冲得也差不多了,然后咱俩合力给你姐疗伤。” 陈魁顺从的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姐姐的身边,为其理好头上纷乱的青丝。就这么一炷香的工夫,他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激烈的心神大战,只觉得筋疲力尽,直想一头倒下大睡一场。 雷武阳正要凝神运气进行最后的冲击,忽的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在快速迫近,直惊得头发都立了起来,由于自己身体尚不能行动自如,神情紧张的冲陈魁道:“小魁,快去看看,又有人来,要当心,拿上剑!” 陈魁亦是大吃一惊,自忖己方三人眼下的状况,倘若再有强敌上门,无疑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看屋内连一件兵器都没有,想起自己的宝剑还插在檀纯呆的那间屋子里,想去取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横下一条心,抢至门旁,轻轻把门拽开一道缝,打算先看清对方的什么样的人,再冲出去突袭,拼一个鱼死网破。 第53章 义正词严 却听到身后的姐姐陈霜语调激动的说了一句:“是师父——”到底是女子的心思细敏,相处了几年,师父的脚步声都谙熟于心。 陈魁一听,高兴得一蹦老高,大声叫着:“师父——”一把拉开屋门,连蹿带跳的跑了出去。 回来的正是下山打探消息的昆仑游侠岑雪玄,眼见陈魁身上的脏破衣服,以及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家里一定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当下搂住弟子,急促的问道:“小魁,家里怎么啦?你姐和武阳呢?” 陈魁的心中五味俱全,偎靠在师父温暖而坚实的胸口,眼中溢满了泪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拉着师父往屋里面走。 眼见岑雪玄跨进门槛,雷武阳愧怍万分的叫了声:“岑大叔,您可回来了,我……”想想昆仑游侠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要照顾好妻子和内弟,当时自己是满口应承,可现在弄成了这般光景,只觉得无颜以对。床上的陈霜更是喉咙哽咽,话未出口,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她苍白的面颊。 岑雪玄起初还以为小夫妻之让间闹了别扭,可是走近一看,他的心蓦的缩紧了,急忙出手解开了武阳身上被封的穴道,又快步赶到榻前,痛心的问道:“霜儿,是什么人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边询问边示意武阳扶起陈霜,先把了把脉,随即神情肃然的冲年轻人吩咐道:“小魁,快去我那屋,把药箱里装回天丹的那个药瓶拿来,快点!”嘴里面说着,已经运气出掌,抵在了弟子的背心,发动起雄浑的内力,以控制住其体内的伤情,不再进一步恶化。 这期间,雷武阳在一旁大致的讲了檀纯来此,无理取闹,打伤陈霜的经过。当然有许多的细节,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昆仑游侠听罢,蹙紧了眉头道:“真想不到,小纯这孩子变得这等刁蛮,这等乖张,这等放荡,看在她当年随侍鲍前辈的份上,我们也就不要再过份追究她了。对了,我此番下山,倒是颇有收获呀,我打听到鲁王驾下的大将张煌言,率领着一支人马,攻到了临海,声势不小,估计三五日不会撤走,咱们不妨即刻动身,赶过去投奔。你们看怎么样啊?” “岑大叔,去投奔义军好倒是好,可霜儿的伤这么重,走远道能行吗?”雷武阳担心的问道。 岑雪玄想了想回答道:“我看不要紧,我已经归束了她体内糜走的真气,又吃了回心丹,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恢复个六七成,咱们路上可以雇一辆车,再多加点小心就行了。这里已成了是非之地,不可以久留了。武阳、小魁,你俩快去收拾东西,做好起程的准备吧。”说完让服下丹药的陈霜躺下休息,自己走出屋来,瞧见陈魁夹着一个包袱,提着宝剑,神情很不自然的从他住的屋子快步出来,上前问道:“小魁,那个姓檀的姑娘是在你的屋子里吗?” 陈魁望了一眼师父,又很快的把头垂了下去,答道:“是,她在我的床上,没穿多少衣服,哦……是她自己脱的,我……封了她很多的穴道,也……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岑雪玄点头说道:“噢,我知道了,你去吧,我得说她几句,让她以后知道自尊自爱。”说着走进了陈魁的房间。他缓步走到床前,看到被衣服蒙住头和胸部的檀纯,伸手掀起上边的衣角,如炬的目光注视着木雕泥塑一般,只能眨眼喘气的姑娘。 斜躺在那里的檀纯,正自懊恼,满心里都在盘算着脱身以后,怎么样去报复雷武阳和陈氏姐弟,她知道有人走近,但是从沉稳的步伐上看,肯定不是她要对付的那三个人,当蒙在头上的衣服被掀起之时,她凝眸望去,先是一怔,接着是一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星眸之中一瞬间充满了惶惧和羞惭,显然,她已经认出了自己面前的这位神情肃穆的中年汉子。 岑雪玄的一身凛然正气,自打十几年前的浮云轩,便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如今遽然相见,令她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震慑,只感到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就如同闯了大祸的孩子,站在了最为敬畏的长辈面前,心中的忐忑不安,无以言表。 昆仑游侠沉声说道:“真的是你,檀姑娘,一别十余载,尽管在太湖呆在一条船上,却连一句都没能说上,想不到竟是在这种境况下再次相见,你的所为,武阳他们都已经跟我说了,谁对谁错,相信你不会不知道,我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了。小魁锁了你几十处穴道,会使你的功力折损三四成,不过以你的修为,过个一年半载的不难恢复。我都听说了,你的身手已经十分了得,武阳和霜儿都不是你的对手,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肯走正路,日后必将会大有作为。却没想到你竟然恃强凌弱,恣意妄为,今天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如若执迷不悟,再来纠缠武阳和霜儿他们,可休怪我以大欺小,废了你的武功。明天早上我们就要离开了,相信你以后也很难再见到我们了,你身上的穴道,我估计还得过十二个时辰才能全部解开,希望你以后能够好自为之。”说完,岑雪玄转身走出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屋中床上的檀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依着她的个性,哪个要是忤逆了她,必生仇视报复之念,可是遇到岑雪玄,却不知怎的也恨不起来,一时间,似乎是委屈,又象是自责,亦或是自怨自艾,纠结在她的心头,她想哭,她想喊,却是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莫可名状的,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原本盘踞在心中的暴戾乖张之气,也无形中消减了许多,仿佛飘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 然而,这种心态,檀纯并没能保持多长的时间,渐渐的根深蒂固的邪恶之气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灵,只见她牙关紧咬,面颊抽搐,瞳孔中再一次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凶光 第54章 千钧一发 浙江天目山 往日声威赫赫,兵强马壮的天龙寨,现如今已经是荒芜寥落,残破不堪,寨子里面无处不是惨烈搏杀所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断壁残垣间,尽是丢弃的刀剑枪棒。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的山寨。 可有谁又会想到,就在这一片废墟当中,竟然隐伏着近百名武功好手,山寨中唯一还完好的建筑——聚义大厅的内外,一双双充满了戒惧,敌视,和浓浓杀机的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那座,摇摇欲倒的寨门。 “他来啦——”站在厅顶起脊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的一名年青女子,用发颤的嗓音喊道,就这么短短的三个字,便已将其心中的惶恐,忌惮表露无遗。 随着她的话音,四下里登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移动声,显然是那些隐藏着的人,想使自己更加隐蔽,生怕被对方最先发现,而遭到致命一击。 没过多一会儿,山寨的大门理前面,出现了一位身着黑灰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缓步前行,旁若无人的走进了山寨,淡定的目光,漠然的注视着前方,而周围巨变的景象,居然没能引起他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脸上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没有一星半点的表情。 厅顶上发声报警的女子,涌身跳下檐角,慌慌张张的跑进厅内,变颜变色的禀报道:“教主,大吕,那小子真的来了,我认得出,就是他没错!” 此女,高个头,鹅蛋脸,大眼睛,大嘴厚唇,本来颇具几分姿色,此刻却是一脸的惊惧神情,她便是天音教阴六吕最末一位,长白魔君的女儿公孙涵。 数月之前,当楼擎天得知,顾枫从小姨子乌媚卿的手里,抢走了青冥玄功之后,大发雷霆,气疯了心的北斗星神,当即撒开了全部的人马,四处搜寻顾枫的踪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是打听到顾枫的父母双亲在天目山结寨。红了眼的楼老头子遂率领着众手下,由湘南直扑浙西,沿途又网罗了近百名江湖亡命,一举攻人天龙寨。顾天峻和檀淼夫妇,岂肯坐以待毙,指挥着寨中的几百名喽兵,拼死抵抗,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顾氏夫妇皆身负重伤,先后被擒,阴素梅则杀出了一条血路,带伤而逃,寨中的喽兵亦死伤殆尽。 接下来,北斗星神传令众多手下,采取一切手段,到处传播顾氏夫妇已经身陷天音教的消息,其目的自然是要引顾枫出来,用青冥玄功换回他的父母。 这个讯息,通过四处张贴的告示,以及江湖人物的嘴巴,飞快的辐射开去,过了大约两个多月的时间,有人传来消息,在赣北鄱阳湖边发现了顾枫的踪影。北斗星神与手下众人商量后决定,以逸待劳,守在天龙寨,布下重兵,专等顾枫踏伏入毂。夺得神功秘籍,然后就将顾氏一门斩尽诛绝。 听到公孙涵的禀报,正闭目养神的北斗星神,倏的睁开了双眼,振作心神,冲左右的手下叮嘱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只等那书一到手,大伙就一齐动手,宰了那小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在其身旁的乌媚卿、封伯年、索大全、夏玉、言青等一干魔头,无不对顾枫恨之入骨,闻听此言,个个摩拳擦掌,紧握手中各自的兵刃,大瞪着双眼牢牢盯住了大厅的门口,只待时机一到,便一拥而上,将年轻的对手乱刃分尸。 过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黑衣男子已经站在了大厅的门槛之外,冷冷的开了口:“姓楼的,我来了,我的父母在哪里?” 北斗星神阴着脸说道:“顾枫,要见你的爹娘不难,你可带来了青冥玄功?这样吧,你亮书,我带人。” 顾枫面无表情的将淡漠的目光,逐一扫过大厅里虎视眈眈的天音教群魔,就好似在看一排树,一堵墙一样,嘴角动了动,象是在冷笑,抬起手从怀中缓缓的抽出来一本卷着的书,举起来晃了两晃。 一刹时,群魔的一道道充满了惊异和贪婪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了过去,禁不住一个个蠢蠢欲动, 楼擎天还算沉得住气,干咳了两声,扭脸朝身后侍立的几名心腹手下命令道:“把那两个人给我带到前面来。” 随着他的话音,四名天音教好手闪出大厅的后门,不大工夫,打外面架进两个人来,正是铁臂螳螂顾天峻和他的妻子檀淼。他二人身上的内伤都很重,体力比常人还不如,故尔天音教众人根本不担心他们会逃掉,所有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顾枫,以及他手中的那本武学秘籍之上。 “好啦,顾枫,这人你也都看着了,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咱们的交换现在就开始吧。你往前走十步,把书放在地上,再退回到原地,我就下令放了你的爹娘。”楼擎天语调冰冷的说道。 顾枫望了一眼,七八丈外,面容憔悴的父母双亲,脸上的淡定神情丝毫没有改变,一声不响的朝前走了十步,弯下腰将手里的青冥玄功慢慢的放在了地上。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了厅口。 楼擎天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小姨子乌媚卿去取书,同时冲那四个壮汉吩咐道:“你们把人放了。” 顾天峻和檀淼都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深知这种场合中表面上的平静,往往暗藏着无穷的杀机,稍有不慎,非但自己的性命难保,还会连累儿子。所以他二人并没有匆忙的扑向他们的儿子顾枫,而是一步步挪向厅口,并且相隔一尺多远,以防敌手利用他们的身体作掩护偷袭儿子。 夫妻二人的脸上尽管还保持着镇定的神情,内心却紧张到了极点。日思夜盼的儿子就在眼前,三年未见,他长高了,也壮实了,令他们悬心的还有就是儿子是否有能力,保护全家逃脱魔掌,二人的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关于青冥玄功如何神奇,他们倒也有所耳闻,照理说这本秘籍既然在儿子的手里,不用说他一定修炼过,反观那些曾经骄横狂傲的天音教众魔头,见了儿子后的那一副戒惧神色,也不难猜出儿子的身手必定已臻超一流的境界。更令他二人骇异的是儿子顾枫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身临这等凶险万端的处境,居然能够如此镇定,当真叫他俩既惊叹折服,又匪夷所思。 顾氏夫妇缓步走过地上的秘籍,跟在他们身后的玉蜘蛛乌媚卿,俯身拾起青冥玄功,飞快的打开翻看了几页,料定无欺,扭过脸来朝注目于自己的北斗星神点了点头。本来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拿到货真价实的青冥玄功之后,交给楼擎天,然后,众人一拥而上,杀死顾氏一家,然后再共同参修神功秘籍。可是玉蜘蛛却有她的小算盘,她想要一人独霸神功,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做手脚,所以,她决意不按原来的计划,目的就是要把水搅浑,以使自己有可乘之机。 就在她合上书作势要回转的一瞬间,悄悄腾出了一知手,以极快的手法从腰间摸出了七只淬有剧毒的蜘蛛钉,手腕子一翻,七只毒器,电射而出,别看她的动作不大,但是毒蛛已蕴涵了她的八九成的内力,去势极快,准头极佳,旁边的两只分射顾氏夫妇,中间五只的目标,直指劲敌顾枫。 第55章 惊魂裂胆 顾天峻和檀淼的武学修为俱是不低,再加上本来就加着格外的小心,身后有暗器射至,他们焉有不知之理?怎奈二人重创在身,根本没有力气纵跃闪躲,自知不保,危难关头亦显现出舔犊之情,但见二人近乎本能的向中间一靠,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儿子抵挡一部分危险,结果夫妻二人各中两只毒蜘蛛,漏过的三只,则被顾枫挥袖扫落。顾氏夫妇连声惨叫,先后扑倒在地,挣扎几下,魂赴地府。 按照常理来说,作为儿女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惨死在面前,必定会不由自主的扑上去痛哭悲嚎。大吕毒妇身形往后斜着退了三尺,手中又摸出来七只毒蜘蛛,暗想要是顾枫奔向其父母的尸体,或是扑向自己报仇,就尽数发出将其击倒,至于说怎样杀死他,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可若是去寻楼擎天等人的晦气,那就正遂了她的意,她便可以乘乱开溜。 然而,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在厅门口的顾枫,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冷漠的目光,却如同电芒一样向她射来,直看得她脊梁沟冒凉气,暗自惊叹:“天哪,这还是人吗?”转念想想,自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氏夫妇俱是死在自己的手里,顾枫要报仇,自己必定首当其冲,还是先下手的为强。 在场的群魔也是心同此念,知道谁先动谁没命,因此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象被什么人施了定身法似的,谁也不动窝,就这么相持了片刻,心虚的乌媚卿先绷不住劲了,咬牙发狠,厉啸一声,狂挥右臂,七蛛尽发,此次出手不同上次,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准头固然略有不及,可力量则更凶猛了数成,七只淬有剧毒的蜘蛛钉,三上四下,罩向依旧站在厅口不动的顾枫,她知道自己的毒器对年轻人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她相信,只要自己能伤得了他,必定给其他的人壮了胆,就会联手出击,双方免不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自己则可以趁着混乱之际抽身而走。 然而,眼前的情景再一次令她惊愕了,但见顾枫既没有闪躲,也没有伸手接抄,而是随着他的一声沉闷的冷哼,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黑灰色长袍猛的鼓涨起来,再看自己倾尽全力发出的七只毒器,叮叮当当被弹回数尺,落了一地,居然没能伤及对方的一分一毫。紧接着耳轮之中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年轻人的黑灰色身形,拔地而起,就如同一只硕大无朋的鹰隼,蹑空扑来。 乌媚卿被吓得是魂飞魄散,大想想当初,顾枫只是修炼了金陀秘术,尚且没得到青冥玄功之时,自己便已经拿他毫无办法,如今与其对阵,必死无疑。近乎本能的鬼叫了一声,使上了最难看,最难听的功夫——懒驴打滚,以极快的身法滚向大厅的一侧,由于她的动作太快,撞倒了七八个原本站在那里,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教中好手。 顾枫的袍袖一甩,一道阴猛至极的强大气机当空罩来。那几个人刚刚才爬起了身,又成了大吕毒妇的挡箭牌和替死鬼。一个个脚不沾地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然后砰砰啪啪的摔了一片。有一个算一个,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顾枫的身形片刻未停,左袖旁扫的同时,右袖已然向前抖出。端坐中央的楼擎天也遭到了无情的攻击。 北斗星神心下虽然万分惊凛,可是身份使然,又一向自恃武功盖世,罕有敌手,楞是在那里坐着没动,亢吼一声,左手修罗指,右手南冥拳,体内的通天大法业已经发到了第九重,自以为只此一招,就足以令年轻对手有来无回。 只听得轰然巨响,劲气四溢,旁边站着的二三十名功力较低的天音教众,纷纷惨叫着翻倒在地。而顾枫也因为攻势受到了强力阻击,而身形落地,向后一连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而那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北斗星神,因为坐在那里,没能摆出最佳的搏斗姿势,而吃亏不小。屁股底下的太师椅碎得查不出有多少块,还仗着他的根基极为扎实,椅子碎裂的同时,脚下马步牢扎,生生向后滑动了三四尺远,脊背顶靠在了后墙上,才没摔成四脚朝天。这一下老魔头的心里也没有了底,强压胸口翻涌的气血,故作镇定的向众手下鼓动道:“那小子已经给老夫震伤了,大家并肩上,切莫放他走喽!” 旁侧的几大高手,瞧见顾枫落地退身后,并没有马上再发起攻击,遂对北斗星神的话深信不疑,加之这些人的心里,对顾枫都怀有刻骨之恨,都巴不得立时置其于死地,于是乎,鬼王索大全一马当先,金面财神封伯年、搜魂吊客夏玉、以及鬼姑言青紧随其后,舍了老脸,一拥而上,将年轻人困在了垓心。 想想上一次在九嶷山祠堂中的那场搏杀,仅封、夏二人就已经是稳操胜券,现如今就算年轻对手的功力再有所增加,而已经是内伤在前,且己方此次,却有了第二高手索大全的加盟,并且还有楼擎天、乌媚卿两大奥援在侧,更觉得已立于不败之地,遂大起胆子,放手进击。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也没什么客套话好讲,群魔怪啸连连,杀手毒招,一古脑向年青对手倾泻。 正在一干魔头志在必得,鼓勇而进的当口,蓦的望见,顾枫身上的黑灰长袍,倏的重新鼓涨起来,宽大袍袖抖处,一道阴猛无俦的劲力,平地飙起,破空而至。 首当其冲的索大全怪叫了一声:“不好!”狂舞招魂幡护住自己的身体,脚步急刹,在一瞬间转攻为守。双方的内力交击,鬼王只觉得两只臂膀剧烈的震颤,手腕、手肘,折了一般的疼,身不由己的朝后滑了六七尺,再瞅手中那杆击杀过无数高手,赖以成名的招魂幡,已经是四分五裂,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钢杆,那张青虚虚,丑陋至极的大脸,变成了白纸一张,没有了半点的血色。 封伯年这一回用上了已经传给女儿多年的手戟,一是为了增强攻击是杀伤力,二是为了借此替女儿报仇,用她的兵器除掉害死她的仇人。却万万没有料到,索大全进锐退速,目不交睫的工夫就跑自己后边去了,而他已经攻出的右戟被震得飞起,深深的钉进了棚顶,这还不算,他右胳膊的经脉业已全被震断,脚不沾地的摔坐在地上。 夏玉在诸魔之中轻功最好,反应也是最为机敏,一觉势头不对,当即弹身倒翻出去,落地的时候,竟然立脚不住,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大腚墩,哎哟哟一叠声的痛叫。 身手本来就照其他三人差着一大截,强自出头的鬼姑言青,可没索、封等人的运气了,她不知死活的刺进去一剑,给顾枫的手指在她的波刃剑的剑尖上一搭一引,连人带剑旋转着被高高的抛起,直落两丈开外,砰然坠地,再也没动一下,显然已经魂归那世,去做名副其实的鬼姑去了。 “四妹——”鬼王索大全眼珠子都红了,狂抖幡杆,冲向顾枫。夏玉、封伯年也暴怒如狂,一左一右,合击顾枫。 玉蜘蛛瞥见楼青天正注视着自己,没法子开溜,同时方才那一招躲得太过狼狈,颇爱面子的她,脸上也是火烧火燎,既想多少挽回一点颜面,也想借此消除北斗星神对自己的戒备,当即把青冥玄功随手塞进怀里,从心腹手下那里接过自己的独门兵器钢扫帚,乘鬼王和金面财神再度发难之机,悄然前掠,一式狠辣无比的“雷霆扫穴”,直袭年轻人的背心。她的武功较比言青不可同日而语,有她加人,对顾枫的威胁着实不小。 第56章 神功无敌 索大全的幡杆率先攻到,只见顾枫脸上的神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愕,而似乎是在躲避一只讨厌的蚊虫,不慌不忙的,上身微微朝后一仰,避过幡杆前端锋利的枪尖,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倏的钳住了枪尖下面的幡杆,几乎同时,右袖拂出,强悍无匹的劲气直逼鬼王的面门。 索大全大惊失色,想撤幡杆封挡抵御,却未能如愿,无可奈何的撒出一只手,以掌力相抗,怎奈甫一与对方的衣袖交击,强弱立判,鬼嚎一声,斜滑了出去。而他的幡杆已经为顾枫所用,拨飞了封伯年的另一只手戟,并在凌空扑来的夏玉的腿上,划开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大口子。 本来,封、夏二魔都难逃一死,可是恰在此时,顾枫突然察觉,自己的身后阴风大至,急忙双足点地,霍的跃起数尺,人在空中拧腰出腿后扫,直蹬从背后偷袭他的大吕毒妇。 乌媚卿全力攻出的毒招走空,不待她收招换式,顾枫竟然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发起了凶猛的反击,惊得她灵魂出窍,慌不迭的回抱钢扫帚自保,用上了自认为最保险的招法“敝帚自珍”,好歹算是挡住了,年轻人那犹如奔雷闪电般的致命一脚,但是由于失了先机,内力又远远不及对方,当下收脚不住,噔、噔、噔一连气倒退了七八步,咕咚一声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比上一次还要难堪得多多,直把个玉蜘蛛臊得的满脸通红,咬着后槽牙,腰背发力,噌的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却觉得眼前金星乱窜,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嗓子眼发甜,哇的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若非两边的几名心腹手下及时上来托架搀扶,怕是还得趴在地上。 就在顾枫出脚反踢飞玉蜘蛛的同时,楼老头子眼见自己心爱的小姨子情势危殆,顾不得许多,腾身扑来,电光石火之际,向年轻对手攻出了七拳九指,却依旧没能克制住大发神威的顾枫,青冥玄功之中记载的华山、昆仑、武当三派的最高武学,青云掌,冥冥拳和玄天指,在顾枫那登峰造极的内力催动下,就好似天风海雨,裂岸狂涛,令老魔头一筹莫展,叫苦不迭。 还是狂性大发的索大全,从息手下那里抢过来两件重家伙,双手狂舞,厉嚎如泣,加入战团,方使得北斗星神缓过一口气来。 封伯年见状,也如法炮制,左手操起一只短矛,上前助阵。夏玉瞧着己方有可能转败为胜,也来凑趣,不过他可没他大哥鬼王和金面财神那么疯,打定主意,一旦势头不对,头一个就开溜。 乌媚卿抹去嘴角的血迹,心中对顾枫的忌惮和愤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深知再上去搞不好会吃更大的亏,丢更大的丑,想想自己怀中的青冥玄功,再看了看场中的形势,楼老头和索、封等人都已是自顾不暇,此说不走更待何时,遂向身边的几名手下,煞有介事的说道:“你们退得远一点,我出去从棚上突袭那小子。”说完移动身形飘向厅口,纵身一跃,已经站到了外面的台阶之上,按照原来的约定,手指插在口中,打了一个尖厉的呼哨,同时,双臂连连摆动。 隐伏在外面的近百名天音教众,见头领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当下纷纷现出身来,从四面八方向大厅门口猬集,各挺利器,蜂拥而入。玉蜘蛛则瞅准时机,溜之大吉。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厅内的索大全和封伯年又都空了手,而且身受数创,另外还饶上了夏玉的一只烂银长钩。楼擎天第二度出手,也同样是进锐退速,没讨到半点的便宜。 先冲进大厅的二三十个天音教好手,看到己方的几大支柱的狼狈情状,都料到了黑袍年轻人的武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各自心里禁不住惊骇惶恐,纷纷掉头想脱离险地,可是后边的人,尚且不知道里面的情形,还一个心眼的往里闯,就这样你撞我挤,你推我搡,咒骂,嚎叫不绝于耳,乱成了一锅粥,毕竟还是外面的人多,里边的人少,结果,想出去的一个也没走得脱,进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顾枫见敌方人多势众,一旦挤满大厅,自己将再难施展,急忙闪动身形,左出一掌,右挥一袖,大厅之中两根承重最大的立柱轰然断裂,顿时厅内灰尘四起,整个大厅摇摇欲倒。他的双脚在地面上发力下蹬,同时双掌向上推去,他的头顶上立时现出一个锅口大小的窟窿,眨眼之间,他的黑灰身影已经穿洞而出,立于大厅的顶上。 厅内诸魔半点不呆,当即纷纷效法,裂棚逃生。聚义大厅连遭重击,哗啦啦坍塌了下去,冲进大厅,而又来不及逃出来的五六十个天音教众,十之八九赴了阴曹。 杀疯了心的索大全和封伯年,不顾死活的再度扑上来与顾枫缠斗,他二人认定有楼擎天相助,尚可一搏,而年青对手以一敌三,总有气尽力竭的时候。可是他们哪曾料到,北斗星神可没他们那么疯,他之所以要杀顾枫,无非是担心日后遭其报复,而他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青冥玄功,当他发觉小姨子乌媚卿没了踪影,不禁恨怒交迸,哪里还有心思再跟顾疯拚命?早乘着棚塌之际的弥天灰尘,来了一招冷锅贴饼子——蔫溜。去找他最心爱的女人和最想得到的武功秘籍去了。 这下可坑苦了鬼王和金面财神,等他二人明白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是欲罢不能了。一开始就躲在远处没敢靠前的夏玉,扯着嗓子高声叫道:“老大,别打了,快点扯吧!当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他的话音刚落,封伯年业已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顾枫一记“青云掌”,拍在了天灵盖,登时七窍流血,暴毙当场。 索大全被吓得骇叫失声,披散着头发,一只脚上的靴子也不知何时掉了,没命的奔逃。夏玉情牵结义大哥,却没胆子往跟前凑,惶急之中,左冲右突,捉住四散溃逃的天音教众,就发力朝顾枫的身前抛掷,以图能降低一些年轻人追赶的速度,好使他的结义大哥能够逃出生天。 那些被扔过来的人,至多在顾枫的面前攻出一招半式,便被其衣袖拂出老远,连震带摔,哪里还有命在?余下的几十名天音教众,又怎么会肯白白被扔过去送死,发一声喊,顿作鸟兽散去,转眼之间,都逃没了影,钩魂吊客没魂可钩,徒唤何奈。 鬼王索大全终究没能逃脱顾枫的追逐,背心督脉上的脊中、缩筋二穴,连中两记武当派的玄天指,噗的一口血箭射出去足有一丈多远,借助前奔的惯性,勉勉强强的又朝前跑了四五步,扑倒在了一堵矮墙之上。远处的夏玉瞧见了,不由得胆裂心寒,恨恨的一跺脚,仓皇蹿去。 第57章 鬼王魔女 鬼王索大全并没有死,可也伤得着实不轻,呻吟着翻过身来,瞅了瞅已经到了自己跟前的黑袍年轻人,惨然说道:“小子……真有你的,老夫今天算是输得心服口服,来吧,给我来个痛快的。”说完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年青对手的致命一击,可是等了老半天,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诧异万分的睁开眼睛,瞧见顾枫依旧站在那里,淡漠的目光正在已成一片瓦砾的聚义大厅上逡巡,也不知想要干什么,他也不敢出声询问,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黑袍年青人的牙缝里蹦出:“你跟我来!”四个字。 索大全自知难逃一死,也豁出去了,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来,没穿靴子的那只脚,不知在哪里被弄伤了,刺痛钻心,他咧着大嘴,拧着眉头,一瘸一拐的跟在顾枫的后面,走到了山寨后部的一片,很是僻静的空地之上,总算停了下来,年轻人用手指了指自己脚前方的地下,又说了四个字:“在这挖坑。” 鬼王不禁暗自咒骂:“你小子也忒狠了点吧,咱们俩有仇是不假,可是你亲娘老子又不是我杀的,想活埋老子,还叫老子自己挖坑,也太阴太损了。”随即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敢情你小子是要在这里葬你的爹娘,我说嘛要杀老子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事,啊,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也罢,老子也积点阴德,帮你一把,但愿完了事别叫老子陪葬。唉,想那么多干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活一时算一时,你小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心里面这么想着,索大全顺从的在附近拣了一把砍山大刀,在顾枫指定的地方,卖力的挖掘了起来。 虽说索大全内伤在身,但是论体力仍非寻常壮汉可及,想必是与他常年累月,大吃特吃珍禽异售,乃至于童子肉不无关联,再加上有随时可以取其性命的顾枫在旁监工,岂敢有一丝一毫的偷懒,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个五六尺深,七八尺见方的大土坑就已经挖得了。顾枫在坑边瞧了瞧,说了声:“行了。”折向寨子的前面。 索大全猜测到年轻人可能是搬其父母的尸体,便乖觉的跟在了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聚义厅的废墟之上,顾枫前后左右端详了一阵,在原来靠近厅口的地方,用手向下指了指。 索大全会意的点点头,过去高弯下腰开始扒拆棚瓦檩梁,直忙了一身臭汗,终于扒开了一个六七尺见方的豁口,朝下面一望,禁不住暗自佩服年轻人的记性好,敢情他所扒拆的地方,正是顾天峻和檀淼伏尸之处。 顾枫过来跳下豁口,先将父亲的尸身托起,交给上面的索大全,然后再抱起母亲的尸体,一跃而上。两个人往后寨走去,顾枫仍是一声不吭,憋得鬼王几乎要发疯,却又不敢胡乱开口,心中暗想,要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惹恼了年轻人,而丢了性命就有点太不值了。 顾氏夫妇的尸身被并排放进索大全挖好的坑中,顾枫解下身上的黑灰长袍,盖在了双亲的头面和上身,然后跪下来用手往坑里填土。掩埋,年轻人的脸上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看得鬼王的心里直发怵,也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帮着往里推土。 待坟头堆好,顾枫从不远处的小凉亭里拆下一块青条石,立在父母的坟前,双掌发力,将条石生生按入地下一尺多深,接着运起青云指力,在青石上刻出:“顾公天峻,妻檀氏合葬之墓”。站起身来冲着墓碑一连鞠了三个躬,一切作完,扭过脸对在一旁,心弦紧绷,心情忐忑,等待发落的索大全,异常平静的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鬼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方咧嘴傻笑,惊喜之余,抱拳拱手冲年轻人道:“好小子,老夫真的服了,今生今世索某人再不与你为敌,也再不跟楼擎天那帮混蛋厮混了,我这就回我的北邙山,终老此生,告辞了!”言罢,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热汗,转过身大踏步离去,浑忘了自己脚上的伤痛。 顾枫在极其糟糕的心境下,贸然修炼了佛门神功金陀秘术,走火入魔之后,性情狂躁,喜怒无常。而得到青冥玄功之后,又因为受到小魔女公孙涵的言辞所激,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冒险修炼。几个月下来,内力的增长,竟然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可是他的神志却愈发昏乱,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只不过他此时的表现,与前一阵的狂躁症截然相反,变成了冷漠,抑郁,少言寡语。常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的脸上已经很难发现痕迹,好在他的心灵深处,尚存留着一定的善良本性,总算没沦落成冷血恶魔。 在父母的墓前,他无言的伫立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正要转身离开,三丈开外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嗲声嗲气的出声唤道:“顾枫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让我陪陪你好不好哇?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寂寞啊!” 说话的乃是小魔女公孙涵,她几次三番的施女色,耍手段,想要从顾枫的手里弄走武学奇书青冥玄功,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这一次,她亲眼看到顾枫的武功已入化境,教中那么多一流好手,到了他的面前,就都变得不堪一击,她的心中不由得羡慕得要死。玉蜘蛛乌媚卿挟青冥玄功溜走,她也跟着追了出来,却没能追得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缠住顾枫是个比较稳妥的办法,尤其是偷偷望见,索大全安然脱身,愈加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似公孙涵这等修为的人在旁窥视,顾枫焉有不知之理,只是他此时心如止水,就如同普通人发现自己身边落着一只苍蝇,一条毛毛虫一般,根本不想去理睬。即便是此刻,小魔女现身搭讪,他仍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的朝后山走。 这公孙涵也来了倔劲,连跑带踮,在顾枫的身后好比影子一般跟着,一有机会就喋喋不休的和年轻人套近乎。顾枫仍是不回一字,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翻山跃岭,一口气走到了天色擦黑。顾枫才在一个山洞的前面停住脚步,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眼望着山洞口发呆。 这一阵走,可把小魔女公孙涵累得够戗,一身的大汗淋漓不算,两只脚都磨出了血泡,腰酸腿软,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受的地方。还是顾枫在那一场空前的恶战之后,内力和体力都不及原来的一半,没能尽展他的轻功,否则的话,她公孙涵就是再生出两条腿来,以休想撵得上他。 公孙涵见顾枫坐下不走了,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山洞,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心道:“臭小子,要是你再走一会,非把姑奶奶我累死不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看样子这个山洞就是他的栖身之所,对了,他在这里长大,对附近的地形地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个洞准是他早就知道的。 太累了,小魔女真想一屁股坐下去再也不起来,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啊,若是不能尽快的讨得他的欢心,他一来气,抬腿再走,岂不坑惨了自己?当下咬着后槽牙,挤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细声细语的问道:“顾枫啊,今晚咱们是不是就住在这里呀?你是不是饿了?让我给你弄点吃的吧。”之所以说这话,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腔了。 顾枫也饿急了,又没心思动手做饭,便顺手往洞口指了指,原来,这几天来,他一直住在这里,在里面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 公孙涵见顾枫肯搭理自己,心中好不欢喜,喜滋滋的连连点着头,口中轻快的说道:“里面有吃的东西呀,那可真是太好啦!你先等等啊,我这就去弄给你吃。”说着步履艰难的走进了山洞。 她先点燃了一块松明照亮,然后取出防身的匕首和峨眉刺,割下几块野兔肉,切成十几个小块,一个挨这一个攒在峨眉刺上,接着在洞口旁边,用干树枝点起了火,又找到了一包盐,掏出手帕包住峨眉刺的一头以防烫手,边把肉串放在火上烤,边把盐粒捏碎了,往肉上撒。她自幼在蒙古长大,这篝火烤肉乃是行家里手,若是让她用炉灶炒菜煮饭,还真就难倒她了。 不大的工夫,肉串烤好了,香气四溢,颇为诱人,公孙涵猛咽口水,强行克制张嘴去咬的欲望,走过去将肉串递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很是殷勤的说道:“顾大哥,给你,快点趁热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尝尝这咸淡和火候行不行?” 顾枫抬眼瞅了瞅公孙涵,又看了看她手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串,伸手接了过来,一连吃了几口,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公孙涵非但不恼,反而颇为惬意,又问道:“这些够不够哇?我再给你弄一串好不好啊?” 顾枫停下,再次注目公孙涵,沉吟了片刻,说了句:“我够了,你再弄点自己吃吧。”这还是他对公孙涵说的第一句话,尽管仍然是那么冷冰冰的,毕竟还是表达了一定的关爱之情,直令小魔女欣喜若狂,她坚信只要自己能够持之以恒,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得尝所愿。 第58章 自作自受 再说那位搜魂吊客夏玉,他并没有逃出多远,此人倒不是个无情无义之徒,心知结义大哥必死无疑,自己又根本没有力量去解救,之所以没有一去不回头,只是想着等顾枫离开后,再回去为索大全收尸,也算尽了兄弟一场的情谊。 然而,夏玉等了好一阵,也没瞅着顾枫下山,不由得满腹狐疑,乍着胆子摸到索大全受伤倒地之处一看,却是只见血迹不见尸首,心里头禁不住暗自思忖:顾枫这小子也忒狠了吧,怎么杀了人连尸首都不给留哇!罢了、罢了,非是我夏玉不念兄弟情义,是实在没有法子呀!老大你在九泉之下,就别责怪小弟不尽心不尽力了。这里死了这么多的人,乃是不祥之地,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及早离开的好,要是那小子再踅回来,小弟我岂不也成了陪葬的了,那样的话,咱们北氓山可就真的断了香火了。想到这里,勾魂吊客慌慌张张的掠出了山寨的大门,向山下飞奔而去。他又哪里料想得到,此时此刻,他的结义大哥,正在山寨的后面,挥汗如雨的为顾枫的爹娘挖掘墓坑呢。 夏玉刚刚来的山脚,遥遥望见对面十几丈开外,一位年青女子款款而来,刹那之间,他那根异常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进入了亢奋的状态,凝眸细瞧,啧啧,竟是个秀色可餐的曼妙女郎。不由得喜上眉梢,自言自语道:“天可怜见,老子真是大难不死,必有艳福哇!想不到在这落拓之时,还能走上桃花运,嘿嘿,大哥,四妹,你们可别怪我哟,就让小弟先痛快痛快,等回到北氓山再给你们搭灵堂祭奠吧。” 当下急发身形,拦在了那俏丽女子的身前,涎着脸搭讪道:“小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呀?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外面行走,可是很危险的事哟。” 那女子冷冷的打量了几眼色眯眯夏玉,言辞犀利的回答道:“我要去看望我的表兄,你又是什么来路?在这里干嘛?” 夏玉嘿嘿干笑,贪婪的目光病在女子的身上逡巡,狡黠的问道:“这么说你是天龙寨的人喽?”见那女子不置可否,接着又道:“哎呀,你还不知道吧,天龙寨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给一个叫天音教的江湖门派给平了,寨子里上上下下好几百口,差不多都给人杀了,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趁早另做打算吧。” “当真?为什么?没听说天音教和天龙寨有多大的仇哇?”那女子蹙紧了眉头,万分惊愕的追问道。 “当然事出有因啦,不知道姑娘你听没听说过,一本叫作青冥玄功的武学奇书哇?”夏玉卖弄的说着,又往前凑了几步。 “哦……好象听说过,传得倒是挺邪乎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天龙寨得了这本书,才召来灭门之祸?那你知不知道,寨主夫妇有一个儿子?他怎么样啦?”女子颇为紧张的询问道。 “哎呀,姑娘真是太聪明了,你猜的可是一点都没错呀!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了,你问的就是那个顾枫吧?哈哈,难不成他就是你的表哥吧?”夏玉大感意外,同时,心中窃喜,似乎捞到了天大的好处。 “是又怎样?快告诉我,我表哥他是不是也给天音教的人害死了?”那女子怒气冲冲的逼问道。 勾魂吊客以手加额,嬉皮笑脸的答道:“哎呀,敢情姑娘你竟然是顾公子的表妹啊!夏某真是失敬失敬呀,看样子你一定还不知道,你这位表哥可是大大的了不起哟,听说他一个人,独挑天音教八大高手,就连天音教的教主,北斗星神楼擎天都不是他的对手哩,你倒是说说,他的身手是不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啊?”夏玉半真半假的说着,并且一边云山雾罩的吹捧,一边贴近满目惊异的娇俏女子,趁其不备,突然出手,点中了她的软麻穴。 “你……你想干什么?”女子惊恐万状的质问道。 已经是垂涎欲滴的勾魂吊客,一把将瘫软下去的姑娘搂在了怀中,在其腮上、唇上一连气亲了七八下,语调淫荡的说道:“小宝贝,大爷我想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敢打赌,你肯定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而且还是个风骚多情的种子,大爷我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看女人绝对不会走眼的。” 见那姑娘不加争辩,勾魂吊客愈加得意,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怎么样?给大爷我猜着了吧,走,先陪大爷玩个尽兴,然后就带你去找你的表哥,顺便也和他认认亲,给那小子当妹夫,着实亏了点,唉,没法子,谁叫你这个小丫头,长得这么招人疼招人爱呢?而且说到武功,还真是不服不行啊,你小子的身手比我们老大,还厉害得多得多呀!”嘴里头说着话,一俯身将模样娇美的女子扛上了自己的肩头,发力向前疾掠而去。 他还依稀记得,离这里不远,有一个不大的山村,大概住着二三十户人家,天音教的大队人马开到后,那里的住户不堪袭扰,纷纷弃家而逃,空房子多得是,正可派上用场,以解燃眉之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已经进了那个小村子,夏玉特意挑了一家靠里面很是僻静的房舍,踢开屋门将年轻女子放到了床榻之上,笑嘻嘻的问道:“小美人,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是那个顾枫的亲表妹吗?” 女子气恼的答道:“那怎么假得了,我和他从小玩到大,比亲兄妹还亲呢!” “那可就太好了,嘿嘿,有了你从中搭桥,说不定你表哥顾枫,还能传我几手青冥玄功哩。行了,那是后话,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成了正经亲戚再说吧。”这夏玉嘴上说得急,心里头更急,手上的动作更快,三下五除二,已然剥光了年轻女子身上的衣裤鞋袜。色鬼夏玉就象一只馋猫似的,上下打量着那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曼妙娇躯,禁不住欲火中烧,回手飞快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袍褂靴帽,叫了一声:“小宝贝,别着急,大爷我来了!”扑向了已经是身无寸缕,娇艳妩媚的年轻女子。 冷不防,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姑娘,忽的瞪圆了一双杏眼,贝齿紧咬朱唇,一双玉臂倏的探出,两只手俱成剑诀指,重重的戳在了夏玉两边肋下的章门穴上。 第59章 咎由自取 勾魂吊客只觉得浑身一麻,紧接着便被对方掀了下去。那女子坐起身来,冲着满脸惊愕骇悸的夏玉怒目斥道:“混帐东西,姑***便宜也是说占就占的吗?大姑娘小媳妇没少叫你祸害吧?今天算是你个老小子作到头了。” 夏玉此时刚刚回过神来,深知此一次的跟头栽得可是不轻,却仍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诧异万分的脱口问道:“丫头,你……你不是被我封住了穴道吗?怎么会……” “哼,就你那么点道行,还想封死本姑娘的穴道?简直是做梦!实话告诉你吧,打一开始你就没有点实,一早就已经被我给冲开了,我是故意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又由着你弄这弄那,因为这样的话,会省了我不少的力气,你自己都说我表哥的武功如何如何高,咋就不想想他的表妹我的身手会很差吗?” “不,我死都不信,你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会有多高的功夫。除非……除非你也练了青冥玄功?”夏玉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年轻姑娘,还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可是那姑娘却轻蔑的说道:“嗤,你就少在那里跟我胡扯了,我和我表哥已经三年没见了,什么玄功不玄功的,我才不稀罕。” “好、好、好,算你能,算思你狠,我夏玉认栽了,只要你不杀我,叫我干什么都行。怎么样?算我求你了,高抬贵手,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勾魂吊客深谙光棍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当即舍弃了自尊,低声下气的求起饶来。 檀纯啐了一口,贬损道:“呸,真不要脸,堂堂一个男子汉大老爷们,居然这副德行,真叫人恶心。我也不瞒你,前些天我遭人暗算,功力折损了三成,今个就要你助我复原,或许还会比原来更强一些,你若是乖乖听话,遂了我的心愿,本姑娘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那你……你要采阳补阴是不是?”夏玉万分惶恐的问道,双修门出身的他,焉能不知道这阴阳互采的厉害?素日都是他采阴补阳,现如今却要被人反其道而行之,想想对方既然可以抗得住自己的封穴,其功力[怕是绝不在自己之下,如此一来,自己可就要大难临头了,搞不好被对方竭泽而鱼,几十年修炼而来的内力,就将毁于一旦,怎不叫他心寒胆栗? 檀纯见状抿嘴轻笑,得意的说道:“既然你是明白人,就再好不过了,你要是能哄得本姑娘开心,我还是可以给你留条生路的,可要是不顺我的意,惹恼了本姑娘,哼,你老小子就会死得很惨很惨。” 对方眼眸中辐射出来的森寒目光,令夏玉瑟瑟的一抖,料定此女子的经历必定颇不一般,恐怕是说得出做得到,没有法子,只有委曲求全,苟且偷生一条路可以走了,倘若此刻,他拼了性命,大声呼救的话,或许结局会大不相同,因为,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结义大哥,鬼王索大全,正大模大样的走过村子口,别看他内伤在身,但是以他的功底,击退檀纯,救出夏玉,还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夏玉能与他的结义大哥同生共死,而不是弃之不顾独自逃跑,再退一步讲,若是他不是恶性不改,打檀纯的歪主意,也断不会落入这种任人宰割的境地。 总算是他识相,能屈能伸,对檀纯百依百顺,当真哄得她十分开心,没有被其竭泽而鱼,保住了赖以生存的三成元阳,而三十个寒暑苦修得来的内力,悉数奉献给了在他身上不停蠕动的姑娘,却又只能打牙往肚子里咽,嘴上还得千恩万谢,胡乱的往身上套了几件衣服,惶惶然,灰溜溜,惨兮兮,落荒而去。从此以后,江湖之上,再也没有勾魂吊客这个名号了。 檀纯经过这一次采阳补阴,非但把在会稽山损失的内力找补回来,而且还有了差不多三成的增长,只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眼神灼灼,精神抖擞,穿好衣裤,出了那个小村子,一口气登上了东天目山的顶峰,一路小跑奔进了已经是满目疮痍的天龙寨,禁不住睹物思人,心里面也颇不是个滋味,大致转了一圈,没见到一个还活着的人,遂运功发声,呼喊了几遍表哥顾枫的名字,却只有山谷的回音相应,眼见得天色将晚,只好兴味索然的往山下走,可是才走到半山腰,忽然发现山脚下,有不少人在集结,心下又是惊异又是好奇,当即蹑足潜踪,往山下摸去。 没走多远,便瞧见十几名身着靛蓝色衣服的人,向山上奔来,看样子象是打前站探路的。躲在石后草丛里的檀纯,不由得满腹狐疑:那个姓夏的色鬼,不是说天音教已经让表哥杀得七零八落吗?打哪又冒出这么些人马来,看服饰及身手,实力似乎颇不一般,还是先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再说,要还是天音教的人,绝不能轻饶了他们,姑姑和姑父好歹也养了自己一场,这笔血仇不报,我檀纯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江湖上混了。 檀纯悄悄的接近了山脚,隐身在没腰的蒿草丛中,凝眸朝前方望去,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七八丈外,正在集结的人马声势着实不小,细看其服饰,竟然分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总共差不多有二三百之众,旗、幡、伞、盖,一应俱全,甚是排场,中有一杆最高最大的幡,上面绣着一只斗大的金钟,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幡下停着三顶绿呢子小轿,轿夫及轿旁的护卫,一律是红色衣靠,一个个挺着胸梗着脖,腰板溜直,精神头十足。 不大一会儿,打轿上步下三个人来,前面的一位,是个满脸胡须的大头老者,光看他那高高突起的太阳穴,以及湛湛如电的目光,就不难猜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中间轿子里的乘客,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美妇,神情之中似乎充满满了忧郁,姿容则是美艳绝伦。就连一向以美貌自负的檀纯,亦不禁暗中妒意横生。心想:这个女人要是再年轻十岁,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自己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最后那顶轿子出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高挑的身材,高鼻梁,大眼睛,英气勃发,活脱脱就是十几年前,浮云轩中的雷武阳,直看得檀纯魂摇魄荡,心醉神迷。 其实,一切都是檀纯那根深蒂固,挥之不去的心病所致,那个少年或许有几分和雷武阳小时候的模样相似,但绝非是一模一样的酷肖。可是在她的心目中,则认准了他就是当年的雷武阳,并且一下子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竟然萌发了将其掳走的冲动。她也知道那个大胡子老者是最大的障碍,必须先解决掉,至于说其他的人,她根本就没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任性妄为惯了的她,压根就没想自己此举可能引发的后果,也没考虑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便回手从地上捡了三个蛋黄大小的石块,又朝前挪了一丈来远,瞄了瞄准,指端发力,三粒石块,破空锐啸着向美妇疾射。 第60章 软硬兼施 石块挟风而至,既准且狠,如果被击中,非死即伤。待那美妇和少年有所察觉,再想要出手接抄和纵跃闪躲,都已经来不及了。但只见大胡子老者,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挥起袍袖,轻轻那么一拂,三块来势强劲的石块,竟然被反卷回来,而且力量较比来时,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檀纯此举所选的目标并非是她的主要敌人,也就是那个大胡子老头。之所以把美妇定为打击的对象,其用意可说是一石三鸟,因为她知道,自己发出的石块,根本伤不了老者,而要是能打伤美妇,既消了心头的妒意,同时,对方必定会乱成一团,自己便有机会下手掳掠少年。要是不行,又可以引诱大胡子老头,出手解救并展开追击,自己便可以将计就计,设下圈套,将其制服,有道是擒贼擒王,自己倘若能够一举降服了那个大胡子,那么他手下的这么多人,岂不是都要听命于己了吗?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要比当年的安乐帮强盛百倍? 然而对方反击的迅猛狠辣,仍出乎了她的预料,慌忙闪身低头避让,石块紧贴着她的发际飞过,重重的撞在后面两三丈外的岩石,砰砰脆响声中,石屑四射,有几粒还是打到了她的脊背上,疼得檀纯一个劲的咧嘴皱眉。不等她回过神来,耳轮中听到四下里衣袂震风之声大起,立时猜出肯定有众多的敌手正向自己的藏身处扑来。 遂把心一横,发出一声既尖且厉的长啸,腾身而起,人在空中,双掌连发,一道道凶猛强悍的掌力,攻向四面袭至的九名敌手。那些个人来得急去得快,有三两个身手略高的还知道借力而走,落地时好歹还能站得稳脚跟,其余的则被震飞出去,摔在地上,爹娘乱叫,口鼻出血,伤得不轻。 大胡子老者沉声喝问道:“这位姑娘,好俊的身手啊!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与我等为难?莫不是你的前辈和朋友,跟我们金钟令有什么过结不成?那也不要紧,不妨下来和老夫说个清楚,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置身树梢的檀纯,一脸不屑先的反唇相讥道:“哼,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你这种人本姑娘见得多了,嘴上抹蜜,背后捅刀,信你的话就是大傻瓜,我跟你也没什么仇,就是看着你们不顺眼,打也打了,想报仇,来追我呀!”老者的内力之强,令檀纯且惊且喜,不禁暗生攫取之念,如若成功,自己的功力一定会暴增一倍,不说是天下无敌,起码也可以江湖独步,那个貌似武阳的少年,岂不是要被自己玩弄于掌股之上? 老者的身旁出现三位锦袍人,纷纷打算抢出动手,却被老者拦住,并对他们吩咐道:“你三个留下保护好夫人和公子,这个丫头颇不简单,应该由老夫亲自去会会她。”话音未落,人已掠出。檀纯亦同时发动身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脚一着地,发力向山上飞奔。 两个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的跑出了二三里远,已经置身于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檀纯在一处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冲追到近前的老者冷笑着说道:“看阁下的身手了得,属下多多,但不知是何门何派的掌门舵主,请问尊姓大名啊?” 大胡子老者眯缝着眼睛,用手指头刮了两下自己的大鼻子头,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哎呀,老夫的名讳已经好久没人叫了,这些年来,我的手下都叫我作金钟令主。这位姑娘,你长得这么标致,功夫又这么好,倒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啊!不知可否有意追随老夫开创江湖霸业,我敢打包票,不出三年,本令主就可以一统中原武林,到了那个时候,姑娘你就可以一呼百应,称雄一方了。” 檀纯听罢此言,轻蔑的撇了撇小嘴,不屑的答道:“嗤,你老儿是想劝本姑娘加入你的金钟令,听你的支使调遣喽,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老儿得先露两手功夫,叫本姑娘心服口服才行。” “噢,听姑娘的意思,是想与老夫切磋切磋武功喽?好啊,真是荣幸之至呀,不过老夫的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那就是方才,姑娘你为什么会出手,袭击我的夫人呢?据我所知,你和她绝对没有半点的仇怨,还有就是姑娘的出身和姓甚名谁,老夫尚且一无所知,还望姑娘能不吝赐教。” “这个嘛,有仇没仇并不重要,本姑娘闲得发慌,看你不是个等闲人物,就想跟你较量较量,所以才攻你必救,从而激怒你逼你出手。至于我的名字和来历,等你赢了我,本姑娘自会向你合盘托出。”檀纯也感到自己心底的欲念有些见不得光,故尔闪烁其辞,答非所问。 老者又刮了两下大鼻子,咧开大嘴无声的笑了笑说道:“好吧,看起来咱们也谈不出什么来了,还的先过两招,分出个高下再说吧。”还没等他的话说完,业已遭到了对方的猛烈攻击。 檀氏的乾坤拳,顾家的螳螂爪,鲍老爷子的八仙掌,杂七杂八,东鳞西爪,不伦不类,而檀纯的功力则已经发至了极限,旨在一鼓作气将对手击垮。 老者则神态自若,衣袖飘飘,守多攻少,闪躲之间,时不时的攻出一掌,以化解对方的恶招。 檀纯一口气狂攻了三十几招,见大胡子老头忙而不乱,丝毫未漏败相,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自忖已是骑虎难下,无奈只难施展自己的看家本领了,遂渐渐的转攻为守,呈现出体力不支的模样,然后,瞅准机会,卖了个破绽,让老者击中了自己的左侧肩胛,口中啊呀一声痛叫,脚下发力,向后摔出七八尺远,躺在地上娇声呻吟着不肯起来。 老者先是略感意外,随即诡秘的一笑,晃身迫近,开口问询道:“姑娘,请原谅老夫一时失手,没伤到你吧?” 檀纯撒娇道:“哼,怎么没伤,再伤就要了人家的命了,本来人家正想要认输归顺于你,哪知道刚刚这么一走神,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真叫人寒心啊,这以后还怎么跟着你打天下呀?” 老者陪笑道:“姑娘责怪得是,都是老夫的不对,可否给老夫一个机会,将功折罪。哦……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妨告诉我你那里受了伤,让老夫替你把伤治好怎么样?” 檀纯装出一付窘迫的情状,羞答答的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其实,以老者的武学修为,焉能不知道自己击中了对手的什么部位?但是眼见对方有意挑逗,也乐得顺水推舟,将错就错,笑呵呵的说道:“哎呀,罪过啊罪过,这可是你们女人的宝贝哟,如何伤得?快让我瞧瞧,让我瞧瞧伤得厉不厉害?” 第61章 作茧自缚 檀纯任其所为,口中不断的发出娇声呻吟,心里却在盘算:哼,老匹夫,先给你点甜头尝尝,管保过不了多一会儿,你就会把持不住,想与我交欢,那可是男人戒备最松懈的时候,你就再也甭想逃出本姑娘的手心。于是乎表演得更加投入,只见她星眸微眯,樱唇轻启,咻咻娇喘,螓首在老者的脸颊上蹭来蹭去,整个身躯也躁动起来,蛮腰俏臀左右摇摆扭动,似乎已经是春情如炽,爱欲难捺,如此这般,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无动于衷。 老者也的确有了反应,揉搓她乳房的双手撤了回去。檀纯心中暗自得意:老家伙准是上套了,接下来一定会动手剥自己的衣裤,要和自己合体交欢了,乘其神魂颠倒之际,自己便有十足的把握,一击而中,将其制服,然后吸尽他的元阳,他的什么金钟令,还有那个长得跟武阳一模一样的少年,就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正打着如意算盘的檀纯,忽然听到老者语调冷漠的说道:“好啦,你的伤已经没事了,快点系好衣服,跟我走吧。“ 檀纯猛的睁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瞪着大胡子老者片刻,怒气冲冲的嚷道:“你……你有毛病呀,弄得人家心猿意马的,却不肯动真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存心耍弄我是不是?难道说人家的模样还不够标致,性情还不够风骚?得不到你这位大令主的垂青?” 老者涩然笑笑,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嘿嘿,咱们俩既然已经搞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直言相告吧,非是老夫不想与姑娘你肌肤相亲,共度云雨巫山,实不相瞒,十几年前,老夫遭人暗算,伤了男根,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能与女子交合,当然了,似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对我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的,也很想亲亲摸摸你们的身子,尤其是你们女人的乳房,是老夫最喜欢的地方了。也是你太迷人了,才让老夫一时情不自禁,演了半出前戏,不能让姑娘你尽兴,真是抱歉之致。不过你对我来说的价值,可以说是无可估量的,老夫正在修炼一种奇异的武功,正需要你这样年青,美貌,内力高深的女孩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哇,这些天来,一直在犯愁哩,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啊呸,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对东西,你的武功是不白给,可要是想就凭这么点道行,便要拿本姑娘陪你修练那什么劳什子功夫,你做梦!”一提到采阴补阳,就等于揭开了她的伤疤,檀纯深埋心底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只见她声色俱厉,几近歇斯底里的吼叫道:“老匹夫,我也不妨告诉你,本姑娘逗引你来追赶,不过是想夺你的元阳和真力,可怎么也想不到,你老儿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阴阳人,还带个什么夫人招摇过市,真叫人恶心!” 大撒胡子老者也放下脸来,冷冷的说道:“丫头,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就只好把敬酒撤了,上罚酒了,你不是不服气吗?我敢跟你打赌,以你眼下的身手,即便没有内伤,也休想在老夫的面前走上十招!老夫要你陪着练功,你应该赶到荣幸才对,一旦老夫的七煞阴功练成,必定不亏待于你。谁知你居然不知好歹,跟老夫叫板,那可是自寻死路!” 檀纯拢好衣服,一跃而起,反唇相讥道:“受伤?你老儿不是在说梦话吧?你以为本姑娘真的给你伤了不成?说我接不了你十招,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来吧,有什么能耐就尽管都抖搂出来吧,本姑娘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孬种!”她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一向争强好胜的她,嘴上说什么也不肯落下风,暗自盘算,实在不行,自己还不至于脱不了身。 老者给她的一番话气乐了,不无嘲讽的反驳道:“丫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就别在这儿在老夫面前玩瘦驴拉硬屎把戏了,你居然这等的大言不惭,真叫老夫都替你脸红。你说自己没受伤,那是你还不知道,要是不信的话,你不妨现在就运气,冲一冲足阳明胃经的乳中、乳根穴,足太阴脾经的天溪、天池穴,还有足少阴肾经的神藏、神封穴,嘿嘿,很快你就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了。” 檀纯耳中听着对方的话语,再看看大胡子老头那得意扬扬,稳操左券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叫:糟了,莫非方才舍出身子引诱他的时候,反遭了那老家伙的道了,慌忙运气查脉,果然,老者所说的六处穴道都有滞涩酸痛之感,本来就已经没多大的胜算,如此一来,必败无疑。知道自己这一回玩出了火来,禁不住两眼发直,如同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 大胡子老者哈哈大笑,换了一副笑脸,和颜悦色的劝慰道:“怎么样啊,老夫一点也没骗你吧,不过你也大可不必担心害怕,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助老夫把功夫练成,绝对有你受用不尽的好处,可比你一个人东冲西闯的强百套。似你这等小小的年纪,居然能修成这么好的武功,也当真不容易呀!老夫手底下几百号人,能跟你比肩的,恐怕至多也超不过五个。好啦,闲话说得也够多的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和来历了吧?从武功的家数上看,姑娘肯定是东海派的传人,对不对?” 老者的夸赞,并未使神情沮丧的檀纯好过多少,一想到自己即将再次沦为别人练功的工具,她的脑海之中,就忍不住闪现出万灵禅寺地宫里,那一幕幕梦魇般的经历。尽管当时为了讨妖僧的欢心,她并没有拼命哭喊挣扎,而是在半推半就之中,痛失了处子之身,然而,她的心却在滴血,在哭号,那强作欢颜的滋味,是那么刻骨铭心。想想自己又要重新坠入那痛苦和耻辱的深渊,她如何轻松得起来?给老者催问,知道说谎也没什么意义,便无精打采的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噢,敢情姑娘你是袖里乾坤檀九渊的孙女呀!嘿嘿,不瞒你说,老夫与你祖父还有一面之交哩,这么说真的是一家人喽。小纯姑娘,你只管放一百个心,跟着老夫,绝对没你的亏吃,咱们走吧,还有不少要紧的事情,等着老夫去处理哩。”大胡子喜滋滋的催促道。 檀纯深知对方言甘意苦,也没心思反驳抗辩,心里头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寻机逃脱。可是,老者对她的看管极严,根本没有一点可乘之机。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就已经走进了,金钟令大队人马驻扎的那个小山村,她彻底绝望了。 第62章 金钟令主 守在村子口的是穿褐色服饰的人,见了大胡子老者,纷纷躬身施礼。再往里走,在一幢较大的院落前,立着十几名黄衣人,接到禀报,打里面迎出来两位身穿锦袍的中年汉子,向老者抱拳见礼,同时不无戒备的目光,投向了老者身边的檀纯。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老冯、光远,这位姑娘不是外人,她的名字叫檀纯,是我的老朋友檀九渊的孙女,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说着貌似热络的在檀纯的背上拍了一下,指了指两个锦袍人介绍道:“闺女,这两位是老夫的左膀右臂,岁数大,矮个的叫冯霸,岁数小点的,这个的叫盖光远。” 表面上谁也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只有檀纯感到自己督脉的神道穴被封住了,内力再也无法施展,刚刚燃起的一点点逃脱的希望,复又化作了泡影。她的脸上浮现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听老者又吩咐道:“老冯啊,你派些个人,把村西头的那间石屋好好收拾收拾,我要在那里练功,先请檀姑娘在厢房休息,多着几个人侍侯,不得怠慢,更不许旁的人打扰,懂了没有?” “懂了,属下谨遵令主的吩咐。”矮冬瓜冯霸,比大胡子老者年青不了几岁,五短的身材,大秃脑门子,眼睛不大,却总是瞪得溜溜圆,目光闪烁,颇具心机,对上司话中的隐晦涵义,已经心领神会,当即叫来六名得力的手下,将业已失去反抗能力的檀纯带进了西厢房,严密看管起来。并且再派六个人,拿上扫帚、拖把,赶往村西头的石屋。 老者又转向生着扁扁脸的大斗个子问道:“光远,你的人上山去探察,可有什么收获呀?” 扁扁脸盖光远躬身答道:“回令主,上山的人传下话来,说天龙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聚义大厅也全都塌了,下面压着好几十具死尸,差不多都是天音教的,外面寨子里也有不少他们的人,大多是被掌力震死的,出手之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呀!而且,在后山还发现了一座新起的坟墓,从碑上刻的字上看,里面埋的是此寨寨主顾天峻两口子,看起来这里的这一切,大概都是那个叫顾枫的年轻人干的,难道那本《青冥玄功》真的有那么神奇,连个毛头小子练了,都能了得如斯,也无怪乎那个楼老子为了抢这本书,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了。” 大胡子老者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照这么说,这本《青冥玄功》真乃武学至宝哇!从现在的情况看,此书要么已经让楼擎天那个老匹夫夺去了,要么就依旧在那个姓顾的年轻人手中。光远,你再多加派些人手,务必尽快查出这两个人的行踪,一天不将那个老匹夫置诸死地,老夫就一天吃不香,睡不安。”说到最后,大胡子老头已是咬牙切齿,眼眸之中,迸出咄咄杀机。 那么,这位金钟令主,又是缘何这般痛恨北斗星神楼青天呢?原来,这个大胡子老头,就是当年天音教的头号干将——黄钟东方异。 十三年前,他中了东海神龙的诱敌之计,被毕士英和喻英隆联手制服。给押到冷魂谷中。危急关头,毕士超想拿他当人质,逼迫天音教群魔退兵,本来还有几分希望成功,可是哪知道给楼擎天的一番搅和,长白魔君等人竟然不顾他的死活,继续往上攻,明摆着是想借侠义道众人的手,置他于死地。结果被恼他毫无价值的毕士超,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崖,摔了个半死不活不说,还伤了男根。这些年以来,尚有欲求的他,却无法一尽人道,令他饱尝了无尽的痛苦和自卑的煎熬。 故此,北斗星神楼擎天,便成了东方异心目中的头号仇敌,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其次则是公孙立极,而对把踢他下山崖的毕士超的恨意,反倒差了许多,因为对方毕竟的敌人,在那种情况下,没有把自己乱刃分尸,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东方异处心积虑的想整垮天音教,杀死楼擎天和公孙立极,然后称霸武林,他自觉武功及实力还远远不够,便先是不择手段的罗掘了一大笔金银财宝作为资本,接着组织了规模庞大的金钟令,同时,开始修炼邪门武功——七煞阴功。 此套功法源自于他一生中,唯一仰慕和敬重的,长白魔尊屠汉雄的玄阴大法。可是由于他自身的缺陷,无法象别人那样去采阴补阳,后渐渐从他和自己那位美艳夫人的床第之欢中受到了启发,另辟蹊径法门,攫取年青女子的三峰大药,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练功。几年下来,给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女子已经超过百人,可是七煞阴功的最高境界仍没能练通。正自焦躁懊恼,遇上了武功高强,年青美貌,性情风骚的檀纯,可以说是如获至宝,自忖借助此女,可以一遂心愿。 第三天正好就是七月十五,当天的掌灯时分,早已经急不可耐的东方异,亲自将檀纯带进了那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石屋。并让冯霸率人封死了屋门口。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此间石屋,与檀纯攫取夏玉元阳的屋子,同在一个院落,相距不过一丈多远。檀纯的内心之中可说是酸、苦、辣、咸,五味之中,惟独少了甜。 金钟令主东方异先是剥光了她的衣裤,然后开始从上到下,依次攫取她的三峰大药,对于上面摆弄,经过云雨的她还挺得住,熬得起,可是这对于下面的攻击,则着实令她无法招架。 别看她曾经与妖僧四空,鬼秀才程安邦乃至勾魂吊客夏玉纵体交欢,并且为了保住自己的元阴,舍弃了自尊和羞耻,运用自己嘴唇和舌头,将四空侍弄得服服帖帖。可是今时今日,她却被东方异反其道而行之,对方那灵动的舌头,一刻不停的刺激着她那最敏感的部位,令她如痴如狂,拚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一波紧似一波的舔舐,接下来是强有力的吸吮,再加上对方手指的拨弄,檀纯浪声叫着,全身剧烈的颤抖着,猛烈的收缩起来,而喷涌出来的爱液元阴,则悉数被金钟令主吸入口中。一场下来,檀纯已经是瘫软如泥,她感到自己仿佛已经被大胡子吸成了空壳。心中自怨自艾,悔恨交加。 就在金钟令主闭关修炼七煞阴功的第七天头上,他派出的手下传来了讯息:北斗星神楼擎天,正在安徽九华山,聚拢天音教众,声称要讨伐叛教罪人乌媚卿。 冯霸用隔墙传音之术,将这个消息禀报了进去。又过了两天,东方异出关了,并将面色苍白,目光暗淡的檀纯交给冯霸,吩咐其给她服食补气健体的丹药,以期尽快恢复,好助自己完成最后的冲关。然后,带上那位貌似雷武阳的少年和扁扁脸盖光远,以及八十名精锐手下,急匆匆赶往九华山,去向宿敌寻仇。 第63章 尔虞我诈 九华山,位于安徽南部的青阳县境内,据说有九十九座山峰,而其中的九座最为峭峻雄奇,就好象莲花瓣一样朝天怒放,因此又被人称为九朵莲花山。 天音教教主,北斗星神楼擎天,此番便落脚在东崖恶虎洞边的地藏寺中。并在这里招集自己在天目山,被顾枫杀散了的手下,于今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为首的两个人,都是他的死党,原震山帮的堂主,夺命刀申屠华和飞镰恶叟闵中庆。 申屠华从旁禀告道:“教主,属下已将悬赏的消息散布到了周围数百里的村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叛逆的信息传来,三千两啊,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定会有人出首的。” 北斗星神阴沉着脸孔,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礅在桌案之上,恨声说道:“这个贼婆娘,我老早就察觉她阴怀异志,只是抓不到她的什么把柄,想不到她在最关键的时候,给老夫来了这么一手,令本教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真、真乃可恶之极,要是能将她捉到,老夫非把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不可!” 申屠华表面上连连点头,心里面却是不以为然,暗道:哼,你也就跟我在这儿痛快痛快嘴,真的捉到了,只要那个娘们哭眼抹泪的一央告,你就会心慈手软,放她一马的。要是那娘们用上绝招,让你钻她的被窝,你就得把她当祖宗似的供起来。别的都是扯淡,要是能把那本《青冥玄功》弄到手,就烧高香了。 这个时候,在外面负责守卫饭的闵中庆,快步走进来,躬身禀报道:“参见教主,山下来了一老一少,声称本教叛逆乌媚卿就在他们住的村子里。不过他们坚持说,要等见了您,拿了赏钱才说他们住在哪里。” “噢,果有此事?”北斗星神一下来了精神头,轩眉张目的命令道:“中庆,快、快把他们带来见我。小华,你快去调集人手,等我的令,就即刻动身去捉那个贼婆娘。” 闵中庆和申屠华同时领命出了地藏殿,一个奔山门带人,一个去后院调兵。没过一会儿,飞廉恶叟以及四名天音教众,押着一老一少走进了地藏殿。再看这两个乡下人,衣衫蓝缕,神态局促,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抖衣而立。 “老头儿,你真的见着画像上的那个婆娘了吗?要是胆敢蒙骗本教主,可是没你的好果子吃。”楼擎天的心里头虽然猴急得不得了,可是表面上还得保持一定的威仪,语调冰冷的威胁道。 那个老农夫颤声答道:“是、是、一准是她,那……赏钱……赏钱……” 楼擎天蛮横的打断对方的话头,厉声说道:“你只管放心,只要你的消息准确可靠,让我能抓到那个贼婆娘,三千两的赏银,一两都不会少,可要是你敢诓骗本教主,误了本教的大事,我就把你们的整个村子,杀一个鸡犬不留,懂了没有?”其实,北斗星神压根就没打算给对方半两银子。报信之人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啊……我懂、我懂……”老农夫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脸也白了,嘴唇也青了,话还没说完,忽的佝偻了身子,手捂着心口,痛苦万分的说道:“啊——疼、疼死我啦,救我……救救我啊!”紧接着一头栽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 恰恰就在这个当口,寺外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有教众神色慌张的跑进来禀报道:“教主,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打哪来的仇家,从四面八方朝咱们杀过来了,眼……眼瞅着就要攻进寺里来了。” 北斗星神有心出去迎战,又急于想从那一老一少的口中得到小姨子乌媚卿的落脚之处。瞅了瞅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老农夫,以及偎在旁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少年,又收住了脚步,转向飞镰恶叟吩咐道:“中庆啊,你先带这些人出去抵挡一阵,我马上就去接应你们。” 闵中庆点头,从身后拽出一对飞镰,率领着殿内的二十几个人冲出了殿口。 楼擎天回身走近老少二人,蹲下身鄙夷的瞟了一眼口吐白沫,已然不省人事的老农夫,冲抖成一团的少年道:“娃娃,快告诉我,你们住在哪里呀?” 那少年满脸恐惧的直往后缩,闷了半晌,气哼哼的冒出一句:“我爷爷都病成这样了,你……你不给他医治,还要问这问那,我……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北斗星神脸上的煞气一闪即逝,随即变成了和颜悦色,凑近了少年轻声劝诱道:“娃娃,你爷爷都这么大岁数了,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你就不同了,小小的年纪,好日子还在后头哩,如果你能帮助我找到我想要找的人,我不光给你大把大把的银子,还会留你在我的身边,并且传授给你武功,叫你管一百个人,怎么样啊?快点告诉我吧,那个婆娘到底躲在哪里……啊——” 楼擎天过于专注少年了,以至于对自己身后的那个乡下老头全无防范。当然了,若是换成个身手稍差的角色,想要贸然出手偷袭北斗星神,非但伤不了他一根寒毛,反会被其护体罡气活活震死。可是他又哪里料想得到,自己身后的乡下老头,竟然是一位武学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绝顶高手,如此一来,楼老魔头就注定要吃大亏了。 佯装昏迷的老农夫,也担心遭到对方的反噬,所以志在一击得手,当下发足了十二成的潜力,双掌齐出,狂击天音教主的阳关、命门二穴。这两处穴道对于督脉乃至全身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前者为人体阳气总的出入关口,后者乃是关乎性命之本的生命之门。这两处穴道同时遭到沉重的打击,其后果可想而知。 只听得楼老头子一声惨嚎,连滚带爬的摔出去一丈多远,直撞到了对面内的墙上,不待他挣扎起身,少年已经出其绑腿中,抽出来两口锋利无比的短刀,飞身迫近,朝着北斗星神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阵狂劈恶戳。 老魔头尽管遭到了重创,但是还不至于就这么折在一个半大孩子的手里,三闪两闪,已经缓过一口气来,一记南冥拳捣出,其攻击力虽然还不及平时的五成,却仍非少年所能承受。 老农夫见状大惊失色,闷吼了一声,挺身突近,一手拨开少年,一手发掌相迎。随着砰的一声响,天音教主在地上向后蹭了七八尺远,口鼻之中鲜血汩汩而下。装病的老农夫也一连退了三四步,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了身形,一张大脸,青白不定。 而被对手阴毒掌力攻人心脉的楼擎天,混身上下在不住的发抖,直愣愣的盯视着老少二人,惶然问道:“你们……你们的什么人?为……为何要暗算老夫?” 第64章 死不瞑目 金钟令主仰天狂笑,回手摘掉头上脸上的伪装,语调尖酸的嘲讽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楼帮主,你还记得大圣庄,记得冷魂谷吗?十三年了,就是你,鼓动公孙立极那个混蛋,不顾我的死活,攻击侠义道的人,把我往死路上送。全仗着老天照应,我东方异才能大难不死,这笔账拖了这么久,今天也该彻底算一算了吧?” “你……你是峨眉派的东方异?”北斗星神好不容易才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惊恐万状的说道。 “不错,就是我。姓楼的,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东方异已经是今非昔比,我创立的金钟令,麾下已有六大支,三四百之众,较比你当年的震山帮,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你呢?真是越活越回陷,怎么手底下就剩下这可怜巴巴的几十个人了?嘿嘿,你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只不过由老夫亲自动手杀了你,就等于往你老儿的脸上贴金,就你现在这副德行,由我的小徒儿收拾你,都绰绰有余。名震武林的北斗星神,居然会死在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的手里,这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你在阴曹地府都抬不起头来啦!哈哈、哈哈,天楼,替师父杀了那个老匹夫!” “东方异,你……你也太毒了,你……”金钟令主的一番话,只把个楼老头子气得是七窍生烟,话刚说了一半,那少年已经舞刀杀来。此刻的楼擎天,再也应付不了这个半大孩子了,勉强格飞了少年的左手刀,却被其右手刀刺中了胸肋。 少年的武功根基极为扎实,内力修为亦非同龄人所能望其背项,一招得手,乘胜进击,转眼之间,北斗星神已经是连中十余刀,浑身是血,瞪着睁得大大眼睛,两腿一蹬,命赴黄泉。 金钟令主拾起少年落在地上睡的左手刀,赶过来割下了天音教主的人头,提在手中,大步走向大殿门口,站在了台阶上,将血淋淋的头颅高高的举在空中,冲庭院里,兀自恶斗不休的人群,运气吼喝道:“呔,天音教的人都给我听着,你们的教主楼擎天,已经让我给宰了,识相的,速速归顺我金钟令,执迷不悟的,只有死路一条!” 尚存的三十几个天音教众,瞧了瞧首领的人头,都傻了眼,己方的头都已经身首异处,自己还打个什么劲儿?十有八九扔了手里的兵器。 闵中庆在刚才的混战中,已经被突头鹰盖光远杀死,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申屠华,人单势孤,无力回天。他神情凄然的走向大殿口,在东方异的面前站定,将手中的大刀,嚓的插进石砖缝隙,足有半尺有余,回手又在自己的胸口,一连击了三掌,刹时,他的鼻孔和嘴角溢出几缕血线,痛楚万分的说道:“在下已经自废武功,请尊驾赐还教主的首级,以成全在下对教主的忠心。” 东方异本想杀了这个不肯向自己屈服的人,转念想想又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莫不如答应他,还可以借此收买人心,便故作豪爽的答道:“这位朋友的忠义之心,着实令人佩服,好,本令主就成全你,接着!”说着将北斗星神的头颅,抛向了台阶下面的申屠华。 九头猫申屠华双手接过楼擎天的人头,紧紧的捧在了怀中,慢慢的转过了身,迈动异常沉重的步履,穿过人丛,走出了地藏寺的山门。 东方异重又振喉喝喊道:“大家听着,本令主在这里正式宣告,从今时今日起,无论是震山帮,还是天音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大家既然愿意加人我金钟令,我东方异表示衷心的欢迎,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快快收拾东西,随本令主下山,回返咱们的临时总舵。” 他的话音一落,一直在他身边,叉着腰,梗着脖,扬扬自得的少年,将手中带血的双刀举过了头顶,铆足了劲,扯开了嗓门,狂声呼喝:“金钟震宇,天下无敌,威加海内,武林一统!” 庭院之中,近百名金钟令的原班人马,也纷纷举起手中凝着血迹的刀剑钩叉,大声喊了起来:“金钟震宇,天下无敌……” 刚刚投降过来的天音教众,心头满是茫然和失落,可是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心怀不满,以招来杀身大祸,也只得强忍屈辱,随帮唱影的跟着喊了起来:“威加海内,武林一统!” “娘、我回来啦!”少年兴高采烈的呼喊着,一路小跑的奔进了天目山脚下的小村子,直入他母亲所居住的那个院子。 中年美妇快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眼见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没受什么伤,如释重负,欣喜万分的将少年揽入怀中,怜爱的抚摩着他的头发,柔声询问道:“儿呀,这一次你和你师父他们去了哪里呀?是不是又和别的什么门派动武啊?看你这个高兴劲,一定是又打了胜仗吧?” 少年满脸的骄傲神情,得意扬扬的说道:“那当然了,娘,这回我们可打了一个大胜仗啊,一举荡平了盛极一时的天音教,杀了我师父的大仇人,就是他们的那个教主,光归顺咱们金钟令的就有四五十人哩。娘,你猜猜,他们的那个教主是谁杀的?” 当美妇听到儿子提及天音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打了一个愣神儿,听少年急切的发问,再看他的神情,心思聪慧的她,心中已然明了,带着几分勉强的笑着说道:“莫非是你杀的?”随即幽幽的低声跟了一句:“既然连你都杀得了,这个天音教也当真没落了。” “谁说的?”少年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娘,你可不知道那个鬼教主有多厉害,我敢说要是师父他光明正大的跟他打,还不一定能不能斗得过他哩。娘,你是不知道哇,这一回我和我师父给天音教的人演了一出好戏,把他们骗得是团团转,师父乘那个鬼教主毫无防备的当口,一举重创了他,末了,我才杀得了那个姓楼的糟老头子。” “什么、姓楼?”美妇惊愕的瞪大了她美丽的双眼,双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儿子的肩膀,语调惶急的追问道:“儿呀,你快告诉娘,你杀的那个老头真的姓楼吗?” “那还能假?”少年不以为意的答道:“姓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听说那个老家伙,从前还当过什么帮的帮主哩,来头着实不小呀,想不到竟然死在我的刀下,我看他死也闭不上眼啊!我看要不了多久,江湖上的人就会都知道我齐天楼的大名了!”少年踌躇满志的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察觉他母亲脸上的古怪神色。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公子,令主有事找你,叫你马上就过去。”少年应了一声,冲母亲匆匆说道:“娘,您是不是累了,快去躺一会吧。师父叫我,我先去看看是什么事,很快就回来,再仔细给您讲,我们是怎样杀那个楼老头的。”说完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屋门口。 美妇两眼发直,直勾勾的盯着空落落的门口,面如死灰。过了好半天,倒退了一步,又倒退了一步,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失去了神采的双眼,千疮百孔的心灵,纷乱翻滚的思绪,重又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第65章 不堪回首 那是九年前的深秋时节,残破不堪的大圣庄前,木然的伫立着一位,神情凄苦的美艳少妇,她的身边依偎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那孩子生得是眉清目朗,英武俊逸。 这二人便是大圣庄主齐元朗的女儿,齐楚燕和她的儿子齐天楼。父亲卖身异族,残害中原武林同道的事,她业已从前去探望的神刀玄女的口中知道了大概,心中是又气又恨,又伤心又无奈,自觉得没脸见人,匿居数年,专心养育儿子。好在齐天楼天资聪颖,根骨极佳,刚满五周岁,其文才武功较比寻常武术世家的子弟,要强出多多,且伶俐可人,已然成了齐楚燕的难以割舍的精神支柱,她暗中发誓,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武林奇才,重振齐氏门楣。 清军大举南下,他们娘俩原来隐居的地方成了两军交战的战场,那里住不下去了,她有意南迁,在临行之际,带着儿子,来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园凭吊一番。因为她担心自己这么一走,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大圣庄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有着她儿时的欢笑,和数不尽的美好回忆。放眼创痍满目,一片荒芜的家园,齐楚燕的悲凉和酸楚,无以言表。百感交集之中,泪水潸然而下。 心中暗道:“爹、你为什么那么糊涂?居然为了报那几百年前的仇,投靠异族,帮着他们祸害中原的武林同道,女儿我本来就不争气,你这么做,叫我如何抬得起头来?也不知你葬身何处,女儿权且在这里拜上三拜,也算答谢你的养育之恩了。” 见母亲伤心的跪在地上磕头,男孩也乖觉的跟着跪倒以额触地,待母亲起身后,才开口问道:“娘,您怎么哭了,您这是在给谁磕头哇?” 齐楚燕一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一边为儿子拂去额头上的沙砾,声音嘶哑的说道:“小楼,这里是你娘原来的家,你外公就葬在这的附近,我方才是在拜他。好啦,咱们走吧,娘带你去江南找一个好地方住下来,教你习文练武,等你长大成人,再自己去闯天下,给娘争口气。” 男孩使劲点着头,认认真真答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有出息的,给您给咱们齐家争光。”说完牵着母亲的手,转过身往回中走。母子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就在这时,打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堆瓦砾后面,悄悄探出一颗大大的脑袋,别看此人蓬头垢面,胡须遮住了大半个脸孔,可是一对眼睛,却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美艳少妇和她的爱子。 突然,那个怪人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猛扑过来,不待母子二人有所反应,业已到了他们的跟前,只见其左臂轻轻一拨,齐楚燕惊声尖叫着,脚不沾地的摔出了一丈多远,而其右手一抓一送,小男孩齐天楼已经被此人夹在了的腋下,飞奔而去。 眼瞅着自己的心尖子被人生生掳走,齐楚燕眼睛的红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以及可能遇到的凶险,噌的一跃而起,拔脚就追。那个怪人似乎在有意的控制着奔跑的速度,让齐楚燕始终都离着他八九丈远,既望得见又撵不上。 齐楚燕的心智并不低,焉有不察之理,但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在对方的手中,就算面前是无底的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就这样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地,已然进入了太行山中,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齐楚燕,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脚下一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仍挣扎着往前爬着,泪水、汗水在她的脸颊上交织,口中凄惨的呼喊道:“求求你,放下我的儿子……” 那个怪人并没有乘这个机会彻底摆脱她,反而收住了脚步,并往回走了几步,以冷漠的语调说道:“小美人,老夫带走你的儿子,是为了传授他的武功,似他这样的好苗子,跟着你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你若是舍不得他,就每隔十天来这里,我会领你见他一面的,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齐楚燕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抢不回自己的儿子了,况且,对方声称要传他武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怪人的身手比自己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对儿子来说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便一个劲的点着头,冲儿子喊道:“小楼……别怕,跟着伯伯,习武练功,娘会常来看你的。” 惊魂未定的小男孩,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茫然的点着头。齐楚燕心痛如割,眼望着怪人挟爱子飞逝而去,惟有任眼泪奔流。 十天之后,经过刻漏难熬,度日如年的煎熬,齐楚燕眼布血丝,面容憔悴,她早早的就来了,却没能见到令她牵肠挂肚的儿子,过了好一阵,就在她感到自己就要疯了的时候,怪人出现了。 “我儿子呢?怎么不带他来见我?”齐楚燕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二目圆睁,神情可怖,那架势就如同要把对方吞下去似的。 大胡子怪人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不会好意的盯着身材婀娜,姿容秀美的少妇瞅了好半天,使劲咽了口吐沫,干咳了两声,开口说道:“你儿子他很好,你用不着担心,你要见他,可以,不过还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我答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快带我去见我的儿子!”齐楚燕想都没想,脱口说道。 怪人诡异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揶揄的说道:“小美人,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条件,就一口应承下来,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吧?我且问你,你的丈夫,是已经死了、还是另寻新欢去了?” “死了,早就死了!”齐楚燕神情木然的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真乃天意呀!呵呵,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很能叫男人心猿意马的标致女人吧?就连我这把年纪,也给你勾起了春心。”怪人不咸不淡,不阴不阳的说着,充满了欲念的目光,在少妇的身上逡巡不定。 “你……你要干什么?”直到此时,齐楚燕才体味到对方将要提出的条件,一定十分过分,禁不住又惊又恼。 “怎么,还不明白?那就跟你明说了吧,要见你的儿子,就得舍出你的身子,让老夫我高兴高兴,权当是作为老夫教你儿子武功应得的酬劳吧。” 齐楚燕如遭当头一棒,一下子懵了,无助的左右看了看,她的心已经缩成了一团,本能的恐惧,使得她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掉头逃走的念头。 “怎么,不愿意呀,那好吧,我也不想强求,那样的话也就没什么乐趣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说不定过个三年五年,当你的儿子出人头地,名满江湖的时候,你就可以和他团聚了。”怪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转过身就要离开。 “别、你别走!我……答应你。不过,你一定要信守诺言,你要发毒誓,一定要让我见我的儿子!”齐楚燕浑身颤抖着,语调凄惨的说道,泪水一串串的滑下她的双腮,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行啊,老夫可以指天为誓,只要你能够让我满意,老夫就保证能叫你见到你的儿子,倘若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行了吧,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过,你得先把眼睛蒙上,以后,到了日子你就还到这里等我,我自会来接你的。”大胡子怪人很是得意,轻飘飘的的说道。 失魂落魄的齐楚燕,顺从的点着头,自己从怀里掏出香帕,蒙住了双眼。还不等她的双手放下,那怪人已经倏的贴了过来,一下将她驮上了肩头,疾掠而去。 第66章 任人宰割 齐楚燕只觉得自己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风驰电掣似的朝前飞了差不多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怪人刹住了脚步,接下来听到了石门开启的轧轧声,然后,又走了一段曲曲弯弯,凹凸不平的路,阴凉,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分明已经深入了山腹。等怪人把她放到地上,并为她摘去眼睛上的香帕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石室的中央,地上火盆里的碳火烧得通红,屋子里暖烘烘的,用大石块垒成的大床铺上,铺着不少兽皮。 “把衣裳都脱了,躺到床上去。”她的身后传过来怪人冷漠的话音。 齐楚燕悸悸的一抖,本能的生出与对方拼死一战,夺回儿子的念头。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就是自己生出三头六臂,也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想想落入他手的儿子,她放弃了抵抗,开始顺从的往下脱衣服,当身上的最后一件亵衣,从她的手上滑落之时,她的自尊心已然彻底的麻木了,躺在了柔软的毛皮上面,眼睑低垂,双腿紧绷,苍白的脸庞,如玉如脂的曼妙娇躯,一动不动,就仿佛是一具艳尸。 从头到脚,被大胡子亲吻摸捏了个遍。齐楚燕以为对方马上就要做那最令人作呕的事情了,遂将舌头放在了牙齿之间,准备捱过最难熬的时刻,心里面一个劲的想着,再过一会儿,自己就能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了,拼命想象着儿子那可爱的脸庞和欢快的笑语,而一丝不挂的躯体,仿佛不再属于她。然而,恰恰就在此时,却听到那怪人道了声:“好啦,快穿上衣服,我去叫你儿子来。” 齐楚燕大感意外,并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好不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同时又很是疑惑,愈发觉得怪人难以捉摸,不由得担心自己的儿子,长期跟着他,会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但是她也知道,眼前的一切,自己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飞快的穿好了衣服,生怕条被儿子撞上。又过了一会儿,怪人带来了她的儿子,母子二人拥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怪人要领走孩子。齐楚燕和齐天楼又怎么会舍得再分开?忍不住大声哭闹起来。 怪人很是不耐烦,恶声咆哮着威胁道:“你们俩都给我听好喽,要是再这个样子,就休想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是说着玩的!”直吓得齐楚燕连忙止住了悲声,并哄儿子也不要再哭了,等怪人带走齐天楼,折回来重新蒙上了她的双眼,把她背起来出了山洞,送回到原来约定见面的那个地方。 就这样,每过十天,齐楚燕便急巴巴的赶到那个碰面的地点,由大胡子怪人带她入洞,在那间石室中,脱光了衣服,让怪人摸个遍,亲个够,然后和儿子相聚片刻。时间一长,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堪了,有时反倒是年轻孤守的她,经受不住对方的挑逗侍弄,春情难抑,忍不住呻吟求欢。可是那怪人依然是无动于衷,不再越界半步。 转眼一年过去了,终于有一次,齐楚燕实在熬不住了,向怪人提出了要么满足她,要么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东方异无奈,向她亮了底,他也着实迷恋这个美艳无双的女人,不想她不开心,就勉为其难的用唇和舌满足了她,谁知,两个人还都得意上了这一口,竟一发不可收拾。没过多久,齐楚燕被准许留了下来。为了能与爱子厮守,她也只得曲意迎合东方异。而时间一长,金钟魔竟由此萌发了修炼七煞阴功的念头。可是过了还不到半年,他便发现齐楚燕变得无精打采,姿容憔悴,惊悟到是自己大量吸取其元阴所致,慌忙转而掳掠其他的女子代替。 渐渐的,齐楚燕恢复了过来。而那个山洞中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这些人都称东方异为金钟令主,称她为夫人,管她的儿子齐天楼叫公子。再后来金钟令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她却极少过问,只是一门心思,照料儿子的起居饮食。 她并未见过楼擎天,更谈不上对其有什么感情,即便是对楼青峰,也是恨多于爱。自己的儿子杀了他的爷爷,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在这一刹那,勾起了齐楚燕对自己一生坎坷的回忆和反思。 曾经是心高气傲,蔑视众生的豪门千金,满怀着雄心壮志,要在江湖上一举扬名,却哪知终南山地窖中的一场梦魇,将她的美妙憧憬击得粉碎。结识楼青峰,被其花言巧语所蒙骗,轻率的付出了一切,换回来的却是无情的追杀。 再往后则更是苦不堪言,虽然经虹萱师太指点,得到了望月庵老尼的收留和照顾,但是,孩子难产,险一险要了她的命,接着便得知父亲,居然是一个为人不齿的满清走狗,不光不彩的给侠义道当众处死。而杀死父亲的人,又恰恰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毕士英。同时,他还是好姐妹綦毋竹的意中人,这其间的恩怨情仇,如何说得清理得明?这些年来,她恨不能恨,爱又不能爱,只得浑浑噩噩的过着麻木的日子。 九年前坠人耻辱的深渊,被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东方异长期淫占,她忍辱偷生,苟且至今,全都是为了儿子齐天楼,实指望他长大成人以后,可以扬威武林,为齐家争光露脸,又哪里料想得到,儿子的第一次辉煌战绩,竟然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爷爷。往后跟着东方异,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 这一切的一切,令齐楚燕的心灵,遭到了无比沉重的打击,她最后的精神支柱,轰然崩塌了。她怀着彻底绝望的心情,找来两张纸,提笔蘸墨,飞快的写就了一封密信,封好后连同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交给了贴身使女,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叫给儿子齐天楼。 打发走莫明所以的使女,齐楚燕栓好了房门,找出一套崭新的衣裳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躺到床榻之上,盖好了被子,运起全部的内力,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一缕鲜血溢出她的嘴角,滑下腮边浸人枕畔,一道芳魂,飘入冥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齐大小姐,就这样结束了她惨淡、晦暗的一生。 第67章 万箭攒心 东方异闻听手下人的禀报,匆匆赶了过来,运内力震断门栓,进屋一看,心里也蛮不是滋味,目睹曾经令自己心醉神迷的女子,已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禁不住又是叹气又的顿足,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自言自语的叨咕道:“夫人,你这是为了什么呀?怎么好端端的就寻了短见了呢?”伸手用衣袖为齐楚燕擦去嘴边的血迹,定了定神,转身出来冲刚刚赶到的矬虎冯霸吩咐道:“老冯啊,夫人她暴病身亡,你速着人操办丧事,不要怕花钱,要让她走得风风光光。” 冯霸领命,尽管心里头狐疑,却不敢多问,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当即遣人四出,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庭院中便已经搭起了高大的灵棚,东方异亲手将齐楚燕放入刚刚买来的棺材里,放置到灵棚正中。几十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尚老道,开始哼哼呀呀的斋蘸念经。一时间法器铿锵,烟气缭绕。所有金钟令的人,腰里头都扎上了一条白布带子,没有人敢露一点笑模样,生怕一直阴着脸的令主降罪责罚。 次日一早,奉命去溪口镇带人的齐天楼回来了,隔着老远,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便急急忙忙的往村子跑,正巧与从里往外走的矬虎冯霸撞了个满怀。 冯霸吃力的挤出来一点笑容,故作惊讶的说道:“哟,少令主,你回来啦!” “老冯,什么人死了?”齐天楼惶急的劈头问道。 “这个……是……是你娘亲慢。”矬虎苦着脸,迟迟疑疑的回答道。 “啊——”少年一下怔在了那里,随即猛的摇了摇头,大声吼道:“你胡说!我才不信呢,你娘才死了呢!”说着疯了一般,一把将冯霸推了个趔趄,直冲进院子,先奔进她母亲居住的房间,没见着人又掉头出来,站在门口嘶声喊道:“娘,您在哪里呀?我回来了,您快点出来呀!”左近的金钟令徒,见状没一个敢搭言,更没一个敢靠前。 少年喊了几声,没人理睬,目光在院落中一扫,发现了中间的灵棚,不由得两眼发直,面颊剧烈的抽搐了几下,突然拔脚冲进了灵棚,直奔成殓着他母亲齐楚燕的棺木。 闻声出来的东方异,正瞧见少年挥拳打翻,原本在灵棚里布置各种祭祀装饰的几名手下,就要去掀棺材盖子。忙疾闪过去,一把扣住了少年的脉门。 齐天楼拼命的挣扎着,口中狂叫:“师父,你放开我,他们说我娘死了,我不信,我不信!我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装的是谁?” 东方异手上加力,口中训斥道:“小楼,我不许你胡闹,你娘的确已经死了,师父我也很伤心,你就让你娘安安静静的走吧。” 少年半边身子酸软无力,泪流满面,哭喊着抗辩道:“我就是不信,我昨天走的时候,我娘她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一天就死了呢?是谁害了她?是谁害了她呀?” “小楼,没人害她,是她自己突然犯病就去世了,师父我也是想不通哇,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呀,是她的阳寿尽了,阎王爷把她收走了,咱们没法子跟天斗啊!”东方异的确不知道齐楚燕为什么会自尽,相伴多年,宠爱迷恋的女人,骤然之间,已是人鬼殊途,他的心里也是痛惜万分,只不过他的伤感和失落,与少年的丧母之痛,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小楼,你不要闹,乖乖听话,来见你娘最后一面,好好看看她,然后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为你娘守灵吧。”金钟令主语气缓和了一些,轻声劝慰道,见少年点头,遂放松了手,并为其掀动棺盖,错开了将近一尺宽的缝。 眼望着母亲那惨白的面庞,齐天楼直哭了个地惨天愁,肝肠寸断,几度昏厥,仍止不住悲声,更不肯离开灵棚一步。东方异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吩咐冯霸和盖光远等人,轮流陪着少年,天擦黑的时候,才脱出身来,匆匆走进了关人的石屋。 昨日中午,东方异接到了手下另外一支人马的禀报,声称在溪口镇附近捉到了一个年轻女子,自称是他两大仇敌之一的,长白魔君的女儿,请示如何处置。 公孙立极乃是金钟魔心目中的第二号仇人,誓欲杀之而后快。现如今北斗星神楼擎天已经授首,下一步自然是要集中精力对付长白魔君,怎奈此人有着满清皇族的血统,在朝中的靠山甚强,且手下的势力亦非楼擎天可比,极难对付。正犯愁无处下手,得到此讯息,金钟令主自然是喜出望外,急派盖光远和齐天楼前往溪口镇带人回来。 石屋的一角坐着一个头上套着大布袋子,双手反绑在背后的人,听到有人进来,那人紧张的挣扎站了起来,并恐惧的退到墙根。东方异快步过去,一把将布袋子拽起来丢到了一边,两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微微发抖的年轻女子。 被抓来的人,还真的就是小魔女公孙涵,她是下山购买日用物品的时候,正巧在溪口镇撞上了金钟令的恶徒,污辱良家妇女,天良尚存的她看不过眼,大发雌威,把那几个家伙痛打了一顿,却不料捅了马蜂窝。那一支的头目是黑鹤来无期,得到手下回报,纠集几十名手下,设下重重埋伏和陷阱,最终将公孙涵捉住。 眼看就要遭到非人的污辱,小魔女不得不自报家门,巴望着父亲的名号可以震慑住对方。果然,来无期听了她乃是令主仇人的女儿,急忙派人向东方异报告。 东方异盯着公孙涵看了半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遂不冷不热的开口说道:“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见对方茫然的摇摇头,又道:“老夫本是天音教的人,你要真的是公孙立极的女儿,就一定听说过我东方异的名号。” 公孙涵听了这句话,真是喜出望外,激动得差一点流出泪来,一个劲的点着头,连声说道:“知道、知道,您是黄钟,对不对?我爹常念叨您。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娘是蒙古人,我是在蒙古长大的,我师父也是你们天音教的,法号叫木叶上人,您也一定认识的。”瞧见对方脸色微霁,连忙又道:“东方大伯,您既然与我爹是好朋友,就快点放了我吧,侄女这就带您去找我爹,这些年天音教给楼擎天和乌媚卿那帮人,折腾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有大伯您主持大局,一定能够重振往日的声威。” 小魔女公孙涵不可谓不机灵,这张小嘴也甚是乖巧,连吹带捧,着实令金钟魔的惬意了那么一瞬。然而,此人偏执心理极为顽固,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耻辱和仇恨,又岂是她几句好话所能化解得开的?很快,东方异复又面沉似水,摇着头幽幽的说道:“小丫头,你就别给老夫灌迷魂汤了,我与你爹还有一笔旧账没算哩。不错,起初我和他的确还可以算是朋友,可是后来老夫落了难,他非但不全力解救,还耳软心活,不念多年的情谊,把老夫往死路上逼。老夫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他和楼擎天那个老匹夫杀掉,以雪我心头之恨!你还不知道吧?楼老头前两天已经叫我给宰了,你倒是说说,下一步我该如何收拾你爹——公孙立极那个狗贼呢?” 第68章 魔女魔头 小魔女公孙涵听了东方异的这句话,就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瑟瑟的一抖,心中无限惶恐,颤声争辩道:“那……你跟我爹有过结,去找他好啦,抓我回来有什么用啊?反倒有损你的威名。莫不如你放了我,我可以去叫我爹来,让他给你赔不是,让他赔给你金银财宝,美女娇娃,你要是想当官也行,什么知州、知县、游击、守备,只要他说一句话就成,你说这样该多好哇。又何必非得大动干戈,斗个两败俱伤呢?不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东方大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金钟令主咧着大嘴笑了笑,不无嘲讽的说道:“啧啧,还真看不出,公孙立极,居然生了你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闺女,比你那个哥哥可能说多了。是啊,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想必是你爹自己也觉得对不住我东方异,也知道应该赔偿给老夫点什么,这不,他不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先赔给我了吗?嘿嘿,只要你乖乖听话,把你的身子供老夫用上一用,助老夫练成神功,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放你爹一马哩。啧啧,看把你吓得,丫头,你放心好啦,老夫乃是惜香怜玉之人,绝对不会干那种竭泽而渔的无情事,完事以后,你会得到相应补偿的,而且你还这么年轻,过个三年五载的一准能恢复如初的,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随着金钟魔头的狂笑,公孙涵的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落,彻底的绝望,几乎令她眩晕。男欢女爱,她不是不想,但是那得与心仪之人做才有情趣。想想要跟面前的这么个丑陋,冷酷的糟老头子肌肤相亲,不由得恶心得想吐。再者说自己好不容易才练就的这么点内功真元,还要被他掠夺走,不禁气得发昏。心中暗骂:呸,老匹夫,给你弄得半死不活的,还能有个屁作为?什么三五七年就可以恢复,简直是胡说八道,鬼才相信,姑奶奶再傻也不会上你的贼当,一有机会,就跑得远远的,哪个愿意陪你练功,就找哪个去吧。她急于摆脱困境,不得不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你……你要是不放了我,我是怕我的夫君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他……他的武功可厉害了,连楼老头都不是他的对手,照我看你和你的这些个手下,就是都绑在一块,也……也敌不了他的一只手。为了你们好,还是赶紧放我回去,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年轻姑娘有的是,你又何必非得要我呢?要不干脆我替你去捉几个来,包你满意,怎么样?“ “噢,你还有丈夫,呵呵,你这的毛丫头,花样可真多呀,你的男人,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吗?连楼擎天都打他不过,哈哈,你可别说那个顾枫就是你的丈夫哟。”金钟魔再一次把脸,贴到了公孙涵的眼前,冷嘲热讽的说道。 “对、对,就是顾枫!你也代知道他的威名呀,告诉你吧,我和他已经结成夫妻了,就住在东天目山,我这次下山就是给他买他喜欢吃的东西,他不见我回去,肯定会出山来找我的,聪明的就趁早放了我,我会劝他就这么算了,不然的话,你们可是要倒大霉了。” 小魔女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语气复又强硬了起来,说得是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其实,她这一番话,十之八九都是谎言,她尽管和顾枫已经相处多日,可是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停留在她做饭,他吃饭的程度上。二十几天下来,顾枫连囫囵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曾经有几次,她按捺不住,主动的投怀送抱,以美色勾引挑逗,却都遭到对方的严词拒绝,并要赶她走。为了达到目的,她死皮赖脸的发誓诅咒,不再犯贱乱来,才勉强得到年轻人的宽恕。此时,谎称二人已成夫妻,无非是为求脱身而顺嘴胡诌而已。 “啊,敢情顾枫就是你的男人,你是顾枫的老婆,可真有你的,老夫真是失敬、失敬啊,嘻嘻,想不到老夫居然这么幸运呀,与这位顾枫有这么大的缘分呢,才这么几天的工夫,就认识了他的两位至爱。你没想到吧,我这里还有你的一位亲戚哩,论起来那个人还得管你叫声嫂子哩。你想不想这就去见见你的小姑呀?” “什么大姑小姑的,我都不想见。你快点放我走,我会劝我丈夫不与你为难的。”公孙涵的心里腻歪极了,急赤白脸的抢白道。 东方异则是既不急也不恼,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这个身材高挑、健美,大眼睛,厚嘴唇,颇具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脑子里想象着剥光她的衣服,欣赏她的美色,抚弄她的乳峰的情景,以及自己吸吮其时,对方会呈现怎样的骚浪模样。想着想着,忍不住靠过去,伸出一条臂膀揽住了小魔女的柔软腰肢,另一只手托起公孙涵的下巴,紧接着将他那毛茸茸的嘴巴凑过去,一连气在小魔女的脸上唇上用力亲了好几下。然后那只手倏的向下一滑,握住了年轻女子的一只乳房,使劲揉捏了两下。口中下作的说道:“啊,肉皮子还挺香的,这奶子也够大够挺实,不错,也算得上是上等的货色了。” 公孙涵给弄得面红耳赤,又臊又恼,却不敢过份发作。只是在那里气得呼呼的直喘粗气。 金钟魔则美滋滋的接着上面的话茬说道:“你那个小姑子她姓檀,身子骨虽然不如你壮实,武功可比你高多了,性情也比你风骚得多,可不象你这么多的话,这么多的事。你也不想想,顾枫他就算有天大的能为,他的老婆,他的表妹都在我的手里,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我还怕他不敢来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命令他去把你爹的狗头割下来,换你们俩的小命,你说他会不会答应呢?” 公孙涵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又气又怕,眼泪一个劲的在眼窝里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别看东方异嘴上说得轻松,根本不把顾枫当回事,可是心里头却对其颇为忌惮,他也知道公孙涵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顾枫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他心里没底,不要说能够打败楼擎天,即便是能与北斗星神杀个旗鼓相当的角色,也算是自己的一大劲敌了。自己绝不可以掉以轻心,等闲视之。 他抬手捏了一下小魔女公孙涵的脸蛋,口气略微缓和一些道:“小丫头,你也用不着害怕,只要你听话,老夫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而且,要是你表现的好,我也可以对你爹网开一面,只废了他的武功,不取他的性命,毕竟当年他只是帮凶,不是主使。等一会儿我会领你去见你的小姑子,你俩在一块,也有个伴儿,不会太寂寞。啊,有了你们两个小宝贝,老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练成七煞阴功第九重,嘿嘿,那了那个时候,老夫的金钟令就会横扫江湖,整个中原武林,势必将唯我独尊!” 第69章 同病相怜 “你是天音教的人,你说你跟我表哥有了那事儿?哼,说死我都不信。”檀纯怀有敌意的冷眼打量着自己这位新同伴,嘲讽的说道:“我就知道天音教没一个好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就不要惹我,在西洞庭山,我们斗不过你们,在这里一对一,你可得当心着点。” 公孙涵几时受过这等侮辱,本来就在东方异那里憋了一肚子邪火,立时爆发出来,横眉立目手掐腰,厉声斥道:“小丫头,都落到这个份上了,还充什么大瓣蒜?有能耐跟那老家伙使去,和我较什么劲?” 檀纯气极,噌的跳了起来,针锋相对的吼叫道:“你不服气对不对,那咱们手上就见个高下好啦!” 公孙涵毕竟长着几岁,知道此时与对方撕破脸,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遂把心里的火压了压,鼻孔中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到了另一边,沉默了半晌,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得了,得了,你我都是落了难的人,就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不管怎么说,我和你表哥就算没夫妻的名分,也有了夫妻之实,就算你不认我这个没名分的嫂子,我也不能跟你一般见识。” “哼,我表哥可是个为人古板,一条道跑到黑的正人君子,并且,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人,那个人就是我的好姐姐雷月阳,就凭你,休想让他动一分一毫的心!除非……除非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可即便那样的话,你同样也得不到他的真心。”檀纯也觉得没趣,坐回到了床铺之上,不再正眼瞧公孙涵,语调舒缓的说道,至于最后一句,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公孙涵也感到有些支撑不住全,懊丧的坐在了同样铺着兽皮石凳上,刚才金钟魔头临离开的时候,在她的背上按了一掌,现在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只想睡觉,无精打采的咕哝道:“你还真了解他啊,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也没能得手哇,唉,倒霉呀,干什么都不顺,现在倒好,落在这个老魔头的手里,不给扒层皮才怪。”停了一停,话锋一转问道:“哎,你给他弄来几天了?身子叫那个老家伙占了没有哇?还……挺不挺得住呀?难道就没有机会跑吗?” 檀纯的心情同样是抑郁愁苦,也坐下来有气无力的答道:“没……没几天……挺不住也得挺啊,可是那滋味……不好受哇,等你尝着就知道了。跑?想都别想了,门都没有哇!” “那个老家伙很强吗?一次要弄多长时间呀?看你这脸色,可是不怎么样啊,他说你的内功比我高不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捱得住哇?要是给这么个丑八怪这么弄死,这做鬼也没脸见人呀。”公孙涵心中惴惴,又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哼,他要是真的很强,我也就不会栽在他的手里了,呸、呸,真是倒霉,遇上这等怪物,也就只有认命了。要不了多久你我都会给那个老家伙吸干的。”檀纯沮丧的说道。 公孙涵觉得对方是答非所问,她心中的恐惧和疑惑更多了,变颜变色的追问道:“什么,吸干?他……他吸人血呀!哎呀,那不成了吸血的恶鬼了吗?” “嗤,那倒不是,不过跟吸血也差不了多少,照理说咱们在江湖上打滚,碰上打不过的对手,人家想要你血要你命,都由他好了,可是……可是,那个老怪物,他弄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是遭罪难受吧,还让你想让你盼,说舒服受用吧,又叫你气叫你恨,那滋味就甭提了,要不了几天你就能尝到了。”檀纯嘴里面说着,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出自己被辱的情景,心底中泛起深深的恨意。 公孙涵还是没听明白,只是感到一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心中忐忑,遂道:“小纯妹妹,咱俩得想法子找个机会,联手制服那个老怪物,然后不就可以逃跑了吗?”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那个老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动心眼你和我加在一块,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逃,哪个不想?难啊!”檀纯近乎绝望的答道。 傍晚时分,东方异又到灵棚转了一圈,看到齐天楼倚在他母亲的棺木上昏睡,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本想叫他进屋去睡,又打消了念头。只是吩咐手下拿条被子来给少年盖在身上。 走进自己的临时住处,想到再过几天,就可以采集那两个姑娘的元阴,修炼自己的七煞阴功第八重了,心情便很快从忧郁中解脱出来,颇为兴奋的在屋子里遛了几圈,手指不停的刮着自己的大鼻子头,脑海中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对付公孙立极,比拼武功,他并不怎么担心,可是叫他最为难的是,长白魔君在朝廷里的背景和靠山,怕只怕开罪了那些人,自己日后再难有立锥之地,不行,为了长远打算,自己必须得先找一个举足轻重人,来做为自己的坚实后盾才行。 可是找谁呢?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上佳的人选,此人既是汉人,又极具声望和实力,满人拿他也不敢等闲视之。更妙的是,此时,这个人正统率着大军,在四川与南明的兵马开战,依附于他,既可以有恃无恐的对付公孙立极,吞并天音教,又可以一报宿仇,血洗峨嵋派,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个人便是,辜负崇祯皇帝重托,献山海关给清军,却以报君父仇为名,对李自成和张献忠所部义军,穷追猛打的卖国贼吴三桂。情廷嘉奖其屡立战功,特封他为平西王。手下的十数万大军,兵雄将猛,着实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大靠山。 因为修炼七煞阴功,必须要选在月残之夜,也就是每个月的二十九、三十和初一三天,既分为吸阴、养阴和修阴三个阶段和步骤来进行。算算距离下次练功还有八九天,不能在这里干耗着,要是给顾枫或公孙立极寻了来,反倒会使自己陷入被动,遂决意尽快起程动身。当下唤来机智狡狯,能言善辩的冯霸,委托他携带着重金,先行入川,设法找到吴三桂手下的亲信之人,打通关节。 两日后,东方异主持为齐楚燕下葬,然后,传令属下六支人马,收拾行装,次第开拔。并着人弄了两辆独辕骡车,让檀纯和公孙涵分乘。余者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浩浩荡荡踏上了西行之路。 第70章 定计除奸 湖南岳阳 府城西门的城楼,便是因为范仲淹的一篇华文,而名扬海内的岳阳楼。这里最早曾经是三国东吴的水军阅兵台,到了唐代,太守张说对其加以扩建,定名为岳阳楼。该楼高三层,金黄色的盔顶,绿翘首,朱红梁枋。远远望去,金碧辉煌,气势恢弘,与南昌的滕王阁、武昌的黄鹤楼,并城江南三大名楼。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楼上的游人渐渐增多,暮色降临,一对年青男女相携登上岳阳楼的最高层。放眼烟波浩淼,横无际涯的八百里洞庭,但见波光粼粼,渔火点点,空中月色皎洁,繁星闪烁,湖面凉风习习,秋意阑珊。 怡然陶醉的年轻汉子慨然说道:“月阳,这里的景色太美了,要是能找到我哥和竹姐姐,咱们四个人,就在这里摆上一桌酒席,畅饮一番,那该是多么惬意啊!” “那还用说,”姑娘眨着漆点墨画的大眼睛,心驰神往的说道:“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哥呢,你们兄弟俩长得象不象啊?” “象,当然象啦,只是我哥老要比我高一些壮一些,可不是大胖子哟。总之,我觉得我哥比我受看,要不人家竹姐姐又怎么会迷上他呢?”毕士超十分自豪的夸赞着自己的兄长。 月阳姑娘撇撇小嘴,打趣的说道:“噢,照你这么说,要是你哥长得不如你的话,竹姐姐就会迷上你了对不对?真不知羞!” 毕士超给姑娘的话给逗乐了,反驳道:“你这个傻丫头,尽往歪了想,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人家竹姐姐不光相中了我哥的人样子,更重要的是看中了我哥的人品和武功,出类拔萃,为人能及。” “对了,你总是说你哥的武功如何如何高,也不知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哇?”雷月阳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怎么说呢?那在你的心目中,谁的武功最好呢?” “那当然是祖师爷了,再往下就得数我爷爷和鲍爷爷了。你哥的身手再好,也不至于比我们东海派的祖师爷还高吧?他老人家可是武林公认的四大天尊之一哩。” ]“你是说魔指阴山皓、九绝东海翁、无影华山叟和神掌峨眉僧四位呀,那我可不敢说我哥及得上他们,但起码不会低于你爷爷和鲍前辈。想当年他一个人,一口剑,闯京师、入皇宫,几百上千的厂卫高手,楞是拿他没辙。在大圣庄,又是他杀得天音教一干魔头魂飞胆裂,望风而逃。他是奚老爷子的独传弟子,就连金光朔那个老魔头也没能奈何于他,由此可见,他的身手比四大天尊也差不到哪儿去。”毕士超一提起哥哥的事情,便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就如同在历数自己荣光露脸的事情一样。 雷月阳听了掩口轻笑,揶揄道:“行了行了,我看你哥的武功再好,也赶不上你的嘴上功夫好,再由着你说下去,十有八九连四大天尊都要向你哥俯首称臣了。”停了一停,姑娘将目光移向烟波浩淼的湖面,语气幽幽的说道:“十几年没见了,竹姐姐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她要是已经和你哥成了亲,这时候一定会有小孩子了,你也当上叔叔了。” “那是当然了,”毕士超又是得意,又是懊恼的答道:“只可惜我这个笨叔叔,这么久了也找不到我的侄子和侄女,真叫人着急呀,不行,得赶紧想一个好法子,再这样盲人瞎马的找下去,等真的见到他们的时候,恐怕我都已经是胡子一大把的小老头了。” 雷月阳也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凝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咦,我倒有个主意,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去四处找,莫不如干他一件惊天大事,并留下你的名号,我猜要不了多久,你的大名呀就会远播中原各省。你哥和竹姐姐一定会有所耳闻,就一定会主动来找你,岂不比现在这么找强多了。” “好哇,咦,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早两年使上这一招,说不定眼下我们哥俩早就聚在一块了。平时老叫你傻丫头、傻丫头的,其实我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小子哩。”毕士超一边搔着脑袋,一边自嘲道。 月阳姑娘抿嘴娇笑,接过话茬说道:“论脑筋,我自然不如你灵光,可是你别忘了,常言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对、对,这回我可是甘拜下风了,请问雷女侠,在下该做什么样的大事,才能名震中原诸省呢?”毕士超一揖到地,煞有介事是向月阳姑娘讨教。 雷月阳格格的笑出声来,喘息着说道:“士超哥,你就别作践我了,不是已经说了嘛,我这个傻姑娘,经过了一千多虑,才有了这么一得,这剩下的事情,可就得靠你自己去琢磨了。” 毕士超自己也笑了起来,随即又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哎呀,这到底去干什么样的大事好呢?去京城杀满清的皇帝?可是这路远了点,光走就得个十天半月的,而且就算到了那里,也不知道咱这两小子行还是不行?皇宫大内,必定有不少武功高手护卫,怕是不太容易的手哇!可是除了满请皇帝,还有谁既该杀又名头大呢?对了,吴三桂这个王八蛋,卖国求荣,万人唾骂,罪不容诛,可是这家伙也不近乎哇,听说他现在正在四川打仗,并且那里地头偏,怕就怕杀了他,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到中原,等再传到我哥我嫂子的耳朵里,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这……可如何是好啊?” 月阳姑娘眼望着急得直转圈的毕士超,也不禁暗自焦灼,忽的想起了一件事,便开口说道:“士超哥,我看你就不必舍近求远了,在长沙城,就有一个上佳的人选。” “长沙?是谁呀?哎呀,我的好姑娘,说话不要老是半截半截的嘛,会急死人的,我就说了你绝对不是愚者,怎么会就只有一得,肯定还有好几得呢,求求你,就快点告诉你这个笨哥哥我吧!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雷月阳忽闪了两下大眼睛,略带几分得意的抿着嘴笑了笑,然后故意拖着长声说道:“我嘛比愚人强那么一点点,所以还有一得,那就是洪承畴!” 毕士超以手加额,恍然大悟道:“哎呀,真是一句话惊醒我梦中人哪!对、对,就是他了,这老儿,辜负先帝的重托,屈膝事敌,臭名远扬,杀了他一定大快人心。不过,你怎么能肯定,他现在就在长沙城呢?” “难道你忘了,十几天以前,咱们在武昌那家鸿福酒楼上,听隔壁那几个当差的,说姓洪的又被满清皇帝加封了什么太保头衔,奉命经略五省军务,刚刚才到长沙就任吗?” “对、对对,可不是吗,是有这么回事,还是你们女人心细,我当时还骂了那老贼几句呢,怎么忘了呢?唉,真是的,这脑袋越来越不灵光了,快比你这个傻姑娘都傻了。”毕士超嬉笑着说道。见雷月阳扬起纤手,作势欲打,忙笑着跳开,又讨好的说道:“我傻、我傻,还不行吗?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去长沙,拿那个老匹夫开刀,但愿能立竿见影,引来我哥和我嫂子,还有我的侄儿侄女。” 毕士超的心底涌起无限美好的憧憬,挽起月阳姑娘的手,两个人并肩走下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岳阳楼。 第71章 初探虎穴 一百多里的路程,求成心切的毕士超和雷月阳急急赶路,第三天的晌午时分,便已经到了长沙府城的北门之外。远远望去,城头悬挂着一长溜的木笼。这些年走南闯北,两个人对此情景都已经司空见惯,知道里面一定盛着被害义士的头颅。目光交汇,心照不宣,拐进城门旁大道边的一间茶棚,要了壶热茶,毕士超拉住伙计的衣袖,低声询问道:“这位老哥,那城上边被砍了头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茶棚的伙计打量了几眼毕、雷二人,显露出一脸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以更低的声音答道:“唉,看起来两位客官是初到本地的外省人吧?想必是不晓得我们这里的情形哟,小的就不多说了,只是奉劝二位一句,离湘王府远着点,误闯进去,这脖子上边吃饭的家什可就悬喽。” “湘王府的人怎么这样霸道,他们就可以不守王法胡乱杀人不成?”毕士超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进一步探询。 那茶棚伙计欲走还留,飞快的瞅了瞅左右,把嗓音压得不能再低说道:“这位客官你是有所不知呀,湘王府最近住进去了一位大人物,凶得紧,那些个人都是听到风声去行刺的,结果,啧啧,都叫人家给逮到砍了脑袋。”说完摇了摇头,匆匆走开。 毕、雷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感到很是沉重,喜忧参半。他们既为如此容易的得知老贼洪承畴的确切住址而高兴,同时也觉得对手的实力不容小觑,恐怕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一壶茶喝罢,会账的时候,毕士超又在那位伙计的耳边说道:“这位老哥,麻烦您告诉我们,您说的那个什么湘王府在什么地方啊?我俩也好加点小心,躲得远远的,以免触了霉头。” 茶棚伙计又瞧了瞧旁边人留常意,小声道:“啊,进了城,顺着大街往南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朝西一拐就是了,门楼子挺老高,上边的牌匾上写着字,还有一座大影壁墙,隔着老远就有人把守,可千万别那边多看,会给人当成刺客抓进去的,小命可就八成交代了。” “是嘛,真的这么邪乎哇,我们可得多加点小心。多谢老哥指点,我们找个地方住两宿,买到想买的东西就走。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真不该出远门啊。”毕士超故意作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冲着伙计连连拱手,拉起雷月阳,快步出了茶棚走进了长沙城的北门。 两个人按照茶棚伙计所说的,很快便找到了戒备森严的湘王府,料定老贼洪承畴就住在里面,为了不使人产生怀疑,他俩没敢过份的停留,只是大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就在离那里不远的一家客栈,以夫妻的名义要了一间房,因为这样既有利于相互掩护进出,又便于商量行动的计划。 等伙计送完茶水,毕士超过去关好屋门,轻声说道:“月阳啊,看样子洪老贼的身边,养着不少武功高手哇,前面那一拨十来个人都失了手,咱们必须加倍小心才行,今个晚上我先去探一探路,摸摸他们的底,要是能行的话,明天夜里咱俩一块去,宰了那个老贼,也算替那些义士报了仇,你看怎么样?” 雷月阳看出了毕士超眼中的忧虑,虽然主意是自己出的,可是事到临头,未免有些悬起心里来,语调深沉的叮嘱道:“行倒是行,不过你可得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别硬往里闯,咱们可以另想办法。他们的防卫就是再严密,也不会无懈可击的。等会儿吃了晚饭,你就先睡吧,养足精神,到时候我叫你。” 吃罢晚饭,毕士超依照雷月阳所说的,整理好自己的暗器和兵刃,放在枕边,然后合衣而卧。月阳姑娘则坐在榻边,盘膝入定,修炼内功。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屋子里也没有点灯。除了走廊上偶尔传了一两句人语,整个客栈一片寂静。没过多久,年轻汉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当远处鼓楼上敲响了二更,毕士超被月阳姑娘柔声唤醒,起身后摸索着系好兵器和暗器,在姑娘关切的叮咛声中,飘出了客栈的窗口,好似一缕青烟,掠出客栈,直奔不远处的湘王府。 其实,尽管毕士超表面上没什么表露,可是他的心里也知道,此一次行动必定凶险万端,他已经拿定主意,如果今晚有机会下手,他就出手送洪承畴上西天,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明天晚上也就不必再来了。这样的话,可以避免雷月阳陷入危险之中,同时,由于月阳姑娘的轻功和武功都未臻上乘,自己一个人行事,可以说没了后顾之忧,会随意得多。 躲过了一队巡哨,毕士超抖身形直上湘王府的高墙。投下问路石,稍候片刻,飘下垣头,闪了两闪,再纵已经置身于一幢大屋的瓦垄之上,腰身一刹,瞬间就掠过了十七八间屋宇,渐渐靠近了湘王府的中心。 毕士超收住脚步,伏是一座大殿的檐头,向下窥望。但见眼前十数丈外,一见宽敞高大殿堂,阶前廊下,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护卫,在四周不停的游荡,定睛一瞧,不由得心中一凛,原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物粗略的查了查,竟有三十几个,尽管已经接近三更天了,却不见丝毫的懈怠之状。暗自思忖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这些人的眼睛,若是硬往里闯,恐怕是到不了殿口,就会被这帮家伙缠住,再想脱身可就难了。而且这还是自己看着的,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内中要是再有更厉害的角色,自己怕是应付不来。 正在他进不能退不甘之际,有两个护卫走近了他隐身屋檐下,好象是在往草丛里撒尿,只听其中一个嘀咕道:“二哥,洪大人明个真的是要去岳麓山吗?” 奇!书!网!w!w !w!.!q!i!s!u !w!a !n!g!.!c!co m 另一个答道:“好象是,听说是要去什么书院,还要逛一座庙,真他娘的没劲。” 先前那人抱怨道:“没劲倒还在其次,依我看还得费劲哩,到了山上,戒备起来可就比在这里困难多了,要是再冒出十几二十个亡命之徒,还真不大好应付哩。” “谁说不是,这个老家伙,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不老实在府里面呆着,瞎折腾个啥?真是吃饱了撑的。”第二个人声音象蚊子一般的发着牢骚。 正可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毕士超闻言在耳,心中不禁豁然开朗,暗道:真乃天赐良机啊!何不先上岳麓山埋伏起来,伺机除掉那个老贼,就算得不了手,脱身也会容易得多。他又等了一会儿,守卫开始换班了,同样多的人头,同样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物,同样是无机可乘,他只好悄然退出了湘王府。 第72章 石破天惊 次日清晨,湘王府大门洞开,打头的是五十名亲兵卫队,旗牌相连,随后是五十名骑马的江湖人物,背刀挎剑,簇拥着五顶一模一样的绿呢子小轿,而其中到底哪一顶中坐的是五省经略洪承畴,则无人知晓。再往后,又是五十名执枪提棒的兵士,最后是五辆篷车,上面拉的都是经略大人这一路上所需的应用之物。 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在队伍的前后左右,还有不少身着百姓服饰,暗藏兵刃的人,尽都是老贼洪承畴豢养的打手爪牙,别看这些家伙的武功并不如何高,可是个个刁钻狡诈,反应机敏,就如同一只只恶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发觉对主子不利的人。 大队人马耀武扬威,缓缓前行,街上的行人纷纷趋避。出了翠湘门,码头上早有人准备好了官船,车马轿子次第上船,护卫人等布满了船的两舷。官船绕过桔洲,泊靠在湘江的西岸,车马下船登陆,直入岳麓书院,书院的四周则被护卫保镖围得好似铁桶相仿,闲杂人等根本就靠不了近前。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车马步轿拥出书院,向岳麓山顶进发,随着山势渐渐陡峭,骑马的改成了步行,车拉的换成了肩扛,五顶轿子也都落了地,先出来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四品文官,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第二顶轿子的跟前,艰难的弯下他的水桶腰身,掀起了轿帘,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第二顶轿子里走出一人,观此人年近六旬,长方脸,须发斑白,皱纹密布,身上并没穿满清的官服,而是一身儒生打扮,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深沉老辣之气,他便是臭名远扬的大汉奸洪承畴。 另外三顶小轿里的人也都纷沙纷现身,三个人的岁数差不多都在五十上下,高个枭面,白袍长须的乃是长白魔君公孙立极;方头方脸,身披大红袈裟的是蒙古和尚木叶上人;圆脸圆眼,短须紫袍的则是伏牛门主段林壑。 老贼洪承畴接到满清皇帝的委任之后,自觉亏心事做得头多,深知有数不清的铁血义士,想要他的狗命,遂不惜重金,网罗了大批武林败类、江湖亡命做自己的保镖打手,仍嫌不够,又拐弯抹角,和天音教群魔搭上了关系,这才有胆子大摇大摆的南下湖广上任。 放眼苍翠山峦,进士出身的他,禁不住兴致勃发,手捻着胡须,开口吟道:“万树松杉双径合,四山风雨一僧寒。平沙浅草连天远,落日孤城隔水看。蓟北湘南俱入眼,鹧鸪声里独凭栏。” “好,好诗呀!洪大人这首诗意境绝佳,不弱李杜哇!”陪游的那位长沙胖知府心里头明明知道,此诗乃明代诗人李东阳的《游岳麓寺》,仍厚颜无耻的吹捧着。 洪承畴竟然也厚着脸皮坦然接受了,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手,故作谦逊的说道:“胡知府过誉了,老夫只不过是随意吟咏了几句,叫各位见笑了。老夫久闻岳麓寺乃湖广第一道场,老早就想来登临观赏,一睹为快,只可惜戎马倥偬,蹉跎岁月呀,今日终于能够成行,实感幸甚哪!胡知府,你在这里已经居官多年,不妨给我们说说,这岳麓寺的由来吧。” 肥胖的胡知府点头哈腰的连声道:“是、是,卑职遵命,哦、这座寺院始建于西晋,最早不是叫现在在个名字,那时候叫古鹿苑,想必是因为这儿的鹿比较多的缘故吧。等到了南朝的时候,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至隋唐以来,历代都有高僧在此做住持。岳麓山钟灵毓秀,岳麓寺人杰地灵,可说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啊!如今又有洪大人造访,就更为古寺增辉……” 突然,胖知府的话音,被一阵越来越大的隆隆声所打断,众人骇异,纷纷抬头朝山路的上方望去,所见的情形,直惊得他们张大了嘴巴。 但见十几颗脸盆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无数的细小石块,从打前面的陡坡上滚砸下来,声势骇人。正在登山的众人,立时都变了脸色,爆起一片惊呼骇叫之声。 更叫人惊凛的是,在这滚石阵中,居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双臂不住的抡抖舞动,随着尖锐的破空嘶啸声,数十枚夺命暗器,罩向老贼洪承畴。 走在最前面的是在太湖一战中,屈膝投降的鹰爪门高手虞介子,见状须发皆立,怪吼一声,狂舞袍袖,亦不过拂飞了六七枚射至他眼前的暗器,突觉自己的肋下一震,随即钻心的刺痛,哎哟哟一叠声的痛叫着,身形一滞,头部被两块碎石击中,登时鲜血迸流,狼狈万分的逃到了一边。 后面的公孙立极,见势不妙,一把将胖知府推到了前面,如此一来,这位长沙的胡知府,便成了老贼洪承畴的挡箭牌和替死鬼,五只棺材钉贯进了他肥硕是身躯,长声惨叫着如同有堆烂泥瘫了下去。 木叶上人、段林壑也没闲着,发掌的发掌,挥拳的挥拳,拨打着石块和暗器,几大高手尚且这般局促忙乱,那些兵士及身手平常的打手,更免不了遭石砸钉射之灾,一刹时爹娘乱叫,四散奔逃,转眼之间,地上就已经躺下了三十几个血肉模糊是倒霉蛋,连同那位胡知府,死多活少。 毕士超大显神威,一口气发打了二十一枚棺材钉,十八只旋风刀,两大把雹子粒,正当他准备发射第二拨暗器,索了老贼洪承畴的狗命之际,被滚石惊散的数十名护兵和打手回过神来,齐声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他深知一旦被困住,非但杀不了洪承畴,就连脱身都难了。当下足下发力,凌空拔起,两手连抖,糊涂蛋、伤心球,接二连三的标出他的指端,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爆响,黄绿两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众清兵和打手乱了套,一个个睁不开眼睛,连打喷嚏带咳嗽,又怕敌人来袭,手中不兵刃胡砍乱刺一通,反伤了不少自己人。 身在空中的毕士超,望见公孙立极等人已经护着洪承畴向山下逃去,后面的护卫和打手又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明知得手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是想想经此一场,日后再动手会更难,遂把牙一咬,心一横,足尖在众兵士的枪尖刀头上连踏了几下,蹑空前掠,第三拨暗器,雪花镖、旋风刀,左七右八,连环劲射,已经是不遗余力。 本来尚有三成得手的机会,不料,刚冲上来的人丛之中抢出四名恶汉,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道人墙,大脑袋的狂摇铁蒲扇、大下巴的乱舞双瓜锤、三角眼的猛抡轮叶刀、塌鼻子的频挥三锋锥,只听得呜呜作响,组成了一道风雨不透的力墙。毕士超射出的暗器,呼啸而至,被他们拨扫得四处飞蹿,旁边左近的兵丁打手可倒了大霉,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趴下了一大片。而洪承畴等人却毫发无损,逃之夭夭。 第73章 走投无路 毕士超的心里恨透了这几个为虎作伥,破坏自己刺杀计划的家伙,厉声喝问:“呔,你们四个帮狗吃屎的东西,速速报上名来,大爷我好送你几个去见阎王。”嘴里头说着,已经悄悄将两颗琉璃瓜握在了手心,决意要将这四个家伙置于死地。 手摇铁骨蒲扇的大脑袋丑汉翻着大眼皮,语气傲慢的说道:“小子,算你有种,居然敢单枪匹马的来行刺洪大人,也罢,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哥几个的名号,也好死个明白。你小子先站稳喽,大爷我姓茅名万策,这三位都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使锤的叫史千铿,用刀的叫叶百虎,拿锥的叫龚一统,江湖人称京西四丑,别看爷几个的模样不怎么样,可这手上的功夫,却不服几个,反正今天你小子是非死不可了,就让你随便挑一个动手吧!” 不待大蒲扇说完,毕士超便已经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连声说道:“臭、真臭!几位真是名不虚传啊,京西四臭,真的臭到一块了。”见几个丑汉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接着又道:“怎么,你们自己还没觉出来呀,你听啊,茅厕、屎坑、夜壶、恭桶,这四样东西搁在一块能不臭吗?” 四丑汉直气得哇哇怪叫,张牙舞爪的扑将上来,势欲将讥嘲贬损他们的毕士超撕成碎片。岂料,突见两件亮晶晶的东西迎面飞来,本能的挥动手中兵器往外拨打,只听得砰砰两声脆响,黄烟四溢,无以数计的琉璃碎片迸射开来,四个家伙顿时变了动静,捂脸的捂脸,抱头的抱头,狼狈逃窜。 京西四丑刚刚退去,星门四象复又杀到,外加几十名护卫军士,将毕士超困在垓心,近身肉搏,毕士超的轻功暗器没有了用武之地,很快被陷入了极其险恶的境地。 蓦的,一团寒光裹挟着一道眼倩影直锲入战团,而围在外圈的众清兵,眼见己方已经稳操胜券,未免心生大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眨眼之间便给撂倒了十七八个,连一脸雀斑的玄武牛宿也臂膀中刀,血下如注,退到了一旁。 月阳姑娘舍死助战,令毕士超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但见他暴发两篷睁眼瞎,外加三把小雨点和哆嗦针,目难视物的星门四象,痛叫连连,抱头鼠窜。毕、雷二人乘机突出重围,联袂疾走。 以虞介子为首的一干清廷鹰犬,挨了不少毕士超的暗器,吃足了苦头,心中对其恨之入骨,怎肯善罢甘休,重新聚拢在了一块,在后面紧追不舍。 毕士超的轻功原本高出众对手甚多,怎奈经过方才的一场恶斗,他的功力乃至于体力,都消耗了不少,并且还受了几处伤,轻功未免大打折扣,再加上还有功力远不及他的雷月阳,他又怎么会忍心抛下她独自逃生?结果跑了一阵子,他们俩非但没能把追兵甩掉,反而是被对方越追越近。更糟的是他二人根本就不熟悉岳麓山上的地形地势,情急之下只知道哪儿险就往哪儿跑,以图尽快摆脱敌人,最后,竟然奔到了一处悬崖裂谷前,等待他们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退路已经被虞介子等一干清廷鹰犬死死封住。 “跟他们拼了!”毕士超见状发狠的说道。 “不,咱们打不过他们的,”月阳急切的说道,并非她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她是女儿身,担心一旦落入敌手,势必将遭到非人的凌辱,故尔她决定选择另一条路,只见她一把拉住年轻汉子的衣袖,动情的说道:“士超哥,反正都是个死,咱们一块跳崖吧?” 依着毕士超的性子,非得跟敌人拼到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不可。然而此刻,他从月阳姑娘的深情目光中,读懂了她的心思,迟疑了一下,正要点头顺了她的意,忽的瞧见数十丈外的悬崖边上,兀立着一堵十数丈高的绝壁孤岩,心中灵光一闪,抬手一指飞快的说道:“咦,月阳你看,那边有一个孤峰,咱们俩先上去跟他们耗上一阵再说,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哩。” 雷月阳跟随他的手指扭脸望去,见是一座笔立的石峰,高下足有十几丈,看样子上面呆上十个八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便点了点头,可是等他二人奔至近前,月阳姑娘的心里便凉了半截,直到这时她才看清,这石峰的下部尚且有一些棱角褶皱,可供蹬踏抠抓,而上部则好似刀削斧削,不由得黛眉蹙紧为难的说道:“呀,这么陡,上得去吗?” “我看还行,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也守着崖边,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再跳山涧也不迟。”毕士超是一贯的豁达性情,在别人看来惨痛无比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竟然如同在说去吃饭、去睡觉一般轻松平常。 月阳姑娘受其感染,心神大振,随着毕士超飞奔到那座石峰之下,回脸望去,一箭地之外,数十名清廷鹰犬,扇子面分散开来,缓缓向前逼近,之所以没有一拥而上,都是忌惮毕士超手中的那些神鬼莫测的暗器。 雷月阳学着毕士超的样子,勒了勒腰间的大带,提起一口气,注力于指端脚尖,与心爱的人肩并着肩,开始往上攀爬。她才爬了三四丈高,接近了石峰的当腰,下意识的回头超下面看了一眼,直惊得差一点就叫出声来。 原来,就这么一会的工夫,虞介子等人腰间赶到了石峰的近前,只听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用暗青子打,打死他们!”群贼闻言,纷纷动手,打怀里腰中往外掏各自的暗器。雷月阳暗想:完了,自己身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闪,就算不被射死,掉下去也得摔死。想到此处,不由得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却听得头顶上传来锐风嘶啸,脚底下是鬼哭狼嚎,禁不住又惊又喜,急忙睁开双眼,朝上望望,向下瞅瞅,笑得合不拢嘴。敢情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毕士超已经登上了峰顶,诸多暗器倾囊而出,直打得一干洪承畴的爪牙走狗抱头鼠窜,惨叫连声,丢下七八个动弹不了的,统统逃到了十数丈外,这样一来,双方的暗器就都失去了效力。 只听毕士超在上面低声喊道:“月阳,你呆在那里别动,我想法子拉你上来。”雷月阳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纳闷,他急遽之间上哪儿去找这么长的绳子来拉自己呢?再看看上边刀削一般的石壁,心知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只得耐下心来,等待毕士超的帮助了。 不一会儿,听到头顶上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象是在撕扯什么东西,又过了片刻,一条隔不远就打着一个疙瘩的布带子从峰顶上垂了下来,接着是毕士超的话音:“月阳,你先把带子系在你的腰上,打死扣,然后准备好暗器,我先把你拉上来一点,听我喊打的时候,你就转过身去,狠揍那帮坏蛋,等我喊上,你就再转回来,用力往上爬,千万不要停,也不要朝下看,懂了没有哇?” 月阳姑娘应了声:“知道了。”伸手抓过布带子的一头,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腰间。这时,听到下边的领头的虞介子恶声喝喊:“嘿,你们快看,那小子要往上面拉那个丫头了,咱们乘他没手发暗器,赶紧靠过去先射死那个臭丫头!” 京西四丑,星门四象等一干鹰犬,闻言点头,脸上都绽出得意的狞笑,一个个手上都扣了暗器,一点点往前凑,专等毕士超开始向上拉人之机,一齐出手,将他二人当活靶子打。 第74章 死中求生 猛听得石峰顶上的毕士超大吼了一声:“打!”正在作势上攀的雷月阳,一只手在石壁上用力一推,身体倏的在空中转了半个圈,脸朝外悬在空中,居高临下,一古脑的将所有的蝴蝶飞镖,接二连三的射向下面的群敌。她的暗器工夫固然远不及毕士超,但是由于出手十分突然,完全出乎了虞介子等人的预料,一干鹰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三四个人给打中,余者慌忙后撤。 毕士超的双手紧紧拉着布带,眼睛可半点也没闲着,看火候差不多了,急喊了一声:“上!”雷月阳将另一只手往身后的岩石上一撑,身子转了回来,手足并用奋力攀登。由于有布带的强力拉拽牵引,她上行的速度相当快,眨眼之间就上了三丈来高,距峰顶只有不足两丈的距离了。 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下面的群贼回过神来,在虞介子的督促下,纷纷扑向石峰,打算对再无还手之力的毕、雷二人,发起致命的攻击。 但见峰上的毕士超,二目圆睁,虎吼了一声,猛的向上拉动布带,并就势将布带叼在自己的口中,用牙死死的咬住,这样一来月阳姑娘的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靠他的牙齿和脖颈来承受,而且,早作了最坏准备的他,腾出双手,将自己事先装进怀中的几十个拳头大下的石块,摸出来标向峰下。 他的暗器工夫本就了得,而这石块的分量要比一般的暗器都要沉上好几倍,又是居高临下,石块呼啸而下,声势骇人。由于吃力太大,已经顾不上太高的准头,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怀里的石块发射一空。即便如此,下面的一干武林败类也吃受不起,凄厉的惨叫哀嚎不绝于耳。眨眼之间又扔下十几个,余者全都仓皇逃到了几十丈外,再也不敢靠前。 毕士超则借此机会,重新抓细住布带,奋力上拉。雷月阳也全力朝上攀爬,没等下面那些惊魂未定的家伙缓过劲来,她已经登上了峰顶,扑入了毕士超的怀中。 石峰之上只有两三丈见方,而且是高低不平,没有多大可以呆人的地方。毕、雷二人经过这一番激烈的拼杀、奔跑和攀爬,都已累得是四肢酸软,此时暂时脱离了危险,坐靠在一起,都在不住的喘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介子等人在下边大眼瞪小眼,望峰兴叹,几十个人没一个敢去尝试往上爬。鹰爪门主搓了搓手,自我安慰道:“不要紧,那两个小贼自寻死路,咱们只需要多花些个时间,那上边没出没喝,他们挺不了几天,到时候不下来投降就得活活饿死,活活渴死,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管上去割了他们的脑袋去领赏了。” 群贼都被毕士超神鬼莫测的暗器工夫吓破了胆,乐得清闲,于是乎纷纷表示赞同。虞介子当即分派手下,救死扶伤,下山报信,采办吃食和过夜用的营帐和日常用的东西。 此时早已经过了晌午,随着红轮西坠,光秃秃的石峰之上,毕士超和雷月阳体力虚竭,昏昏然相互依偎,沉沉睡去。直到耀眼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 毕士超悠悠转醒,只觉得周身酸疼,肚子里咕咕的叫着,喉咙口干得就象塞满了沙子。扭脸看了看蜷着身子,偎在自己身旁的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暗自心道:“岑大哥,小弟没能照顾好月阳,怕是要辜负你的重托了。” 他满怀愧疚的摇了摇头,将雷月阳扶靠在一块岩石上,然后吃力的站起身来,在峰上走了一圈,发现几处石缝中生长着一些青草,不由得面现喜色,连忙伸手摘了几片,连同上面的露珠,一起放进嘴里,试验着嚼了嚼,感到味道还算不太难吃,便咽下肚去。并随手又摘了几株,转过身来,见雷月阳刚刚醒来,便道:“给你,这草的味还不错,即解渴还管饿,只是不太多,不能管够吃。” 雷月阳接过青草,瞅了瞅,犹豫了一下,放入口中。瞧见毕士超走到岩石的边缘向下张望,遂问道:“士超哥,那帮坏蛋走了吗?” 毕士超很是气恼的回答道:“他娘的,这些个乌龟王八蛋,这是跟咱们耗上了,真是存心要困死咱们呀!” 月阳姑娘也是又气又恨,咽下涩涩的青草,忧心忡忡的说道:“士超哥,那咱们就光靠这么点青草,也挨不了几天呀,等咱们都饿得动弹不了了,他们准会悄悄的爬上来的,那可怎么办呢?” “管他呢,撑一时算一时,等到了那挺不了的时候,咱们就往下一跳,不就成了。”毕士超依旧是一副乐天的模样。 “呀,士超哥,你的外衣都撕成布带了,这上面的风这么大,你一定很冷,把我的衣服给你穿一会吧?”姑娘关切的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外衫。 毕士超连忙说道:“不冷、不冷,我是在恒山长大的,那里比这儿可冷多了,那我都不在乎,早就练出来了,你打小长在江南,肯定不禁冻,还是你自己穿着吧。只要你暖和了,我的心里也就暖和了。再者说了,我要是真的冷的受不了了,还可以抱抱你取暖嘛。”边说边冲姑娘作了个鬼脸。 “贫嘴,都这般光景了,还没个正形。”雷月阳嘴上娇嗔道,心面却是甜滋滋的。 毕士超一笑置之,话锋一转说道:“月阳,咱们俩入定行功,修炼内功吧,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点。”见姑娘点头,便与她相对而坐,闭目调息,行功修炼。雷月阳也开始寻经查脉,运功疗伤。直到日头偏西,饥饿难耐的两个人,又嚼了一些青草,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偎在一起睡去。 第75章 患难真情 午夜时分,毕士超一觉醒来,饥肠辘辘的他再也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蹑手蹑脚的摸到石峰的边缘,他倒是不担心会惊动下面的清廷鹰犬,而是不想弄醒雷月阳。探出头向下张望,只见北、东、西三面分别立着三顶帐篷,四周点着十七八堆篝火,还有几个巡夜的人在来回走动,将石峰围了一个严严实实,想下去又不惊动那些家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心中愤然道:“王八蛋,你们不让老子好过,我也不叫你们安生!”当即在四下里摸了三块馒头大小的石块,略微瞄了瞄准,朝三顶帐篷每个丢上一颗。 砰砰砰三声闷响,睡在帐篷里头的洪承畴爪牙,惊惶不已,还以为毕士超他们要往外冲,一个个跟头把势的钻出各自的营帐,手中都拎着兵器,没头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嘴里面连吵吵带喊,闹腾了好一阵子,方知是虚惊了一场,骂骂咧咧的重新回到帐篷里去睡觉。 毕士超在上边乐得肚子直疼,待下面恢复了平静,他仰面躺在冰凉坚硬的岩石上,眺望浩瀚无垠的星空,无边的悲凉浸过他的心田;“哥,你在哪里呀?弟弟我可挺不了几天了,你要是再不来,咱们兄弟可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别看他在雷月阳的面前,总是一副镇定乐观,满不在乎的神态,其实他的内心之中,何尝不伤心绝望,此时夜阑人静,触动情肠,禁不住泪水蒙住了他的双眼。 “士超哥,你哭了。”不知何时,雷月阳已经醒来,悄然来到了他的身旁,柔声问道。 毕士超连忙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有些局促的掩饰道:“没、谁哭了?净瞎说。你这个傻丫头,不老实睡觉,怎么说起来就起来了?” “哼,你才睁着眼说瞎话呢以,放着觉不睡,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偷着哭鼻子,给人家看到还不认帐,真没出息。”月阳姑娘撒娇似的抢白着,一边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滑到了腮边。 毕士超挣扎着站起身,揽过伤心的姑娘,轻轻抚弄着她的秀发,强振心神,打趣的说道:“傻丫头,我哭是我想我哥了,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哇?” “啊、就行你想哥哥,不行人家想哥哥,人家还想竹姐姐呢,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她了。”雷月阳哽咽着反驳道。 “行、怎么不行。是我胡说,是我不好,我认错行了吧,天亮还早着哪,乖乖去再睡一会儿吧。”毕士超十分内疚的说道,强烈的自责,令他心如油煎。是自己无能,不自量力,把事情搞砸了,害得自己心爱的女孩子,跟着吃这么多的苦,遭这么大的罪,弄不好性命都难以保全,自己真是对不住她,对不住岑大哥,如果这一次真的连累她和自己一道去死,自己怕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谁不想睡呀,可是这肚子里空空的,怎么睡得塌实呀,时方才我听到下边乱哄哄的,是不是那帮家伙想偷偷爬上来,偷袭咱们呀?” 毕士超强作笑脸道:“傻丫头,就是借他们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刚才是我往下扔了几块石头,叫那帮王八蛋起夜,免得尿了床铺。” 雷月阳听了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饶有兴致的说道:“挺好玩的,我也来丢两块,折腾折腾那些个坏蛋。”嘴里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上摸了几块石头,掷向下边的帐篷。由于她的暗器手法远不及毕士超,手上又没有多大的力气。一连扔了三块石头,才砸中了一顶帐篷。姑娘气得直跺脚。 毕士超再投了两块,击中了另外两顶帐篷。这一回,那帮清廷鹰犬出来的速度,远不及上一次那么迅速,人也少了许多。见左右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虞介子长声道:“此乃疲兵之术,大家当心提防,莫遭了那两个小贼的道。所有的人分成三队,前半夜,后半夜和白天各一队,轮流在外面守着,其余的人统统进帐篷睡觉,安心休息,就别里面外面的瞎折腾了。” 毕、雷二人知道就是再扔石块也没有什么用了,只好罢手。到了第四天的中午,石峰顶上的青草已经被他们两个吃得一根不剩了。入夜时分,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下了细小的雨丝,干渴难耐的两个人大喝特喝了一通,肚子里胀胀的,虽然不大舒服,总比瘪着肚皮要好过一些,他们的体力和精力也恢复了很多。 然而,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峰顶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二人被雨水淋了个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干布。阵阵山风吹来,遍体生寒。没怎么受过苦的月阳姑娘,开始发烧,忍不住瑟瑟发抖,缩成了一团。 毕士超也好不了多少,他身上本来就没有了外衣,亦冷得上牙打下牙,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 “月……月阳,我……我们抱在一块好不好哇?那样的话兴许会能暖和一点。:毕士超牙齿打战的问道。 雷月阳一个劲的点头,于是这一对倾心相爱的男女,抛开了平时诸多的顾忌,脸贴着脸,紧紧的搂抱在了一起,两颗炽热的心,第一次紧靠在了一起,彼此用自己的体温和呼吸,温暖着对方。 雨仍在下,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守在峰下的一干武林败类,也都猫进了帐篷避雨,地上的篝火也都被雨水浇灭了。本来这是个绝好的脱身机会,怎奈毕、雷二人,五天来粒米未进,身上没有半点的力气,正在凭着最后的意志力,与难捱的饥饿和寒冷抗争着,又如何有体力和精力闯关突围? 雨终于停了,东方天际现出一末鱼肚白,毕士超抹去头上和脸上的雨水,轻轻的摇动依然在自己怀中昏睡的姑娘:“月阳、月阳,别睡了,雨不下了,快点起来活动活动,不然会作病的。“ 雷月阳悠悠转醒,依然抖个不停,毕士超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哎呀,你发头好烫,月阳,你肯定是着凉生病了。”遂满怀愧疚的将她抱紧,痛心的说道:“傻丫头,这回知道跟着我这个二溜子,会遭什么样的罪了吧?” 月阳姑娘星眸微睁,喃喃说道:“都怪我自作聪明,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偏要你来杀这个洪承畴,若是依你去四川杀吴三桂,没准已经得手了。” “胡说,你的主意是天底下最棒的主意,既可以除掉卖国贼,又能引来我哥,而且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立竿见影。要是照我说的去四川,现在恐怕还在半路上呢。怪只怪我没能耐,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大笨蛋,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可是连洪老贼的衣服边都没摸着,就算我哥真的来了,我也没脸见他。我师父这二十年的心血算是全白搭了,还连累你落得这样的境地,我对不起你,有负岑大哥的嘱托……” 不待毕士超说下去,雷月阳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虚弱的姑娘动情的说道:“士超哥,事到如今,怨天怨地都没有用了,总之一句话,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我跟着你从来没有一时一刻的后悔,能和你在一起,死也心甘情愿!” 第76章 孤峰挚爱 “这么说你这个傻丫头,真的要死心塌地的要做我的老婆啦?只可惜呀,不能风风光光的娶你啊!”毕士超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月阳姑娘一时激动,吐露了心曲,闻言禁不住双颊发热,羞涩的答道:“人家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你哥和竹姐姐,再由他们作主,操办我们的婚事,哪想到会弄到这般田地,要是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些……”虽然后边的话没有勇气说出口,但是内中的含义,就是再愚钝的人也会明了。 “咦,现在也不晚呀,月阳,咱们俩何不就在这里自己把喜事办了?就算真的死了,也没白活一场呀!”毕士超何等的聪明,焉能不洞察姑娘的心思,心花怒放之际,突发奇想,不失时机的提议道。 “啊,就……在这里呀?”月阳姑娘尽管深深爱着对方,可是又有哪个姑娘情愿自己最神圣的时刻,就发生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鸟不生蛋的荒凉峰顶呢?出于本能的反问道。 “这儿有什么不好?天当房,地当床,至于什么花轿、鞭炮、喇叭、和美酒佳肴,就只好先欠着了,要是能大难不死,再加倍补上不迟,放心,绝不能亏了你的。”毕士超豪气勃发,欢快的说着,并在雷月阳的腮上重重的亲了一下,言辞至诚的说道:“好姑娘,咱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就别犹豫了,我都有点等不及了,快点答应做我的新媳妇吧?” 雷月阳强振心神,忽闪着闪吧烁着异样神采的大眼睛,贝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定定的注视着面前这个满脸胡子茬,神情憔悴的男子,心痛如割,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使劲点着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拢了拢贴在自己面颊上的青丝,柔声道:“士超哥,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啊?” 喜形于色的毕士超,双手捧着心爱姑娘的脸,煞有介事的左右端详了一番,充满爱意的说道:“谁说的,不是很难看,而是很好看,我毕士超的老婆,就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大美人。” 月阳姑娘心中得意,娇羞的嗔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会哄人。” 说着用手为年轻汉子梳理着蓬乱的头发。 毕士超则凑过去,轻轻吻住了姑娘的樱唇。雷月阳也张开双臂,拥住年轻汉子,无限深情的回吻着对方。两个人忘情的温存了好一阵,毕士超说道:“月阳,趁着现在还能动弹,咱们拜天地吧。”见姑娘点头同意,便咬着牙爬起身,扶着雷月阳并肩跪倒面向苍茫天际,用尽力气大声说道:“老天爷在上,我毕士超,从今时今日起,与雷月阳结为夫妻,今生今世对她一心一意,如若有负于她,天地不容!月阳,我这样说行吗?” 月阳姑娘的眼中,闪动的满足和兴奋的光彩,虚弱的靠在情郎的身上,将嘴贴近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士超哥,你说的真好,我的誓言,和你的一样,不管是死是活,我雷月阳都是你的人!” 两个人一连叩了三个头,都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抖颤,支持不住,遂偎靠在一起,喘息了一阵,月阳姑娘幽幽的说道:“士超哥,你……想不想和我……做真正的夫妻?” 毕士超拥住心爱的姑娘,胸中爱潮涌动,怜爱万分的说道:“傻姑娘,怎么不想,只不过……有心无力呀!再者说了,在这种地方,也太难为你了,只要我们俩心心相印,两情相悦,行不行房,也无关紧要了。” 雷月阳柔情似水,轻舒玉臂,揽住爱郎的脖颈,吃力的将香唇凑了过去,忘情的亲吻着自己的爱侣。过了一阵,两个人都没了力气,依偎在一起,陷入了混沌的梦乡. 天亮了,空中却依然是阴霾密布,没有一丝一缕的阳光,这对受困绝地的年青男女,相濡以沫,以炽烈如火的情爱,抵御着伤痛、饥渴和寒冷,与死神顽强的对峙着。 终于,云散日出,日沉星现。然后是日升日落,朝晖夕阴,一对爱侣相偎相依,渐渐走近了生命的尽头,功力低,体质弱的月阳姑娘,用黯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士超哥,我不行了……你要是熬不住了……就、就抱我下去,我……不想落在那些人的……手里……”失去神采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爱侣片刻,垂下了眼帘。 “月阳,你慢走,我跟你一起去!”毕士超认定雷月阳已死,伤心欲绝,也无意独活,当下拼尽最后的体力,将爱妻挪向崖边,无限眷恋的在雷月阳的唇上吻了又吻,然后,紧紧的抱住她,闭上双眼,全力向崖边滚落。 令人心胆俱裂的坠落,猛的,毕士超的身体剧烈的一震,体力告罄的他,胳膊被震得松开,怀中的姑娘向下坠去,他最后的意识依然抓住了爱妻的衣襟,嘶的一声,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原来他是被卡在了一株生长在峭壁上的古松的枝桠间,巨大的冲击力,使本就虚弱已极的他,瞬间昏了过去。 而仍在石峰下守着的虞介子等人,尚蒙在鼓中,又等了三四天,实在没有了耐性,遂乍着胆子,用叠罗汉的方法,战战惊惊的爬上了峰顶,这才知道上面早已经没有人了。一干清廷走狗,也吃不准毕士超和雷月阳到底是溜走了,还是跳了崖,只得统一口径,咬定他们已经自尽,并拣了他们的兵刃做为凭证,收拾收拾匆匆下了岳麓山,赶回长沙城向上司交差去了。 第77章 神医父子 第二天,刚刚过了中午时分,在青枫峡的峭壁上边,出现了两个悬绳采药的人,眼尖的年轻人率先发现了卡在古松上的毕士超。小伙子大声冲几丈外的父亲喊道:“爹,您快过来看呀,那棵树上有一个人,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呀,可不是嘛,看样子是刚摔下来的,灵宝,你快去瞧瞧,是不是还有救?”生得一张方方正正面庞的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漫漫的朝儿子这边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口中急切的说道。 小伙子应了一声,侧爬了过去渐渐靠近了那株松树,探出臂膀扣住了毕士超的脉门,过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兴奋的朝父亲喊道:“爹,这人还没死,就是太弱了,想救活也不容易呀。” 中年人不暇思索的答道:“救,但凡有一丝的希望,就要试试,咱们得先把他弄上去。灵宝,你的体力好,你先上去,然后放下你的绳子,我把他绑结实了,就喊你往上拉,懂了没有?” 小伙子连连点头,双膀较力,犹如猿猴一般轻快的向上爬去,随即放下了自己的那根绳索。父子二人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边推,费了不少的力气,总算将昏迷之中的毕士超弄上了悬崖。 毕士超虽然虚弱已极,但是屋好在他的身上,并没什么太重的内伤外创,纯属极度的饥饿干渴,所导致的体力虚竭,而且其身体素质极佳,再加上这父子二人俱是古道热肠,深怀济世救人的杏林高手,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将毕士超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接近三天的毕士超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目光,茫然的左顾右盼,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心中最为牵悬的雷月阳,两行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痛心疾首的对搭救了自己的父子二人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和我的妻子一块死?她死了,我不会独活,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 好心救人,反遭埋怨,小伙子的心中未免有气,正想抢白几句,被其父亲挥手制止。方脸膛中年人浓眉一轩,语气凝重的正色说道:“这位兄弟,你身上有不少的创伤,又饿了许多天,能够活下来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我们并没有见到你的妻子,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否则断不会不加以救治。看样子你们是被人追杀,逼于无奈才跳崖自尽的,就算令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你也不应该如此轻生,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绝不会希望你那么做的,看你如此重情重义,绝对不会是为非作歹之人,你应该去找害死你妻子的人,为她报仇才是,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父子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毕士超听了这一番出自肺腑,坦诚无私的药石之言,心中无比震撼,信服的点了点头,心中感叹道:是啊,不能让月阳就这么白白的死去,绝不能叫洪承畴和他的那些个爪牙有安生日子过。报仇,向敌人索取最高的代价!主意打定,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语气果决的开口道:“恩公说得对,我懂了,谢谢你们救了我,给了我为妻子复仇的机会,还没请教二位的名姓,两位也是江湖中人吧?” 方脸中年人笑了笑,谦和的说道:“噢,兄弟你能想通了就再好不过了,我姓费,名显宗,这是我儿子灵宝,我是衡山派的出身,只不过武功练得是一塌糊涂,且不务正业,醉心于医术,常常带着儿子在省内的几座大山之中,采摘一些珍稀的药材,凑巧碰到了兄弟你,也可以说是天意呀!” 还是在衡山学艺的时候,费显宗便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偶然的机会,拜读了大医学家李时珍的著作《本草纲目》,对其崇拜得五体投地,一待艺成下山,便急匆匆赶往蕲州,去李时珍的家,登门拜师。 是时,李时珍早已经仙逝,承其衣钵的,是他的儿子李建元,业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了。同样是一位医术超玄的杏林国手,几经考验,终为其精诚所动,破格收费显宗为关门弟子,并毫不吝惜的对他倾注心血。十年之后,费显宗自立门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妙手仁心,神医之名,不胫而走,在湖广、江西一带,广为人知。 “这位兄弟,看你也是个江湖人物,但不知贵姓高名,师出何门呢?哦……或许我不该问,那些追杀你们夫妻的,又是些什么人呀?”神医费显宗以试探的口气询问道。 毕士超瞅了瞅费氏父子,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啊,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我叫毕士超,此番来长沙,就是为了刺杀大汉奸卖国贼洪承畴的,怎奈那老贼身边的爪牙甚多,我的武功也学得不到家,没能够得手,给他们逼得没路可走,为了不落在他们的手里,我和妻子只好跳了悬崖。你们要是效忠满清朝廷,大可以去官府报告,我是绝对不会怪你们的。” 费氏父子闻言在耳,脸上均现出无比惊异的神情,二人的目光交汇,心目之中,对面前这位人不惊人,貌不压众的汉子,肃然其敬。费显宗双手抱拳,语气郑重的说道:“毕侠士说得是哪里话,费某父子又岂是为虎作伥之徒?侠士你尽管在这里安心养伤,我父子虽然说本领低微,也要倾尽全力助你,去找老贼洪承畴报仇雪恨!” 毕士超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不错,我是要去再杀洪承畴,可是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你们是我的恩人,我可不想连累了你们。等我的身体好一些,能多杀几个洪贼的走狗,也就满足了,到时候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我的妻子,相聚在九泉之下了。” 费显宗心下恍然,原来毕士超还是无意独存,他是想借他的仇敌之手,杀死他自己。忍不住出言开导了一番,但见对方一直出于礼貌的点着头,却是默不作声,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了,只得作罢。 三天过去了,毕士超已经可以象平常人一样活动了,遂开始在院子里习练武功和暗器。又过了三天,他向费神医要来了笔墨纸砚,一个人在屋子里又是写又是画,整整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末了一只手里拿着一叠纸,一只手握着两只五两重的银锞子,冲在外间屋研药配药的费显宗说道:“费大哥,小弟有件事情,还得劳烦你。” 费神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过来道:“什么事呀?但凡哥哥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只管说好了。”边说着边接过年青汉子递过来的那一叠纸,往上一瞧,见那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见所未未见的暗器,以及尺寸和数目。 毕士超说道:“请大哥你帮我在附近找一家手艺好的铁匠铺,打出这些暗器,时间是越快越好,工钱多少都成,我这手头上只有怎么些,要是不够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的,到时候再一并付清。” 费神医自然知道毕士超是在为刺杀洪承畴做准备,心情未免沉重和压抑,想劝阻又知没有用,只好点头答应:“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第78章 复仇之神 五天之后,费氏父子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暗器回来了。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的毕士超,从袋子里取出了几只看了看,脸上头一次闪现出了一抹笑意,因为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个清廷鹰犬,在自己的暗器打击下,横尸遍野的情形。而费神医爷俩则感到脊梁沟直冒寒气。 次日,乘费灵宝不在屋的时候,毕士超神情凝重的向费显宗说道:“费大哥,请你跟我说句心里话,你到底想不想洪承畴那个老贼快点死?” 费神医的脸上立时现出一副愤然神情,脱口答道:“想,怎么不想。那姓洪的乃是天字第一号大汉奸,但凡有一点血性的汉人,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毕侠士,你说吧,还准备让我父子做些什么事情?” 毕士超的脸色愈加冷峻,语速变得异常缓慢,徐徐说道:“既然大哥你跟我是一条心,那就劳动大哥你替我配制一些,见血封喉的剧毒药物,我要涂在我的暗器之上。” 费神医闻言,神色剧变,向后退了半步,踌躇了片刻,十分为难的开口说道:“毕侠士,你要是去杀洪承畴,我可以帮你,哪怕是搭上我父子的性命。只是……这为了杀人而配制毒药,实在是有违愚兄我做人的宗旨,哥哥我学医是为了济世救人,又怎么可以以己所长,制作毒药去杀人夺命呢?倘若毙命在毒药下的,单只那洪老贼一个还则罢了,但是侠士你也说了,那洪贼的身边护卫甚多,动起手来,必定是一场混战,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这等罪过,叫哥哥我如何承当啊?” 毕士超的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紧,随即便得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就算了,就凭真本事,杀一个是一个了。” 费显宗心里颇不是滋味,毕士超刚毅的性格,正直的人品,忠贞的情感,都令他无比钦佩,明明知道他要去做的,于公于私都是值得称道赞赏的,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而向自己提出的要求,自己又偏偏不能答应,良知和良心,道义和义愤,在他的心中激烈的争斗着,迟疑了一下,跟着毕士超走到了里屋的门口,终于开了口:“毕兄弟,哥哥我清楚,敌强我弱,力量对比也太悬殊了,你为求成功,想一些克敌制胜的办法,无可厚非。你所说的那种见血封吼的剧毒药物,我这儿没有,也不会替你配制。可是说到药性不那么烈的药,我这里还是有一些现成的,平时只是为了以毒攻毒,根治一些疑难杂症的,即便如此,愚兄我也从不轻易与人,除非……除非是在我无力控制的情况下,那就另当别论了。”说话之间,费神医有意无意的,朝外屋柜子最上层的几只小瓷瓶瞥了一眼。 毕士超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心领神会,为了让费神医是良心好过一些,他出手点中了对方的麻穴,并将其扶坐在椅子里,然后,双手抱拳,一躬到地,语调至诚的说道:“多谢恩公,请恕小弟对您无礼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留给您,等我走了以后再看吧。小弟告辞了。”说完快步走到柜子前,伸手将那几只小药瓶,尽数揣进自己的怀中,回身拎起两袋子暗器,跨出了门槛,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屋中的费显宗,匆匆离去。 毕士超封穴的力量并不大,费神医又有不错的内功底子,不大工夫就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起身在柜子上拿起毕士超留下的那封信,急急的展开,注目观瞧,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并不算十分工整的字迹:“费大哥,灵宝贤侄,你们对我恩重如山,在下无以为报,我此番去刺杀老贼洪承畴,能否成功,不得而知,不管结果如何,最后我都会那个山谷里去陪我的妻子,在此恳请费大哥,日后若能遇到一位名叫毕士英的人,请向他转告小弟我的事,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毕士超叩首拜谢。” 阅罢毕士超的信,费显宗怅怅然的坐在那里,目光仍旧停留在那张信纸上,心潮汹涌,久久难以平复。回想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与毕士超朝夕相处的情形,那种亲近的感觉,就好象和他是已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现如今,他只身赴险,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想到这里,深深的惋惜之情,油然而生,禁不住唉声叹气外带摇头。 “爹,毕叔叔干什么去了?我看见他往东边去了,我喊他,他好象没听见似的。”费灵宝风风火火地打外面跑进来,大声向父亲询问道。费神医从无尽的忧虑中,回到现实中来,打了一个愣神,随即表情沉重地将毕士超的信递给了儿子费灵宝,再一次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 “呀,毕叔叔又去杀洪承畴啦!他的伤还没好利落,又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呢?”小伙子焦急万分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可是毕兄弟乃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又是至情至性的奇男子,为情为义,他都会去,哪怕是刀山火海,有死无生,他都绝不会回头的。而我们的身手低微,就是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呀,只有祝他吉人天相,马到成功了。” “爹,我看咱们也进长沙城吧,抽空勤到洪老贼住的地方转转,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助毕叔叔一臂之力呢。” 费显宗想了想,欣然点头,慨然说道:“如此也好,毕兄弟临走的时候,拿了我的几味有毒的药剂,我看洪老贼手下的走狗爪牙,这一回可是要遭大罪了,我们不妨以行医为名混进去,那样的话,行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父子二人一心助毕士超惩恶除奸,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进了长沙城。 第79章 釜底抽薪 果然不出费神医之所料,他们父子二人进城的第二天,就听说湘王府在四处张贴告示,悬赏征求能够治疗中毒症状的名医。费显宗遂自告奋勇,带着儿子进了戒备森严的湘王府。 在第一进院子里的西厢房,通长的大铺上,并排躺着二十几个人,哎哟,啊呀的叫个不停。费神医装出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挨着个逐一的把了把脉,察看了一下各自受伤部位的情况,末了故作为难的说道:“哎呀,这些个人中的可都是剧毒哇,想治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带他进来的王府管事,一张瘪脸拉得老长,不快的抢白道:“废话,好治还用得着找你呀?我们王府里又不是没有大夫。你就快点开方子下药吧,大半天的工夫,都抬出去七八个了,剩下的这些,你要是能治好一个,就赏你二十两银子,要是不行的话就赶紧走人,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我们好去再找别人,听着没有?” 对方蛮横的态度,尖酸的语气,费显宗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着话:“这个嘛,保住性命肯定是不成问题,不过这些人好象都是身负武功的,这内功是否能够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可就不大好说了。”他的心里业已打定了主意,对这些为满清朝廷卖命的武林败类,挽救他们的性命,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绝不能再给他们为虎作伥,荼毒良善的本钱。 一听这些人不死也得成为没用的废人,瘪脸管事顿时作色道:“嗤,治不了就说治不了,这些个人全指着功夫混饭吃,没了武功还有什么用啊?依我看治不治也不打紧了。” 随此人来的一个满头黄发的先汉子,一直在旁满脸焦灼的站着,听了管事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心里面老大的不痛快,忍不住插话道:“胡管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兄弟拼死拼活的保护洪大人,没功劳还有苦劳,总不能没了功夫,就拿人不当人了。这位大夫,只要能救活就行,你快点看看我师弟,给他吃点什么药好,要是能保住他的命,这银子我加倍给!”说话之人便是星门四象中的白虎奎宿,他师弟豁牙娄宿昨夜中了毕士超的带毒暗器,眼下生命垂危。瘪脸管事翻了翻眼皮,鼻孔中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好,这位大爷兄弟情重,费某一定尽力而为,保住令师弟的性命。”说着费显宗让儿子灵宝,取出笔墨纸砚,一边开药方,一边装出一副若不经意的问道:“这位大爷,但不知什么人如此了得,一下子伤了你们这么多人呀?” 黄毛汉子气哼哼的答道:“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前些天,有一男一女两个小贼,在岳麓山上行刺洪大人,本来被我们困死在了青枫峡里了,可是谁知道,昨个夜里那个男的又冒出来跟我们作对,这一回那小子学乖了,根本就不跟我们面对面的交手,只是瞅冷子打一通暗器,撂倒几个我们的人就跑没了影,过不一会儿,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说实在的,那小子的轻功和暗器着实厉害,上一次就没伤我们的人,可是上次暗器上没有毒哇,这回可惨了,两天下来,叫他零打碎敲的杀了我们十好几个了,这里还有这么老多半死不活的,唉,真气死人了。” 费神医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是十分惬意,暗自心道:“活该,你们这些个帮狗吃屎的武林败类,平日里作恶多端,也该吃些苦头了。”开好了方子,叫儿子陪黄毛奎宿去抓药,煎药,然后给那些人灌下去,半个时辰之后,那些中毒打手的症状都有所减轻,不再那么折腾了。 见师弟安静下来睡着了,黄毛奎宿的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这时,星门四象的另外两位玄武斗宿和牛宿前来探望豁牙娄宿。毕竟在一块这么多年了。不来看看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老二,老四的伤好点了没有哇?”扫巴眉斗星宿作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询问道。 “大哥,多亏了这位费大夫,老二他们才死里逃生,拣了一条命啊!”黄头发奎星宿发自内心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斗星宿出于客套,假惺惺的冲费显宗拱了拱手,随即转向黄毛奎宿说道:“老二呀,上面有令,天黑以后,任何人一律不许离开王府,并且已经为咱们赶制了一批软铠,你的我已经领回来了,放咱们屋了,一会你回去穿上,能保险一些。还有就是今天晚上,王府里头加派了二百名弓弩手,咱们也得小心点,呆在各自的岗位别乱走动,要是给误伤了就太犯不上了。今晚就不怕了,有那么多的弓弩手埋伏在府中各个角落,那小子除非不来,要是还敢来造次,保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扫巴眉的这一番话,听在费氏父子的耳中,都不禁暗自替毕士超悬起了心。当天的夜里,王府中乱了一小会儿,再无惊扰。费显宗猜测毕士超肯定吃了亏,一宿都没睡好。堪堪熬到了五更,猛的听到屋子外面有人狂呼:“不好啦,火、火,快来救火呀!”费神医听了,心中一宽,晓得毕士超没事,只是改换了袭击的手法,遂美滋滋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吃罢早饭,费显宗又带着儿子,去为那些受伤中毒的打手诊了诊脉,换了几味药,叫那些人继续服用。本想打听打听昨夜的情况,可是那个黄毛一天都没照面,也不敢见人就问,只好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各个屋子渐渐的都熄了灯火,爷俩躺在床铺上,都大瞪着眼睛毫无睡意,谁也不说话,都在凝神谛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一宿,可比昨天晚上热闹多了,隔不多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整个王府中乱成了一锅粥。费氏父子在被窝里乐得是合不拢嘴。 不大功夫,便有人来砸门,费神医一边应着,一边披衣下地去开屋门。费灵宝点上了灯,瞧见打外面一连气架进来十二三个不断惨叫的人来。费显宗发现抬架伤号的人中有那位黄毛汉子,连忙靠过去,低声问道:“这位大爷,怎么又伤了这么多的人呀?昨天你们不是说,有了对付那个人的法子了吗?” “唉,甭提了,你有招,人家也不呆,正面偷袭不成,那小子就换了个玩法,先四处游走放火,然后趁着我们忙着去救火的当口,乘乱下手,这烟熏火燎的,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就有不少人稀里糊涂的着了人家的道。这不,才半宿的工夫,又死了六个,伤了十三个,这他娘的鬼差事也真干不得了,为了这一脚踢不倒的几吊小钱,把小命扔在这儿,也忒不值了。”黄毛奎星用低低的话音发着牢骚。 费显宗觉得此人的心地尚可,便有心劝其离开,以免枉自送了性命,间接的也算帮了毕士超。遂也轻声说道:“是啊,在这儿干什么事都得看人家的脸色,哪比得上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呀!” 那奎星宿还真往心里去了,看看左右无人注意,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费大夫,那我师弟他走得了吗?” “能、当然能了,我给你带一些药,令师弟几天之内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内力会折去五六成。”费神医进一步劝诱道。 “是嘛,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说定了,今个晚饭之前,我来带人。”奎星宿抛下这句话,匆匆离去。当天的下午,他真的来了,带着他的师弟娄星宿,悄悄的离开了湘王府,离开了长沙城,直奔太白山去了。 说到这不辞而别蔫溜的人,可远远不止他二人,几天下来,洪承畴手下的护卫,走死逃亡,已然少了将近四五成,剩下的则都是武功高强,死心塌地的亡命之徒。 第80章 铁骨铮铮 老贼洪承畴也慌了手脚,连忙找来公孙立极商量对策,还没等长百魔君在椅子上坐稳便开口说道:“公孙先生,这几日那贼特也的猖狂,闹得是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哇?” 长白魔君的脸上青白不定,沉吟了片刻,发狠的说道:“洪大人,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被动挨打了,惟今之计,也只有转守为攻这一条路了。从今晚起,我再调二百名弓弩手入府,大人您可以和一两个心腹躲进密室,我和木叶、老段,虞门主,各带一队好手,在府外埋伏,只要那贼人一露头,弓弩手就乱箭齐发,即便射不中他,也会令其知难而退,待他仓皇出逃之时,我们就可以收网了,管保让那个小贼有来无回!” 洪承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此计值得一试,说句心里话,老夫还真的想见识见识,这个胆大妄为的贼人,究竟的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公孙先生,如果可能的话,请尽量留一个活口,我一定要会会这个人,弄明白他到底的什么来头。” 长白魔君涩然笑道:“这个当然,不单是您,在下也有这个想法。依在下之见,我们不妨悬出重赏,以激励众护卫奋勇争先,擒拿贼人,您看这三千两怎么样啊?” “这个嘛,使得、使得,要是能够捉到活口的话,老夫愿意出五千两!”老贼洪承畴这一次真的动了肝火,暗自在心里面切齿道:“小贼,你搅得老夫寝食难安,要是落到我的手里,嘿嘿,有你好受的。” 悬赏的事情,费显宗很快就花听说了,府中又调进来大批的弓弩手,也被费灵宝偷偷看到了。可是公孙立极等一干魔头,悄悄到府外埋伏的事,父子二人则是一无所知。而老贼洪承畴绝对不会束手待毙,毕士超的处境越来越险恶,则是不言自明的。两个人都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既盼着夜幕降临,毕士超前来大闹王府,又怕他有什么闪失,遭了对方的毒手,父子二人心中的煎熬,无以言表。 三更时分,府中又骚乱了起来,梆子声,铜锣声,呐喊吆喝声,此起彼伏,响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复又陷入了沉寂。费神医父子俩牵悬着毕士超的安危,在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窗户纸发白,方昏昏然坠入梦乡。可是他们睡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猛的院子里人声嘈杂,足音纷乱。费神医先被惊醒,听到外面传来有人喊:“捉到了,捉到了,贼人捉到了。” 短短几个字人耳,却好比焦雷炸顶,费神医腾的打床上坐起来,噌的跳下地就往外跑,可是没跑几步又折了回来,穿鞋子抓衣服,并顺手点中了儿子灵宝的软麻穴,他担心儿子没什么城府,到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暴露了身份。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失神落魄的费神医,一边往身上穿着衣服,一边随着人流往前院跑,等他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然聚集了一二百人,尽管心里头焦急万分,可是他却没敢硬往里挤,只是站在外圈,踮起脚尖,从攒动的人头间朝里面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登时心如刀绞。 只见毕士超栽歪着身体侧躺在地上,凌乱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个脸孔,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手和脚都被铁链和牛筋搓成的绳索牢牢的捆绑着,难动分毫,即便如此,仍有七八名恶汉,用手中的刀剑指逼着他,可见众打手对他是何等的忌惮和戒惧。 随着一声:“经略大人到!”的喝喊,老贼洪承畴在众多爪牙护卫的簇拥下,迈着方步,缓缓的走了过来,向长白魔君等人拱手道:“有劳公孙先生,有劳各位了!诸位今日捉住了这个贼人,可是去了老夫的一块心病啊。来,让老夫瞧瞧,究竟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老夫过不去。” 众打手纷纷向两旁闪去,让出了一条道来。洪承畴走近了毕士超,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半天,突然恶声喝问道:“小贼,你到底与老夫有何仇怨,因何屡次三番的谋害老夫?” 毕士超猛的昂起了头,甩开眼前的蓬乱头发,逼视仇敌,恨声说道:“仇,当然有仇,不单我和你有仇,普天之下的大明子民都和你有仇,你拍拍自己的胸口,对得起大明的皇帝,对得起大明的百姓吗?”他的声音虽然很弱,却是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老贼洪承畴的脸上刹时没了血色,难看之极。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心虚的抬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众多手下,强词夺理的反驳道:“哼、大明寿终正寝,实乃天意使然,况且,明亡于流寇,而并非亡于我大清。不错,崇祯皇帝对我有知遇之恩,委与我重任,然而,他根本就不信任老夫,当年若非是他,听信身边的佞臣谗言,刚愎自用的强行打乱老夫的缜密计划,逼迫老夫进兵,又岂有松山之惨败?常言说得好,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又岂是你等鼠目寸光之辈所能明白?” “啊呸,放你娘的狗臭屁!贪生怕死,卖主求荣,还好意思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老儿还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羞耻二字?只要大爷我还有三寸气在,你就休想活得安生!老匹夫,今个爷爷我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就给爷爷我来个痛快,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毕士超目眦欲裂,嘶声吼喝。左近的众多清廷走狗,亦不禁为其刚烈无畏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若大的宅院中变鸦雀无声。 “哼,想一死了之?那也太便宜你了,”旁边的长白魔君接过了话头,替下了神色局促,内心慌乱的洪承畴,阴森森的说道:“你小子杀伤了本座那么多的手下,本座就要叫你生不如死!”随即振喉吼道:“此贼凶顽之极,前前后后一共杀伤了咱们六七十号人,不好好整治整治他,也对不住那些死伤了的兄弟,他不是跑得快,暗器打得准吗?咱们就挑了他的手筋和脚筋,看他还能有什么能为?他不是能死挺吗?上一次在青枫峡,困了他整整七天,他居然大难不死,这一回咱们就把他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不给他吃的,也不给他喝的,倒要看看他还能挺几天?你们大家伙说说,这么办好不好哇?” 连日来遭到毕士超折辱的一干清廷鹰犬,登时爆出一片叫好之声。而外圈站着的费显宗,则到好比是万箭穿心,暗自咬牙道:“这帮家伙也忒歹毒了,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给毕士超多配制一些药性更加酷烈的毒药,让他多弄死些个武林败类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毕士超听了公孙立极的叫嚣,惨声长笑道:“好,太好了,正合大爷我的意,你们可不要后悔哟?”他的反应大大发出乎了众多清廷走狗的意料,以至于那些家伙脸上的得意之色,刹时换成了错愕和惊疑神情。 公孙立极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暗自思忖:不对呀,听了自己要整治人的法子,任何人也没理由是这副模样啊,莫非这小子还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不成?转念又想:怎么会呢?手脚经脉一断,任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是白搭。而且自己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让他给唬住,当下恶声说道:“后悔?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看你小子是在指望有什么人来救你吧?嘿嘿,这还真的给本座提了个醒,我就要把你小子放在城中心的闹市上,然后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有了你这个香饵,说不定还能钓着意想不到的大鱼哩。来人,这就给我砍断他的手筋和脚筋,尽快准备好关他的铁笼子,今天就让他出去露露脸,好好的风光风光!” 第81章 神兵天降 费神医怎么忍心耳闻目睹,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惨遭非刑,强忍着泪水,逃也是的离开人丛,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可是背后传来的几声毕士超的惨叫声,还是无情的刺进了他的耳鼓,他的心揪成了一团,驱动颤抖的腿跨进了门槛,用颤抖的手,关上了房门,失魂落魄的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毕士超那血肉模糊的手和脚,心里就好似有无数的刀子在割在刺在剜在绞。他的面颊剧烈的抽搐着,就仿佛自己在遭受着酷刑的折磨。 过了好一阵,他才稍稍恢复了平静,耳畔又响起了,最后听到的毕士超所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暗自纳闷,被割断手脚筋脉,囚禁在铁笼中,在闹市之上,直至渴死饿死,将是何等屈辱,何等痛苦的事啊!可是毕兄弟他为什么会笑呢?又为什么会说那句:你们不要后悔的话呢? 诚然,毕士超性情倔强,宁折不弯,而且一心想着与与心爱的妻子在地下团圆,视死如归倒也不足为怪。只不过他在说那句话时的语调和神态,蕴涵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究竟是在暗示什么呢? 忽的,费显宗的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毕士超临走的时候,留给自己的那一封简短的信笺,心弦蓦的一颤,原来,毕兄弟要等的是……果真如此的话,费某自当倾力相助,将毕兄弟救出苦海,如果及时的话,自己还有三成的把握把他的手脚筋脉接上,武功当然不可能再恢复了,可起码还可以象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好过了一些,打起精神,解开的儿子的穴道,父子二人悄然离开了已经解严的湘王府。 炽热的阳光,无情的灼烤着闹市中央的铁囚笼。一连四五天水米未进的毕士超,已经是气息奄奄,但是他仍然凭着坚韧的毅力和异常顽强的意志,与厄运作着无畏的抗争。他依然坚信自己心中的梦想能够实现。 这几天,还真有十几二十个何看不过眼的血性男儿,挺身相救,怎奈身手平平,根本就不是洪贼爪牙的对手,结果不是被当场格杀,就是被抓住投进了大牢。 今天,负责看管囚笼的是星门四象里的另外两位。扫帚眉斗星宿和四名手下临时搭建的凉棚里面,喝着茶水,纳凉闲聊。而他的师弟,雀斑脸牛星宿,则领着其余四个人,在铁笼周围不停的转悠着。 雀斑脸恶毒的目光,在半昏半醒,面枯唇裂的毕士超的身上盯了好一阵,口中大声讥嘲道:“嘿,小贼,还活个什么劲呀?还指望有人救你呀,你也都瞧见了,来的那些个全都是饭桶脓包,没几下就玩完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见毕士超毫无反应,亦觉得没趣,扭过头冲凉棚中的扫帚眉说道:“师兄,你说黄毛那个熊蛋,楞是叫这小子吓破了胆,灰头土脸的溜了,他还好意思劝咱们跟他一道走,幸亏没听他的,要不然传扬出去,咱们哥们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呢?” 凉棚里的斗星宿点头搭腔道:“我一早就说过,那个龙蛇神君的门下,没有一个能拿得上台面的,要不怎么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呢。” 得到师兄的附和,雀斑脸更来劲了,当即提过了调门:“可不是嘛,师兄你说,要是黄毛他们俩亲眼看见这个小贼,现在叫咱们收拾成了这个德行,他非把脑袋插进裤裆里不可。” “我看未必!”回答他的并非凉棚中的斗星宿,雀斑脸也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猛的一回身,不由得头皮发麻,脊梁沟直冒凉气,但见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裤的道人,观此人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三缕短须,目光如电,背负一柄粗布包裹着的兵刃,削瘦的面孔,英气逼人。只听那道士接着说道:“他二人尚且能够迷途知返,而你两个甘为清廷鹰犬,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臭杂毛,你找死!”雀斑脸狂横的吼道,闪身迫近,右掌抡出,已经暗含了他七成的内力,意欲将胆敢冒犯自己的黑衣道人活活震死。却哪知,他的掌力甫发,手腕子便已被道人的铁指钳住,登时麻了半边身子,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旋了出去,只转了大半圈,他身边的四个打手,就已经被他的身躯砸倒撞飞,没一个还站着的了。紧接着他自己也凌空飞出,直奔三丈外的凉棚砸去,一下就将棚子砸了散了架,人重重摔在地上,一身横练功夫的牛星宿,竟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当口,扫帚眉已经抢先一步冲出了凉棚,铆足了劲喊了一嗓子:“快点给我放信炮!”同时,运起已练至七重的龙象指力,合身扑向青衣道人。此人乃十指剑魔尤侗尊的大弟子,论功力修为,在二十八宿之中堪称魁首,现如今眼见得师弟只与那人拆了一招,便死多活少,深知对方的身手必定极为了得,不由得惊怒交迸,全力发动,声势骇人。 他满心以为,自己就算胜不了对手,至少也能拼上个百八十招,只待公孙立极等高手赶到,就不愁收拾不了这个道士。他的想法固然不错,只不过他太不了解自己对手的底细了,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的那位死鬼师父重生,也休想完成他的设想。 青衣道人瞥见打坍塌了的棚子里钻出一个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只信炮,就要点燃。心知这信炮一旦炸响,敌人必定蜂拥而至,再想救人必定会大费周章,情急之下,辣手迭出,电光石火的瞬间,业已发出了五掌七指。 再看那位攻势凶猛的斗星宿,就如同一头撞进了洪流巨瀑之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然身遭数创,口鼻之中,鲜血飞迸,惨叫着脚不沾地的倒飞出去,四仰八叉的摔翻在地上,其景况比他的师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在击飞扫帚眉的同一时刻,青衣道人已拔地而起,扶摇直上两丈有余。而那名打手已经点燃了手中的信炮,抬眼望着信炮飞窜向半空,还以为自己已然大功告成了,可是他却万分惊愕的发现,那位道人已经横空掠至,巴掌一挥,生生将正在上升的信炮给打了下来,力量之大,以至于信炮着地时直掼进他脚前的坚实黄土地里,随即发出嘭的一剩闷响,大地为之一颤,土溅灰扬,发信炮的那名打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也没动一下。 另外三个家伙,刚刚从破烂不堪的棚子里爬出来,眼见这等情形,直吓得是亡魂皆冒,撒腿就跑。道人飘然落地,右手挥处,三枚铜钱标出他的指端,三个家伙齐声惨叫,扑翻在地,各自掐着一条大腿,杀猪一般的嚎了起来。 青衣道人不再理睬他们,快步奔向铁囚笼,目光所及之处,眼中已然噙满了泪水,反手拽开背后的粗布包,但见一道紫色光华闪了两闪,铮铮脆响声中,复又归入身后的鞘中,动作快到了极处。 再看囚人的铁笼子,已经断了四根栅栏,现出一个三尺来宽的豁口。道人猫腰跨入囚笼,俯身抱起昏迷之中的毕士超,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毕士超的脸上和身上。 似乎是早有安排,青衣道人刚刚迈出铁笼,一辆独辕骡车,便已顺着大路飞驰而来,驾车的也是位青衣道士,只是个头要矮一些,丰满一些。车子还没有停稳,那道士便麻利的跳下了车辕,掀开了车的门帘。 先前的那位道人几步赶过去,将毕士超放入车厢里,挥了一下手,驾车的青衣人已跃上了车辕,辕马吃了重重的一鞭子,发了狠的往前蹿,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向长沙城的南门驰去。 第82章 手足情深 公孙立极得知有人劫走了毕士超,大惊失色,慌忙率领着段林壑、虞介子等人赶了来,眼望着残破的铁囚笼,以及趴在地上动弹不了的斗、牛二宿,禁不住气怒交迸,恶声吼道:“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几名打手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的讲述了青衣道士劫人的大致经过,直听得一干魔头寒毛都立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扫帚眉和雀斑脸的身手,在二流人物中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而那道人居然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他们打得武功尽失,废人一般,其武功之高,实在是已臻化境。几个家伙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变了脸色,他们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毕士超的那句警告。 而这时,长白魔君不单把肠子悔青了,还外加惶恐惊惧,暗中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当场将那个小贼乱刃分尸?一意逞强,结果惹出了这等强悍煞星。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一刹时笼罩住了他的心灵。不行,此人不除,湘王府,乃至于长沙城,都将再无宁日。当即向众手下咆哮道:“大家都给我听着,那个青衣道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咱们一定要在他再次发难之前,把他找到,杀了他!你们这就给我出城去分头探查,一旦发现此人的踪迹,速速回城向本座禀报,万万不可以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贻误战机者,本座将严惩不贷!” 众爪牙的心里同样紧张,齐声领命,四五十个人直奔城南,出了城门,分作十几股,分赴城郊的村乡镇店,刺探青衣道人的踪迹。 那么,救毕士超的青衣道人到底是谁呢?非是旁人,正是他的胞兄毕士英,而那位驾车接应的黑衣人,则是女扮男装的神刀玄女綦毋竹。 十三年前,大圣庄决战之后您,一对侠侣联袂南行,他们先去望月庵探望了齐楚燕,然后在豫陕交界处,找到了隐居在那里的闻香教群雄,并且在徐俊鸣、彭笑雪夫妇的主持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那里他们一住半年,方依依不舍的与徐氏夫妇,王家兄弟告别,一路西行,迢迢千里,赶往昆仑山,拜见了昆仑北宗的首脑虹英师太,将虹萱师太以及云霞、云霓三人殉难的前后经过,向其禀明,并交还师太的遗物,小住半个来月,夫妻二人告辞下山。 这一去一回,已经是崇祯十六年,两个人还没等进入中原,便已闻知天下大乱,各路豪强争雄逐鹿,烽火连天,兵荒马乱。正值神刀玄女身怀六甲,夫妻俩只得在甘肃找了个地方隐居了下来,一晃五年过去,他们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清顺治五年,米喇印、丁国栋在甘肃发动反清起义,杀死巡抚张文衡,连克州县,关陇大震。清廷闻讯急调各路大军,对义军大举进攻围剿。毕士英和綦毋竹原本打算去投奔起义军,可是想不到局势急转直下,还不到一个月,米、丁二人便先后阵亡,清军大肆搜杀逃到深山里面的义军,一家人再无安身之地,只得起身重返中原。去找徐氏夫妇,却扑了个空,经四处打听方才得知,闻香教群雄,与南下的清军开战失利,损失惨重,残部四散,有的南迁,有的北归,不知所终。而这时候,女儿毕莹又病了,夫妻二人无奈,只得在豫西找了个地方落脚,为女儿求医问药,等女儿毕莹的病情痊愈,已经是顺治七年了。 这期间,毕士英也曾多次外出探察,昔日的朋友和胞弟士超的下落,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两个旧相识,那便是在少林寺中打过交道的黄毛奎宿和豁牙娄宿。从他们的言语交谈中得知,一个轻功极高,发打暗器非常厉害的人,几次三番的要刺杀洪承畴,觉得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弟士超,遂现身细问根底,当他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定那人就是弟弟后,心中好不欢喜,也不与奎、娄二宿为难,匆匆返回住处,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妻子綦毋竹。夫妻二人一经商量,决定即刻动身去长沙与毕士超会合。可那里知道,当他们一家风尘仆仆的赶了三四天的路,刚刚到了长沙城外之时,就听说刺客已经被抓住,正在用铁笼子关着,在闹市中示众。 虽然说救人心切,但是毕氏夫妇也深知公孙立极的阴险狡诈,没敢莽撞行事。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划和装扮,终于一举成功,将毕士超救到了他们在城郊的藏身之处。 “士超、士超,你醒醒,看看哥呀!毕士英目中含泪,边为弟弟推入真力,边痛心疾首地呼唤着。綦毋竹也是神情凄然,用湿手巾为毕士超擦净脸上、身上的血迹和污垢。 “娘,这人是谁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呀?”九岁大的毕莹,依在哥哥毕凯的身边,好奇地问道。 “小凯、小莹,他就是你们的亲二叔哇。”神刀玄女的泪水滑下面颊,脑海中闪现出与昆仑游侠上恒山时,邂逅毕士超,跟他斗技时的有趣情形,以及后来面对西门二老的威逼,毕士超宁死不屈的倔犟神态。不难想象,在此之前,他经历了何等非人的折磨,能顽强的支撑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娘,您不是说二叔的功夫很好吗?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呢?他还能好过来吗?少年毕凯不解地询问。 “小凯,一个人不管武功多高,能力都是有限的,你身手好,可以打败几个功夫不如你的对手,可要是对方那些人的功夫都和你差不太多,那样的话,你肯定就要吃亏的。你二叔一个人去刺杀大汉奸洪承畴,洪老贼豢养了许多武功高手,他寡不敌众,才失手被擒,结果给他们折磨成这个样子。”神刀玄女语音哽咽的说道。 “小凯、小莹,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你二叔他虽然没有能够成功,但是他宁死也不向敌人低头,没有丢咱们毕家的脸。”毕士英语气凝重的接过了妻子的话头说道。这时,他发现弟弟的身子略微动了一下,连忙又呼唤道:“士超,士超,哥在这儿,你醒醒啊!” 毕士超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失去神采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面前的哥哥和嫂子,泪珠一对对的滚下了两腮。这些天,面对仇敌的百般摧残凌辱,他都没求过一次饶,示过一次弱,可是在亲人的面前,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嘴唇动了动,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哥,我可见着你了……”便已经泣不成声。 毕士英也已泪流满面,俯下身去张开双臂,经紧拥住同胞手足,嗓音颤抖着说道:“士超,你受苦了,是哥不好,没能早点来找你……”再往下紫电剑侠也已是语不成声。 第83章 气短情长 綦毋竹亦是泪珠成行,毕士超能不能活下去,她实在是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身上的伤的确是重得不能再重了,为了不让他留下什么遗憾,同时,也是不想丈夫太过伤悲,便出言开解道:“士超哇,现在没事了,你的伤会治好的,洪承畴那个老贼,还有公孙立极那个魔头,我和你哥自会替你去杀,你就好好休息休息,你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的。” 毕士超移目嫂子以及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吃力的睁大了双眼,眼神之中闪现出些许兴奋的光芒。 神刀玄女连忙拉过儿子和女儿,语调亲切的说道:“士超,你看,他们是你的侄儿和侄女。小凯、小莹,快给你二叔见礼。”眼望着少年和小姑娘乖觉的在床前叩头行礼,毕士超那憔悴枯槁的脸上,掠过一抹快慰的笑容,很快又布满了忧郁之色,似乎有话急着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细心的綦毋竹察觉了这一切,便有意打发两个孩子出去,遂道:“小凯、小莹,你俩出去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陌生人靠近咱们这里,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回来告诉娘。”两个孩子痛快的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士超哇,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好了,千万不要闷在心里。”神刀玄女凑到床前,柔声说道。 毕士超迟疑了一下,缓缓说根道:“哥,竹姐姐,能见到你们,我……死也瞑目了。”停了停又道:“只可惜……只可惜,月阳她……没能够见到你,她……” “什么?月阳,哪个月阳?”綦毋竹的心猛的缩紧,急切的追问道。 “啊,她姓雷,名叫月阳。”毕士超的话音虽然虚弱到了及点,却依然不难听出,内中充满了浓浓的怜爱之情:“她是东海派的传人……她说她小的时候就……就认识你。她非常非常想见到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南闯北,找了你好几年……噢,忘了告诉你们,我……和月阳已经结为夫妻了。” “那……月阳她现在在哪里呀?”綦毋竹的眼中再一次噙满了泪水,她的脑海之中,则不断的闪现出在天柱山浮云轩中,那个与自己并肩作战,拼死抗击天目双尸的小姑娘,知道她已经和毕士超结为连理,好生欢喜。然而,听毕士超的语气,又分明表示月阳她已经遭到了不测,一时间,心如刀绞,迫切的追问道,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呀! 毕士超面涌悲戚神情,声音黯哑的说道:“我和月阳在岳麓山行刺洪老贼,没能得手,被追得走投无路,就一起跳了悬崖,结果我被树枝卡住,让衡山派的费大哥救了回来,可月阳她……哥,嫂子,我别无所求,等我死了以后,请你们把我也扔下那个峡谷,我要去陪月阳!” 毕士英痛彻心脾的说道:“士超,你乱说些个什么呀,你怎么会死呢?有哥哥我在这里,谁也甭想再碰你一指头!” 毕士超听了哥哥的话,惨然一笑说道:“哥,我知道你和嫂子会护着我,可是我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一个,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还要拖累你们,其实,月阳一死,我早就不想活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手,还偏偏去刺杀洪承畴,一是想替月阳报仇,再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杀了我自己。被他们抓到之后,那个长白魔君想羞辱我,没立即杀死我,我就挺着等你来,见最后一面。” 喘息片刻,毕士超的语调骤然减缓,幽幽说道:“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如愿以偿,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哥、嫂子,你们不要太难过,勉强让我活着,我会更痛苦的,别忘了我的请求,我要和月阳呆在一起!”说完,毕士超借助兄长传给他的内力,毅然决然的震断了自己脆弱的心脉。一缕英魂,飞入冥界,寻觅他的爱侣去了。 毕士英抱住弟弟的尸身痛苦失声,綦毋竹也黯然落泪,她不单为毕士超的英年早逝而伤悲,并且还为没能和雷月阳见上一面而痛断肝肠。正在夫妻二人沉浸在无边的哀恸之中的时候,屋子外面,忽然传来少年毕凯的洪亮的声音:“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找谁?” 神刀玄女担心公孙立极等魔头寻上门来,伤了尚未成年的一双儿女,急忙伸手抓过宿铁宝刀,疾闪出去,抬眼看到三四丈外,走过来两个男子,一个是宽脸膛短胡须的中年人,另一个则是壮壮实实的弱冠青年。看样貌分明是一对父子,观其神态举止也不似恶人,这才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中年人神情郑重的拱手说道:“这位女侠,敢问毕士超毕兄弟可是被救到这里来了?”见对方的脸上满是戒备神色,连忙补充道:“噢,忘了说了,在下姓费名显宗,是衡山派的,这个是犬子灵宝,毕兄弟认得我们的。” 神刀玄女忽的想起,毕士超临终之前,曾经提到过一个姓费的郎中救过他,便不再隐瞒,语调沉重的说道:“啊,阁下是衡山派的费神医吧,我是士超的嫂子,士超是他哥救回来的,不过,他……刚刚已经去世了。” “啊——唉!”费显宗顿足叹息,打怀中掏出毕士超留给他的那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口中郑重的说道:“这里是毕兄弟的绝笔,是他托在下转交给他兄长的。” 闻声出来的毕士英伸手接过信,嗓音嘶哑的说道:“您就是士超的恩人吧,毕士英有礼了。”说着话紫电剑侠一躬到地。费显宗见状,连忙还礼,语调挚诚的说道:“毕大侠言重了,在下行医救人实乃分内之举。较比令弟的侠肝义胆,豪气干云,简直是无足挂齿。” 毕士英原本就不善于交际应酬,尤其在这等伤心悲痛之际,话语更少,只是点了点头,便急不可耐的打开了弟弟留给自己的信,其实,那上面所写的与毕士超临终前所说的话相差无多,当时,他是担心见不到哥哥,而特意准备的。此刻,弟弟已去,毕士英看这眼中,字字句句,依然撼动心脾,刚刚才止住的泪水,重又溢满了他的眼眶。 綦毋竹害怕丈夫伤心过度,有损身体,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脊背,口中大声说道:“士英啊,还是请费大夫,费公子,里边坐吧。” 毕士英体会到妻子的关怀,强行抑制内心的悲痛,用颤动的手将弟弟的信叠好,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然后把费氏父子让进了屋内。 第84章 战云再起 目睹毕士超的遗体,费神医禁不住潸然泪下,悲声道:“毕大侠,令弟真乃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啊,费某有生以来,还从未如此佩服过一个人,能与贵昆仲相识相交,实在是在下平生之幸事呀,能为毕兄弟的身后做些个事情,乃是在下最大的心愿,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去做,毕大侠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毕士英尚在迟疑,綦毋竹接过话头说道:“啊,我看咱们应该为士超他置办一身新的衣服,还有得买些个香蜡纸马,素衣孝带什么的。费大哥可知这附近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上这些东西吗?” 费显宗当即表示赞同的说道:“女侠所言极是,这些事就让小儿灵宝陪你去办吧,这里他比较熟,而且还可以帮你拿点东西。” 眼见妻子和年轻人匆匆离去,毕士英为难的看了看费神医说道:“费兄,士超他的意思,是想要和他的妻子雷姑娘葬在一块,可是他又没说雷姑娘究竟在什么地方殉难的,只是说要我们把他扔下那个峡谷,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这么做,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费显宗也觉得不大好办,踌躇片刻说道:“士超兄弟和他妻子跳崖的地方我倒是知道,估计那位雷姑娘就在那个山谷的底下,只不过要带着他下到那个谷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况且,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能否找到他妻子的尸体,尚且不得而知。依我之见,实在不行,就在崖边选一个地方,权当作他们夫妻的合葬之处吧。” “这个……”毕士英自然听进得出对方是不想让自己太为难,而其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对弟弟的死,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对弟弟的遗愿,无论再难,他也要实现。沉吟半晌,语气坚决的开口道:“这样吧,劳烦费兄到时候,带我们去救出士超的地方,我背着他下去,如果真的找不到雷姑娘的遗体,就在下面为他们夫妻造一个坟,立碑为记,以慰士超他对他妻子的一片痴心。” 费显宗闻言大为触动,因为他知道背一个人下绝谷,是何等的凶险,听毕士英言挚意诚,颇为其手足情深所感叹。当即点头道:“好,一切就依毕大侠所言,费某自当全力相助,不过,想要安全的下到谷底,一定得准备一条坚韧耐磨的绳索才行,我那里有两根短的,接在一起差不多够用,只是要承担两个人的重量,还略显单薄,还得再备两根,拧搓在一起使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我这就回城去取,顺便打听打听湘王府的那帮家伙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就有劳费兄了。”毕士英的心中深受感动,陪费神医走出十几丈远,在对方一再劝阻下,方与其拱手而别。 当天的傍晚时分,綦毋竹和费灵宝买回来很多祭奠用的东西,两个孩子都戴上了孝帽,穿上了孝服,扎上了孝带,在停放毕士超遗体的屋子里面,设下了临时的灵堂。毕士英带着两个儿女在旁边守灵。神刀玄女则筹备明天需要用的物品,并做了饭菜招待在家里留宿的费灵宝。直到后半夜,才让熬不住的小女儿毕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次日不到中午,费神医扛着一大捆绳索赶了回来,说长沙城里戒备森严,湘王府的人四处乱蹿,还有不少出了城。下午,神刀玄女和费家父子开始把两股绳索,搓拧在一起,由于绳子有几十丈长,最后连毕士英也不得不来帮忙,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告完成。众人都累得够戗。綦毋竹提议大家早点休息,积攒体力,以备明日之用。 第三天的清晨,岳麓山,青枫峡,石峰旁,毕士英焚香燃烛,然后与妻子綦毋竹以及费氏父子,一起冲一身簇新衣裳的毕士超,鞠躬默哀。穿白带孝的毕凯和毕莹则跪在地上磕头。 简单的仪式结束之后,费神医和綦毋竹一起将毕士超的遗体,绑缚在他哥哥的后背之上,再将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系在毕士英的腰间,由费氏父子,以及毕家兄妹牵拉,神刀玄女则伏在悬崖边上指挥,缓缓的把紫电剑侠放下山涧。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二十几丈的绳索放到了头,綦毋竹运气发声,向下面的丈夫喊道:“士英啊,上边的绳子没了,你到底了没有哇?” 身在空中的毕士英朝下看了看,冲上面喊道:“快到了,还有两三丈吧,不要紧,我解开绳子爬下去就行了。”说着移动身形,找到了一个可以立脚的地方,打开了腰上绳索的结,将绳头塞进旁边的一个岩缝,以备上去的时候再用。然后,把背后的弟弟往上窜了窜,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徒手向下爬。 “那你可得小心哪!”上边传来妻子綦毋竹关切的叮咛。 “知道啦!”毕士英回应了一声,提起真气,一点一点的往下移动。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可一点都不假,以毕士英的绝顶轻功,本来可以轻松应付,奈何身后背负着百多斤的重荷,其困难与凶险骤然加大,待他爬到谷底,业已是汗流浃背,吁吁气喘。 “士英啊,怎么样啦?到没到底呀?”神刀玄女的话音由上而下传来。 “到了。我先去找找雷姑娘。”毕士英长声答道。解下身后弟弟的遗体,顾不上擦一把额头鬓角的热汗,便踏着厚厚的枯枝败叶,朝山谷的一侧走了大约一箭地,没有什么发现,只得掉过头来,向另一侧搜寻。结果依然的一无所获。没能完成弟弟的遗愿,紫电剑侠的心中,未免怏怏不快,认定雷月阳的尸身,已经被野兽拖走了,遂回到原地,冲崖顶喊道:“竹妹,没有哇,就只好把士超葬在这里啦!” 綦毋竹听了心中好不悲凉,想想雷月阳死后不能和他的伴侣一起安葬,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却也是无可奈何,当即回应道:“那也只好这样了,下边的地硬不硬,好不好挖呀?” “还行,不算太硬,我开始挖了。”毕士英抽出紫电铗挑开地面上一层厚实的枝叶,试了试下边的地面回答妻子道。说着在附近选了一处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凝集雄浑的内力于剑尖之上,嚓的戳入地面二尺有余,嘿的发一声吼,双膀较力,双脚驱动绕行,登时土石飞迸,待灰尘一落,一个七尺见方的土坑呈现眼前。他下到坑底,再插再搅,没一会儿,墓坑已然掘就。 紫电剑侠收剑入鞘,抖落身上头上的沙土,过去抱起弟弟,轻轻的放进坑底,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大块黄绫子,覆盖在毕士超的身上,退到坑边,缓缓的推土入坑,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而下,合着泥土沙石,滑进墓坑之中。 坑填平了,坟头堆起,毕士英抹去眼中的泪水,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大石头,再次拔出紫电铗,嚓、嚓几下,将其削成石碑的形状,搬到弟弟的墓前,双掌发力,按入土中一尺来深,然后,运剑挥划,石屑迸射中:“胞弟士超,妻雷月阳合葬之墓”一行大字已然刻在了石碑上面。 “士英,干得怎么样啦?”上面的神刀玄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发声相询。 “就好了,我一会就上去。”听到丈夫的回答,綦毋竹轻舒了一口气。忽然,她的脸色变得冷峻,飞快的朝周遭看了看,猛的挺起身,右手紧紧的握住了宿铁宝刀的手柄。她想呼唤下边的丈夫快点上来,又强行忍住,只对旁边的费氏父子低声说道:“有敌人来了,你们快把绳子放低,尽量别叫他们发现,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要动手。让我来对付他们!” 费显宗和费灵宝闻听此言,都清楚情势危急,连忙将手中的绳索绕在自己的小腿上,即可以不让敌人发觉,又可以腾出手来,在必要的时候投入厮杀。毕凯、毕莹还是头一次临敌,分别依在母亲的左右,手擎平时练功用的硬木刀剑,紧张的注视着四周,随时准备与仇敌决死一战。 第85章 命悬一线 俄顷,四下里人影闪动,包围圈在渐渐的收拢,最后,终于露出了头面,为首的正是长白魔君公孙立极,他的身旁是一僧一俗,蒙古和尚木叶上人,鹰爪门门主虞介子,两翼还有四个汉人装束的丑八怪,以及四个面目狰狞的旗人服饰的恶汉。外加四十几名天音教众和洪承畴的爪牙打手,一个个呲着牙,咧着嘴,筋着鼻子,瞪着眼,那架势,就好象要把困在垓心的五个人,活活吞下肚去似的。 公孙立极神情倨傲的打量了几眼神刀玄女等五个人,转向木叶上人嘲讽的说道:“看起来本座今天是白来了一趟啊,我实在看不出来,这几个人的里面,哪一个能够在一招之下放倒斗、牛二宿。” 蒙古和尚也的一脸的不屑,随声附和道:“是啊,恐怕连热闹都没得瞧喽。”旁边的虞介子则满腹狐疑的说道:“不对呀,会不会真正的好手藏起来了?” 长白魔君冷嗤道:“哼,遇事就做缩头乌龟,又岂是高手风范?反正来也来了,就把这些人弄回去,好歹也算给洪老头一个交代。说不定还能从他们的嘴里头,掏出来点有用的东西。” 木叶上人和虞介子在旁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可谁也没好意思上前动手,因为对方是小辈,又是女流,他俩可不想在众多的手下的面前自降身份,给人留下讥笑自己的话柄。 而傲立于包围圈中的神刀玄旧女,眼见得敌势强盛,经验老道的她,并未急于出头挑战,打定主意:拖一时是一时,只等自己的丈夫从下面上来,夫妻俩联手对敌,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故尔任几个魔头如何讥嘲,她也不搭腔,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情,只是执刀护住费氏父子和自己的一双儿女。 京西四丑中的老二史千铿向来好色,瞧见对方是个颇具风韵的女子,按捺不住心头的淫念,手中的双瓜锤一摆,抢步出场,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婆娘,看起来你们几个当中,就数你能打了,大爷就陪你玩玩,要是觉着不行,就趁早弃刀求饶,看在你是个女流的份上,我家总提调大人肯定会对你网开一面的,不过,这死罪饶过,活罪难免,少不得要舍出身子侍侯大爷们开心喽。” 綦毋竹久经历练,深知现在时间对于自己一方是何等的至关重要,尽管敌人言语下作,她仍能强抑胸中的怒火,没有立即发作出手攻击。她倒不是担心料理不了面前的这个丑八怪,而是害怕一旦杀死这个家伙,势必会激怒群敌,遭到他们的大举围攻,果真那样的话,凭自己一个人是万万难以抵挡的,从而不禁会殃及神医父子和自己的儿子女儿,并且威胁到下边的丈夫,那可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史千铿见神刀玄女对自己的挑衅言语,即不还嘴也不动手,认定对方怕了自己,更加狂妄,抡起掌中的双瓜锤,攻向屹立不动的綦毋竹,一时间只听得锤声呼呼,吼喝连连,转眼三十几招过去,表面上丑汉子打得可说是有声有色,占尽上风,而实际上却没能占到半点的便宜,却又不见对方反击,正是进不能、退不甘。四丑中的老大茅万策实在有点看不过眼,在后边恶声吼道:“老二,你这是怎么啦?收拾一个娘们至于这么费劲吗?是不是下不了手哇?快点闪一边去,让哥哥我打发了她!”嘴里喊着,摇起手中的铁骨大蒲扇,上前参战。 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的史千铿,心中其实早就动了杀心,只是面对神刀玄女的绵密刀网,他实在攻不进去一招半式,见茅万策来助战,并没有退后,而是老了脸皮,与其联手进击。 以一对二,神刀玄女不得不转守为攻,但是出手仍然是虚幻飘忽的飞雪断魂刀法。二丑常常是惊得毛发皆立,以为难逃挨刀之厄,却不想竟然都是有惊无险,两个家伙暗叫侥幸,哪里晓得神刀玄女的深邃心机。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倒是一边观战的虞介子看出了点门道,冷不丁喊了一嗓子:“不对呀,这个小娘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定在等待强大援手,公孙提调,咱们可别着了她的道哇!” 公孙立极亦恍然道:“不错,虞门主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不大对劲。大家都听着,速速料理了这个小娘们,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个人,以免中了他们的奸计!” 随着长白魔君的一声令下,他的四名满族弟子,以及京西四仇的后两位,纷纷掣动兵器,齐声嚎叫着扑向神刀玄女。 綦毋竹见群敌大至,知道不能再拖,暴发一声怒斥,掌中刀势骤变。但听茅万策、史千铿连声惨叫,目不见睫之际,已是浑身浴血,溃退下来,咕咚、咕咚,先后摔翻在地。叶百虎和龚一统慌忙刹住脚步,察看二位结义兄弟的伤情。 那四名满族恶汉则冲到了前面,狼牙棒、青铜槊,四楞锏、牛头镗,都是四五十斤的重家伙,舞成了一张骇人的巨网,将神刀玄女罩在其中。 虞介子自鸣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公孙提调,这小娘们真的还留了一手吧,她所用的乃是綦毋氏的七极刀法,地道得很哩,一定是綦毋梦龙的后人。对了,听说刀王有一儿一女,儿子十来年前死在大圣庄了,还剩个女儿,一定就是她!” 公孙立极阴着脸点头道:“是啊,这几招刀法使得当真不赖,本座倒是小瞧了她。”忽的,长白魔君的眉头蹙紧,眼睛死死盯住了费家父子。用手一指,厉声吼道:“你们看,那两个人的腿上绑着一根绳子,一定有古怪。叶百虎、龚一统,你们俩快点过去把那根绳子给我砍断,快去砍!” 叶、龚二人得令,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当即晃刀挺锥杀向神医父子。这两个家伙的目的是要砍断绳索。可是此绳维系着正在往上攀爬的紫电剑侠的性命,一旦被砍断,身悬半空的毕士英将必死无疑。费家父子,乃至毕家兄妹如何肯让? 一刹时,药锄、药铲、木剑、木刀,一齐向二丑的身上招呼。叶百虎和龚一统遭到意料之外的猛烈的攻击,无奈只得返身迎战。费氏父子的功夫并不弱,但腿上的绳索正在吃力,只能被动守御。而毕恺、毕莹也都学了四、五年功夫,机变招法一点都不差,只是力气太小,无法伤敌。如此一来,叶、龚二丑渐渐的占了上风。不大工夫,父子二人的身上都见了血,两个孩子已被震得摔了好几个跟头,手也都戗破了皮,身上剧痛,但是几个人的心中都清楚,绳子一断,下面的毕士英势必将凶多吉少,故尔都咬紧牙关,面对疯狂的敌人半步不退,拼出所有的潜力,舍死与争。 第86章 威震敌胆 神刀玄女的四个敌手,都是力大器沉的凶悍之徒,她的宿铁刀根本不敢跟对方的兵器正面交击,否则的话肯定会被震脱了手,全仗着机敏的身法,精湛的刀术和丰富的临敌经验,苦苦支撑。另一边儿子、女儿,以及费显宗父子的情势危殆,怎能不令她分心,很快便连出破绽,险象环生。面对辽东四虎凶恶无比的攻击,她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间。 肩胛刚刚挨了一轮刀的费显宗,忽然觉得自己腿上的绳索猛的一紧,接着又是一松,父子二人的身体平衡顿失,一齐摔倒在地。叶百虎和龚一统见了,不由得心头狂喜,嚎叫着抡刀抖锥,猛扑过来,冲着神医父子痛下杀手。 猛可里,衣袂振风之声大起,突见一道人影,犹如天马腾空,打山崖之下一跃而起,蹑空步虚,一抹紫色光华裂空劈至。再看叶、龚二丑颤声惨叫,撇刀扔锥,烂泥一般瘫了下去。 毕士英的身形一落,就地一个旋身,强猛无匹的劈空掌力平地推出,正大肆进逼綦毋竹的辽东四虎,顿时如同风中残烛,一个个被震得是东倒西歪,跟头把式的往师父这边逃,四个人竟然有三个口血狂喷。 “好剑法!”鹰爪门主愕然喝道。 “好内功!”木叶上人惊骇斗自语。 “是毕士英!”洪承畴的护卫之中,有不少是厂卫出身,早在多年之前,便在王屋山和京师目睹和领教过紫电剑侠的神威,一眼认出了他,立时吓得两腿发软,纷纷向后倒退。 长白魔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禁不住心弦剧颤,毕士英这个名字,早就深深的铭刻在他的脑海,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一时一刻的忘却。十三年前的杀子之仇至今未报,怎能不令他含恨于心? 当然,直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皇甫辉张冠李戴,把神刀玄女的功劳,算到了毕士英的头上。眼瞅着不自量力的虞介子冲上前去,只不过三五招,便已经萌生败象。急忙振喉喝喊:“大家听着,这个毕士英乃是本教头号死敌,那些女人孩子都是他的同党,一个也不许放过,统统给我格杀勿论!”随即转向身边的蒙古僧人道:“木叶,你且替我掠阵,本座要亲手杀了这小子!”不待对方回答,业已冲了出去,可是还没等他赶到近前,那位鹰爪门主虞介子,已然一连享用了两记紫电剑侠的琴心三叠掌,口中拖着长长的血箭,直飞丈外,在当日毕士超和雷月阳被困的石峰之下,撞了个脑浆迸裂,暴毙当场。 长白魔君的命令下得虽然狠毒之极,然而,他的几十名手下,哪个也不傻不呆,眼瞧着己方的七大高手,眨眼之间俱折在对方的刀剑拳掌之下,哪个还有胆子敢上去自找倒霉,各自的嘴里都不断声的狂呼乱喊,手上的兵刃也都抡得是呼呼作响,脚底下却是进两步退一步,过了好半天,还没攻到近前。 紫电剑侠与长白魔君快速接近,四只瞳孔之中,射出的都是仇恨的火焰。 “毕士英,你小子屡次三番与本教作对,还杀了我的湛儿,今天,你我之间的这笔账,该是彻底清算的时候了!”公孙立极咬牙切齿,杀机如炽,玄阴大法发至极限,刹那间,寒气匝地,阴风号空。 “公孙老贼,当年你谋害了我的两位授业恩师,如今又害死我弟弟士超,毕某要用你的头,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毕士英怒发冲冠,雄浑的内力催动下,手中的紫电铗嗡嗡作响,罡气炸空。 两大绝世高手怒吼亢啸,往一块一凑,掌风剑气纠缠交击,此消彼长,人影穿掣,劲气弥空,声势之大,撼人心魄。 不要说是寻常的角色,就连修为精深的木叶上人,亦看得目眩神驰,心栗股颤。神刀玄女则护住儿女及费氏父子退出三丈有余。而那些天音教众和湘王府的卫士,更是面色如土,躲得远远的。全场的几十双眼睛,都在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决战中的两大高手,以图及早发现哪一方能够得胜,一旦毕士英赢了,他们便要来一场脚力和轻功大比拼,看谁逃得最快;倘若是公孙立极得了手,这些家伙就会一拥而上,毫不留情的对綦毋竹等人大砍大杀。 转眼之间,紫电剑侠与长白魔君已经斗过了百招,若论武学修为,两个人可以说是铢两悉称,难分轩轾,或许在某些方面,毕士英还要稍稍差上那么一点点,可是说到体力和精力,却有着明显的强弱之别,毕竟公孙立极已经年近花甲,较比当年在大圣庄的时候,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衰退了很多,激战之下,渐感不支。 而毕士英则恰恰相反,打个比方那就是如日中天,而且,在他的心中,燃烧着为师父,为胞弟报仇雪恨的意念,无形之中,他已将自己的体能潜力发挥到了最大的极限,劈风剑、万象剑、玄阳指、三叠掌,层出不穷,攻势如潮,直杀得长白魔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眼见得败局已定,他的那些在后边观战的手下,已经有人开始蔫溜了。 木叶上人急了,咬牙发狠,手中的一对大铜钹咣的一声分作左右,腾起粗壮的身形锲入战团,拼出了十二成的潜力,一式“浪里飞舟”,不管不顾的狂攻紫电剑侠,一门心思要解除好朋友的困境。 可是他又哪里料想得到,自己全力攻出的一对铜钹,与对方的宝剑一碰,立显颓势,再看左钹开裂,右钹洞穿,骇悸错愕之中,一道异常强劲的指力,业已逼入了他防御空虚的上脘穴。大和尚瑟瑟的一抖,近乎本能的弹身倒翻出去,落地时,歪歪斜斜踉跄了好几步,方才勉强站住脚跟。 肚腹中一阵阵刀绞般的疼,大滴大滴的冷汗珠子滚落下他的额角,再看看左支右绌,情状狼狈的挚友,直急得是五内如焚,有心再上,却又知道无异于披麻救火,正急得团团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慌忙回头望去,顿时,蒙古和尚那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激动得颤声说道:“老段,你来得正好,立极他快顶不住了,那个小子厉害得紧,我刚才上去试过,根本就不行,要是你我联手,兴许还能抵挡一阵,也好叫立极缓一口气,事情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来的正是伏牛门主段林壑,本来公孙立极安排他带一些人在后边接应,可是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长白魔君等人回来,感到事情有点不大妙,便率着众手下急急赶来驰援。 跟在他的身后的两个中年人,因为衣饰怪异,相貌酷似很是惹人注目,这两个家伙乃江湖人称皮岛双龟的归氏兄弟,此二人世居辽东皮岛,系明将毛文龙的部下悍将,当年,他们的主帅被督师袁崇焕处斩,两人便逃走降清,做了几年皇太极的护卫,后来因为与天音教诸魔不合,负气而走,兄弟两躲进深山苦练武功,九年之后,方才出关。 是时,天音教已经是另一副景象,长白魔尊屠汉雄由于几年前在燕山主峰,与金光朔决斗,大败而归,连伤带气,一病不起。而且从魔指阴山皓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从前的事情,开始怀疑奸杀自己两个美妾的另有其人。身为始作俑者的公孙立极,如坐针毡,担心自己的恶行暴露,便寻机投毒将其师父杀死,与北斗星神楼擎天共同执掌起天音教。 归氏兄弟遂投在从前的旧相识多尔衮的门下,也着实威风了一阵子,再后来多尔衮病亡,遭到一直仇视他的顺治皇帝的报复,二人失势,万般无奈只好依附天音教,可是这心里头还暗暗憋着一口气,并没有跟公孙立及一道出京,直到洪承畴在岳麓山被人行刺的消息传到京师,顺治皇帝乃命他二人赶来长沙保护洪承畴。他们刚来了没几天,正打算找个机会,在公孙立极的面前逞逞威风,露露脸。就跟着段林壑来到这里,准备大显身手。 第87章 剑气刀光 “上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邪乎哇?怎么连公孙先生都应付不来呀?”段林壑一边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道,纵目向场中望去,目光所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分惊讶的脱口说道:“啊呀,怎么又是他!” 归氏兄弟挤上前来,一个挖苦道:“怎么,我耳朵没什么毛病吧,是不是我听错了,公孙老头连个后生小辈都料理不了哇?真是想不服老都不行啊。” 另一个的嘴更损:“啧啧,还亏得咱们来了,要是再迟一会儿,恐怕就得给他老人家收尸喽。” 木叶上人听在耳中,气得直翻白眼,有心发作,却见段林壑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也明白想解救自己的老朋友,还得借助这两个人的力量,只得强自忍耐。听到伏牛门主对归家哥俩说道:“两位,你们可别小瞧那个使剑小子,实乃我教的心腹大患呀,可绝对不是个善相与的,但不知二位可否有胆量会会他呀?” 归氏兄弟相互瞅了瞅,老大归克龙接口道:“哼,惧者何来?老二,你怕吗?” 老二归克蛟更狂,翻着三角够眼反诘道:“怕?那可是老娘们好干的事,是不是个善相与的,打过便知。”嘴里头说着,掌中的那对造型独特的雌雄龟刀左右一分,足下发力,直射场中。 归克龙冲伏牛门主呲着大包牙,嘿嘿嘿一通不阴不阳的怪笑,打背后取出来一对精钢乌龟圈,双圈一碰,脆响声中,已经与他的弟弟并肩,四件古怪的利器,齐齐攻向紫电剑侠。 段林壑朝蒙古僧一甩头低声说道:“上人,快救公孙先生!” 大和尚会意,两个人一前一后扑入战团,换下了已经是衣裂发散,血染衣襟的长白魔君。 气喘如牛,内力告罄的公孙立极,原打算稍稍恢复一力再上,合五个人的力量,除掉眼中钉毕士英,可是哪承想还没等他这边把气喘匀静,那边群战紫电剑侠的四个人,已然是败象毕露。 本来,有武功怪异,心高气傲的皮岛双龟打先锋,又有心机老辣的段林壑和木叶上人佐战,满可以多支撑一会儿,等长白魔君缓过劲来,便可以稳操左券。然而,经验老到的神刀玄女,焉能给敌手这个机会,坐视自己的丈夫陷入危急的旋涡?运起刚刚恢复了六成的内力,猛的斜掠过来,凝聚了全部潜力的宿铁宝刀,一口气攻出了狠辣无比的剪龙七式。 四个家伙抵敌毕士英已经颇为吃力,又怎么禁受得起这等辣招?登时顾此失彼,慌乱之中,不是中刀,就是挨剑。最为奸猾的段林壑,看出势头不对,头一个掉头溃逃,一把拉住尚在迟疑的公孙立极,急促的道了声:“先生,快走!”边说边玩了命向山下逃去。 归氏兄弟接连受创,再也狂不起来,知道不可与争,一声呼哨,各奔东西。只剩下血浸僧袍的木叶上人,陷入了毕氏夫妻的两面夹击,他也清楚自己安然脱身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遂激发起凶顽本性,裂吼狂嚎,合身扑击,死死缠住毕士英。 紫电剑侠本来设想,要是大和尚也夺路而逃,也就算了,自己就去追杀死对头公孙立极,却想不到被其纠缠,一时难以摆脱,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式万象神剑的洗字诀攻出,蒙古和尚本能的推钹封挡,只听铮的一声,铜钹被削去三分之一,头上的僧帽也只剩上了一个帽箍套在头上,脑袋的顶部,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窗。一呆之下,已然血流满面。神刀玄女不失时机的来了一招锦上添花,木叶上人的肥壮的尸身,就如同一堵土坯墙,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之上。 斗发了性、杀红了眼的毕士英,还要去追杀公孙立极等人,被綦毋竹一把抱住,大声劝阻道:“士英、士英,不要追了,打了这么半天,你也累了乏了,别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呀!” 毕士英闻言猛醒,是啊,在悬崖上爬下爬上,紧接着就是一番恶战,自己的内力已然消耗过半,如若再遇上强悍的敌人,搞不好就得吃亏,只好作罢。 费灵宝、毕凯、毕莹三个孩子,目睹群敌狼狈逃窜,情不自禁的欢呼雀跃。而紫电剑侠的脸上,则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默然的跟随着妻儿及神医父子回到了住处,直到天黑,他只对妻子说了一句话:“竹妹,明天我要进一趟长沙城,杀了公孙立极和洪承畴那两个狗贼!” 神刀玄女理解丈夫心中的悲愤之情,并未出言阻止,尽管在感情上她十分想随着丈夫一起去,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轻功和内力,都要比丈夫差一些,跟着去反会拖累他。同时,她也暗自担心,自己和丈夫都离开,只剩下一双儿女和费氏父子在家,万一天音教的人寻上门来,后果将不堪设想。略作沉吟,语调凝重的开口说道:“那你就放心去吧,我留下看家,不过到了城里,行事一定要加倍小心,不可以蛮干,要是一时下不了手,不妨先回来,咱们再研究对策。”毕士英认真的听着,最后使劲的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毕士英换了身装束进了长沙城。送走丈夫之后,神刀玄女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除了照料伤势较重的费神医,以及三个孩子的饮食,有空就到路口朝省城方向眺望。 日压林梢,倦鸟归巢,终于望见了丈夫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大的伤,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士英,得手了吗?”綦毋竹故作轻松的问道,见丈夫神情迟疑的点了点头,神刀玄女的心中不禁喜忧掺半,本来以为为士超报了仇,丈夫的心情就会好过一些,却见他依旧闷闷不乐,心中未免很不塌实,边往回走边问道:“那……洪承畴死了,公孙立极呢?” 毕士英收住脚步望着妻子,踌躇片刻说道:“竹妹,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他们的防范十分松懈,我杀那个洪承畴的时候,公孙立极根本就没有出现,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綦毋竹蹙紧眉头想了想道:“昨天的那一仗,公孙老贼一定吓破了胆,不敢再与你正面交锋,可是也不会对洪承畴撒手不管呀,除非……他们算计到你会去干士超没干完的事情,提前弄了个假的洪承畴来糊弄我们,而你我都不认得那老贼究竟长得是什么样,这下可就不好办了。” 毕士英赌气的说道:“那我就每隔三天进一次长沙城,看他们能弄出多少个冒牌货?” 綦毋竹听了连连摇头道:“士英,我看这也不是个办法,先不说他们掌控着湖广,弄他个百八十个模样差不多的人也不算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就说公孙老贼吧,他的元气并未大伤,羽翼爪牙都还不弱,绝对不会容忍你一而着、再而三的冲闯他们的腹地,必定设下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毒计和陷阱,等着你去踏伏,而且,我还担心那些家伙对付不了你,会把矛头转向孩子们,倘若有什么闪失,你我必定会受制于人。” 见丈夫的情绪略有平复,神刀玄女接着说道:“依是看还是暂且离开这里,等过了一阵子,他们的戒备彻底松懈了,再下手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操之过急,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听妻子的话句句在理,毕士英点头赞同道:“也罢,就不妨让洪承畴和公孙立极多活些时日,等小凯、小莹再大一点,我们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那你看咱们上哪里去才好呢?” 神刀玄女沉吟了半晌道:“当然是去清军鞭长莫及的地方为好,可是这江南的地形地势咱俩都不大熟悉,不妨去问问费大哥,他采药去过不少名山大川,兴许知道哪里比较适合咱们居住。” 夫妻二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快步走回住处,他们的心里都清楚,公孙立极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他缓过劲来,一定会借助清军的力量,大肆反扑,迟一刻离开,就会多一分危险。 第88章 福地重生 雷月阳吃力的睁开沉重干涩的眼睛,恍惚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只觉得四周灰朦朦的,还不时传来叮咚叮咚的滴水声音。她定了定神,抬眼向上望去,发现上面似乎是岩石穹顶,再移目左右,也都尽是石头,分明自己正置身在一个洞穴的深处。 慢慢的,姑娘回想起来,好象是有人喂过自己东西吃。呀,是士超哥!一定是他!不是他还会是谁?心中一阵欣喜,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激劲,猛的一挺身坐了起来。由于躺的时间太长了,遽然间起身,头晕得厉害,连忙以双手支撑住摇晃的身体,,方觉身下铺的是柔软的野兽毛皮,口中轻唤:“士超哥、士超哥,你在哪里呀?”一连呼唤了好几声,终于听到了缓缓走近的脚步声。 “丫头,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刺入月阳姑娘的耳鼓,直令她感到好比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一下傻在那里,一双妙目怔怔的瞧着缓步走近的老妇人,过了半晌,方痴痴的问道:“你……是谁呀?士超哥在哪里?” “士超、士超,没醒的时候就念叨,醒了还找个没完,难道你的心里头,就装着一个什么士超吗?”老妇人一脸不悦的数落着:“啊,七天前,我碰巧瞅见你打上面掉下来,看看还有一口气,又是个模样不错的女孩子,就把你弄了回来,又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士超哥在哪里呀?” 不待老妇人的话说完,雷月阳就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她并没有昏厥,只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洞顶,口中喃喃自语道:“不会的,士超哥不会离开我的,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下来的时候,他是紧紧抱着我的,怎么会是我一个人掉下来的呢?你骗人,你在骗人,一定是因为他是男的,你不愿意救,扔下他不管,把他给害死了。要不救就都别救,干嘛不叫我和他死在一块?”说着说着大串的泪水夺眶而出,滑落她的鬓角。 “哼,没出息的东西,不就各是个男人吗?难不成没了男人就活不成了,真是笑话!啊,我救你还救出毛病来了,要是知道你是个这等胡搅蛮缠的姑娘,才懒得理你,叫野兽把你啃成一把骨头算了。”老妇人气恼的申斥道。 柔肠寸断的月阳姑娘,沉浸在无边的哀痛中,根本就不理会老妇人的斥责,只是躺在那里自顾自的流泪抽泣。 老妇人更加动气,厉声斥道:“我看你的根骨还不错,模样也算顺眼,本打算收你做个徒儿,在老婆子我咽气以后,也好有人承我衣钵,替我送终。谁承望竟拣了个你这样不争气的,真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枉费了老婆子我这些天来,汤啊药啊的侍侯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雷月阳给老妇人骂得止住了悲声,心头忽的生出一个念头:士超哥死了,我不能独活,但是他的仇不能不报,应该先杀了老贼洪承畴,再去地下陪他。可自己的身手平平,又怎么能够得手呢?这位老妇人肯定是一位世外高人,学了她的武功,相信报仇就不再是什么太难的事了。想到这里,抬手抹去眼泪,颤声说道:“老前辈,您真的肯收我为徒,传我功夫吗?” “怎么,不想男人啦?”老妇人的神情微霁,言辞却依然十分冷峻。 “哦、我要学好武功,然后去替他报仇!”月阳姑娘直纾胸臆,毫不隐讳的说道:“但不知老前辈要传我的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学成呀?” 老妇人给姑娘的坦城直率的话气乐了:“嗤,小丫头,敢情你还是为了你那个士超哥,我还没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呢,你倒反来探我的底细来了。告诉你吧,老身的师父、师祖都是响当当的巾帼豪杰,武功自成一派,绝不比什么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差,怕就怕你自己学不来,要是你肯用心学的话,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可以出师,你到底学还是不学呀?” 月阳姑娘略作踌躇,翻身跪倒,正色说道:“东海派第四代传人雷月阳拜见师父。” “什么,东海派!你……你是施凤来的传人?他……他还活在人世吗?”老妇人的声调忽然变得激越高亢,而且有些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难体味其内心情感的剧烈波荡。 月阳姑娘颇感意外,打了个愣神,然后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口中答道:“祖师爷九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老前辈,您认识他呀!” “哼,岂止是认识,真想不到哇,老身行将就木,想收个独传弟子,却偏偏是他的传人,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老妇人感慨万千的叹息道,心底似乎隐藏着说不尽的沧桑和悲凉。 “师父,您……是不是不想……”雷月阳一时间吃不准老妇人的心思,不知道她与祖师爷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和恩怨,更无法断定他们究竟是故友还是宿敌。不禁担心对方会变卦,不再肯传自己武功了,心里头很是紧张,急于要问个明白,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你是怕老婆子反悔食言,不收你为徒了是不是?哼,你这丫头未免也有点太小瞧老身了,人都说什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说我们女人就可以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吗?哈哈,施凤来,你这个重徒孙我还就收定了,不过,我不可以比你的辈分低,丫头,你要是想跟着我学功夫,就也得叫我祖师爷,我已经八十五岁了,就是你的亲爷爷,也不会有我的岁数大吧?”老妇人认真的说道。 雷月阳想了想点头道:“我爷爷要是活着,今年该是七十二三岁吧,我叫您祖师爷一点也不吃亏,只不过改投别的门派,不经过长辈的同意,总是不太好吧。” “哼,门户之见,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既然这等迂腐,这话说回来了,我只传你武功招式,并不传你内功心法,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总该满意了吧?”老妇人面色微愠,语气转冷。 月阳姑娘知道不能再提什么要求了,否则会激怒对方,无法学到自己急需的武功,转念想到: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给士超哥报完仇,自己就即刻自尽去黄泉陪他,也算是向东海派的祖先有个交代了。当下跪在地上,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第89章 不灭情缘 老妇人脸上现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欣然接受了月阳姑娘的叩拜,口中轻快的说道:“好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成岚的独传……第四代弟子了,以你现在的体力,尚且不适宜习练武功,为了不虚掷光阴,我这里有一本武功图谱,你先拿去仔细研读一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说着回身从一只小铁箱子里取出来一本书,递了过来。 雷月阳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看到封皮上写着《天凤刀谱》四个字,心中不觉一亮,暗自心道:“太好了,自己练了十几年的刀法,若是改练其他的兵刃,只怕是半路出家,事倍功半,而学别派的刀法,则可以驾轻就熟,容易得多。满心欢喜的她,刚要开卷阅读,心头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顿时神情黯然,抬起注满忧伤的大眼睛,冲老妇人说道:“师……祖师,先前我说的那个士超哥,实际上是我的丈夫,如今他已经故去,照理我应该为他服丧,不知道您这里可有白色的衣裙,暂时借给我穿一穿。” 妇人沉吟了一下,语调平淡的说道:“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怎么样又有什么用啊?唉,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可不是糊弄你,白色的衣服我这里可是一件都没有,不过好象有一条白绫子来着,你要是不嫌弃就凑合着扎在腰上吧。” 雷月阳渐渐的品位出来,别看老妇人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但是心肠却是极好,想必是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太多的不幸,再加上常年的独居深山洞府,性情变得有些乖张,也就不足为怪了。这么一想,心中对老妇人更增亲近之情,深深的鞠了一躬,由衷的说道:“那就多谢祖师爷成全了。” “哎呀,这儿就咱们俩,就不必这么客套了,也用不着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还有哇,这个祖师爷就先别叫了,听着太别扭了,给你叫一声,我就好象老了一岁,你我的辈分既然已定了,平时干脆就以你我相称好了,我叫成岚,你就是直呼我的名字,我也不会怪你的。” “那怎么行啊,既然您不在在乎,我还是愿意叫您师父。”月阳姑娘动情的说道。 “行啊,师父就师父吧,老婆子我都这把年纪了,就不和那个姓施的争那口闲气了。”成岚豁达的答道。 “呀,师父,您用的也是双刀哇!真是太好了。”雷月阳翻开刀谱的第一页,禁不住惊喜万分的说道。 “怎么,使双刀有什么稀奇?难不成你也是用双刀的吧?”成岚也是一脸的惊奇之色。 “是啊,我一直就是用双刀的呀,是我爷爷传给我的,叫作风雷刀法。”月羊姑娘认真的回答道。 “噢,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巧事?奇怪,真是奇怪呀,月阳啊,你快点起来,给我比划比划你们雷家的刀法好吗?”老妇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躁动,看样子是急着想要印证什么事情。 可是雷月阳觉得自己四肢酸软,浑身没有一点的力气,可却又不好驳师父的面子,想想她老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收己为徒,此等再造之恩,只是向自己提这么点要求,若是再推脱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当下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刀谱,慢慢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略带羞怯的说道:“师父,弟子班门弄斧,您可不要笑话我呀。”见老妇人点头说道:“你尽管练吧,身上没劲,就不用拿刀了,就空手比划比划吧。” 雷月阳依言徒手演练起家传的风雷刀法来。老妇人成岚看着看着,眼眶之中已经噙满了泪花,心潮汹涌,百感交集,以极低的声音自语道:“凤来,你倒是没忘了我呀,也不枉我为你苦守了一生啊!” 成岚,祖籍江浙,自幼跟随女侠项元池学艺,出师之后行走江湖,与施凤来邂逅,相知相恋。两个人虽然都是一副侠义心肠,但是,施凤来广交朋友,一心想着开山立派,称雄武林,而成岚则好清净,志在山野,喜欢无拘无束的四处周游行侠仗义。且二人俱是刚强性情,不知忍让依从对方,时日一久,渐生隔阂。后来,由于成岚将一个伪善作恶的武林败类打成了重伤,而此人又偏偏是师凤来的好朋友,受其蒙蔽的师凤来为此跟成岚大吵了一通,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 呕了几年的气,成岚终熬不过情爱相思的煎熬,悄悄回到云台山,却发现情郎已经与别的女人成了婚,伤心绝望之下,孤身来到岳麓山青枫峡隐居,一住就是五十年。这些年来,她潜心钻研武学,偶尔出去在附近转转,采买一些生活必须品,顺便惩治几个恶霸淫贼,却是来去匆匆,不留一丝的痕迹。江湖中人起初也有人谈论她,可是日子久了,渐渐的知道她底细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更没人知道她匿居在这里。 而施凤来当时一怒之下赶走爱侣,平静下来之后也曾四处寻找过成岚,都没能如愿,意志消沉之际,经人撮合成婚。又过了几年,他那位伪善的朋友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知道自己错怪了成岚,施凤来的肠子都悔青了,又发了疯似的去寻找成岚,想当面向她赔不是,恳求她的原谅。结果,成岚没找着,倍受冷落的妻子却上了吊,承受巨大打击的他发誓终生不再娶妻。 独守在悔恨自责之中的东海仙翁,每每想起被自己错怪了的心爱之人,眼前便浮现出成岚舞动双刀时的曼妙身姿,情不自禁中,在成岚所使用刀法的基础上,研创了一套新的刀法,并且传给了二弟子雷万钧。其中的原由,外人自然是难也知晓。如今成岚一见,岂有看不出之理?刹时间心底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纠结心头,泪水潸然而下。 雷月阳勉力支撑了三十几招,再也坚持不住了,两腿一软摔了下去,这才惊醒陷入了往事旧情不能自拔老妇人,慌忙过去架起雷月阳,并把她扶回草铺之上,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是师父不好,胡思乱想走了神儿,忘了叫你停下来,你不要紧吧?” 头一次从老妇人的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语,月阳姑娘的心头热乎乎的:“师父,您……怎么哭了!不是看我的刀法太差劲,伤心自己选错了人吧?”当她发现老妇人脸上的泪痕,忍不住开口发问。 成岚掩饰道:“这个傻孩子,瞎说些个什么,你的刀使得还不错,只是看到你用的刀法,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是祖师爷吧?师父您怎么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里呀?您一定是祖师爷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去找他呀?我们东海派人很多,很热闹的。”姑娘心中的一大串疑问,急于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第90章 传承使命 老妇人的脸色一冷,以训斥的口吻说道:“小孩子家,问那些个陈年旧事干什么?还是把心思都放在习武练功上面吧!” 雷月阳吐了一下舌头,自知多嘴讨人嫌,遂乖巧的低声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成岚的语气一缓,感叹道:“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有缘啊,或许是姓施的觉得有愧于我,冥冥之中差遣你来,给我这个孤老婆子做伴,为我送终来啦!” 听师父又提起祖师爷,雷月阳这回可没敢再搭茬插嘴,只是将精力集中在了手中的刀谱之上,可是没看上几页,便惊讶万分的脱口说道:“咦,师父,您的这套刀法,怎么和我们雷家的刀法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啊?”话一出口,姑娘又后悔不迭,生怕自己的言语唐突,触怒了老妇人。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次成岚并没有动气,反而笑了,颇有几分自得的说道:“象倒是有些象,不过你再仔细瞧瞧就不难发现,实际上差得远了,即便是象的地方,也是貌似神非,你说是不是呀?” 雷月阳先是没吭声,心里头长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可是再往后看了几页,业已看出了两者的差异,知道对方并非自夸,遂语气坦诚的说道:“师父,您的刀法可比我家的细腻精妙多了,每一个变化都叫人难以揣测,更无法破解,要是用于实战,威力一定非同小可,而我家的刀法相形之下就显得粗枝大叶,全凭膂力,功力取胜,根本谈不上靠刀法赢人了。” 听了月阳姑娘的这一番话,老妇人笑得就更开心了,慈爱的抚摩了一下弟子的头,不无骄傲的说道:“乖孩子,算你识货,不是老身我自大狂妄,我这套刀可是大有来头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瓦氏夫人呀?” 雷月阳眨了眨大眼睛,点头答道:“师父,您说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抗倭的女英雄啊?当然听说过啦,打小我娘就给我讲过她的故事,当年她统率着六千八百名广西兵将,在江浙一带痛击穷凶极恶的倭寇,连朝廷都封赏过她,受了她恩惠的江浙百姓,又怎么会忘了她呢?师父,敢情您的这套刀法是承袭自瓦氏夫人呀?” “你说的没错,当年师祖她已经五十八岁了,仍然身先士卒,披发舞刀,冲突敌阵,十荡十绝,斩杀倭贼无数,她老人家所骑的战马,尾巴毛都给那些倭寇拔光了,厮杀的惨烈可想而知呀!女中豪杰,她老人家真是当之无愧啊!”说到这里,成岚的神情亢奋,语调激越,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老妇人平缓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接着说道:“后来,师祖把她的刀法,传给了你祖师,我师父姓项,名元池,人送徽号天都女侠,师祖的刀法在师父的手里得到了发扬光大,收我为徒的时候,她已经年逾古稀,依然精神矍铄,体格健朗,到了我这一代,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岁月蹉跎,隐居在这里几十年,只是将师传的刀法略略作了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改进,聊作自慰,直到最近方想起要找一个传人,以免师传的刀法后继无人,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往远走了,想不到就在家门口遇到了你,真乃天意呀!想必是师祖、师父她们的在天之灵,可怜我这个愚钝的后辈吧,把你送给了我,你我可不要辜负了这份天赐的缘分呀,我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这套刀法的神髓,全都传授给你!” 雷月阳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半个来月的刀谱,弄懂了每一招每一式的内涵及变化。见她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成岚便从一只扁长的铁匣子里,取出一对镶金嵌玉的宝刀来。 姑娘喜滋滋的接刀在手,拔刀出鞘,发现左刀轻窄,泛出淡淡的月蓝光华,右刀重宽,辐射着一缕澄澄亮线,好似耀眼天光,再看左刀上铸着一弯月牙,右刀上则是一轮太阳,觉得隐隐与自己的名字相吻合,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兴奋得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开始逐招逐式的演练,瓦氏夫人传留下来的神奇刀法。 天凤刀法,共分九路,每一路九招,每一招又都各有三个变化,十分繁杂玄奥。月阳姑娘刹下心来,一招一式的揣摩,反反复复的习练,等她把整套刀法融会贯通,烂熟于心,已经是冬去春来,百花争艳了。 在此期间,老妇人成岚也半点没闲着,先是忙着炼制一些填精补气的丹药,用来给徒儿滋养身体,以使之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甚至超过原来的状态,再就是早晚外出张罗吃食,她一个人的时候,吃得东西很少,也不怎么讲究,通常是有一点就可以对付,现在有了雷月阳就不同了,年轻人的饭量本来就比较大,又是在恢复身体,习练武功的阶段,不单要吃得饱,而且还得吃得好,少不得要弄些肉啊鱼啊的,闲暇的时候,还得指点徒弟练功,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这般操劳,如何吃得消?几个月下来,身体状态是每况愈下,待雷月阳把天凤刀法练成,老妇人也因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这回轮到月阳姑娘反过来侍侯照料老妇人了,又过了二十几天,成岚把弟子叫到了病榻前,异常虚弱的说道:“孩子,我快不行了,你的悟性不错,刀法进境得很快,只是还欠些火候,没法子,只能慢慢的磨练了,这是急不来的。我死之后,不用为我准备棺木成殓,就把我放在这里就行,我不想离开自己住了五十年的地方,你就把这个洞从外面封死,不要让外人发现,以后到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别给师父我丢脸,也不枉我这一番心血了。” “师父,您不会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您,我这就去给您找郎中给您治病。”雷月阳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我都八十四岁了,再不死岂不成了妖精?如今我的心愿已了,再也没什么牵挂了,有你继承师父我的武学衣钵,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坦坦然然的去见我的师父和师祖了。”成岚豁达的安慰着伤心欲绝的弟子。 七天之后,老妇人成岚一瞑不视,月阳姑娘满心伤悲,泪水涟涟,精心的为师父梳洗穿戴完毕,在师父的榻前跪倒,嗓音黯哑的说道:“师父,等弟子替士超哥报完了仇,就回到这里陪伴您,本来弟子想自尽去九泉之下找他,可是为了不使您的武学刀法断送在弟子的手中,也只好苟活于世,象您一样,在这里隐居,陪着您和士超哥,等过些年,弟子把您的刀法吃透后,就设法找一个合适传人,把天凤刀法传下去,然后就可以与你们在地下相会了。”说完叩了三个头,揣好刀谱,提起日月双刀,走出洞穴。在附近搬来许多的石块,一层层的垒砌起来,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擦去头上的汗水,伫立了半晌,身不由己的走向自己坠落的地方。 第91章 复仇之路 早在数月之前,雷月阳刚刚能自由走动的时候,便在成岚的指点下来到过这里,苦苦搜寻了大半天,也没能发现心爱之人的一丁点踪迹。痴心的姑娘哪里又能料想得到,那个时候,毕士超正在长沙城里,与洪承畴以及公孙立极的爪牙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她的心中早已经彻彻底底的绝望了,认定爱侣已经死去,之所以找不到尸身,很可能是被野兽拖走了。此番再来,无非是想在离开这个峡谷之前,最后凭吊一番,寄托一下心中的哀思。 驻足危崖之下,姑娘抬头仰望,但见陡岩凌空,几株虬劲的苍松,探出崖壁。目光逡巡,柔肠寸断,雷月阳悲声自语道:“士超哥,你死得好惨,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一定要给你报仇,杀了洪承畴那个老贼,还有他的那些个走狗帮凶……”忽然,姑娘收住了话音,一双泪水迷蒙的大眼睛,紧紧的盯住了不远处的崖根,随即快步奔了过去,拨开过膝深的蒿草,凝眸细瞧,不由得一下愣在那里。 悬崖的根部,一座新坟赫然入目,石碑上醒目的刻着:“胞弟士超,妻雷月阳合葬之墓”。一连看了七八遍,方回过神来,一定是士超的哥哥毕大侠所立的,士超哥一定就埋在这下面,月阳姑娘合身扑到了坟头之上,撕心裂肺的恸哭了起来,直得嗓音嘶哑,仍在一边拔除坟头上的杂草,一边抽噎呢喃,述说着心中的哀伤。最后困顿之极的姑娘,就伏在爱侣的坟头上昏睡过去。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雷月阳的身上,她才清醒了过来,此刻的月阳姑娘,已经是欲哭无泪,嗓子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珠钗,深深的插入坟头,心中自语:士超哥,就让这只钗暂时代替我在这里陪着你吧,等我给你报了仇,就回来天天守着你! 姑娘挣扎着站起身来,头昏服沉沉的,她的目光又落在墓碑上,心中暗想:毕大侠既然来了,竹姐姐也必定会到,他们一定会去替为士超哥报仇,还是快点去瞧瞧能不能帮得上忙。下了好大的决心,雷月阳才从爱侣的坟前走开,却依然是一步三回头,循着依稀的小径,朝峡谷的一端走去,从此踏上了她的复仇之路。 为了防备洪承畴的那些手下认出自己,月阳姑娘在小镇上改换了男装,日月双刀也用麻布包裹起来,乘船过了湘江,由碧湘门进了长沙城,走在人群熙攘,喧嚣嘈杂的闹市街头,她颇有一种晃若隔世的感觉,好一阵才适应过来。 在湘王府的外面兜了一圈,发现大门口只有两个挎刀的兵士守着,心里好不纳闷,洪老贼的胆子也忒大了,防卫竟然这般松懈,莫非毕大侠和竹姐姐没对他下手?并且认为自己和士超哥都已经死了,才会放松了警惕,也未可知,当然了,这样对自己来说,可是再好不过了,今晚就要送他们上西天! 就近找了家客栈,早早躺下,养足了精神,二更天起来,吃了一些预备好的点心,以使自己的体力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三更敲响,她悄悄跃出客栈,在寂静空旷的大街上,一路疾行潜至湘王府,看看左右无人,弹身纵上了墙头,放眼向府内望去。不免暗生疑惑,偌大的宅院,黑黢黢的一片死寂,连巡夜的人也不见一个。姑娘的心中暗生猜疑:难道洪老贼已经不在这里住了?那又会去了哪里呢?想想反正已经来了,好歹也得弄个明白。遂涌身跳进院内,停了停,向院中央摸去。转了几转,终于发现了一个跨院里有灯光在闪烁,心头一喜,急忙贴了过去,用手指蘸了点吐沫,轻轻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窟窿,凑近向室内窥望。 但见屋中明灯蜡烛点得是锃明瓦亮,两个身着低级军官装束的人,正坐在灯下喝着酒,扯着闲话。只听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宽脸人,大着舌头说道:“二哥,你听说没有?当今圣上把自己的妹子,下嫁给了平西王的世子,这把吴三桂那老小子可露了大脸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清朝的皇亲国戚了,要是知道他这么走字,当初还不如跟着他入川了。那边仗打得也他娘的顺手,没准都能升上个三级两级的,混上游击当了。唉,现在可倒好,给吊在这里,看着这么一座空宅子,真是腻烦透了。” 刀条脸的军官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你小子就是不知足,我看这份差事挺好,整天啥事都没有,吃饱喝足了,还可以耍耍钱,逛逛窑子,不比姓洪的在这儿的那会强多了,三天两头的闹刺客,提心吊胆的,吃啥都不香,睡觉竟他娘的做恶梦,我可是受够了。依哥哥我看呀,那个吴三桂就是一棵招风的大树,我敢打赌,想杀他的人,绝对不会比想杀洪老头的人少。来,喝酒,你口大点儿,干了这杯,哥再给你满上。” 接下来两个家伙打起了酒官司,并且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雷月阳听得很是不耐烦,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不待两个醉醺醺的家伙有所反应,已经用刀鞘击中了二人的大穴,厉声喝问道:“快说,洪承畴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俩!” 酒量不济的宽脸人,已经喝得大醉酩酊,躺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刀条脸则清醒得多,慌忙答道:“洪老头不在这里呀!” “你敢糊弄我,看我不割了你的耳朵!”雷月阳怒火中烧,唰的拔出了月字刀,一道幽蓝电光闪现,森森寒气,夺人心魄。 刀条脸直吓得面如白纸,惶恐万状的说道:“好汉饶命,我真的没撒谎骗您呀!几个月以前,姓洪的确实在这这里住,可是接连来了好几拨刺客,闹腾了半个多月,这里的护卫死了好几十,伤得都没数了,最后来的那个更是厉害,连天音教的公孙大人都拿他没辙了,实在没招了,就找了个人假扮洪老头,叫那个人杀了,姓洪的这才拣了条命,可也给吓了个半死,又怕那个厉害刺客发现上当再来索他的命,连忙上书朝廷,说自己患了重病,请求解除经略的职务,一等皇上准了,他就匆匆忙忙的带着众手下回京城去了,上个月初十走的,好汉要是跟姓洪的有仇,就进京去寻他吧,我们俩只是当差哦跑腿的,你就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 雷月阳前后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话找不出什么破绽,便道:“好,姑且信你,要是敢蒙我,可有你好受的!”说完出手点晕了两个家伙,又在宅子里转了转,果然是十室九空,没几个有人居住,只好怏怏而去。 心绪烦乱的姑娘回到客栈,睡意全无,下一步该怎么办,着实令她踌躇难决,进京去刺杀洪承畴?似乎意义已经不大,若是真的到了京城,杀死区区一个满清走狗,还不如直接去刺杀满清皇帝,可是京畿重地,防卫必定更加森严。她尚有自知自明,自己的武学修为有限,很难与真正的高手抗衡,顺利得手的希望实在是极为渺茫。 突的,月阳姑娘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对了,何不去四川?去除掉卖国贼吴三桂?士超哥原本就是想去收拾他,是自己嫌远,急功近利的选中了洪承畴,而洪老贼只不过挂了个经略的虚衔,满清不过是利用他聚拢人心。那个吴三桂就不同了,他手下有十几万的大军,如今又和满清皇帝成了亲家,更会死心塌地的替满族人卖命了,杀了他,其属下必定军心大乱,义军就可以乘机反攻,收复疆土。杀了他,也算完成了士超哥的遗愿,对,就这么办! 天刚刚放亮,雷月阳就起来收拾行装,草草的吃了些早点,结帐出城,取道直奔四川。 第92章 志同道合 是时,大汉奸吴三桂刚刚在保宁,打败了攻势强悍的大西猛将刘文秀,并乘胜进驻省会成都,从而控制了四川大部,失去战机的大西军则退往贵州。 矢志复仇的月阳姑娘,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两千多里的长途跋涉,令她的花容憔悴,心神疲惫。然而,替爱侣完成遗愿,为国锄奸的决心,却愈加坚韧不可动摇。 成都,自秦汉以来,一直是西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三国蜀汉,五代前蜀、后蜀,乃至于北宋的李顺,明末的张献忠等起义军,都曾定都于此。这里的城池高大坚固,人烟稠密,市井繁华。雷月阳在城里找了家客栈,先那休息了两天,以恢复自己的体力。第三天的上午,在城中穿街过巷,走了大约三个时辰,大体摸清了城中的布局,以及平西王府的具体位置,回来后睡了一大觉,天交二鼓,整衣出了窗子,纵上屋顶,履脊踏檐,朝平西王府飞快掠去。 还没等她赶到近前,便远远望见平西王府之中火光闪动,阵阵激烈的搏杀之声传入了她的耳鼓,姑娘禁不住暗自心喜,看起来想杀吴三桂的人并非自己一个,有人襄助,得手自然会容易得多。正想冲进去乘乱下手,忽然看见几条身影跃出了王府的院墙,在街上狂奔。紧随那些人的身后,又纵出来二十几个人,手中擎着灯笼火把,一路狂声呼喊,紧追不舍。先前逃出的八九个人,边打边退,势极被动,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被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乱刃分尸。 是乘机进去刺杀吴三桂,还是搭救同道志士,雷月阳迟疑那么一刹那,暗想:吴三桂又跑不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杀,可要是再迟一迟,那些义士就都得死于非命,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主意拿定,姑娘脚下发力,斜着插了过去,飘身而下,人在空中,日月双刀便已砉然出鞘,金风冷电中,犹如一团寒焰,从天而降。 那些气焰嚣张的平西王府的必打手,猝不及防,顿时成了月阳姑娘演练天凤刀法的对象,一趟刀才使了一半,方才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众护卫,已经躺下了十之七八。其中倒还有几个象样的好手,使蛇尾戟的长须恶汉,还有两个用镔铁拐的家伙,不是兄弟,也是同门,甚是凶顽,以三对一,将雷月阳围在当中,轮番扑击,硬是不退。 雷月阳深知自己身处险地,绝对不可以恋战,当下咬牙发狠,施出了三大绝招之一的“凤鸣九霄”,舌绽春雷,刀耀疾闪,日刀上撩,月刀环扫的同时,弹身突进,直逼拿蛇尾戟的长胡子。她业已看出此人是个领头的,武功也最高,如果能尽快把他撂倒,其余二人就会不战自退。 与此同时,残存的三名刺客,亦掉过头来,缠住了那对使拐的兄弟。单打独斗,长胡子的心里可没了底,眼见得对手的刀势来得猛恶,惶遽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破救之法,只得把手中的蛇尾戟在头顶上乱抡一气,劲头倒是不小,防御却是破绽百出,结果,雷月阳的日刀削中了他的左肩,月刀则砍掉了他的两根手指。长胡子鬼嚎一声,倒拖蛇尾戟,狂蹿而去。 用拐的两个家伙见状,立马慌了神儿,拔脚就跑,雷月阳顺势在他二人的身上,各赠了一刀。依着她的本意,就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直入平西王府,除掉汉奸吴三桂。遂扭过脸冲那三名浑身是血的汉子说道:“你们快走吧,我再进去看看,要是有机会就宰了那个姓吴的。” 那三个人当中,一个脸上有颗黑痣的汉子惶急的阻止道:“这位英雄,不可,万万不可呀!那吴三桂的身边高手如云,整个平西王府就是龙潭虎穴啊!不瞒您说,我们一共来了十八个人,就只剩下我们仨,还是家父和法云师叔舍死相救,又逢英雄您仗义援手,才侥幸保住了性命,恩公您一个人去,就是武功再高,也是有去无回呀!” 另一个左胳膊被砍断的男子也搭腔说道:“是啊,好汉,不是我们看不起你,您是身手比我们三个当然要高着一大截,可比起我师父和况师伯,顶多也是不相上下。而吴三桂的身边有一个大鼻子老头,可厉害了,我师父和师伯,联手都打不过他,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脸上有痣的汉子又道:“恩公,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邀齐了好手,再来报仇不迟!” 雷月阳尚且有些迟疑,听见平西王府方向,又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似乎有不少人朝这边奔来。痣脸汉子果决的说道:“恩公,快随我们走,迟了怕是走不了了。”一把拉起雷月阳的衣袖,四个人闪进了旁边的小巷。 此人对城中的街巷十分熟悉,领着几个人,在漆黑的小巷中东穿西绕,最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来,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让大伙进去后,插好了门栓,进屋后挂好窗帘,点亮了油灯。喘息稍定,冲雷月阳说道:“恩公您请坐,歇息一下,我们得先治治身上的伤。” 月阳姑娘点点头,瞥见三个男子宽衣解带,察看彼此的伤情,未免有些不自在,忙将脸扭到了一边。忽听痣脸汉子说道:“咦,恩人,请恕在下无礼,你是不是女扮男装啊?”另外两个人也闻听此言,都停下手来,投来惊异的目光。 雷月阳脸上微红,有些局促的起身答道:“这位大哥好眼力,看来我这乔装的手段实在是不怎么样啊。叫你们见笑了。” 痣脸汉子咧嘴笑了笑,语调诚恳的说道:“岂敢,岂敢,不管怎样,姑娘你既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是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咱们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我们都是峨眉派的,在下是俗家弟子,姓况名怀中,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净志、净德,这里就是我的家。敢问姑娘贵姓,又小从哪里学得这一手好刀法的呀?” 雷月阳谦逊的答道:“况大哥过奖了,小妹姓雷,是东海派第四代弟子,至于说这趟刀法嘛,是新近从一位异人那里刚刚学来的,方才还是头一次用于实战,很不到家,请几位多多指教。” “姑娘过谦了,敢情姑娘你是施老前辈的传人啊,东海派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呀!雷姑娘,快快进里间屋休息吧,咱们明个一早就得想法子出城。”况怀忠的神情变得十分焦虑,眉头紧锁。 雷月阳不解的问道:“况大哥,这几天风声一定很紧,为什么你们要急着出城啊?要是被吴三桂的手下发现了可怎么办呢?” 况怀忠忧心忡忡的说道:“唉,姑娘说得是一点都不错,我也是逼不得已呀,忘了告诉你,我们在平西王府里和他们打斗的时候,他们那伙的那个大脑袋老头,好象对我们峨眉派的武功极为了解,尽管我们担心连累峨眉派,没怎么用本门的武功,可还是被他看破,并当面喝破了我们的家数,而且他还扬言要血洗我们峨眉派,我是怕那个老家伙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急着赶回去报信,以免掌门师伯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遭了他们的毒手哇!” “原来是这样,那个老头武功既高,又仗着吴三桂的势力,倘若真的要对贵派不利的话,还真的叫人担忧啊!那就这样吧,明天早上,我陪你们出城,然后再回来看看,能不能牵制他们一下,也好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雷姑娘所言好倒是好,就是太危险了。”况怀忠为难的说道。 雷月阳也知道对手不好惹,可是想想自己来此的目的,觉得也别无选择,平西王府就是虎穴龙潭,也要闯上一闯。当下故作轻松的说道:“不怕,我会见机行事,不会跟他们硬拼的,我想全身而退,还是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况怀忠和净志、净德两个僧人相互望了望,苦涩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头却是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第93章 千钧重担 鸡叫头遍,几个人就都起来了,洗漱完毕,草草的吃了些东西,除了伤势较重的净德留在况家,其余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来到了街上,缓缓的向西城门走来。离着城门还有二十几丈远,便瞧见那里憋着不少要出城的人,似乎盘查得很严。三个人心里没底,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刚刚开板的小饭铺。 胡乱要了点吃的,假装在那里就餐。雷月阳看看左右无人留意,低低的声音说道:“况大哥,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换回女装,去城门口瞧一瞧,那里的情形到底如何,有没有混出去的可能。” 况怀忠与净志目光交汇,也感到无计可施,只好点头答道:“那就有劳雷姑娘了,请务必多加小心。” 月阳姑娘点了点头,以很快的动作取下头巾,放下盘着头顶的青丝,大致挽了个髻,别好金钗,也没有拿兵器,空着手走出了饭铺。况怀忠和净志目送她远去,眼神中满是焦灼和忧虑,嘴里面嚼着香喷喷的羊肉包子,却是食不甘味。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雷月阳转了回来,他二人才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雷月阳坐回桌边,轻声说道:“况大哥,城门口贴了你们三个人的画像,你们俩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办?黑暗之中他们竟然能看得清记得住我们的容貌,可真是有点邪门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哇?”况怀忠急得是直搓手,然后注目雷月阳片刻,不无歉意的开口说道:“雷姑娘,在下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啊,但是此事关系到我峨眉派的生死存亡,在下就舍下脸皮,请你再帮我们一次,跑一趟峨眉山,替我们去向掌门师伯报个信,请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况某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净志也动情的说道:“姑娘,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此去峨眉,虽然凶险劳顿,却能拯救敝派于水火,可以说功德无量啊,小僧有礼了!”说着肃然起身,双手合十,深深一躬。 雷月阳一心想着尽快杀死吴三桂,然后好回青枫峡,本无意再卷入武林纷争,可是面对况怀忠和净志的请求,她不忍拒绝,同时,峨眉派乃武林之中分量颇重的名门正派,怎么能眼瞅着毁于清廷鹰犬之手。沉吟片刻说道:“况大哥,净志师傅,我可以去贵派报信,只不过贵派的尊长,能够相信我这么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吗?” 况怀忠锁紧眉头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语气凝重的说道:“雷姑娘,这块玉是家父常年随身佩带的,上个月才传给了我,掌门师伯一定认得此物,你再向他转告我和净志、净德的境况,我敢拿脑袋担保,法弘师伯肯定会相信你的。” 迎着对方无比信任的目光,雷月阳神情郑重的伸手接过了那块玉佩,刚迈了一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况大哥,我听说峨眉山上有好多的寺庙,也不知贵派的人在哪一座呀?” 况怀忠连忙起身,凑近姑娘的耳边飞快的说道:“姑娘说得没错,忘了告诉你,山上的确有好几十座寺院,敝派只住报国、伏虎和万年三座寺庙中,报国寺乃峨眉山的门户,向来都由四师叔法云主持,往东走不到二里地,就是伏虎寺,那里是尼姑庵,庵主是法静师太,敝派掌门法弘师伯住在主峰东面,观心坡下的万年寺里,那里有一条黑白两色的溪水,很好找的。” 净志在旁补充道:“姑娘要是觉得不好找,不妨在报国寺随便找一个我派中人,让他领你去见法弘师伯,会容易得多。” 雷月阳连连点头,冲况怀忠和净志抱拳道:“两位多保重,小妹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两个汉子满怀感激,拱手相送。雷月阳顺利的出了城门,在城边集市上花钱买了一匹青花马,一路策马向西疾行,日头偏西的时候,已经赶到了峨眉山的脚下,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从未骑着马走这么远,走得这么急的姑娘,直感到腰酸背痛,两腿发麻发木,正想找一个地方小憩片刻,填饱肚子,再行登山。猛的听到身后马蹄声大作,愕然回首,但见官道之上尘头大起,足有上百匹快马飞驰而来,急忙拨转马头,跑下路面,躲入路旁的树林中。 没一会儿,马队隆隆驰近,细看所打的旗号和身上的装束都不象是寻常的清军,打头的是三四十名红衣人,稍后的是数目相若的黄衣人,簇拥着三辆轻车,最后是黑、白、蓝三色服饰,总共足有二百来人。中央擎着一杆大纛旗,上面绣着一只斗大的金钟,旁边的十几杆条旗上,写的都是什么:“金钟震武林,神功统江湖”之类的狂妄词句,好一副耀武扬威,君临天下的气势。 等到马队走远,雷月阳牵着坐骑回到路上,心中纳闷,什么人的口气这般狂妄,看样子是冲峨眉山去的,恐怕会对峨眉派不利。哎呀,别是平西王府的那帮清廷走狗吧,不好,要是给他们抢了先,峨眉派不就要遭殃了吗?心里一急,也顾不得饥饿劳累,翻身上马,抖缰踹镫,在后面猛追。恨不能一步赶到峨眉派,告知险情,以不辜负况怀忠等人的殷切嘱托。 第94章 危难时刻 第九十三章危难时刻 峨眉山素有雄秀西南的美誉,整个山体分作大峨、二峨、三峨、四峨,共是四座大山,陡峭险峻,横空出世。这里原本是道教的洞天福地,后来佛教兴盛,僧人们也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纷至沓来,在山上兴建庙宇,渐渐的竟然将原来的主角道士们排斥出去,佛教称此处为大行菩萨普贤,显灵说法的道场,故尔,山上众多的寺院,十有八九主尊普贤菩萨。 雷月阳在山脚下的小镇子里买了些吃的,边吃边往山上赶,地势渐高,只得舍了马匹,徒步上行,再走不远,便瞅见一大片坐骑和几十名蓝、白服饰的人,聚集在报国寺的门前。姑娘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知道此处已经遭到了袭击,以自己的身手,就算是冲进去帮忙,也无疑于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还是送信告警要进。想到此处,连忙从寺院的侧面绕了过去,直奔伏虎寺,可是还没等她赶到近前,便听到有搏杀之声隐隐传来,月阳姑娘心中一翻,暗道:糟糕,看样子这里也保不住了,强行克制住进去参战救人的念头,按照况怀忠所说的,寻路径去找峨眉派掌门居住的地方——万年寺。 穿过茂密的楠树林,爬过一段陡峭的山径,雷月阳已经是香汗淋漓,再往前走不太远,忽然闻听到水声入耳,抬眼望去,一条湍急的溪水呈现在她的眼前,令她无比惊奇的是,这条溪水竟然是半边黑半边白,而且可以说是泾渭分明,溯流而上,溪水一分为二,仍是一黑一白,过了石桥,白溪旁边的一座气势宏伟寺庙,映入了她的眼帘。 雷月阳顾不得擦把汗,喘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万年寺的山门前,冲着守在门边的两位年轻僧人拱了拱手,语调急促的说道:“这两位兄弟,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贵派掌门,请你们快点带我去见他!” 两个年轻和尚用猜疑的目光队,上下打量了几眼风尘仆仆的月阳姑娘,并没有动窝,其中一个厚嘴唇的,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位女施主,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找我们掌门有什么事吗?” 另一个突颧骨的语调更是冷淡:“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吧,本寺是不准女子进入的。” 雷月阳急得是直跺脚,飞快的说道:“跟你们说也行,快去通知你们的掌门人,有一支平西王府的人马已经杀上山来了,要对贵派不利,请他速作准备。” 两个和尚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只是相视而笑,那个厚嘴唇的僧人,以讥嘲的口吻说道“这位姑娘,你不是病了吧?怎么大白天的竟说起梦话来了,那平西王府与本派无冤无仇,干嘛要来攻打我们呀?真是的,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突颧骨的那个嘴更损,在旁附和道:“谁说不是,就算有什么人想和我们峨眉派过不去,报国寺的法云师叔也会派人来通知我们,你又算是干嘛吃是,去、去、去,别在这儿无事生非,搅扰了我佛门清净。” 月阳姑娘听了气得直发晕,咬牙斥道:“你们两个误事的东西,快点给我闪开,我自己去找你们的掌门!”嘴里说着,纤掌连发,将两个年轻和尚推出去七八尺远,脚下发力,向寺内飞奔。 那两个僧人收脚不住,在地上摔了个大腚礅,气恼异常,齐声吼喝,打后面舞棍追来。 雷月阳一口气跑过两重大殿,四下里已经围上来三十几名僧人,在第三重大殿前的台阶上,并排站着五位黄袍和尚,看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一齐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收脚不及的月阳姑娘,隔着还有一丈来远,就如同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给生生弹了回来,只觉得胸闷气窒,脚下微乱。心中明了,显然是有人发动内功相阻,只是不知道是其中的一个人,还是五个人一同发力,总之,能发出如此强劲的内力,其修为已是颇不寻常,即便不是掌门人,身份也肯定不低,便没再硬往前闯,当下抱刀施礼朗声说道:“几位高僧,晚辈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向贵派掌门禀报,莽撞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这时,五僧身后出现了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僧人,清癯的面庞,斑白的须眉,目光湛湛,缓缓的开口说道:“本寺向来不接待女客,小施主硬闯进来,不知所为何事呀?” 雷月阳心中猜测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峨眉掌门了,连忙答道:“小女子姓雷,是东海派的第四代弟子,受况怀忠况大哥之托,前来这里给你们传个口信,平西王吴三桂手下有一个武功极为厉害的老头,将要对贵派不利,我上山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们的人已经攻占了报国和伏虎两座寺院,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到你们这里的,请大师速作准备应敌。噢,我这儿有况大哥交给我的信物,说是他父亲常带着的饰物,请大师验查。”说着从怀中掏出玉佩递了过去。 峨眉掌门法弘禅师,从一位长脸黄袍僧的手中接过玉佩,仔细的看了看,握在了手心,脸色变得极为严峻,大声吩咐道:“净明,你快去敲钟召集所有门人。法华,你带几个人,快去伏虎寺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切记尽量不要与敌人交手,摸清情况后,尽快回报于我。法玄、法义,你们俩速率三十名武僧守住山门。其余人等随法正去大雄殿候命。” 五位黄袍僧闻令而动,法弘禅师步下台阶,冲雷月阳和颜悦色的说道:“雷姑娘,辛苦你了,时逢敝派有难,无法款待客人,但不知况师弟和怀忠师侄近况怎么样啊?” 月阳姑娘微微打了个愣神,随即反应过来,飞快的答道:“听况大哥说,他是随他父亲还有十几个师兄弟,去平西王府行刺的,失手之后就只逃出来他和净志、净德三个,因为城门口贴了他们的头像,没法子出城,所以才托我来这里送信的。” 法弘禅师长叹一声,痛苦的摇了摇头,语调沉重的说道:“诚如姑娘所言,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姑娘请随老衲来,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他和令师祖施前辈可是莫逆之交哇,能见到老朋友的传人,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雷月阳本来想跟随峨眉僧人们共抗强敌,却也自知本领低微,难当大任,只能客随主便,跟在法弘禅师的身后,朝万年寺的后部走去。又过了两重大殿,在临近寺院后墙的地方,有一片花圃,内中坐落着一幢不大的精舍,掩映在浓密的绿叶红花之中。 雷月阳知道法弘禅师的师父,就是名震武林的四大天尊之一,神掌峨眉僧十行大师,心中对其无比崇敬,想想自己能够见到这位前辈高人,感到十分的幸运,兴奋不已。然而此时,万年寺中响起了急促的钟声,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心情复又变得沉重无比。 第95章 十行大师 “雷姑娘,请稍候,贫僧先进去通禀一声。”法弘大师客气的说道。他刚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打精舍里雀跃而出,两个小和尚都只有十一二岁,个头也差不多一般高,眉眼很是相象,分明是一对孪生兄弟。 “你是谁呀?上我们这里干什么来啦?”两个小沙弥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四只充满了好奇的眼睛,齐齐的注向了面前的这位难得一见的年轻女子。 “噢,我姓雷,名叫月阳,是来这里做客的。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啊?”月阳姑娘面带微笑的柔声答道。 “我的法名叫澄意,我弟弟比我晚生了半炷香,名叫澄慧。雷家姐姐,你跟我们来吧,祖师爷要见你。”眼睛略大的小沙弥大声说着,并率先往里面走去。 他的弟弟澄慧却没有动,只是瞬也不瞬的盯着雷月阳腰间的日月双刀看,当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雷月阳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小光头。小和尚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甚是可爱。 这时,法弘大师陪着一位手席拄锡杖的老僧走了出来。观此僧面色红润,银须飘洒,长眉过耳,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法弘大师神情郑重的说道:“雷姑娘,形格势禁,贫僧多有失礼,为了预防万一,还得委屈你,随我师父到屋后的地宫里面暂避一时,并代贫僧照料一下我师父和这两个孩子,等我等退了强敌,再行地主之谊。澄意、澄慧,还不快扶祖师爷。” “师父,东西都拿来了。”长下巴青衣僧健步如飞的奔来,两只手中各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袱,沉甸甸的象是装着很多的东西。 法弘禅师示意其将包袱交给雷月阳,并向面露不解的姑娘解释道:“啊,这里面装的都是吃的东西,快拿到洞里去,够你们几个人用上十几二十天的了。师父,您多保重,弟子到前面去了。”峨眉掌门单手合十,深深的对十行大师鞠了一躬,然后和青衣僧匆匆离去。 雷月阳手里拎着两大包食物,望了望面前的一老二少,觉得他们几个确实需要有人照料,同时自己也可以安全避祸,直到这时,她才体会到法弘禅师的良苦用心。当即跟着十行大师和两个小沙弥,转过精舍,来到后边紧贴着院墙的一幢十分低矮,而且极为破旧的小屋前,只见老僧人用手中的拐杖,在那屋子的墙上,点了三下,一道暗门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几个人缓缓的下了十几级台阶,暗门便在他们的身后自动关上了,穿过一条颇为昏暗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用石条砌成的大厅,内中有一盏很大的长明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靠墙放着一大溜,差不多有二十只大水缸,另一侧有一个三四丈长,四五尺宽的长条石桌,两边还有很多的石凳,可以供很多的人同时用餐。里首还有一只佛龛,石制的香炉后面供奉着一尊石头刻就的,端坐在六牙白象上的普贤真人。佛龛前的地上,放着几只厚厚的蒲团。 再往里走,是两排共有十八间小石屋,里头各有木床草铺。澄意和澄慧很显然是头一次来,觉得十分新奇,兴奋的东跑西跑,直到把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个遍,方才安静下来。 “孩子,你是雷万钧的孙女吧?”十行大师坐在蒲团之上,把禅杖交给澄意,用手指了指另外一只蒲团,也让雷月阳坐下来,然后开口问道。 “是的,老前辈您还认识我爷爷呀?”月阳姑娘颇为欣喜的说道。 “认识,怎么不认识呢?大概见过五六回吧,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子,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前些年听说东海派出了点乱子,但不知现如今,东海派和你们雷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雷月阳闻听此言,禁不住心潮起伏,浮想连翩,她的思绪一下飞到了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略作沉吟,便从檀九渊受天音教的怂恿,设诡计谋害自己的爷爷,争夺东海派掌门的事讲起,大致叙述了鲍清风和岑雪玄,如何舍死抗争,勇闯云台山,当面揭穿檀九渊的阴谋,以及喻英隆怎样临危受命,继任掌门,铲除叛逆等等经过。 这些事情并非她所亲身经历,所知道的都是后来听家中长辈人讲的,说起来不过是平铺直叙,简单明了,待说到伯父雷鹏,率领众家人,弃家造反的情形,则神情激愤,言辞激切,语调顿挫,娓娓道来,直听得十行大师,澄意、澄慧,热血奔涌,感同身受。 正说到西洞庭山,江湖群雄与天音教群魔殊死搏斗,忽然听到上面传来许多人奔跑的声音,月阳姑娘急忙刹住话头,老少四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侧耳谛听头顶上的动静。 猛的,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师父,弟子法忍给您叩头啦!您还不知道吧?弟子今时今日,已非昔日阿蒙,武功大成不说,还创立了金钟令,手下现在已经有三四百之众了,最近还得到了平西王爷的赏识,如今可说是衣锦还乡,率领着众门下归山拜祖,恳请师父您大人大量,恩准弟子法忍重列门墙,执掌峨眉派。请您老人家即刻现身,弟子在这里恭候了!” 此人显然在说话的时候,同时运用了极强的内力,尽管双方相距甚远,又隔着好几尺厚的土石,但是在地宫之中的老少几人,听在耳中,依旧感到字字刺耳震心。以至于修为有限的两个小沙弥,脸色惨白,以手掩耳,状极痛苦。 雷月阳亦被震得气血翻涌,心中惊骇不已,暗自猜想,说话之人肯定就是况怀忠他们说的那个厉害老头,单这一手运功发声,就可见此人的内功修为,是何等的精深,怕是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而且其中还透着怪异和诡谲,分明是修炼了十分邪门的武功。自己万万不是此人的对手,那天晚上,若不是况大哥他们拦住自己,恐怕自己已经死过多时了。可是这个人怎么又成了法忍了呢?还自称是十行大师的弟子,难不成他也是峨眉派的门人?怪不得况大哥他们说在个人对峨眉派的武功了如指掌,一照面就喝破了他们的出身。 但见十行大师脸上的神情异常冷峻,沉声喝问道:“东方异,你把法弘、法云他们怎么样啦?” 上面的金种魔强词夺理的答道:“师父,法弘他一点都不念同门之谊,与弟子死缠烂打,弟子万般无奈之下,废掉了他的武功,倒是四师弟法云不忘旧情,明白事理,已经和弟子重修旧好,至于其他门人嘛,弟子可是一个都没忍心伤害,您若是不信,让法云师弟和您说几句话。” 接下来另一个开始说话,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显现出前后二人功力相去甚远,只听那人说道:“师父,我是法云啊,您就快点出来吧,二师兄他绝对没有半点恶意的呀,由他执掌峨眉派,要不了多久,咱们峨眉派就能够称霸江湖,一统武林……” 十行大师怒目斥道:“法云,原来是你引狼入室,快快给我滚开,你也不再是我峨眉的弟子啦,闭上你的臭嘴,不要污了老衲的耳根!” 雷月阳猛的想起,况怀忠说过是和这个叫法云的师叔,一起进平西王府行刺的,而现在此人竟然和东方异坑瀣一气,究竟是被捉到后变节投降,还是一开始就与其阴谋勾结,无从知晓,只不过城门口出现况大哥、净志他们的头像,就不难解释了。而且极有可能,东方异事先就与这个法云通了气,命令他鼓动况大哥父子,以及一些有反清之心的峨眉派弟子去刺杀吴三桂,如此一来,既可以乘机除掉异己,又能够捞到讨伐峨眉派的口实,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第96章 一念之差 那个法云被骂得闭上了嘴巴,东方异却又开了口,只听他不阴不阳的说道:“师父,不要动这么大的肝火嘛,年岁可是不饶人啊,象您这一大把年纪,要是给气出什么毛病来,可就是弟子的罪过了,只要您肯出来,传给弟子浑元一气功,再把掌门之宝交给我,对峨眉派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您又何必这般固执呢?” 十行大师并没有回应,而是冲面现困惑的雷月阳轻声道:“这是本门的规矩,只有历代掌门的继承人,才传给浑元一气功,其余的弟子只授给铜钟功。还有就是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子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尊小巧精致的白玉佛像,凑近细看原来也是一尊普贤菩萨,与寺中供奉的一般无二。 大师拿起小佛像,把底座扬了起来。雷月阳看见上面阴刻着篆体的峨眉二字,心道:原来这就是历代峨眉掌门的权力象征啊!可是照理说此物应该由现任掌门法弘禅师保管才对,怎么会到了十行大师手里了呢?噢,肯定是法弘禅师料到来者不善,自身难保,担心掌门之宝落进敌人的手中,才交给了他师父,再由其带入地宫,可说是再保险不过。 这当口上面的东方异不耐烦的吼道:“师父,您倒是吭吭气呀,就这么一声不响的闷着,算是怎么一回事嘛?我说的话,您究竟是听懂了没有哇?由法忍做本派的掌门,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十行大师小心翼翼的包好玉佛,扬声喝道:“东方异,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衲就是死也不会传你浑元一气功的,更不会把掌门之宝交给你这个武林败类!” “师父,这又是何苦呢?你四以为我真的就找不到你呀?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手下有三四百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不消三天两日,就能把这方圆百丈的地方,翻他一个底朝天,还怕找不着您吗?可到了那时候,您可就不得不依从弟子啦,否则的话,法弘、法静,法正、法义,还有这百八十名峨眉派的弟子,可就都有性命之忧喽。师父,您可得三思呀!” “啊呸,孽障,老衲悔不该当初,没彻底废除你的武功,以至于今时今日我峨眉弟子遭你荼毒。”怒不可遏的十行大师的话说了一半,忽的收了声音,注目澄意、澄慧,最后将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了月阳姑娘的身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掠过了老人的面庞。随即重新开口说道:“也罢,东方异,你不就是想当峨眉派的掌门吗?这件事也不是没的商量,且容老衲考虑几日,设法找一个两全之策。总之一句话,为了保全我峨眉弟子的生命安全,老衲可以做最大的让步,不过你一定要向我发誓,在这些天之内,一定要确保法弘、法静他们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否则一切免谈!” “师父,您不是在用什么缓兵之计吧?我也不妨给您交个底,时下弟子已经借助平西王的势力,掌控了整个川中,绝对不会有人来帮您的,徒耗时日,一点用处也没有哇!” “这你就甭管了,老衲此刻心烦得很,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等过几天心情好点再说吧!”十行大师语气烦躁的敷衍道。 东方异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那可吧,为了表示弟子的诚意,我就给您三天的时间,不能再拖了,想必您也知道,弟子的耐性一直都不怎么好,要不然您当年也就不会给我起法忍这个名字了,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头里,别打算跟我耍什么花招,我可不想对您老有什么不敬。鄢滔,冯霸,小楼,你们仨带一百个人守在这里,都给我精神着点,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指望本令主会手下留情!三天之后,我会再来的。”金钟魔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力丝毫没减,明摆着是给下面的人听的,好叫底下的人打消任何逃走的念头。 “大师,那个东方异真的是您的弟子呀?”沉默了一阵子,月阳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十行大师听了,脸上顿时涌现出无比悔恨的神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冤孽呀,三十年前的一念之仁,想不到今时今日报应在我峨眉派弟子的身上,法弘、法静,是师父害了你们啊!” 停了一停,大师抬眼注目月阳姑娘,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个东方异,僧名叫法忍,是老衲的第二个弟子,他的根骨资质以及对武学的领悟,都是其他弟子无法比拟的,可是说到人品德行,就实在是不敢恭维了。当初,老衲还天真的以为,可以用佛法感化于他,给他命名为法忍,意思就是要他对自己的性情多多克制,处处知道忍让,哪料想却是挑雪填井,画脂镂冰。法忍他武功大成之后,便意欲谋夺本派的掌门之位,把他的大师兄法印视作眼中钉,偷偷勾结青城派的康玄中,暗算法印,使其两臂尽残,武功全失,好歹是逃脱了一条性命,向老衲揭穿了他们的阴谋,老衲一怒之下,本想废去他的武功,再将他逐出门墙。可是此人甚为刁猾,见事情败露,又逃脱不掉,便自刺双臂双腿,弄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淋,爬到老衲的面前请罪,哭天抢地的自怨自责,力表悔过之心。” 老僧人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老衲见他全身都是血,半死不活的,一时心软,只是将他赶出了峨眉派。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怙恶不浚,反噬峨眉,是老衲一时糊涂,心慈手软,种下如此恶果,陷我峨眉于水火倒悬,罪莫大焉,罪莫大焉啊!” “大师,事已至此,您也就不要太过自责了,还是想想怎么摆脱眼下的困境吧,现在咱们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躲也躲不了几天,要是他们开始挖地,很快就会发现咱们的。”月阳姑娘忧心如焚,却又感到束手无策。 但见十行大师双掌合什,闭目半晌,忽的睁开了双眼,神情郑重的反问道:“月阳啊,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助我峨眉派,度过这一场劫难啊?” 第97章 临危受命 雷月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愿意,当然愿意,大师,您快说让我去找什么人,才可以打败那个东方异呢?” 十行大师苦笑着连连摇头:“傻孩子,就算你能逃得出去,想找一个既肯为我峨眉派出头,又能胜得过东方异的高手,又谈何容易呀!老衲倒是有一个师弟,法名叫作九丈,现在贵阳西北的黔灵山宏福寺,其武功固然高出法弘多多,但是能否打得过东方异,还是个未知之数,姑且算他赢得了,迢迢千里,这一去一回,至少也得个十几二十天,那时候峨眉派早已经尽陷东方异之手,此人又有平西王府撑腰,单凭九丈一人之力,又岂有回天之术?唯今之计,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靠自己?祖师爷,我看您一定打得过那个在上面乱吼乱叫的坏蛋。”小沙弥澄意天真的插话道。 十行大师再次苦笑,拍了拍澄意的头,又瞅了瞅雷月阳,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的说道:“要是老衲还打得动,何至于躲在这里受这份肮脏气呀?早就上去收拾那个混帐东西了。”随即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月阳啊,这个白玉普贤就交给你收存吧,在这个非常时期,就由你来接任峨眉派的掌门吧!” “什么?这……这怎么行啊?大师,您……我……不行呀!”月阳姑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师摆摆手语气凝重的说道时:“孩子,若是你不嫌老衲把你拖进险境,就不要推辞了,我意已决!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你的法号嘛就叫法宝好了,希望你能够一显神奇法力,拯救我峨眉于水火倒悬。澄意、澄慧,还不快点参见掌门人。” 两个小沙弥觉得甚是有趣,相视而笑,乖乖的过来,在月阳姑娘的面前,规规矩矩的并排站好,挺直了腰板,异口同声的说道:“弟子参见掌门。”然后一齐躬身施礼。 雷月阳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讪讪的笑着说道:“好了,不必这么多礼。”见两个小和尚起身在旁肃立,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望了一眼十行大师,见老人正注视着自己,连忙整了整衣襟,神情庄重的说道:“师父,弟子甘愿为峨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完曲膝跪倒,郑重其事的一连磕了三个头。 十行大师的脸上展现出宽慰而慈祥的笑容:“好孩子,难为你了,这是峨眉派的掌门之宝,你收下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峨眉派的第十二代掌门人了!” 雷月阳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白玉普贤,直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重逾千钧,能否不辱使命,真的没有半点的把握,心下禁不住惴惴不安,又听大师说道:“下面,老衲就传给你峨眉掌门的必修功法。”登时喜出望外,要知道十行大师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其武学修为已臻化境,能够亲聆其点拨教诲,可以说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见十行大师神情整肃的说道:“此功法乃我峨眉不传之秘,名字叫作浑元一气按莲功,也叫玉女按莲功,是一种隔软打硬,出手无形,力透脏腑的最上乘内功,你们女子修炼似乎更为合适。不过这套功法高奥精深,咱们时间有限,老衲只能传给你其中的要旨,再助你打通玄关,等你内力初成,就带着掌门之宝远走他乡,潜心修炼,五年之后再回来,重振峨眉派。” 雷月阳听到即使自己炼了玉女按莲功,五年之内也无法打败东方异,未免有些灰心,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随即忧心忡忡的问道:“那……师父您和他们两个怎么办呢?” 大师淡然一笑,从容的答道:“老衲的处境,你无须担心,那东方异口口声声要做峨眉派的掌门,就不敢冒欺师灭祖这天下之大不讳。而且也不会把这两个孩子怎么样,因为那样的话,对他一丁点的好处都没有,他精明的很,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干的。来吧,时间紧迫,老衲就先传你最重要的行功口诀,你听好了,要牢记在心才行: 四梢之力对相撑,八脉之气浑相元。 上下左右中贯满,廿七经络大丹田。 意形力合三整劲,内气外力两相牵。 口深吸,鼻贯满,气至劳宫裂敌胆。 加力猛打悄无声,前虚后实敌毙残。 轻重少多循序进,掌按莲花意形全。” 雷月阳跟着反复念了数遍,将口诀牢记于心,觉得其中有不少地方弄不大明白,便开口问道:“师父,这气到丹田裂敌胆是什么意思啊?是指用劈空掌力吗?” 大师笑着摇头道:“非也,这句话说的是,当你把气运到掌心劳宫穴的时候,就要发声怒吼,是所谓先声夺人嘛。”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紧接着的后边那一句,怎么又悄无声了呢?” “哦,是这样,内力运到掌心时要发声,对敌手产生震慑的作用,而到了真正加力攻击的当口,就不能出声了,也就是前虚后实,懂了没有哇?”见月阳姑娘点头,接着说道:“好啦,下面我来教你如何站峨眉桩。” 雷月阳按照大师的指点,又陈式开始站峨眉桩。地宫之中也分不出白天黑夜,更无法计算时辰,他们只能以吃饭的次数,粗略是计时。困极了就睡上一会儿,余下的时间,全都用在了练功上面。两个小和尚甚是乖觉,吃饱睡足了,就在一边打坐,或是到最里面的石室中习练拳脚功夫,对雷月阳行功练气的干扰极小。 峨眉桩站了有三顿饭的时间,接下来开始练争掌式和牵掌式,然后是插掌与按莲二式。雷月阳一边行气运掌,十行大师则在一边助她通疏脉络,导引真气。虽然只是短短几日,却抵得上姑娘自己苦练十年。 神情疲惫的十行大师,冲月阳姑娘道:“法宝,你的浑元一气按莲功已有小成,唯差时日磨砺,你是用双刀对吧?练一趟我瞧瞧,看看能不能把按莲功融合进你的刀法之中,那样的话,就能使你扬长避短,增强与高手对抗的实力。” 雷月阳闻言自然欢喜,当即亮出日月双刀,练了一趟天凤刀法。十行大师看罢,颇为感慨的评价道:“这套刀犀利又不失缜密,攻守兼备,左右手的配合,可以说是妙到巅毫,令老衲大开眼界,并由此想起一位故人来,若是此人还活着的话,年岁怕是比老衲也小不了几岁。” “师父,您认得我另一位师父哇?”雷月阳喜形于色,颇为兴奋的问道。 “是啊,你这套刀极具天池女侠项元池的刀法神髓,却又有诸多的改进,更趋完美,应该是出自她的唯一传人成岚之手,而你习练此刀未久,又受到内力修为的限制,尚不能尽展其威。这话说回来了,似你这么小的年纪,能把刀练到这个地步,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假以时日,必不逊于令师令祖。你师父还健在吗?” 雷月阳神色一黯,伤感的摇了摇头:“我师父她收留我的时候,就已经八十多岁了,她教完我这套刀法之后没几天就去世了。” 大师扼腕叹息道:“想当年,成女侠可是个叱诧风云的巾帼豪杰啊,和你祖师爷,我那施贤弟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可惜呀,天不遂人愿,未能玉成。不过成女侠能够在临终之前,收了你这个徒儿,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在这一点上,老衲也颇有同感啊,我相信你日后一定不负老衲的希望,重光我峨眉派!” 第98章 金蝉脱壳 月阳姑娘听了大师的这一番话,内心无比的感慨,动情的说道:“师父,您尽管放心,但凡弟子我有一口气在,就会与东方异那个恶贼周旋到底的!” “好、好,师父信得过你,法宝啊,这按莲功重左轻右,用在实战当中往往是右虚左实,你的双刀也应该如此,劣势之下就能够出其不意,一举重创强敌,还有就是你大可以用刀代掌,刀掌合一,力贯刀锋,定能使你的刀法如虎添翼,威力大增。”大师还想再说下去,猛的,上面传来了东方异那刺耳震心的话音:“师父,三天已经过去了,您也该想通了,可以把掌门之宝交给弟子我了吧?” 十行大师闻听此言,目迸神光,振喉喝道:“东方异,老衲早就已经想通了,峨眉派绝对不能交到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奸贼手里,想得到掌门之宝,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东方异听了,立马就变了动静,恶声咆哮道:“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真是给你脸你不要脸,倚老卖老是不是?你以为你赖在地底下不出来,我就拿你没辙了对不对?来人啊,给我挖,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老东西给我挖出来!” 随着金钟魔的一声令下,头顶上登时响起了密集的镐刨锄挖之声,每一次的砸击,都如同落在地宫里几个人的心坎上,两个小沙弥立时变了脸色,紧紧的偎在大师的身边。雷月阳同样是神情紧张,双手握刀,随时准备着冲出去和敌人拼命。 惟有十行大师神态自若,语房调轻松的对月阳姑娘说道:“法宝,我看他们一时半会还挖不到咱们这里,光阴不可虚掷,快抓紧时间练功,多练一次就多一些进境。” 雷月阳闻言顿悟,略带惭愧的点了点头,双手执刀站定,左手月刀向前平伸,右手日刀护在腹前,两眼顺着月刀朝前望去,渐渐地姑娘的脸上,感到好似沐浴在温暖的春风之中,待她由争掌式练到按莲式,大师又教了她三招,那就是左闪打,右闪打和掌功掸手。 月阳姑娘刚刚将这三招练熟,他们头上洞顶的尘土开始纷纷向下溅落,刨挖的声音更近了。 但听十行大师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他们就快要挖到咱们这里了,法宝啊,当洞顶被他们挖穿的时候,我带着澄意、澄慧从正门出去引开他们,你则乘机打缺口冲出去,千万切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五年之内不要回来,听到了可没有啊?” 雷月阳深知自己眼下绝对不是东方异的对手,强自出头只会白白送命,而峨眉派的掌门之宝,就会落入奸人的手中,大师的一番苦心也就付诸东流了。当即含泪点了点头,又担心的瞅了瞅两个小沙弥。 大师宽慰的说道:“法宝你尽管自己走,东方异不敢把老衲怎么样,也不会难为这两个孩子,毕竟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在众手下的面前,不顾及自己的颜面,自失身份,遗人笑柄的。” 大师的话音刚落,突然,他们的头顶上,哗啦啦一阵巨响,大块大块的泥土沙石跌落下来。一柱耀眼的天光直泻下来,将原本昏暗的地宫照得通亮,听得上面有不少的人在狂呼:“令主、令主,找到地宫啦!找到地宫啦!” 十行大师双手各拉起一个小和尚,口中嘱咐道:“法宝,我们上去了,不要忘了为师的说过的话。”一边说着一边携澄意、澄慧走向地宫的出口,毅然决然的启动了洞口的机关,随着暗门的轧轧开启,大师运气发声大吼道:“东方异,老衲在此,你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好啦!” 金钟魔头本来是奔向挖穿的豁口的,闻声打了回转,他的众多亲随也都聚拢在他的身后,将十行大师和两个小沙弥团团围住。 “师父,弟子法忍,这厢有礼了。”东方异装模作样的双手合什,冲大师鞠了一躬。 “不必客气,早在二十五年前,你就已经不是我峨眉派的弟子了,你的大礼,老衲可是吃受不起呀!”十行大师说着话扭转了身子,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边,满脸惶惧的一个小眼睛黄袍僧人,冷冷的斥道:“法云,你认敌为友,引狼入室,陷峨眉于水火,戕害师兄,师侄,从即日起,我再没有你这个弟子了。” “师父啊,您可冤枉死弟子啦!”小眼睛黄袍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申辩道:“师父,法云我的所作所为,可全都是为了咱们峨眉派的存亡断续呀!” “哼,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执迷不悟,不可救药!”大师怒不可遏的喝道,然后一甩袍袖,大步走向自己的精舍,进了屋旁若无人的上了床榻,盘膝合什,眼帘低垂,嘴唇歙动,似乎是在咏颂佛经。小沙弥澄慧和澄意,也学着祖师爷的样子,肃立在旁,头不抬眼不睁,对跟进来的东方异,法云等人不理不睬。 金钟魔心里头这个气就甭提了,瞅了瞅站在门口的冯霸、鄢滔、齐天楼等人,正欲发作,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纷乱,几声呼喝,几声惨嚎。 遂冲冯、鄢、齐三人吼道:“还不快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三人慌忙循声奔了出去,没跑出多远,便瞧见迎面跑来两个神色惊惶的手下,少年当先喝问:“怎么啦,为何这等惊慌?” “少……少令主,一个年轻姑娘,好厉害,出手就杀了咱们七八个人……” “姑娘,打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呀?”冯霸气哼哼的追问道。 “地洞,就是从咱们刚刚挖开的那个地洞里头出来的,使双刀,狠着哩!那刀法也邪门的紧,从没见过,根本就没法可解。”那名金钟令徒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她人呢?”大嘴鄢滔抻着细长的仙鹤脖子,东瞅瞅,西望望。 “往……往山下跑了。”报信的人惶急的回答道。 “走,咱们去追!”抑制不住心中好奇的齐天楼,急于想知道这个姑娘是何许人,急促的嚷了一嗓子,率先奔了出去。 冯霸和鄢滔二人的目光一碰,冯霸说道:“老鄢,你多带几个人随少令主去,莫让他吃了亏,我先去知会令主一声,随后就到。”说完掉头朝精舍奔去。 第99章 再入险地 精舍之中,东方异万分气恼的大声威胁道:“师父,您要是再不答应弟子我的请求,就休怪法忍我翻脸无情,对这两个小娃娃不客气了。您大慈大悲了一辈子,总不至于眼瞅着这么两个小毛孩子,因为您的一念之差,赔上性命吧?” 十行大师猛的睁开了双眼,怒视面色狰狞的金钟魔片刻,然后移目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两个小沙弥,面颊剧烈的抽搐了几下,一缕鲜血滑出了他的嘴角,身体僵挺了一瞬,头缓缓的垂了下来。 “你……你……”东方异见大师自己震断了心脉,气得直发昏,懊恼的吼道:“法云,快在那个老东西的身上搜一搜,看看掌门之宝在不在他的身上?” 小眼睛法云硬着头皮,战战惊惊的靠了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在十行大师的身上胡乱摸了几下,苦着脸冲主子连连摇头。 东方异暴跳如雷,恶声咆哮道:“他娘的,咱们给这个老不死的给耍了!”他忽的刹住了话头,凶狠的目光投向了两个小沙弥,语调阴森的逼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快说,那个老家伙把掌门之宝藏到哪儿去啦?” “我们不知道什么宝不宝的志,反正我身上没有,我弟弟身上也没有,不信你搜好啦!”神情悲愤的澄意,大声抗辩道。 “哎呀,好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跟老夫我来横的,哼,要是真的惹恼了我,当心老夫这就把你俩的小脑袋瓜都拧下来!”金钟魔恶声恫吓道。 “你就是把我们都杀了,也照样没有啊!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孩子,算是哪门子的能耐?丢不丢人啊?”澄慧见哥哥勇敢的样子,也鼓起勇气,大声抗争道。 东方异直气得七窍生烟,大巴掌高高的举了起来,却没能打得下去,以他的身份和武学修为,对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子,实在没脸痛下杀手。 就在这个当口,冯霸跑了进来:“令主,地洞里不光是他们三个和尚,还有一个年轻丫头,乘咱们对付这个老和尚的时候,那个丫头打杀了不少咱们的人,往山下逃了。少令主和鄢滔他们已经追下去了。您看……” 还不等东方异作出反应,小眼睛法云忽的插话道:“二师兄,那掌门之宝,会不会在那个丫头的身上啊?” 东方异翻了翻他的大眼皮,恨声说道:“可能,很有可能,这老儿也真够可以的呀,宁肯把掌门之宝传给一个野丫头,也不肯传给我,真真气煞我也!” 澄意大声反驳道:“月阳姐姐不是什么野丫头,她是祖师爷刚刚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我们峨眉派的新任掌门人!” “什么?新……新掌门?见他娘的鬼,哼,我就不信一个臭丫头片子,还能翻得了天!老冯,把这间破屋子给我烧了,一根草棍也不许剩!法云,快点随我去追,那个丫头就是逃到天边,也得给我逮回来,我倒要看看她凭什么当峨眉派的掌门人!” 东方异和法云等人匆匆而去。冯霸指挥着手下人,将又哭又喊的两个小和尚拖出了精舍,然后放起了大火,不一刻,精舍淹没在一片熊熊烈焰之中。澄意、澄慧跪在屋外,泪流满面。 雷月阳对峨眉山的地形地势并不熟悉,匆忙之中,也辨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往低处走,左转右拐,误投误撞,竟然回到了伏虎寺的山门前。想起这里也是峨眉派的寺院,里面一定有不少峨眉派的弟子被困,而金钟令的高手,此刻都在万年寺,这里必定防守空虚,何不乘机进去救出他们,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说不定可以将金钟令的恶人逐下山去。然后再派人去黔灵山宏福寺,请九丈大师来主持峨眉派,自己也就可以交出掌门之宝,一身轻松,了无牵挂的回岳麓山青枫峡,陪士超哥和师父去了。而若是按照十行大师的说法,五年之后再回来,峨眉派早就给东方异糟蹋得面目全非了,再想重振,也是枉然了。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想事情总是过于简单,头脑一热,便不顾凶险,贸然突入了危机四伏的伏虎寺。 捉了两个金钟令的喽罗,逼问出了关押峨眉派门人的地方。雷月阳潜行至寺院东厢的神龙院,这里是平时寺中武僧的居住之所,院门口的四名看守不值一扫,月阳姑娘挥刀砍断了门上紧锁的铁链,拽开了厚重的大木门。 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姑娘便本能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在这间武僧们练功用的大屋子里,充满了刺鼻的臊臭气味。雷月阳急忙刹住脚步,强行克制住胃中翻腾欲呕的感觉,定睛朝屋子里面望去。 但见地上坐着黑压压一大片人,足有六七十之众,个个绳捆索绑。注目细瞧,这些僧人的脸上,神情憔悴,俱是菜色,一定给饿了很长的时间。 众僧人起初以为,又是金钟令的恶人,要对他们大施淫威,逼迫他们投降归顺。全都暗咬牙关,没一个抬眼转身。可是过了片刻,又都觉得不大对劲,纷纷睁开了眼睛,上百道充满了惊奇的目光,一齐聚集在了站在门口的陌生姑娘身上。 雷月阳屏住气息,走过去用刀割开了边上几个人身上的绳索,又退到了门口,因为里面的气味,实在是叫她难以承受。再呆一会儿,真的会吐出来。 率先摆脱束缚的僧人,又忙着帮身边的人松开绳子,不大的工夫,屋子里的六七十个和尚全都动了起来。 雷月阳用目光在人群里找了两三遍,也没能看到法弘禅师,只对其中的一个人印象较深,那就是奉法弘禅师之命,为自己和十行大师拿来食物的那个长下巴和尚,遂冲他招了招手,大声问道:“这位师傅,你还认不认得我啦?你师父法弘禅师呢?” 青袍僧净吉凑过来道:“认得,认得,你不是东海派的那位雷姑娘吗?师父他们给关到别的地方了。对了,师父不是让你跟师祖一块躲进地宫了吗?你怎么自己跑出来啦?这里太危险了!” 雷月阳急切的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东方异他们发现了地宫,十行大师现在已经落进他们的手中了,你快带我去找你师父,然后大家一起去救十行大师!” 净吉和尚瞅了瞅雷月阳,又回过头瞧了瞧身后的众多同门,苦着脸说道:“雷姑娘,不是我们不想,可是那帮坏蛋,已经饿了我们三四天了,而且我们当中有很多人身上都有伤,眼下怕是连跑的劲都没有,又如何去跟他们斗哇?” 第100章 侠女神威 雷月阳闻听此言,犹如冷水浇头,直到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起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一时之间陷人了彷徨,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家伙也不能在这里束手待毙呀,要不这样吧,我先领你们去弄些吃的东西,等有了力气,咱们再去找金钟令的人去算帐,好不好哇?” 净吉依然是一副苦涩和无奈的神情,沮丧的说道:“姑娘说的固然在理,与其说在这里等死,莫不如跟他们拼了,可是我们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们刚来的时候,师父也曾带着大家跟他们斗了一场,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落到眼下这般田地?现在再去和他们打,姑娘敢说你的身手比我师父还强吗?而我们的体力还不如前些天,是赢是输还用说吗?依我看还不如大家先逃进山里去,等待有了好的时机,再反击他们。” 众僧人也是议论纷纷,主张拼命的似乎略占了多数,而赞同逃走躲藏的也为数不少,一时间众人各执一辞,莫衷一是。 只到此刻,雷月阳的头脑才彻底冷静了下来,深切的意识到鼓动这些人去对付东方异,无异于以卵击石,峨眉派将毁在自己的手中,当即决定保护众僧逃离此地,以保存峨眉派的实力,为日后的反击留下火种。 而就在这个当口,决意拼死一战的四十来名武僧,神情激愤,业已冲到了门口,再不制止势必酿成惨祸。雷月阳劝阻了几句,毫无效果,急切间打怀中掏出了白玉普贤,运气发声喝道:“大家都听着,十行大师已经委派我,暂时代理峨眉派掌门之职,我的法号叫法宝,是大师的关门弟子,你们看,这就是大师授于我的掌门之宝!” 见众僧人纷纷停住脚步,满呢脸愕然的望着自己,月阳姑娘稳了稳剧烈波动的情绪,以镇定的语气,接着大声说道:“我现在命令你们分成几路,躲进山里,或是到别的寺院中避难,什么时候听到万年寺的钟,连着敲响九十九下,再回到寺中来,听懂了没有哇?” 众僧人将信将疑,窃窃私语,有好几个身份比较高的,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白玉普贤底座上刻的字,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但是各自的心中,依旧对由一个陌生的俗家女孩子,担当本派掌门感到匪夷所思,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没有一个人肯率先应命。 这时,驻守在这里的金钟令三大高手,来无期、竺元济、盖光远接到手下的禀报,率众杀到,将神龙院团团围住。 长脖子来无期瞧了瞧雷月阳,撇着嘴轻蔑的说道:“哪里冒出来了这么一个臭丫头,胆儿倒是不小,居然闯到这里来,不是吃差了药吧?” 秃头竺元济淫恶的笑道:“大哥,想必是那普贤菩萨,看你我兄弟在这儿苦守太寂寞了,特意赏了咱们一个开心果,咱们哥们就别辜负了菩萨的这一番美意,收下这份厚礼吧。”嘴里头说着,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手挥一杆蛇尾戟突入场中。 月阳姑娘听此人的言语下作,心中的憎恶无以复加,冷哼一声,也不搭话,飘身迎战,日月双刀依然插在鞘内,先是一式斜插花,紧接一招倒采莲,封出秃头攻到的两记恶招,看准敌手的防御空隙,脚踏中宫,运起峨眉浑元一气功,右手日刀横划惑敌,左手月刀的刀柄猝然掸出。表面上轻描淡写,就如同掸灰拂尘一般,而实际上已将按莲神功发至极限,志在一举退敌,慑敌扬威。 竺元济哪里知道厄运降临,还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只是竖戟反拨,孰料姑娘刀柄上的力量之大,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自己的戟杆被生生反压过来,戟尾的枪尖在他的脸上重重的划了一下,从额角到下颏,三四寸长的创口翻裂开来,鲜血唰的涌了出来,直灌进秃头的脖子里,疼得他一蹦老高,还没等他的惨嚎发出喉咙,小腹上又挨了一脚,直掼出去一丈多远,蛇尾戟也扔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按肚子,在地上不停的滚动哀号。 雷月阳奇招出手,克敌制胜,在场的两方面百多号人俱是愕然惊叹,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惊讶面前这个年轻姑娘的武功竟然这等高强,只有少数几个资历较深,修为老道的峨眉弟子看出了门道。其中便有青袍僧净吉,只听他大喊了一声:“雷姑娘使的是玉女按莲功!只有掌门人才会的,我见我师父用过这一招,她真的是咱们的新掌门!” 众僧人闻言在耳,绝望的心中,一瞬间都腾起了一丝希望,不由自主的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来无期,盖光远既惊且恨,对视一眼,各舞兵刃,双双杀上。观战的峨眉众僧,登时发出一片鄙夷嘲讽的嘘声。就连他二人的几十名手下,也觉得脸面无光,暗自咧嘴。 长脖子来无期使的是一对形状怪异的钩镰刀,搭、钩、斩、剁,狂猛凶悍,造诣委实不低。扁扁脸盖光远的两手合着一杆锥形枪,枪尖出奇的长,枪杆出奇的短,末梢缀着一只小锤头,刺、挑、扫、砸,狠辣刁钻,实力不弱前者,而且这二人已有了前车之鉴,知道对手了得,不敢有半点的托大,出手俱是守多攻少,令雷月阳一时间无隙可乘。 雷月阳深知,敌强我弱,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危险,万一东方异赶到,不仅救不了峨眉众僧,连自己也得搭进去,都怪自己不听大师的忠告,自以为是的涉险逞英雄,自己一死尚不足惜,可掌门之宝若是落入金钟魔的手里,又如何对得起十行大师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传授?心神一乱,手上的破绽频出,眨眼之间,月阳姑娘已连遭三创,钻心的剧痛,激发了她决死之念,一声娇叱,撇开攻势较弱的盖光远,合身扑向长脖子来无期。手中的日月双刀,竟然用上了玉女按莲功中的“普萨转莲”之法,两道强大的劲力,将倒霉蛋来无期裹挟,使其整个身体不由之自主的旋转了起来,几圈下来,长脖子的脖子上面,便少了样至关重要的物件,无头之躯继续转了两圈,砰然倒地。 扁扁脸盖光远虽然乘机刺中了雷月阳的左肩,可是眼见得同伙已然是身首异处,直吓得是魂飞胆裂,生怕对方给自己也来这么一手,当即骇然退走。二人的手下亦是心颤股栗,眼瞅着雷月阳披发舞刀杀来,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众僧见状,群情振奋,齐声呐喊,乘势追杀,尽管这些人体力虚弱,终究人多势众,七八个腿脚慢的金钟令恶徒,被群僧揪住,一顿乱拳,送入阎王殿了事。 雷月阳振娇喉大声喊道:“大家听着,快拣些兵刃,再去拿吃的,然后分队出寺,听不到钟声,千万不要回来!” 此时峨眉众僧的心中,对雷月阳是由衷的敬重和感激,对她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当下纷纷应命,自动的分成十几伙,实在饿得撑不住的人,就先去找吃的东西,而那些还能支持得了的,就干脆打开寺院的角门,奔出寺去。 第101章 倩影魔形 青袍僧净吉随着众僧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冲雷月阳问道:“雷……掌门,你也走吧,这里太危险了,我师父他们给关在哪里也不知道,以后再找机会救吧。” 雷月阳自觉功力已然耗去了三四成,再无法应付恶战,遂无奈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刚刚出了神龙院,便瞧见迎面两条人影电射而至,先到近前的是一位锦衣少年,看面目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却是不矮,高鼻梁,薄嘴唇,目光锐利,神态倨傲的扫了一眼月阳姑娘,晃身形扑向了青袍僧净吉,出手的武功虽然杂七杂八,却是凶猛异常。 别看净吉在峨眉派中的辈分较底,但是年纪已近不惑,跟随法弘禅师二十几年,武学造诣颇为不凡,无奈饥肠辘辘,手软腿飘,被少年逼得连连倒退。 大嘴鄢滔稍后赶到,手中盘龙棍一摆与月阳姑娘斗在一处。这家伙膂力过人,棍法精湛,一套六合棍使开了,迫得雷月阳根本无法近身。再看那边的净吉和尚,已经是摇摇欲倒,月阳姑娘银牙一咬,使出了天凤刀法中的绝招“凤舞翩迁”,但见娇躯骤起,双刀盘旋护住身体,刀人合一,直插敌手的顶心,已经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 业已稳居上风的鄢滔,又怎么肯跟姑娘对命?满目骇异的他,心生退志,边往后闪边挺棍戳击,无形之中已陷入了被动的状态。再看月阳姑娘双刀在对方的棍头上一点,借力再翻,已到了恶汉的背后,双刀齐出,罡风震耳,已是不遗余力。 直吓得鄢滔裂开大嘴长声鬼不嚎,拼命前蹿,屁股上爆起两溜血光,疼得他边一迭声的哎哟,边转着圈朝旁边躲闪。雷月阳顾不得乘胜进击,毙敌于刀下,倏的旋身掉头全力突进,一口气向大占上风的锦衣少年连发六刀,将其逼出丈外,救了净吉和尚一命。 吃了大亏的鄢滔暴怒如狂,张开大嘴啊啊怪叫,狂舞盘龙棍扑向雷月阳。另一边的少年齐天楼也是脸色铁青,低头瞅了一眼衣襟上的两条大口子,恨怒交迸,凝内力于双掌,悄没声的往前靠,打算伺机突袭这个难对付的姑娘。 正当锦衣少年欲偷施辣手之际,冷不丁,他的身后闪出来两道婀娜身影,纤纤素手,挟着阵阵脂粉的香气,悄无声息的向他袭来。 齐天楼全神贯注在雷月阳的身上,对来自身后的攻击,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加之这二人的身手,俱非平庸之辈,不等他有所反应,几处要穴已然被制,双臂被那两个年轻女子扭住,难动分毫。少年的胸中,懊恼和忿满无以复加,却又无法摆脱困境,咬牙切齿的吼道:“你……你们与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快点放开我,要是给我义父看到了,非要了你俩的小命不可!” 出手袭击齐天楼的,便是一直以来,受金钟魔挟持的檀纯和公孙涵,身陷屈辱境地的二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逃脱魔掌的机会,今天终于逮到了时机。听了少年的威胁,心里头发毛的公孙涵颤声问计道:“纯妹,要是老头子真的翻了脸可怎么办呀?” 内心同样打鼓的檀纯,强作镇定的答道:“不怕,有这小子在咱们的手里,那老儿不敢胡来的。而且他还有峨眉派这个烂摊子要收拾,没精神头跟咱们纠缠的。” “那……咱们这就走吧?”小魔女惶惶然再次问道。 “不行,你我身上的禁制还没解开,就这么走了,说不定会受内伤,还是等等再说。”檀纯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与公孙涵一起将齐天楼拉进旁边的一间僧舍,而此时得不到少年援手的鄢滔,已经被雷月阳撂倒在地,咧着大嘴只有哼哼的份了。 雷月阳抹了把头上的热汗,跑过去刚刚将净吉和尚搀扶起来,便听到前院又传来不少人的跑动之声,情知不妙,忙道:“净吉,你快走,我挡住他们!” 青袍僧自然不情愿让一个女孩子替自己挡灾,可又知道自己的身手远不如对方,留下来只会令她分心,当即心情复杂的道了句:“掌门多保重,弟子去了。”说完踉踉跄跄的奔向寺院的后角门。 冲在前面的是南瓜头冯霸和扁扁脸盖光远,两个家伙一眼瞧见地上血人一般的鄢滔,连忙上前为其止血裹伤。随后赶到的三四十名金钟令门徒,两边八字排开,最后出现的便是目光阴鸷的金钟魔,东方异缓步逼近,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在月阳姑娘的脸上,阴森的说道:“小丫头,峨眉派的掌门之宝,可是在你的身上?乖乖给我交出来,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雷月阳怒目横眉喝问道:“你就是东方异吧,我且问你,你把十行大师和法弘禅师他们都怎么样啦?” 金钟魔眯起眼睛,阴阳怪气的说道:“噢,我也没把他俩怎么样,十行那个老糊涂自己圆寂了,至于法弘那个饭桶,给我打成了重伤,十年八年也好不了了,我看你还是趁早别指望他们了,快点把白玉普贤交给我,乘老夫现在的心情还不错,还没改变主意。” “啊呸,十行大师已经命我代理峨眉派的掌门,你逼死了大师,残害同门,峨眉派与你势不两立,想要玉菩萨,得先问问的这两口刀答不答应!”闻知十行大师殉难,雷月阳悲愤满腔,斩钉截铁的回击道。 东方异闻言在耳,暴跳如雷,气冲牛斗,恶声吼叫道:“好你的给脸不要脸的臭丫头,想死是不是,那老夫就成全你!”话未说完,铜钟功已然发动,攻出了五成的掌力,自觉得业已给足了对方面子。 雷月阳义愤填膺,自知已无退路,遂鼓勇而上,日月双刀相交在一起,以按莲功中的争掌式相迎。双方的劲力交击在一处,东方异的身形晃了三晃,月阳姑娘则连退了三步,玉脸惨白。 虽然说一招之下便已经占了上风,可是金钟魔头的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得意之色,因为,年轻姑娘内力之强,极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而且用的竟是只有峨眉掌门人才会的浑元一气按莲功,怎不令他妒忌如狂,颤抖的手点指雷月阳,恶狠狠的说道:“好哇,看起来十行那个老不死的,真的鬼迷了心窍,不但把掌门之宝交给了你,还把一气功也传给了你。哼,你以为学了按莲功就能打败老夫了吗?简直做梦!不服气是不是?那就试试到底是你的按莲功强,还是老夫的铜钟劲高,接招!”狂怒之下,东方异已不再顾及颜面和身份,浸润了四十个春秋的铜钟劲发至极限,强猛无俦的凶悍掌力,好似排山倒海一般,向月阳姑娘倾泻过来。 第102章 姐妹同心 尽管雷月阳近几个月以来连逢奇遇,却由于时间太过仓促,所学到的上乘武功,并未能够尽数的融会贯通,尤其是刚刚学到的峨眉绝技——玉女按莲功,也不过练就了三四成,又如何与已有数十年精深修为的金钟魔抗衡?还是东方异前几天与法弘禅师激战,受了不轻的内伤,功力折去不少,饶是如此,他的凶霸掌力,仍非月阳姑娘所能承受。 眼见得不可与争,雷月阳只得转为游斗之法,避实就虚,施展左右闪打之术,单刀突进,着力便走,但是姑娘的心中深知,即使这样自己也支撑不了多长的时间。 双方的掌力刀芒几度交锋,东方异固然已经是稳操胜券,然而此刻他脸上的煞气,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的竟是一副兴奋,怜惜的古怪神色,就如同发现了一件旷世奇珍。 只听他喜滋滋的说道:“小丫头,还真没看出来,你会得还真不少哩,不错,这浑元一气功的确可以克制铜钟劲,可是你也不想想,那法弘也是峨眉掌门,自然也会浑元功,他的修为不知要比你高多少倍,连他都不是老夫的对手,你又能将老夫怎么样呢?我看你还是趁早收手,乖乖跟我干吧,说句心里话,老夫现在还真有点舍不得伤了你,因为不仅你怀里的白玉普贤老夫想要,还有就是你这个活宝贝,老夫也一定要弄到手,若是有了你这等最最上乘的人选襄助,老夫的七煞阴功,不日就可以练到最高境界。哈哈,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区区一个峨眉派的掌门又算得了什么呀,就由你当好了,老夫要一统武林,做天下武林独一无二的霸主!哈哈、哈哈哈……”金钟魔仰天狂笑,周围众人纷纷掩耳倒退,满脸尽是痛楚之色。 月阳姑娘听了亦不禁心底生寒,死,她并不怕,可是做为一个年轻女子,倘若落到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任人蹂躏的境地,那将比痛快一死,可怖一千倍一万倍!只不过眼下已经势成骑虎,再怎么后悔,怎么自责都没有用了,她拿定主意,一旦势无可挽,便立刻毁掉掌门之宝,然后横刀自绝。 在僧舍中向外窥望的檀纯,认也紧张到了极点,眼见昔日的好姐妹雷月阳武功大进,自然欢喜,但是她也深知,和东方异斗,雷月阳有败无胜,即便是自己出手,胜望依然极为渺茫,自己能否顺利逃脱,以及雷月阳的生死存亡,令她焦灼万端。 她对雷武阳的爱恨恋怨,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对雷月阳的感情则单纯得多,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叫她牵挂悬心的话,那也就只有她表哥顾枫和雷月阳了。 在浮云轩中度过的那五年童年时光,充满了欢笑,纯真无邪的友情,深深铭刻在她心灵的最深处,并未因为两家的仇怨和世事的变迁而淡漠。就在一见面的瞬间,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便已左右了她的心神,她的脑筋一刻不停的在飞转着,盘算着解救好朋友的最佳办法,看看形势已经不容自己再有片刻的拖延,遂牙一咬,心一横,将齐天楼推出了僧舍,大声喝道:“东方异,快点给我们姐妹俩身上的禁制解开,要不然的话,我这就杀了你的干儿子!” 东方异很是诧异的瞅了檀纯一眼,又看了看满脸惭愧懊恼的齐天楼,不温不火的答道:“好啊,反正现在你们俩也没什么大用了,我答应你们,不过得等我先办完了正事再说,快放了小楼!” “不行,我可信不着你,你必须马上替我们解开禁制!”檀纯一边语气坚决的说着,一边冲正注目自己的雷月阳丢眼色,示意她快点乘机逃走。 雷月阳的心眼虽然不及檀纯多,却也明白此时不走将再无机会,依着她的本心,自然不肯置朋友不顾,独自逃生,可是想想怀中的普贤菩萨,暗自心道:“不可以蛮干,自己的生死事小,峨眉派的存亡事大,掌门之宝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恶人夺去,否则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十行大师。 东方异瞧了瞧雷月阳,又瞅了瞅齐天楼,不禁首鼠两端,迟疑了片刻无奈的说道:“那好吧,你俩都过来,我给你们解开禁制就是。 檀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愣了那么一刹那,回过脸问道:“涵姐,是你先过去,还是我先过去?” 公孙涵紧张得不得了,既巴望着早一点摆脱桎梏,又害怕遭了老魔头的毒手,迟疑着说道:“哦……纯妹,还是你先去吧,让我来看着这小子。” 檀纯的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可是为了实现救助好姐妹,以及自己脱离魔掌的目的,咬紧牙关,色厉内荏的扬声喝道:“好,那就由先我过去。涵姐,你可得看住这小子,一旦那老儿有一点不老实,就立毙了他,听到了没有?” 公孙涵也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劲头,发狠的答道:“纯妹你就放心好了,姐姐我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檀纯强作镇定,一步步走近金钟魔头,以威胁的口吻说道:“东方老头,你可得当心啊,你不会不把自己干儿子的性命当回事儿吧?”嘴里说着话,故意用身体挡住了东方异的视线。 此时的雷月阳,已然决意逃走,正在等待最佳的时机,见檀纯暗助自己,心里好生感激,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双足点地,腾身而起,斜着冲了出去。 守在那个方位的正是胆子最小的扁扁脸盖光远,时方才目睹雷月阳突施奇招杀死来无期,余悸尚存心头,此刻见其直奔自己杀来,吓得魂飞魄散,长锥枪抖出一蓬枪花,势头虽然狂猛,却不过是虚张声势,枪招出手,身形已然侧滑了三尺,让开了一个缺口。 雷月阳无意与其纠缠,乘机纵出,双刀闪处,几名不知死活,上前拦阻的金钟令徒,惨嚎翻出。姑娘弹身直落瓦垄,扭头喊道:“小纯,你多保重,我会回来的!”言罢,晃身逝去。 檀纯本来不想揭破自己与雷月阳的关系,以防东方异迁怒于自己,可是雷月阳心眼实在,哪里想得到这一层。 金钟魔是何等人物,随即恍然大悟,切齿道:“好哇,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啊,怪不得你跟她挤眉弄眼的,哼,跟老夫玩心眼,你们还嫩得很,冯霸,快发信号给胡奇、党参,周天雄,一只鸟也不许放出峨眉山!哼,想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做梦!”原来,老奸巨滑的东方异,只带了一半的人马上山,另外留下胡、党、周三员干将,率领着二百多名金钟令徒守在报国寺,并将峨眉山的各个出入路口,封锁得严严实实,以雷月阳一人之力,想要逃出山去,可以说是势比登天。 第103章 再陷绝境 东方异语调忽的一缓,不阴不阳的说道:“也罢,不管怎么说,你们俩也帮了老夫不少忙,咱们就好聚好散吧。”说着出手给檀纯解开了身上的禁制。 颇感意外的檀纯,小心翼翼的巡经查脉,觉得体内真气运行通畅,再无半点的滞涩,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赶过去,换过公孙涵。 东方异解开了小魔女身上被他锁住的经脉,眯起眼睛望了望她和檀纯,幽幽的问道:“这回你们可以放人了吧?” 檀纯冷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你干儿子。” 金钟魔蹙紧眉头,略带不悦的说道:“鬼丫头,心眼还真不少,行啊,我想你们俩还不至于蠢到要伤害小楼,那样的话可就是跟你们自己过不去了。法云,你送这两位姑娘下山,然后把少令主平平安安的接回来就成了。冯霸,盖光远,你俩快随我去追刚刚逃走的那个,用双刀的丫头。” 面对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法意云和尚很是有些犯难,踌躇的问道:“师兄……您不是说山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吗?还忙什么走哇?这……她们……万一……” 东方异有些不耐烦的答道:“我担心的倒不是那个丫头会跑掉,而是怕她不顾死活的楞往外冲,惹恼了胡奇,党参他们,把她剁成肉酱,那丫头还有大用处哩。行了,这儿就交给你了,老冯,光远,咱们快走!” 金钟魔的这一番话,又令檀纯刚刚松弛了的神经,复又绷紧,见东方异带着几十名亲随匆匆出了伏虎寺,便冲公孙涵道:“走,咱们也去看看,月阳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那老不死的没完!” 公孙涵有些不快的说道:“纯妹,那个女的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东方老头不是已经答应放咱们俩走了吗?又何必节外生枝呢?为了她再去招惹那个老魔头,犯不犯得上啊?” “当然犯得上啦!”檀纯毫不迟疑的反驳道:“月阳姐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我这人最讲义气了,你与我相处不过三两个月,你知道我跟月阳姐在一块呆了多长时间吗?五年!整整五年啊!我俩四五岁的时候就在一块吃,一块住,一块玩,比亲姐妹还亲。为了你我都可以两肋插刀,更何况是为了她?你要是还拿我当朋友,就别含糊,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好啦!” 小魔女公孙涵的心里一时委决不下,低着头没吭声,暗自嘀咕:“你这个小鬼丫头,一肚子花花肠子,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蒙人?可是那个老魔头,真的肯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了吗?他与爹爹的恩怨,能就这么算了吗?就以他那小肚鸡肠的个性,恐怕是不太可能。他不会是在用缓兵之计吧?等他逮到那个用双刀的姑娘,再回过头来收拾自己和檀纯,不行,还真不能跟檀纯弄掰喽,好歹也算是同病相怜,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还是有个人做伴的好。”偷眼瞥见檀纯似乎还在等着自己的表态,便一拍胸口,故作爽快的说道:“行,我懂了,那个月阳姐既然是你一头两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是说患难见真情嘛,我与你共同进退就是。” 于是两个人押着齐天楼,出了伏虎寺的山门,左右瞧瞧,已经不见了金钟令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快步向山下赶去,对跟在身后的法云和尚则不理不睬。 几个人还没走出一箭地远,猛不防打路边的一株古树之上,一道人影凌空扑下,如同一只巨鹰恶隼,直落檀纯和公孙涵的身侧,不待二女有所反应,两道凶狠的劈空掌力,已然攻到了她们俩的背心。 二女察觉身后恶风袭至,本能的骇叫着,朝两边翻纵出去,檀纯勉强站住未倒,公孙涵则摔了个灰头土脸,再看偷袭她们的人,二女登时都傻了眼。只见金钟魔东方异脸上凝着冷酷的笑意,伸手解开了少年齐天楼被封住的穴道,并将其交给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法云和尚。 檀纯直气得七窍生烟,差了声怒斥道:“东方异,你……你言而无信,偷袭晚辈,真……真的白活了这把年纪,枉为一派之尊!” 东方异却狞笑着诡辩道:“小丫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和老夫玩心眼儿,你们还嫩得很,本来嘛,我也想放你们一马,可是过后想想,又觉得不落底,因为老夫担心你们俩,把我修炼七煞阴功的秘诀透漏给别的人,坏了老夫的大事,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同时我也怕你俩使坏,伤了我的乖儿子,这也是逼不得已呀,你们俩就别挑眼了。”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公孙涵,还有点不死心,抹去嘴边的血沫子,颤声说道:“那……我俩可以发毒誓,一辈子都替你保密,绝不把你练功的事情说出去,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金钟魔仍是一脸的古怪笑意,慢慢的摇了摇他的大脑袋,徐徐说道:“老夫自打十几年前吃了那次大亏之后,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了,想要保守住秘密,除非是死人!” “这么说,为了你的丑事不传出去,就要杀人灭口喽?”檀纯恨怒交迸,却是毫无办法,她深知失去齐天楼这个护身符,自己根本就逃不出东方异的魔掌,心中凄恻的自语道:“月阳姐,小妹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更没法子去帮你了,弄不好咱们姐妹也只好在阴间团聚了。” 东方异得意的说道:“小纯姑娘,你说得一点都不错,要是没碰到那个姓雷的姑娘,你们俩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还可以留在老夫的身边,帮我把七煞阴功练完,可是现在我有了更佳的人选,你们俩就只好自认倒霉了。一块来吧,看在你们侍侯过老夫的情分上,就赏你们俩一个痛快。” 檀纯瞅了瞅脸色惨白的公孙涵,发狠的吼道:“涵姐,咱们没活路了,跟他拼了吧!就是死,也得叫这个老家伙出点血给咱们陪葬!” 别看公孙涵表面上挺能咋呼,而实际上到了关键的时刻,性情较比檀纯却要懦弱得多,然而,此时她也清楚的知道横竖都是死,兔子急了还蹬鹰呢,也只有舍命一搏了,遂发出一声呐喊,给自己壮胆,与檀纯同时发动,扑向金钟魔头。 东方异冷冷的讥讽道:“哼,你俩还妄想困兽覆车不成?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老夫还有要紧的事去办,可没工夫跟你们俩在这里胡缠,希望两位在去阴曹的路上走好!”出手已是第六重七煞阴功,森森阴寒,绵绵劲气,分袭决意拼死一战的檀纯和公孙涵,他自忖不出五七招,就可以送二女归阴! 第104章 决死一战 在场的五个人之中,没有一个察觉,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悄然潜至,在一株株的树木后,轻灵而飞快的移动着,在两丈外稍作停留,似乎在盘算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随即猝然反动,手中尚未出鞘的兵器,在少年的肩上一搭一拨。 全神观战的齐天楼,全然没有防备,大叫一声,斜着摔出了七八尺远,而与此同时,少年身旁的峨眉叛徒法云和尚,则遭到了致命一击,正抱着膀子悠然自得地看热闹的法云,万没料到厄运会突然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身子猛的一震,双睛暴突,两腮鼓了鼓,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鼻孔和嘴角冒出来,异常艰难的回过身,吃力是抬起剧烈抖颤的手,朝攻击自己的人指了指:“你……你……” 雷月阳怒目横眉,厉声喝道:“法云,你勾结歹人,戕害同门,害死十行大师,十恶不赦,本掌门今日就要为峨眉派清理门户!” 再看法云和尚面如死灰,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替自己辩白几句,只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已然失去生机的躯体,如同一截木桩,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那么雷月阳又因何去而复返呢?原来,她牵悬着好姐妹檀纯的安危,并没有真的往山下跑,而是在伏虎寺的外面,找了一个隐蔽又容易记住的地方,把怀中的白玉普贤藏好,解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便折回来接应檀纯。眼见得东方异出手歹毒之极,檀纯的性命不保,情急之下,重手出击,左手刀拨翻齐天楼的同时,右手刀佐以峨眉神功一招击死叛逆法云,除去一个劲敌,这样,她就可以全神对付金钟魔了。 雷月阳的出现,令东方异诧章异万分,以他的逻辑,直感到匪夷所思,毒招只发出了一半,便生生收住,侧滑三步,先瞧了瞧僵挺在地上法云的尸体,再瞅了瞅打地上挣扎爬起来的齐天楼,最后将目光注向持刀傲立的月阳姑娘,脸上的刹气,忽的换作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嘿嘿,小宝贝,怎么自己跑回来了?还真有种啊,是个人物,老夫算是收定你了,来呀,还是不服气对不对?你们姐仨就一块来吧,老夫还正愁没一个象样的对手哩。” 雷月阳的再次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内中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檀纯了,时方才在寺中,为儿时的友情所激励,她铤而走险,惹火烧身,过后尽管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头未尝不有些患得患失,可是如今好朋友舍死还援,怎不令她感动不已,眼中闪动着泪花,神情亢奋的高声鼓动道:“月阳姐,涵姐,这老儿也没甚大的能为,咱们三个齐心合力,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公孙涵本来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暗自埋怨檀纯颟顸胡来,惹火烧身,连累了自己。此刻看到一线生机,也胆气陡壮,斗志高昂,叫嚷道:“对,东方老头,你死到临头了,这些天我们姐妹俩给你祸害得没了人样,今个便要你连本带利一块清还!” 三个年青姑娘,同仇敌忾,各展平生所学,围住了金钟魔头,就是一通狂攻猛打。论真实功夫,自然要数雷月阳为最高,她的天凤刀法,实乃刀术之极顶境界,加之玉女按莲功相佐,如虎添翼,已然跻身一流好手之列,还是她习练的时日太短,倘若再过个三年两载,单只她一个就够东方异忙活的了。 而檀纯的武功则以邪杂狠辣见长,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东一鳞、西一爪,不伦不类,可是由她施展出来,却是有声有色,尤其是她的内力,乃集四空法师、勾魂吊客两大高手的纯阳真力于一身,确为七煞阴功的一大克星。 公孙涵的身手本来是不值一提,但是在与顾枫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倒也获益良多。从顾枫只言片语的点拨中,竟也悟出了不少从前根本无法理解的功法奥妙,内功修炼也颇有进境,再者就是三个人当中,数她的年龄大,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临敌的经验和机变远胜雷、檀二女,因而交手中守多功少,偶尔出手个一招两式,对老魔头来说,也还是具有一定的威胁。 尽管三个姑娘一上来便大占上风,可是老魔头东方异抱元守一,防御严密,无懈可击,时间一长,三个女孩子的功力体力渐渐衰退,攻势锐减。猛听得金钟魔恶声咆哮道:“哈哈,你们三个,也该玩够了吧?该是老夫给你们仨一个了断的时候啦!” 就在东方异决意要奋起反击,对檀纯和公孙涵痛下杀手之时,忽然听到一直站在那里,神情恍惚的少年齐天楼,口中大喝:“臭娘们,胆敢羞辱小爷我,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嘴里头说着,身行猝然发动,双爪箕张,恶狠狠的抓向武功最弱的公孙涵。 小魔女本来就已经体力不支,又如何禁得住这雪上加霜?而檀、雷二女均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去解救她?公孙涵知道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完了,可是倘若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手下,就是到了阴间也面子,所以,她猛的扭转了身体,将毫无防御的后脊梁亮给了东方异,拼尽全力迎击齐天楼。其用意无非是宁肯给金钟魔打死,也不能让毛头小子占到半点的便宜。 而东方异此刻要是想取公孙涵的性命,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毕竟是武学大家,还真舍不下脸来,和别人夹击一个晚辈女子,同时,他也了解齐天楼的性情很是高傲,当由他自己亲手杀死仇人,方才能消解其心头的愤恨,自己要是代劳反而会吃力不讨好。心存此念,遂将一记恶招,转向了另一个要杀戮的对象——檀纯。 檀纯自知在劫难逃,心生决死之念,不退反进,裂喉厉啸,合身扑向金钟魔。雷月阳见状也红了眼,身形一挫,强行突进,双刀挟争掌式之内力,狂扫东方异的下盘,用的也已经是只攻不守,同归于尽的打法。 另有企图的老魔头,可不想杀死月阳姑娘,他还巴望着将其制服,供自己修炼七煞阴功的最高一层,故尔对雷月阳不免束手束脚,无奈只得振足腾空,双掌一分,分击二女,仍是有轻有重。结果,檀纯被震得一溜跟头摔出了七八尺远,爬起来时脸色惨白,唇边嘴角溢出血沫子,好歹算是拣了条命。 而雷月阳手中的日月双刀,全都被震落在地上,身子象陀螺一般旋了出去,扶住一株大树,方才稳住了身形,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双臂痛楚难当。她已然感到,自己的大限就要来了。 第105章 雷霆一击 再看那边,公孙涵已经和齐天楼死拼了十几二十招,意欲报复的少年,不知怎的,反被小魔女寻到了破绽,一连中了对方两掌,歪歪斜斜的摔向东方异。 见弟子如此不济事,金钟魔不免暗自动气,探出臂膀托住摇摇欲倒的少年,没好气的申斥道:“小楼,你这是怎么搞的,居然连她都料理不了?你且靠边呆着,看师父如何收拾这几个小妮子!我要叫她们给你磕头赔罪……啊——你……” 就在东方异将齐天楼扶到一边,要对三个女孩子,大发淫威的一刹那,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突见方才还一副委顿神情的齐天楼,猛的一个鲤鱼打挺,衣袖中闪出一截无比锋利的刀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电耀霆击之势,狠狠的戳中了他义父的左肋。 金钟魔做梦也没想到会变生肘腋,刀锋虽然受其护体罡气所阻,只入肉半寸多深,可是其位置正好是人体要穴章门的所在,真气登时呈现滞涩之态,内力锐减,近乎本能的振臂将少年抛出两丈来远,一手死死的按住刺痛出血的肋下,一手点指少年厉声喝问:“小楼,你……难不成被鬼上了身,为什么要伤我?为什么要帮她们?”他此时的心情复杂之极,既有震惊,愤怒,又有不解和迷惑,更多的是失望和痛心。 但见少年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来,用衣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的目光直逼金钟老魔,反唇相讥道:“为什么?东方异,你不要放着明白装糊涂,都已经快十个年头了,你我该是清清旧帐的时候了,当年你利用我,逼着我娘委身于你,受尽你的凌辱,三个月前,你带着我去攻打天音教,杀死北斗星神楼擎天,当时我蒙在鼓中,还以为自己成了大英雄,兴奋得一宿没睡觉,可后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天字一号的大傻瓜,也许你也不知道吧,我原本并不姓齐,我应该姓楼,我的生身父亲,就是震山帮的少帮主楼青峰,也就是说那个楼擎天就是我的亲爷爷,哈哈,孙子杀了爷爷,竟还自以为是件极为荣耀的事,天哪,我还算是个人吗?” 少年悲怆的语调,以及近乎怎歇斯底里的神情,令东方异,乃至雷月阳,檀纯等人都惊愕不已。听他的声音渐转嘶哑,痛彻心脾的说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娘她觉得没脸见人,含恨自尽。而你——偏偏说她是因为旧病复发而死的,我当时虽然也怀疑,但只顾了伤心没有深究,直到几天之后,我娘的使女偷偷给了我一封,我娘留给她的绝笔信,才解开了我心中的所有迷团,也彻底看清了你的嘴脸,娘在信中再三叮嘱,不让我对你报复,只是叫我找个机会离开你。我知道我娘是怕我斗不过你,白白送了性命,而今天赐良机,你说我会错过这个为娘雪耻,为爷爷报仇的机会吗?这次我不杀你,就算是报答你的传艺之恩,从今而后,你我恩断义绝,再见面就是死敌!” 东方异被当众揭穿阴私,老羞成怒有心杀尽在场的所有人,以免自己的丑事外传,怎奈创伤在身,已经是有心无力。只见他面颊剧烈的抽搐着,额角的青筋蹦起老高,大鼻子头上沁出汗珠,颤声说道:“混小子,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来若不是老夫庇护着你们娘俩,你会有今天?你娘一个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也还罢了,可是……真没想到你比她还不识数,为了那么一封分文不值的信,你小子就跟老夫反目成仇,放着一呼百诺的少令主不当,跟这么几个丫头片子一个鼻孔出气,吃里扒外,恩将仇报,你小子离倒霉的日子也不远了!” 此刻,雷月阳、檀纯和公孙涵业已从起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一碰,已是心意相通,绝不能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当下齐声呐喊,群起发难,六只纤掌,全力进袭。 金钟魔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猛兽,连连怪吼,拼命抵挡,却依然是破绽百出,斗不多时,只听得砰砰啪啪的一通闷响,老魔天的胸腹腰背连中十余掌,待三女势穷力尽弹身退开,再看东方异已经是面如死灰,口中鲜血汩汩而流,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就象一个脚底没根的醉汉,往后连着倒退了七八步,,瞪着铃铛一般的双只大眼珠子,探手点指雷、檀诸人,恶毒的说道:“你……你们几个,跟老夫作对,没几日好活!”言罢,猛的腾身掠起,飞快遁去。 雷月阳等人自然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无奈她们均是力竭气衰,能击退大魔头,已经是天大的侥幸,又哪里还有力气再战,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金钟魔逃之夭夭。 强敌退去,三个姑娘也都支撑不住,各自坐在了地上,恢复体力。雷月阳忽的想起来一件事,忙向转身走开的少年问道:“喂,这位楼公子,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们,不然的话,我们姐三个还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哦……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既然你已经跟东方异闹翻了,就不可能再在金钟令呆了,可不可以告诉我,法弘禅师,法静师太他们都给关在哪里呀?” 齐天楼神情落寞的回过头,瞅了瞅雷月阳,无精打采的答道:“啊,你们也算是帮我干成了我一直想做的事,谢就不必了。那几个身份比较高的和尚尼姑都关在那边的鼓楼上面,伤得都不轻,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难啊!”说完快步朝山下走去。 “对了,月阳姐,你又怎么会来到四川,跟峨眉派的和尚们搅和到一块了呢?”檀纯很是好奇的开口问道。 雷月阳苦涩的笑了一下,颇为感慨的说道:“我原本是来这里刺杀卖国贼吴三桂的,自己也没想到,会卷进了峨眉派和金钟令的争斗之中。而十行大师命我代理掌门之职,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小纯,你又是为何到了这里?看样子你们和那个大魔头还挺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唉,别提了,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那个老不死的可不是个好东西,抓了我和涵姐陪他练邪门功夫,真不是人干的事,根本叫人说不出口,要不是遇到你,我俩还不知要苦熬到什么时候。月阳姐,你该不会要留下来,在这里当这帮和尚的头吧?” 雷月阳带着几分茫然摇了摇头,苦恼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魔头东方异,虽然已经叫咱们打跑了,但是他的伤还不至于令他元气大伤,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卷土重来,而且,他的手下还很多,又有吴三桂撑腰,无论是咱们三个还是峨眉派,都无法与他抗衡,依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引开,拖垮他们!” “哎呀,那不是惹火烧身吗?那个老家伙可不好惹,搞不好不等把他们拖垮,咱们的小命就都得搭进去。”公孙涵余悸未消是插话道。 “小纯,你可有什么好一点的办法吗?”雷月阳自然也知道这么做要冒很大的风险,眉头蹙紧,向檀纯问计。 檀纯想了想说道:“这事真的不太好办,我也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还是照姐姐你说的办吧,再跟金钟令的人斗上一斗,反正已经跟他们结了仇,那个老不死的,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莫不如趁着他的伤还没好,先剪除他的羽翼,以后再对付他就会容易一些。我看不把他杀了,他肯定会阴魂不散的死缠咱们的。” 第106章 走为上计 雷月阳听檀纯说得很有道理,便下了决心道:“好,咱们就这么办,你俩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寺里一趟,把法弘大师他们放出来,再跟他们交代一声,回来咱们就走。”说着起身朝伏虎寺奔去。她先取出事先藏起来的白玉普贤,然后在寺内的鼓楼上,救出了法弘禅师,法静师太等人。 月阳搀扶着身体虚弱,面容憔悴的两位僧人,刚刚走出鼓楼的门口,正值不放心她安全的净吉和尚转了回来,骤见师父、师叔,禁不住悲喜交加,万分激动的上前扶住法弘禅师:“师父,您还好吧?多亏了这位雷姑娘,赶走了那帮子恶人,把我们全都救出来了。” 面色枯黄,眼凹腮陷的法弘禅师双手合什,有气无力的说道:“小施主对敝派的恩德,老衲代表全体门人向你致谢!” “师父,您说这话就外道了,雷姑娘已经是咱们峨眉派的人了,您还不知道吧?师祖他老人家,已经把玉女按莲功传给了她,还把掌门之宝也交给她了。论辈分我还得管她叫师叔哩。”净吉和尚颇为兴奋的打趣道。 见法弘禅师满脸惊异之色,雷月阳连忙解释道:“噢,是这么回事,十行大师他为形势所迫,叫我暂时代为保管掌门之宝,并赐给我法号叫法宝,还传了我一套内功心法,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已经是峨眉派的人了,如果大师您不怪罪的话,我就称您作师兄了。” 法弘禅师一边听一边点头,着脸上头一次展现出欣慰的笑容:“好、好,法宝师妹,我师父的这个安排再好不过,只是太难为你了,贫僧经此重创,恐怕再也无法承当掌门之责了,峨眉派时逢多难之秋,这峨眉掌门就由你来继任吧!老衲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会全力辅佐你,重振我峨眉!” 雷月阳受到莫大的激励,神情亢奋,双腮泛起淡淡的红晕,明眸之中神光闪烁,看了看对自己充满了期盼和信赖的几位僧人,飞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师兄,东方异那个魔头,虽然被我们几个人联手打伤逃走了,不过他的不少手下还围在山下,随时都可能再次攻上来,所以我想主动出击,把他们引开,走得离峨眉越远越好,就算不能彻底把他们歼灭,也要最大限度的消耗他们的实力,也好容几位师兄和峨眉门人恢复元气,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把金钟令彻底铲除!” 几位僧人纷纷点头赞同,法弘禅师开口道:“既然师妹要诱敌远行,莫不如去贵州黔灵山宏福寺一趟,请九丈师叔出山,那样的话,就算东方异那厮卷土重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月阳姑娘点头道:“是呀,我也听师父说过,那我就往贵州走,去请九丈师叔回来主持大局。师兄,这掌门之宝由我带着不很安全,还是由你来保管吧。”说着从怀中取出白玉普贤递了过去。 法弘涩然笑笑,并没有伸手来接,以无奈的语气说道:“小师妹,放在我这里和放在你那里同样不安全,眼下贫僧武功只剩下三四成,根本无力保护掌门之宝,师妹你要是不打算落发出家,长住峨眉的话,就不妨将掌门之宝,转呈给九丈师叔吧。” 雷月阳想了想说道:“那好吧,就这么办,我一定把九丈师叔请回来。两位师兄多多保重,净吉,你也保重,照顾好你师父,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冲法弘禅师和法静师太等人深深施了一礼,转过身快步奔出了伏虎寺,很快便与等在原地的檀纯和公孙涵会合。 “小纯,我要往贵州方向走,去找一个人,你方便吗?”雷月阳不想强人所难。 檀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无所谓呀,去哪儿都一样,咱们姐妹俩好不容易才凑到了一块,我可舍不得这么快就再和你分开,我算是赖上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想甩都甩不掉!”嘴里头说着,亲昵的拥住了雷月阳,回脸问道:“涵姐,你呢?” 公孙涵踌躇了片刻,觉得眼下自己也不清楚父亲和他手底下的人在什么地方,要是自己跟她们拆帮一个人单走,不要说再遇上东方异,就是别的什么厉害角色,自己怕也是应付不来,想想前一阵子所遭受到的凌辱,禁不住羞愤难当。当下说道:“我也是呀,反正也没什么事好干,去贵州玩玩也不赖,咱们姐仨能碰到一块,缘分可是不浅,要是轻易的就分开了,再想团聚可就难了。” 三个姑娘向山下走去,没多远就撞上奉金钟魔之命,上山围捕她们的冯霸、盖光远等人,双方少不得一番恶战,三女杀散群敌,破围而走。 冯霸、盖光远怎肯善罢甘休,在后边紧追不舍,并且联络其余几路人马,待胡奇、党参、周天雄等人带所部赶到,金钟令已经集结了二百余众,在川黔交界处的金佛山,将雷月阳、檀纯和公孙涵团团围困。三女与强大的敌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前后周旋了将近半个来月,尽管杀伤了数十名金钟令的恶徒,却依然无法摆脱追兵,三个姑娘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外创,体力和精力已呈现不支之态,正当她们一筹莫展,濒临绝境的时候,却意外的遇上了救星。 原来,在此山中,隐伏着八九十名大西军士,他们是在保宁大战中,受伤之后与大队失散,躲在山中把伤养好后,打算悄悄潜回贵州。为首的是兄弟二人,闪明、闪亮,乃大西猛将刘文秀的亲军头目,身手不凡,侠肝义胆,与先前在宝庆府殉难的暴氏兄弟一样,名列乌蒙八猛之中。他们发现百多名恶汉在围攻三个女孩子,实在是看不过眼,忍不住要出面干预,当得知金钟令的人,是在为他们的死敌吴三桂卖命之时,大西军士们的眼珠子都红了,二话不说,冲着冯、盖、胡、党等人就是一通狂杀恶砍,直杀得金钟令群贼,惊魂落胆,四散奔逃。三女得脱险境,跟随着大西勇士们一起赶往贵阳。 --(本卷结束)-- 第三部 系取天骄种 目送归鸿 第01章 狼狈为奸 贵州贵阳 一乘小轿,四匹快马,疾行在沉沉暮霭之中,穿过一个个巷口,拐过一个个街角,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吱呀、吱呀的轿杆的呻吟,夹杂着嘎嘎的蹄声在街巷中回荡,无论是轿夫,还是骑者都是一副冷漠神情,充满了敌意的目光,一刻不停的左顾右盼,好一派诡秘肃杀的气息。 这支神秘的车马队伍,在一座深宅大院的前面停了下来,一名身材细高,略微有一点水蛇腰的汉子,弹身跃下坐骑的鞍鞒,轻灵是纵上十几级台阶,伸出一只手拍打门环。稍顷,里面有人打开了小角门,那人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拜帖,递过去交给了门里的人,然后朝后退了两步,默然等待。其余的人也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马匹在不安的打着响鼻,刨动着蹄子。 不大的工夫,小角门又打开了,里面的人低声说了两句,递拜帖的细高汉子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台阶,冲同伴们挥了挥手。简短的说了句:“往西绕,走侧门!” 此言一出,台阶下的车马立即启动,转向宅子西侧的深巷,而这座大宅正门上方的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国师府”三的漆金大字。 “哎呀,段门主,真个是你类!稀客、真是稀客呀!贫道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段兄多多海涵!”大西国主赤阳子满脸堆着很是勉强的笑容,嘴上热络的寒暄着,心里头却在暗自嘀咕:“听说这个段林壑,早已经事身天音教,绝对不会单单为了探望故交来贵阳找自己,想必是那个天音教,又要有什么大的举动,而且十有八九要用得上自己,至于说是否答应,还得细细斟酌才行。” “快快请进,一路上辛苦了吧?这几位是……”赤阳子假惺惺的招呼着,眼光飘向了段林壑的那四位随行之人。但见那四个人,年岁都在三十往上,四十往下,个个底气十足,眸子精亮,一望可知,绝对不是等闲之辈,由此可见伏牛门主此行的使命是何等的重大。 段林壑笑着回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四名随相从,以调侃的语调说道:“噢,小弟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前来投奔赤阳道兄,他们几个都是小弟的心腹之人,可以与道兄共图大事。” “呵呵,段老弟可真会说笑话呀,愚兄的这座小庙,又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啊!”赤阳子也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众人依次进了会客厅,分宾主落座,侍者奉上香茗。伏牛门主指着那个投拜帖的细高汉子介绍道:“道兄,这位是穆老弟,江湖人称虬龙剑,新近才加盟我教,正准备大展拳脚哩。挨着他的那个是犬子段昶,那边那两位是皮岛毛将归氏兄弟,在辽东一带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哟。” 穆少根、段大公子、归克龙、归克蛟纷纷起身见礼,赤阳老道也欠身稽首算是还礼。 段林壑随即说道:“好啦,赤阳道兄,大家也都认识了,就麻烦您给他们几个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咱们们哥俩也好谈谈心,叙叙旧。” 赤阳子自然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音,笑着说道:“这个自然,来的都是客,贫道的居所虽然简陋,可是待客的礼数是绝不会少的。来呀,在侧厅设宴,款待几位贵客,段老弟,请移步内堂说话。” 段林壑会意跟着老道进了后面的密室,隔着桌案,两个人相对而坐,赤阳子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段老弟,据贫道猜测,要是没有十分紧要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登愚兄的门对不对?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天音教是不是在打贫道的歪主意呀?” 伏牛门主晦然一笑:“嘿嘿,道兄真是洞悉纤毫哇,小弟也就开门见山,不遮着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哦……是这样,日前,我大清皇帝传下手谕,特命敝教提调公孙先生,为了避免徒耗钱粮,枉伤人命,设法尽快招降大西国主孙可望,以及早结束目前两军之间的恶战。公孙先生向小弟问计,小弟也是苦无良策呀,忽然想起道兄您在这里身居要职,便匆匆赶来拜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哦……小弟冒昧的问上一句,以道兄你现下在大西国的地位和威望,胁迫孙可望归顺大清,怕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吧?” 赤阳子闻听此言作色道:“哼,真要谢谢你们几位还没忘了贫道,但不知事成之后,你们大清朝又能给贫道我什么样的好处哇?总不会比国师的身份还要高吧。贫道眼下在大西国,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真的到了你们大清朝那一边,恐怕就会落得个人微言轻的下场。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道理,贫道还是清楚的。老弟你不是要把愚兄往火坑里引吧?” 段林壑微然冷笑,一脸的不以为然,慢条斯理的说道:“道兄之言,现在听来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不妨把眼光放得远一些,你可别忘了有句话叫冰山难靠,说句道兄不爱听的话,依道兄之见,大西国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呢?道兄你又能威风到几时呢?” 赤阳老道的脸上先是涌现出几分恼怒的表情,随即神色一黯,幽幽的叹了口气,带着几许无奈的说道:“本来,大西国实力强盛,人才济济,偏安一隅,未尝不可以支撑个三五十年,奈何孙可望那厮志大才疏,暴戾乖张,以至于手下众将离心离德,他与李定国之间开战只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大西国的前景堪忧哇!” “着哇,道兄你既然明明知道大厦将倾,又何必死守抱柱之信呢?莫不如及早移船就岸,为自己找好一条退身之路。小弟临来之时,公孙先生已经向我作了保证,只要道兄你肯为我大清出力,劝降孙可望,成功之日,整个武当山的几十座道观,数千名道众,就统统归你管辖,至于钱财嘛,一百万两,够不够哇?”伏牛门主顺势劝诱道。 赤阳子闻言在耳,禁不住暗自心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荡心情,微微点了点头,以平淡的口吻说道:“公孙先生开出来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不诱人,只不过此事说起来容易,要是真的付诸实施可就难上加难喽。你想啊,那个孙可望生就的桀骜不训,狂妄自大,又岂能轻而易举的向人俯首称臣?我看不把他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乖乖就范的。” “道兄所言极是,这一点我和公孙先生也想到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咱们不难操之过急,弄不好会适得其反,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嘛,你看这第一步,咱们先让这个孙可望,背上弑君谋逆的罪名怎么样?到时候,他势必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段林壑不温不火,慢悠悠的说道。 “弑君?你是说让孙可望去杀掉那个傀儡皇帝朱由榔?”赤阳子的两只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脑袋则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一叠声的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可望就是再蠢再浑,也不会那么做的,杀了永历皇帝,对他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才不会去……”然而,老道突然从伏牛门主的眼神之中,窥察到了什么,心惊不已的他,一脸愕然的刹住了话头。 只见段林壑的脸上挂着冷笑,而且是那种胸有成竹,扬扬自得的笑意,阴阳怪气的说道:“赤阳道兄所言不差,孙可望绝不会那么傻,可是不还有我们那吗?道兄你不妨先设法劝诱他逼永历让位于他,只待消息一传开,我们就会派人潜入安隆,杀掉朱由榔,到了那时候,他孙可望就是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你说那死心塌地是保着永历的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会与他善罢甘休吗?大西国势必将不攻自乱,成了孤家寡人的孙可望,不归降我大清,还会有别的什么出路吗?” 赤阳子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惊,敷衍的说道:“此一计好倒是好,怕就怕这火候不大好掌握呀,再者说了,要劝说孙可望夺皇帝位,也决非贫道一个人能够办到的事情啊!” 伏牛门主猜测出对方是在讨价还价,遂眯起两只眼睛说道:“这个嘛公孙先生也一早预料到了,并托小第我给道兄带来了一点见面礼,哪些关节需要打通,道兄尽管随意支配,若是不够,还可以再追加。”嘴里面说着,从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只扁平的小锦盒,随手打开了锦盒的盖子,轻轻放到了桌上,缓缓的推到了赤阳子的面前。 一片耀眼的璀璨光泽,令老道再一次瞪大了双眼,但见锦盒之中,整齐的镶嵌着十八颗大粒宝石,有波斯的祖母绿,锡兰的猫眼,缅甸的青红亚姑,还有异常珍贵的水胆水晶,以及粉色的大珍珠。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赤阳子极力按捺心头的狂喜,使劲咽了咽吐沫,用微微颤抖的手,盖上锦盒的盖子,满面春风的说道:“哎呀,公孙先生也太客气了,既然贵教如此看重贫道,为了大家彼此是利益,贫道自当尽心竭力,段老弟不妨在敝宅小住数日,静候佳音吧。” 第02章 山雨欲来 贵阳城东部的一条大街上,满面焦灼的刘永山,正心急火燎的往家里赶,他武功在身,脚力甚强,心里头有事,更是疾走如飞,可苦了他那两个贴身护卫,在后面一路小跑,连呼哧带喘,还一个劲的擦汗。 刘永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扶南王府的台阶,直奔府中父亲的会客厅堂。也顾不上让侍立在门旁的护卫们通禀,口中大声唤道:“父王,孩儿有要紧事求见!”等屋中的扶南王刘文秀应声道:“进来吧。”他已经迈过了门槛。 “爹,大事不好了”刘永山神情紧张,迫不及待的冲父亲说道。 刘文秀已是年谕不惑,长方脸,长眉细目,颏下短髯,神定气闲。眼见爱子的不安神色,便已知道事态严重,连忙摆手示意儿子把门关上,并向旁边的椅子指了指。 刘永山施了一礼,走到父亲的身边坐在了椅子上,压低了声音说道:“父王,孩儿今天出去和马五他们喝酒,听到他无意之中吐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国主想要废掉永历皇帝,自己登基当皇上。您说似他这等胡作非为,咱们大西国还能有好了吗?要是他真的得了逞,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听了儿子的话,刘文秀亦不千禁吃惊不小,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沉吟了半晌开口道:“秦王一向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一旦夺得帝位,大西国将无宁日,反清复明的大业,势必将毁在他的手里。我们得设法劝阻于他,这样吧,明天我就去找他,与他面对面的好好谈一谈,探探他到底是不是有这个意思,要是真的有,就把成破利害讲给他听,看看能不能使他回心转意。” 刘永山连连摇头道:“父王,我看您最好还是不要去,秦王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怎么会轻易的改变注意呢?您白费一番唇舌还不算,搞不好在言语之中冲撞了他,必然招至他的嫉恨,连定国叔都险一险遭了他的毒手,您就不要再去触他的霉头了。依孩儿之见,还不如火速派人去通知永历皇上,叫他赶紧去投奔现在广西的定国叔,好歹保住明裔一脉,有定国叔制衡于他,那孙可望也就不敢过份造次了。” “是啊,国主的为人也太……”刘文秀无奈的叹息道:“以前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可是现在越来越专横跋扈,不讲道理了,都是那个鬼国师和姓蓝的那个女人闹的。好在定国为人忠厚耿直,平日里对皇上敬奉有加,绝对不会干出格的事,只要大西军不内讧,抗清复国的大业尚有可为。永山啊,这件事情就由你酌情处置吧,不过,千万要小心行事,万万不能被国主和国师的人捞到什么口实和把柄,现在还不是与他们公开对抗的时候。” “父王请放心,孩儿一定安排最可靠的人去安隆送信,保证万无一失。”见父亲点头,刘永山起身告退,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房,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密函,装入竹筒,用火漆封好,差人喊来了四名心腹卫士。 这四个人与上次为救李定国而殉难的暴氏兄弟一样,同属于乌蒙八猛。阿黑、阿尔,是彝族人,兵器是青铜芦笙,武功路数与中原的迥然不同,而且精通摔跤,剽悍勇猛。恒河、恒沙,则是苗族人,轻功极佳,各使一口苗刀,技法犀利,配合默契。 刘永山将两封密函分别交给年纪稍长的阿黑和恒河,神情凝重的对几个人说道:“这两封信是一样的,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分路而行,此信关系到我大西国的存亡,务必要不惜任何的代价,以最快的速度,用最短的时间,送到安隆的永历皇宫,交到禁卫将军靳统武靳大人的手中,不得有误,拜托四位了。” 古铜色皮肤的阿黑躬身领命,接过盛信的竹筒揣好,郑重的说道:“小王爷敬请放心,我们四兄弟人在信在,必不负所托,把信送到靳将军的手中。” 秦王府 大西国主孙可望,此刻正在他那气势恢弘,装饰豪华的宫殿之中,一边拥着他的新宠杏娘饮酒作乐,一边在心里头盘算着夺得皇帝宝座之后,如何威慑群臣,统驭万众,广纳佳丽,穷敛币帛。就在他飘飘然,有些的得意忘形时候,蓦的瞧见蓝欣脚步匆匆的走进殿来,身后还跟着四位秀色可餐的侍女,禁不住心里痒痒的,暗自发狠:一旦自己登上帝位,非先把这几小妞弄到手不可。要知道连他现在揽在怀中的这个杏娘,原本也是蓝欣的侍女,是他死皮赖脸讨要过来宠幸的,另外几个也都不错,以至于使他难以克制得陇望蜀的欲望。 这心里面尽管感到有些扫兴,但是他也深知蓝欣的性情,若是没有很重要是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如此不知趣的。遂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们停止演奏,懒洋洋的开口问道:“蓝美人,什么事这样急啊?” 蓝欣的脸上颇为勉强的笑意一闪即逝,阴阳怪气的说道:“哟,看大王您这话说的,想是大王您有了新欢,就嫌弃起我这个旧爱了,臣妾我闲得发慌,难道说想见见大王,说说心里话都不成了吗?” 孙可望自然听得出对方言语之中的浓浓醋意,言不由衷的说道:“啧啧,看你这话说的,怎么会呢,美人你也忒多心了,来、来、来,快坐到本王的身边来,本王方才正想着派人叫你来一块畅饮一番哩。” 蓝欣撇了撇嘴,绷起了脸孔嗔道:“得了、得了,我还不是个不知冷热的呆子,今天来见大王您,还真的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想和您商量商量。”边说边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一脸惶恐的杏娘。 孙可望会意,几分不舍的松开搂着杏娘腰肢的手臂,再次挥手示意其与舞姬和乐师,以及侍从们全部退下去。见蓝欣也摒退了侍女便道:“好啦,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了,这回可以坐到本王身边来了吧?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是不是急着想当皇后哇?前些天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嘛,本王一定说话算数,这皇后之位非你莫属,杏娘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你争。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蓝欣涩然一笑,摇了摇头,走过来坐在了孙可望的旁边,表情严肃的说道:“大王,您还真的以为,那皇帝的位置可以唾手可得吗?我看未必,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大王派杨可仕去安隆逼永历让位的事情,不知怎的,已经在整个贵阳城里面,传得是沸沸扬扬,您就不怕走漏了风声,有人会在暗中作梗吗?” “作梗?哈哈,我倒还真想知道哪个敢挡老子的道?你还别说,这一阵子本王的手正痒痒,正想找几个倒霉蛋开刀哩!”孙可望的脸上,暴戾之气毕现,恶声恶气的吼道。 他倒不是虚言恫吓,就在不久前,他丧心病狂的率领大军攻打李定国不成,反被重新集结起来的清军击败,回到贵阳之后,便把一肚子恶气,全都撒在了那些,平日里支持李定国的官员和将领们的身上,指使手下的走狗,给这些人罗织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大肆杀戮。 蓝型当然了解孙可望的凶残本性,却依然不住的摇头:“大王您的虎威,举国上下无不惧服,哪有人还敢跟您顶牛较劲呀?可是就保不定有人阴怀异志,偷偷的给李定国或是朱由榔通风报信,您敢说这偌大的贵阳城中,忠心于姓李的和姓朱的人,都让你杀干净了吗?” 孙可望听了翻了翻眼皮,一拍桌案,恶狠狠的说道:“那好,老子就再杀他一批,这回但凡和姓李的、姓朱的沾一点边的人,都他娘的给我宰喽!” 蓝欣还在那里摇头,泼冷水道:“大王,您就是现在杀再多是人,也已经晚了,据臣妾猜测,眼下这时候,想报信的人怕是早已经把人派出去了,我看不如给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派他一支人马去安隆,把那个朱由榔弄到咱们贵阳来,叫他就在这里把皇位让给你。李定国那小子就算想插手也是没辙呀。不知大王您的意下如何啊?” 自打几天前,收了赤阳子送给她的猫眼和醉美人珍珠,谈及劝孙可望篡夺帝位的事,两个人可说是一拍即合,为了自己的荣宠和权势,她极尽鼓动怂恿之能事,终于说得孙可望活了心,派使者去安隆下书,逼迫永历帝退位,而对于此事的成败,她比谁都上心。 孙可望闻言喜形于色,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好,好计谋,真不愧我大西国的女中魁首哇,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不早一点说呀?对,就这么办。来人!”边喊边从面前的桌案上抓起一只大令,冲应声而入的亲军副将吩咐道:“你拿我的令,即刻去见白文选,叫他带五千,不,带一万精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安隆,把那个朱由榔给我请到贵阳来,告诉他,无论什么人胆敢从中阻挠作梗,格杀勿论!” 第03章 危急时刻 扶南王府 “闪亮,你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啦!”刘永山万分激动的赶奔上前,紧紧抱住了身上伤痕累累的精壮汉子,动情的说道。 “小王爷,托您的福,末将才能死里逃生,重返您和王爷的麾下。”闪亮感慨万千的说道。 “你们一共多少人?咦,咋不见你哥哥闪明呢?”刘永山的心紧缩了起来,神情紧张的问道。 一瞬间,闪亮的眼中泛起了泪光,悲声说道:“本来,我哥他也逃脱了大劫,想不到在金佛山,我们遇到了一伙狗贼吴三桂的手下,在围攻三个年轻姑娘,我们看不过眼,就跟他们打了一仗,把那帮家伙打跑了,可是我哥他中了他们淬了剧毒的暗器,没能救得过来。我们原本是八十七个人,也只回来了四十九个。” 刘永山搌了搌眼角的泪珠,忙喟然叹息道:“啊,你们乌蒙八猛,追随我父子多年,精忠之志,天神可鉴,唉,先走了暴风、暴雨,如今又没了你哥闪明,总算是锄强扶弱,仗义行侠,死得其所,这笔血债,要记在吴三桂那个狗贼的头上,来日一定要让他十倍百倍的偿还!”缓了一缓,转过脸冲立在旁边的王府管事吩咐道:“老许,你去帐房,支一笔现银,给闪明的妻室送去一百两,其余阵亡的弟兄,每人三十两。闪亮,走,我带你去见我爹,他要是知道你能够活着回来,也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果不其然,扶南王见到失散多日的手下爱将,欣喜异常,与闪亮聊了几句,正要让他回去休息养伤。忽听闪亮开口问道:“王爷,怎么近几天,咱们大西军又要跟清兵开仗了吗?” 刘氏父子听了,脸上俱是一副诧异的神情,刘文秀纳闷的反问道:“没有哇,你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如果真的要打仗,总不至于连本王都不知道吧?” “咦,不对呀,我们回来的时候,在北门外面,明明看到咱们的大队人马在开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看旗号是白文选将军的部队。我认识其中的一个将佐,他说是奉了国主的命令,火速赶往安隆。莫不是清兵要突袭永历皇上,国主才派此重兵去护驾吧?”闪亮刚刚回来,自然无从得知其中的奥妙,只是往好的方面猜测。 可刘氏父子闻言在耳,则禁不住全都变了脸色,刘文秀以眼神示意儿子不要做声,强作镇定的说道:“闪亮啊,这件事情我倒是听说了,可能是国主担心清军突袭安隆,危及到皇上的安全,故有此举。你先回去安下心来,好好将养将养身体,等真的要与清军开仗,绝对落不下你的。” 闪亮也没多想,当下躬身施礼,然后退了出来。刘永山尽管急着要跟父亲商量对策,但是出于兄弟间的情谊,仍陪着闪亮走出会客厅。 走了没几步,闪亮一拍额头道:“小王爷,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就是我们在金佛山救助的那三个姑娘,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哩,之所以被困,是因为她们先前联手打败了一个大魔头,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不然的话,那帮吴三桂的走狗,还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哩。小王爷你不是一向喜欢结交武林异士吗?我看那个姓雷的姑娘就不错,人长得标致,品行也端庄贤淑,很值得一见,您要是有心与她结识,属下可以代为引见。” 刘永山素来醉心武学,对江湖上的能人奇士,武功高手都十分敬仰,更渴望着能够与其结识交往。可是此刻的他,心里头如同着了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便随口说道:“好哇,你先回去洗漱休息,等我有了空闲的时间,就去找你。”说着很是亲近的拍了拍闪亮的肩膀,然后返身快步走向他父亲的会客室。 父子二人相对默然片刻,刘永山先开口道:“父王,我猜文选叔被派去安隆,一定和国主逼宫夺位有关,如此一来,就算皇上接到咱们的信息,再派人去广西请定国叔救驾,也来不及了。我看我得亲自去一趟安隆,拜见文选叔,向他阐明大义,奉劝他不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刘文秀眉头深锁,来回踱了几圈,开口说道:“看起来孙可望这一回,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咱们切不可等闲视之。你去也好,我这就写一封信给你带着,你到了安隆之后,要相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把我的信交给白将军,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我觉得白文选这个人还靠得住,还不至于不辨是非,跟国主一个鼻孔出气。关键是要向他陈明其中的利弊得失,倘若他执意不从,你也要适可而止,万万不可与他撕破脸皮,当另着办法。还有就是,你去安隆的事,绝不可以太过招摇,大西军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听懂了没有?” 从父亲那忧郁的眼神,深沉的语调和凝重的表情上,刘永山体味到了自己的安隆之行,蕴涵着怎么样的凶险。孙可望的残暴,他何尝不知,此去安隆,实际上已经把全家上下的性命都押上了,容不得半点的疏漏,哪怕是任何一丝一毫的措置失当,后果都将不堪设想。他迎着父亲深邃的目光,使劲的点了点头。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怀揣着父亲的亲笔信,刘永山快步走出会客厅,他的脑海中在一刻不停的谋划着,预测着自己可能遇到的各种棘手的局面,以及自己应该采取的对策。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前院家将们居住的地方。直到有人大声的向他打招呼,才把他唤回到现实中来,含混的应了几声,径直走进了闪亮的住处。 闪亮刚刚用热水擦了遍身子,在各处伤口上敷好金创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觉得浑身爽利,正打算到府中各处走走,会会老朋友,瞧见刘永山走进来,连忙让座倒茶,口中询问道:“小王爷,出了什么事吗?”察言观色,精明的他,已然猜出一定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闪亮,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办,你方才跟我说的那几位武功高强的姑娘,你知道她们现在住在哪里吗?依你看,我去请她们帮忙,她们会不会答应呢?当然了,酬劳不是问题。” 闪亮想了想说道:“她们就住在城北的怡安客栈,是我给她们找的地方,听她们说要去黔灵山宏福寺找一个人,也不知找到了没有。说到请她们帮忙嘛,我想她们还不至于回绝,起码那个姓雷的姑娘不会。” “噢,你这么有把握?”刘永山打趣的问道。 “差不离,我和她们相处了四五天,另外两个女子的品行,我不敢说摸得透,可是这位雷姑娘,则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不夸张的说,是我闪亮自打懂事以来,接触过的女孩子当中,最端庄,最贤淑,最……”年青汉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刘永山笑着打断道:“闪亮,你是不是相中人家了,我可从来没听你这样夸赞过哪个女孩子,想讨她作老婆对不对?”见闪亮红着脸要辩解,连忙摇手道:“好啦,好啦,既然那个雷姑娘这么好,就带我去见识一下吧,走,我们的时间不多。” 第04章 义不容辞 刘永山和闪亮骑上快马,出了扶南王府赶往城北的怡安客栈,到了那里一打听,得知三个姑娘早上便出去了,此时并不在客栈中。刘永山强自按捺焦急的心情,在门厅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方见一直在大门外张望的闪亮,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嘴里头大声的喊道:“回来啦,回来啦,雷姑娘她们回来啦!”说完又掉头跑了出去。刘永山见他比自己更急切更紧张,不觉好笑,也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顺着闪亮的手指放眼望去,大街的一头,款款走过来三个年青女子,内中以淡紫衣裤,缃黄腰裙的女孩子最为惹眼,粉嫩的脸蛋,明眸皓齿,珠唇翕动,娇笑连连。另一边的是位年龄稍大,身材健美的女子,浓妆艳抹,翠袄绛裙,粗眉大眼,隆鼻厚唇,倒也颇具几分姿色,只是略显粗俗。 而走在中间,一身湖兰箭衣,腰系黑白相间丝带的姑娘,则是一副端庄,恬静的神态,黛眉轻蹙,眸含忧郁,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却也别具风韵,清丽可人。 “雷姑娘、檀姑娘、公孙姑娘,你们是去宏福寺了吧?不知你们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哇?”闪亮一边上前,拱手为礼,一边热切的询问道。 “哟,这不是闪大哥嘛,换了身衣裳,可精神多了。真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檀纯欢快的打着招呼,好奇的目光,却已经飘向了后面的刘永山。 闪亮连连点头,略带腼腆的加答道:“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没想到哇!” 雷月阳敛衽还礼,神情郑重的搭话道:“闪大哥,我们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你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请不必客气,尽管说吧。但凡我们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姐妹自当竭尽心力。” “哦,是这样,我先给你们引见一个人,这位就是我家小王爷,他听我说起几位姑娘的武功了得,很想与你们结识一下,大家交个朋友。”闪亮并不知道刘永山急着要见雷月阳等人所为何事,只得顺嘴说些个场面话。 “在下姓刘,名叫永山,有缘结识三位姑娘,深感荣幸。”刘永山抱拳为礼,语调坦诚的说道。 雷月阳定睛望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尤其是对方那充满了磁性的嗓音,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也怪不得月阳姑娘,当时在沅州城外二人相遇的时候,是在黑夜之中,而刘永山头顶着战盔,身穿铠甲,全副的戎装,横刀跃马,威风凛凛。而现如今,则是一身书生打扮,俨然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两者之间的反差太大了,一般的人是很难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联系到一起的,因而,她并没有想到,站在面前的就是自己从前的恩人。心里面只想着如何报答闪亮与己的搭救之恩,更何况他的兄长闪明,为了击退金钟令的恶徒,而中毒丧生,更加觉得自己欠人家一份情。眼见得闪亮对刘永山极为尊敬,自然不好轻慢,当即热情的说道:“刘公子谬赞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到里面再说吧。” 这时,刘永山已然认出了雷月阳,却忍住没吭声,他不想以恩人的身份自居,要别的人替自己做这做那,施恩图报是他最看不起的行为。当下与闪亮随三位姑娘走进了怡安客栈。雷月阳她们住的是一间四个人住的大房间,所以再多两个人也不觉得怎么拥挤。 大家客套了几句,话入正题,刘永山神情肃然的说道:“三位,今日刘某冒昧造访,已属不速之客,然形格势禁,实在是出于无奈,而且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三位女侠能够仗义相助。” 檀纯带着几分调笑的语调插话道:“刘公子,是不是你有什么仇人,想叫我们去帮你除掉哇?” 刘永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凝重的语气解释道:“我事先在这里说明,此事绝非个人恩怨,实乃关系到我大西国的国运,乃至整个反清复明大业,基于此,刘某才不请自来,恳请三位助在下一臂之力。” 雷月阳正色问道:“刘公子,既然事关国家的兴衰,我等自当竭尽绵薄之力,但不知想要我们几个去做什么事情?” 刘永山暗自松了口气,瞅了瞅一头雾水的闪亮,又瞧了瞧关注自己的三个姑娘,压低的声音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不遮着盖着的了。哦……是这么回事,我们大西国的国主孙可望,受人唆使想要谋夺永历皇帝的皇位,并先派去了下书的使臣,然后又发出大队的兵马,赶往永历皇宫的所在地——安隆,据我猜测不是逼宫,就是要劫持圣驾,倘若此举成功,大西军的内乱将不可避免,很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抗清大业也再也没有希望了。因此,我打算偷偷去一趟安隆,设法说服统兵的白文选将军,不要为虎作伥。要是不行,就得想法子救永历皇帝出宫,去投奔现在广西作战的李定国将军,此人忠肝义胆,英勇善战,这样大西国就还有希望。无奈刘某技艺低微,实在是有心无力,又不能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所以想请几位女侠帮在下这个忙。不过,我还要说明,刘某绝无半点强迫各位的意思,而且此行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在下实在没有把握保证几位的安全,是否参与,还请你们自己作出决断,千万不要勉强,至于说酬劳,只要是刘某力所能及,绝对不会吝啬。” 在刘永山和闪亮的心目中,雷月阳肯定会率先答应,而另外两个人就难说了。然而,事实与他们的预料恰恰相反,倒是檀纯先表了态:“行啊,不就是把皇帝弄出宫来送走吗?那还不容易。公孙姐姐,你去过京师,进过皇宫吗?”见公孙涵一个劲的摇头,又接着说道:“那这回咱们就去南明的小皇宫里玩玩,以后等有了机会,再去京师的大皇宫。月阳姐,你说呢?” 在场的几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月阳姑娘的脸上,那雷月阳为什么迟迟没有做声呢?非是她不关心国家兴亡,因为她此次上宏福寺,已经说服了九丈大师回峨眉主持大局,并将白玉普贤转交给了大师,总算是将峨眉派的事情做了一个了结,满心以为可以就此回岳麓山青枫峡,去日夜陪伴师父和心爱之人,却哪知正应了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又何尝不知,无论是为了国家社稷,还是回报恩人,自己都应该一口应承,只是这一去,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来?不知道还要延宕多少时间?凶险乃至死亡,她并不惧怕,而心灵深处的歉疚和不安,则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痴情、善良的姑娘。 何去何从,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刘永山和闪亮眼中那期盼的目光,令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却难以抗拒的力量,默然片刻开口说道:“那好吧,于公于私,刘公子和闪大哥的这个忙,我们都应该帮。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急着要办,安隆的事情一了,我就会立刻离开,还请刘公子和闪大哥不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呢?雷姑娘肯以国家大义为重,刘某真是感激不尽,此次安隆救驾,若能圆满完成,在下绝不会再耽搁姑娘的宝贵时间,既然大家都同意去,事不宜迟,咱们就即刻动身好不好哇?”刘永山心急似火,语调急促的问道。 第05章 惺惺相惜 恭贺奥运火炬今天在本市传递!晚上加发一章! 雷月阳看了看檀纯,见她一脸的无所谓,便答道:“行,一切就由刘公子和闪大哥安排吧。公孙姐姐,你没什么意见吧?你要是有别的打算,就尽管说出来,不用非得跟我们俩一起去冒险。” “没有、没有,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闲着也是闲着,能到南明的皇宫里面走走,不仅可以开开眼界,瞧瞧皇帝长得是什么模样,还能和你和小纯妹妹一块游山玩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到冒险嘛,咱们女人只要是在江湖行走,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身子冒险,都十来年了,我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小魔女公孙涵兴致勃勃的说道。 当然了,她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当初她是因为不愿意受其父长白魔君的管束,遂找了个借口,和封丽娘一起,跟着楼擎天、乌媚卿等人南下与林氏为难,后来一心想得到青冥玄功,死缠顾枫,结果是弄巧成拙,落了单遭了难,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东方异的魔掌,有心北上去找父亲庇护,又觉得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非但要挨父亲的斥责,还会被天音教中人看不起,莫不如跟着刘永山他们去安隆转上一圈,要是能探听到一些南明皇宫和大西军的底细,说不定会对父亲有用,那样的话自己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去见他了。 “既然如此,闪亮,你速速回府,叫上三个可靠的兄弟,挑几匹温驯一点的坐骑,到北门外等着我们。然后叫他们三个走着回去,把马匹留给三位姑娘骑乘。”刘永山飞快的吩咐着。闪亮爽利的应了一声,冲雷、檀等人拱了拱手,快步出了客栈,飞马而去。 刘永山又道:“雷姑娘,你展们也该收拾收拾东西,我也得回去一趟,取一些路费盘缠,同时向我父亲通报一声,咱们就定在半个时辰之后,在城的北门外碰头怎么样?” 檀纯不解的问道:“咦,刚才我听你说过,安隆在贵阳的南面呀,怎么要到北门会合呢?那不是要走许多冤枉路吗?” 刘永山笑着答道:“姑娘说得没错,之所以舍近求远,乃是为了安全起见,城中到处都是国主和国师的眼线,咱们不得不防啊,绕点远也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啊?” 檀纯撇着小嘴调侃道:“那当然了,看你这个人还蛮精明的,但愿你所说的都是真情实话,别让我们姐妹跟着你白忙活一场。” “怎么会呢?几位姑娘请放心,刘某就是再怎么浑,也断不会拿自己的生死荣辱开玩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会自始至终与你们在一起,共同进退的!”刘永山神情整肃的保证道。 雷月阳拽了一下檀纯的衣袖,淡淡的冲刘永山笑了笑说道:“刘公子,你不必在意,小纯她说话总是这样没深没浅的,我信得过你。” 刘永山报之以感激的微笑,转身走向屋门口,步子却是越来越慢,在走到门槛前面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扭过头问了一句:“雷姑娘,去年快开春的时候,你是不是到过沅州哇?” 雷月阳闻言微惊,想起自己与毕士超曾经去沅州,打探孙可望谋害李定国的事,不由得心中发酸,一瞬间,眼中已经涌出了晶莹的泪花,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撕心裂肺的痛,令她无暇反问对方是如何知晓这件事情的。 “那……那个与你同行,姓毕的侠士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刘永山抛出了压在心头多时的疑问。在他的印象中,毕士超的武功要比雷月阳高得多,尤其是那闪电击杀十几名玄衣卫士的惊人技艺,令他铭刻肺腑,记忆犹新,尽管有闪亮的极力推崇,可是他的内心之中,仍对几个年青姑娘的身手暗存疑虑,心想若是有毕士超帮忙,胜算肯定会大得多。 本已是泫然欲泣的月阳姑娘,经此一问,泪水唰的一下夺眶而出,扑簌簌滚落双腮。 檀纯和公孙涵都不知道雷月阳和毕士超之间的情侣关系,见状颇感意外。姐妹情深的檀纯,毫不客气的横了一眼,同样是一脸惊诧歉疚的刘永山,嗔怪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有要紧的事情不抓紧去办,有用没用的胡乱问什么呀?月阳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那个姓毕的到底是什么人呀?犯得上这么、这么……姓毕,该不会是那个……那个……”她忽的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得勾起埋藏心底的重重怨恨。 刘永山眼见自己言语唐突,使雷月阳如此伤恸,好不愧疚,连忙躬身赔罪道:“对不起啊,雷姑娘,刘某口无遮拦……” 雷月阳拭去脸上的泪水,声音黯哑的说道:“刘公子,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太脆弱了。哦……是这么回事,半年前,我和士超哥去长沙刺杀大汉奸洪承畴,没想到老贼的身边豢养着好多武功高手,我们俩寡不敌众,士超哥他……殉难了。” 刘永山听了不禁扼腕叹息:“啊,怎么会这样?毕侠士睿智神勇,武功超玄,真想不到……唉,真是天妒英才呀!” 檀纯、公孙涵俱吃过毕士超的苦头,对其自然衔恨于心,得知雷月阳竟然与此人相恋,固然不大痛快,然则眼下人已经死了,再大的仇怨也只能作罢了,总不能转到患难姐妹的头上,两个人相视一眼,正要上前劝慰一番。却听泪眼朦胧的雷月阳问道:“刘公子,我和士超哥去沅州的那个晚上,在城外遇到的那位,身穿红色战袍的小将军就是你吧?” 能被姑娘认出来,刘永山的心里当然是再高兴不过,可是想想月阳姑娘的心境凄苦,只是点了点头。 “哎呀,你怎么不早一点说呀?那一次可多亏了你,我和士超哥都还欠着你的一份情呢,而你的属下闪大哥他们,又救过我们姐妹仨,你这个忙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啊!”月阳姑娘神情激动的说道,心里想着可以代替爱侣,报答刘永山的恩情,愈加觉得义无返顾。 刘永山见月阳姑娘的脸上有了笑模样,心里也倍感轻松,欢快的说道:“姑娘言重了,说句实话,那一次是你们帮了我的大忙,我要谢还谢不过来呢。那好,你们收拾东西吧,我走了,咱们城外再见。” 半个时辰之后,五个人在贵阳城的北门外会合在一处,五匹快马顺着官道,先朝北面驰出了两三里地远,然后在一个三岔路口折向西南,直奔安隆而去。 第06章 心惊肉跳 安隆南明皇宫 永历皇帝朱由榔此刻,正兴致勃勃的与司礼太监庞天寿坐在桌案的两端,入神的玩着游戏。这位南明小皇帝,生得一张长瓜脸,黄白镜子,眼睛不是很大,却颇有神采。他乃是万历帝的嫡孙,崇祯帝的堂弟,世袭桂王封号。 几年前,当郑芝龙拥立的隆武帝被清军俘杀之后,瞿式耜、何腾蛟等南明重臣,便在广东肇庆拥他登基,年号为永历,其属下的军队,先后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余部联合抗清,一度据有湖广,云贵,广西等地,倒还真有几分中兴之象,之后虽然由于联军之中产生了磨擦,大顺军西去,占据川鄂交界处,成立了夔东十三家。而大西军内部,孙、李两派的争斗,势力衰减不少,却仍是清廷的心腹大患,乃派长白魔君倾天音教南来,要用阴谋诡计搞垮南明小朝廷。 三十出头的朱由榔,对如何治国兴邦,匡复明室,实在是没什么心思筹划,只是对各种游艺玩乐项目兴趣盎然,这不,老太监庞天寿新近向他推荐了一种新鲜玩意,他一下子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了。 这种双陆游戏,相传是由古时候的握槊演变而来,源自于天竺国,所使用的棋盘,左右各六路,故有此名。所用的棋子,成椎形,称作马,黑白两色各十五枚,二人对搏时,轮流投掷骰子,按各自打出的点数向前走马,白马从右到左,黑马则反之,先出完者为胜。有点类似现在的跳棋。此游戏曾经盛行于南北朝及隋唐两代,宋以后便渐渐的没有人玩了,也不知庞天寿从哪里掏弄到的,并以玉石为盘,金银为马,投其所好的进献给朱由榔,没几天便叫永历帝日思夜念,废寝忘食。 就在君臣二人搏弈正酣,一伟个内侍快步趋进,躬身说道:“启禀圣上,锦衣卫指挥马大人有要事求见。” 朱由榔手里头攥着象牙雕制的骰子正要向盘中投掷,闻听此言,脸上登时展现不悦之色,没好气的申斥道:“马吉翔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呀,且等朕与老庞分出胜负再说!”说完用力抛出了手中的骰子。 象牙骰子在玉石棋盘上飞快的滚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六!太好啦、太好啦!老庞,你的处境可是有点不大妙哇?”永历帝得意扬扬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向前移动自己的黄金马。 庞天寿嘿嘿的陪着笑,谄媚的说道:“哎呀,老奴当真敌不过皇上的英明神勇啊,这次要是再掷不出大的点数,可真的要认输喽。”老太监将骰子捂在双掌之间,使劲摇了摇,然后朝棋盘上一搓一送,骰子在盘中滴溜溜旋转了十几圈方才停住,点数为五。老太监咧嘴笑道:“侥幸啊侥幸,老奴尚可一搏。” 那名受到永历帝呵斥的内侍,出去了没多大的工夫,又转了回来,满脸焦灼的看了看依然是胜负难分的盘局,以及凝眉瞪眼,全神贯注的皇帝,嘴动了动,却没敢说什么,踌躇片刻,挪向老太监的跟前,在其耳边低低的声音嘀咕了几句。再看庞天寿的脸上神色骤变,点了两下头,挥了三下手。那内侍会意,躬身退到了殿口。 接下来,老太监再出手掷骰子,点数就没有超过三的,很快便势无可挽,推枰认输,如此快的便败下阵来,自然是老太监刻意而为。 朱由榔轩轩甚得,神态倨傲的说道:“老庞,我看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呀,这么快就输了,来,你且打起精神,咱们再战一局,这一盘朕让你先掷骰子,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庞天寿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方才内侍不是说,马吉翔马大人有要紧的事情要求见陛下吗?不妨先让他进来,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等打发了他,老奴再陪陛下搏个尽兴,您看好不好哇?” “也好,那就快去宣马吉翔觐见。”朱由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大声吩咐道。那名内侍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的奔了出去。不一刻,神色慌张的锦衣卫使急趋而入,此人四十来岁,个头倒是不矮,只是有点驼背,眼大嘴阔,相貌甚是威猛,行至近前躬身施礼道:“臣马吉翔参见陛下。” 永历帝不快的应了一声:“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非急着要见朕不可啊?” 马吉翔再次打躬,神色惊慌的答道:“陛下,大事不好啦呀,微臣刚刚接到从贵阳传来的消息,那秦王孙可望狗胆包天,居然、居然要篡夺我大明社稷,要逼陛下您让位给他呀,请陛下赶紧想办法,如何应付这个恶煞神哪!” 再看那位永历皇帝的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呆了一呆,气咻咻的嚷道:“反了、反了,孙可望这个胆大妄为的混帐东西,真是贼性难改呀,竟然敢谋夺朕的帝位,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 庞天寿也是急得抓耳挠腮,六神无主,惶然说道:“皇上,谁说不是呀,咱们守卫皇宫的禁军,里外加在一块也不过三四千人,哪里抵挡得了孙可望手下的十万虎狼之师啊?” 马吉翔抓了抓头皮,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陛下,送来消息的人,倒是有一个建议,也不知道使不使得?哦……他是想叫陛下您,下旨宣召现在广西的李定国,率领他的部队来安隆勤王救驾,您看……”以他的本心,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依附李定国,因为在安隆,他可以独操禁宫守卫的权柄,就是禁卫将军靳统武也得受他的摆布。要是接受李定国的庇护,他就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了。 “哎呀,还看什么看呀?都什么时候了,这火烧眉毛顾眼前,那李定国和孙可望同为大西军骁将,势力也是旗鼓相当,不分轩轾,平素里对陛下您甚为尊崇,又与那孙贼有嫌,只要圣上您封他个高官,何愁他不赶来救驾,有了他的全力庇护,孙可望那厮也就没什么手段好使的了。皇上,您就即刻写旨发诏吧!”庞天寿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对呀、对呀,怎么忘了,不是还有李定国那吗?对,就叫他来!朕就封他、封他为晋王,叫他率全部的人马来安隆保护朕。孙可望那厮要是胆敢胡来,就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杀他一个片甲不留!”朱由榔此时已经恢复了自信,神气十足的说道,随即扯着嗓子,冲在殿口肃立的内侍喊道:“快拿笔墨,朕这就下诏,命李定国火速来安隆,保卫皇宫!” 第07章 急如星火 庞天寿毕竟多吃了十几年的咸盐,心机要比朱、马二人深沉得多,他想得可不象永历帝那样简单,当下凑近朱由榔的耳边说道:“皇上,这一招既然咱们能够想到,孙可望那边也可能想到,怕就怕他们早有准备,防着咱们来这一手,这密诏能不能顺利的传到李定国的手里,还是个未定之数哇!” 永历帝听了老太监的一番话,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蔫了,急得是直搓手:“这……这可怎么办呢?” 尽管马吉翔打心眼里不想去投奔李定国,可是思前想后,又着实没有其他的办法能保万全。受人辖制,总比掉脑袋强,闷了半晌冒出一句来:“陛下,事到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了,刘文秀不是派来了两路信使吗?这招我看不赖,咱们不妨如法炮制,多一路信使,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您说是不是啊?” 不待朱由榔作出反应,庞天寿已率先表态道:“行,我看行,他来两路,咱们干脆就再添上他三路。马大人,你快去挑选一些精明强干的锦衣校尉在宫外候命。” 锦衣指挥点头,冲永历帝躬身道:“陛下,庞公公的的计划甚好,微臣先去准备了。”说完匆匆退了出去。 老太监对有些无所适从的朱的由榔说道:“皇上,为了确保您的密诏能够送到李定国的手中,我们应该多派几路信使,请皇上立刻书写五份同样的诏书,这样,只要其中有一份能送到李将军的手里,咱们不就有救了吗?” 遇事全无主见的永历帝,对他所信赖的庞天寿,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当即点头称善,书写诏书对他来讲是驾轻就熟,别说是五份,就是十五份,二十五份也不在话下。只见他蘸饱了墨,笔走龙蛇,不大工夫,五份一模一样的密诏,便摊满了他的龙书案。内侍捧来玉玺,由朱由榔一一用玺。 庞天寿用嘴吹干诏书上的墨迹,宽慰的说道:“皇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李定国和他的人马,现在就在广西田州一带休整,离咱们这里不算太远,接到诏书,不出三五日就可以赶到安隆保护圣驾。老奴先去安排送密诏的人手,一会就回来陪皇上大战三盘。” 朱由榔闻言,长出了一口气,舒展开了眉头,语调轻快的说道:“好啊,那你就速去速回,朕一定要与你搏一个尽兴。”小皇帝竟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的诏书一下,就可以转危为安,高枕无忧了。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恐怖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安隆,想把密诏送出安隆,势比登天。 庞天寿匆匆出了内廷,将五份秘诏分发到五路锦衣信使的手中。十五名武功扎实,为人干练的校尉,分头潜出皇宫,他们所提防的是孙可望的手下,殊不知,在安隆镇的四周,密布着数十名为天音教效力的暗探。 此番南下入黔,意图颠覆永历小朝廷,搞垮大西军的清廷走狗,绝不只段林壑,穆少根等五个人。幕后坐镇的乃是天音教总提调,长白魔君公孙立极,追随其左右的自然少不了辽东五虎,京西四丑,以及另外近百名厂卫余孽和武林败类。他们分成十几伙,严密监视着永历皇宫和镇子的各个路口。长白魔君早已经对他们下了死令,进镇子的人可以不必理会,而凡是出镇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严加盘查,如若发现可疑的人,就地狙杀! 由于马吉翔已经悬出了重赏,哪一路先把诏书送到李定国大营,便赏白银一千两,官升三级。这几路锦衣信使贪功心切,争先恐后,一出宫门就扬鞭催马,玩了命的向镇子口冲去,其中,只有一路,不紧不慢的落了后。 “官大哥,你瞅瞅,赵顺、张发他们,早都跑没了影儿,咱们也快着点吧,不然的话,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升官领赏了。”一头曲里拐弯羊毛卷头发的锦衣总旗,按捺不住焦灼的心情,出声催促道。 “是啊,是啊,我的百户大人,您可真沉得住气呀,象咱们这样的走法,恐怕是到不了广西,就得跟赶来救驾的李定国走个顶头碰。”另一个面孔黎黑是小旗也跟着嘟囔道。 “嗤,你俩懂个屁呀,啊,你们以为那官帽子,那银子,就那么好拿呀,会死人的。老子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还能保住这颗吃饭的家什,靠的是啥?是小心!你俩听说过没有,小心使得万年船!” 年逾不惑,生着棱角分明脸庞的锦衣卫百户,绷着脸教训着两个年轻手下。他姓官名应震,早年曾经在武林第一大帮震山帮当过分舵主。因为他为人耿直,在帮中并不吃香,被排挤到离总舵最远的西岳分舵。不过他的武功身手可是不白给,一手太祖卧龙刀,在高手济济的震山帮,全凭实打实的过硬功夫立足。 当他闻知一向敬仰的帮主楼擎天,竟然投身天音教,沦为满清鹰犬。崇尚忠义的他耻与为伍,毅然率领所部脱离了震山帮,参加了抗清义军,失败后流落到广东,投到了同乡马吉翔的麾下,做了一名护卫皇宫的锦衣校尉。 他的脾气秉性和行为举止,跟身边的其他锦衣旗校,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好在他手下尚有几个从震山帮带出来的小兄弟,素日里经常凑在一块,喝酒耍钱,倒也自在逍遥。至于官场中那些个勾心斗角,乌七八糟的事情,他是绝少参与。不过他的胆大心细,身手高强,做为指挥使的马吉翔,还是心中有数,所以这一次挑人传送觅诏,便找上了他。 对于邀功领赏,官应震并不怎么上心,可也不能眼瞅着皇帝被人逼宫,以他的江湖经验,早已认定此次行动将极为凶险,否则皇帝断不会一齐发五道密诏,并且还悬下重赏。他业已听说大西国师赤阳子的手下,豢养着不少,心狠手辣的武功高手,故而暗自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强悍敌手。 “卷毛,小黑子,我看咱们还是把马匹存一个地方,再换成百姓穿的衣服,这样上路会稳当得多。”官应震又出奇招。 一头卷毛的锦衣总旗,把嘴都快咧到耳桠子了,他和官应震相处了十几年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当下怨气冲天的说道:“我的官大哥,您就饶了我们吧,用腿量到广西,得到啥年月呀?别到头来,这赏钱一个子捞不着,还得累个好歹的,犯上犯不上啊?” 黑脸小旗也暗自懊恼,但是由于他和官应震是在锦衣卫里才结为知己的,说话当然不能象卷毛那样随便,当下故意矫情的说道:“卷毛哥,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信得过咱们百户大人,走就走,这皇上给拿的路费,让咱们哥们出来游山玩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呀?你要是懒着走,干脆,我陪大人走,你带着我俩的马,上前面等着还不行吗?” 卷毛总旗斗气道:“好你个小黑子啊,就你会装好人是不是?难道说你走得我就走不得吗?也罢,不是有舍命陪君子那句话嘛,今个咱就来他一把舍马陪大哥,走,谁怕谁呀!” 第08章 夺路狂奔 官应震领着两个手下,拐进了镇子里的一家大车店,将坐骑寄存在那里,又向店主租了三套普通百姓穿的衣裤鞋帽,各自穿戴好了,正赶上有一辆独辕大车要驶出大车店,官应震上前晃了一下手中的锦衣卫六角象牙腰牌,冲车上的两个人语调随和的说道:“喂,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赶车的人并不认识腰牌,只是猜测对方不是善相与的,没敢出声搭茬。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见过一些世面,慌忙跳下大车,作揖陪笑道:“啊,几位官爷,我们是镇西三十里秦家庄的,到镇上来采办了点东西,在这住了一宿,正要往回赶呢,请几位官爷行个方便吧。”说着打怀里摸出三四两碎银子,便要往官应震的手中塞。 官应镇面孔一板,低声申斥道:“这是干什么?老子可不吃这一套。你也用不着怕,是这么个事,我们哥仨要出城有重要的公干,顺路搭你的顺风车,要是有人问,你只管说我们是你家的护院就行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三位官爷请上车吧,挤挤坐吧。”管事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这悬着的心却依旧没有落下,他已经隐约猜出,这三位官差要干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无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官应震等人坐好,车把式抡动鞭杆,随着啪啪两声脆响,大车启动,驶出了大车店,向镇西口疾驰而去。 出镇还不到半里地,路边闪敢出了两个怪模怪样的丑陋汉子,其中歪嘴子,长得跟肉墩一般的家伙,纵身跳上路面,一把抓住了辕马的笼头,单膀叫劲,竟然生生将行驶中的马车拽住。另一个生着枣核脑袋的丑汉,手里头摇着钢骨牛皮的大蒲扇,凶巴巴的盯着车里的几个人瞅了半晌,开口盘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打算往哪儿去呀?” 管事见这二人面目丑陋狰狞,知道不是善相与的,连忙答道:“这位大爷,我们是西边不远秦家庄的,来镇上采买一些日用品,他们几个都是我们庄上护院,帮着搬东西的。” 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官应震仍被对方的强悍身手所震惊,暗自心忖动手硬闯未必能占到上风,而且尚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帮手藏在附近,当即以手分别按住有心发难的两个属下,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装出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开口搭讪道:“这位大哥,是不是手头紧,喝酒钱不够哇?兄弟我这儿倒还有俩余富钱,您拿去先用着吧,要是有什么难心事儿,就去我们秦家庄,我们东家人可好了,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呀!”一边胡诌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二三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枣核脑袋气得直翻白眼,呵斥道:“去、去、去,谁要你这几个臭钱,哼,手头紧,你瞅瞅这是啥?”说着手往腰间一划拉,掌心中业已多了两只十几两重的银锞子,炫耀的在官应震等人的眼前晃了晃,又塞了回去。 官应震两眼瞪得跟包子似的,嘿嘿的讪笑着收回铜钱,坐回去耷拉着脑袋不再吭声。 管事连忙打圆场道:“这位爷请息怒,乡下人不懂事,您就多担待点,不要跟他计较了,您二位就高高手,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吧,迟了家里人该着急了,您说是不是啊?” 歪嘴丑汉泄气的松开了抓住笼头的手,撇着嘴满脸不屑的说道:“大哥,我看算了吧,都他娘的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跟他们犯得着废话吗?赶紧叫他们滚蛋,别漏了正点子。” 枣核脑袋想想也对,扭脸朝镇子方向一瞧,果然,远处又有几个骑马的人奔这边驰来,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走、快走,老子没闲工夫跟你们磨牙。” 赶车的急忙抡鞭抽马,车子猛的往前一窜,飞快的向前驶去。官应震以严厉的目光,示意两个同伴不要说话。车子朝前刚刚驶了有一箭地,卷毛总旗两眼发直,连着捅了官应震几下,又朝道边指了指。 官应震往路边地上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只见路面上有一大摊殷红的血迹,不难看出是刚刚淌出来的,还没有完全凝固。脸色严峻的锦衣百户,以不容置喙的语气沉声说道:“你们俩继续往前走,叫赶车的慢着点,我去看看,然后去撵你们。”话音未落,已经飘身跃下了马车,顺着血迹奔向路旁的密林。才走了二十几步,便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急忙隐身在一株粗大的杉树后边,侧耳倾听。 “他娘的,你们瞧,这两份诏书一模一样,那个小皇帝可是真够鬼的啊!”一个人操着辽东口音,粗声大嗓的说道。 “归老大,你说我师父为嘛不叫咱们直接杀进去,宰了那个儿皇帝呢?光杀这么几个软蛋,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又一个人用生硬的汉话,不解的问道。 第三个人也来凑趣,语调下作的搭腔说道:“是啊,早点杀进皇宫,也好弄几个宫女、妃子什么的玩玩。”此人的汉话同样糟糕。 先前那人带着几分卖弄的答道:“你们俩急个什么呀,有道是好饭不怕晚,等到时机成熟了,公孙先生自会下令的,想玩娘们,宫里头有的是,就怕老弟你到时候顶不住劲,耍软鞭。”三个家伙下流的狂笑起来。 官应震听在耳中,心惊不已,暗想:原来这伙人并非只是想篡夺帝位,而是还要刺王杀驾!不行,宫里头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得设法去向他们告警才行,这一瞬间他已经作出了决定,那就是自己去送诏书,让卷毛和小黑子折回去报信。他屏住呼吸,以免被对方发现,等那三个家伙走远,疾掠过去,密林深处,六个人,六匹马的尸体堆叠在一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用问先从这边出镇的两路信使,已经全部罹难。他的心禁不住缩成了一团,这些人下手如此狠辣,另两路想必也凶多吉少,不行,自己得快着点,莫误了大事。想到这里,当即展开轻功,向前狂奔去追赶马车。 就在官应震等人所乘坐的马车,刚刚通过关卡之后,又有两匹快马飞驰而来,守在那里的京西四丑中的老大茅万策,老二史千铿,拉足了架子要出手拦截,却发现来的二人乃是他们的主子,慌忙躬身施礼,齐声说道:“属下参见总提调。” 公孙立极冷冷的打量了二丑几眼,阴着脸问道:“是不是方才有一挂大车从这边出去了?” “是啊,他们是镇西秦家庄的,是来镇上买东西的,哦……一共五个人,都是土得掉渣的乡下人,我们挨个都盘问过了,保证没有问题。”茅万策心里头却是直打鼓,暗道:坏了,别是捅了漏子,这回怕是够喝一壶的了。可这嘴上还得硬挺。 “混帐,你们俩的脑袋给驴踢了不成?皇宫里一共出来了五路锦衣卫的人,东边截住了两路,另外两路朝这边来了。”长白魔君厉声训斥道。 枣核脑袋抢白道:“总提调,是两路哇,我们已经通知归老大和阿尔图他们了,那六个锦衣校尉怕是早就见阎王了。” “那第五路呢?”与公孙立极同来的伏牛门主段林壑插话追问道。 “第五路?你问我,我问谁去呀?”茅万策打心眼里不服气对方,把在从白魔君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都撒在了伏牛门主身上。 段林壑直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不待他发作,公孙立极便不耐烦的打断道:“那第五路跟其他四路不同,他们一出皇宫就钻了胡同,后来进了一家大车店,就再没出来,一定在那里换了衣服,藏在车里混了出来。最可疑的就是那辆大车,买点东西用得着五个大老爷们吗?肯定有鬼!好在他们走不多远,老段,咱们去追他一程,还有你们俩,也不用守在这里了,一块去,决不能叫那几个人溜掉,否则的话,一旦李定国带兵马赶到,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快追!” 长白魔君与伏牛门主拍马踹镫,纵马疾驰。垂头丧气的茅、史二丑在后边跟着跑,半道上又梢上了归克龙和阿尔图、乌精阿。 再说官应震此时已经追上了马车,也顾不上隐晦,三言两语说了自己在林中所见,命令两名手下立刻下车,寻小路折返安隆皇宫告警,自己也舍了大车,下了官道,在荒野密林中,向东南方向狂奔。 第09章 少年英豪 广西西部岑王老山 被数路天音教高手追杀的锦衣信使官应震,东躲西藏,昼伏夜出,专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钻,好歹算是进了广西地界。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他走进了一个山谷,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参天柳杉,三天来的跋山涉水,令这位筋骨硬朗的汉子,心神憔悴,脸上的胡子茬密布,只见他摊手摊脚的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四肢百骸散了架似的疼,强烈的疲劳和倦意向他袭来,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阵小孩子稚嫩、清脆的欢声笑语,使精疲力竭的官应震从睡梦中醒来,心神不禁为之一爽,刚撩开眼皮,耀眼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照射下来,晃得他连忙用手遮住脸,吃力的扭转身体,循声望去。 但见不远处,男孩,不过十三四岁,样貌清朗俊逸,女孩的年纪更小,姿容娇美可爱。两个孩子正在林木之间,窜蹦跳跃,闪展腾挪,互相追逐,既象是在嬉戏玩耍,又象是在演练轻功。那轻灵迅捷的身法,直看得锦衣信使啧啧称奇,心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两个小孩子尚且如此,他们的父母或是师尊的身手,不知会了得到何种地步,只可惜自己重任在身,无法分身去拜会结识。 看看天色,估摸已经快到晌午了,屈指算算,自己出来已经三天了,估计此处离田州也不太远了,不能再耽搁了,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李定国的大营,把密诏交到他的手中。他强忍着疲惫和饥渴,咬牙打地上站了起来,手提大刀,迈步向前。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十丈远,听便听到身后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官应震的心咯噔一下,暗道:糟了,给他们追上来了。他们人多,并且身手都不弱,一旦让他们缠住,就再也走不掉了。当下拔脚就跑。在他后边七八丈处,出现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恶汉,一个手擎锉子斧,一个倒提狼牙棒,从两翼包抄过来。 壮硕如牛的阿尔图恶声吼道:“臭小子,你跑不了了,乖乖给我站住,大爷高兴就赏你个痛快!” 肥胖如熊的的乌精阿也跟着叫嚣道:“快给我站住,再跑老子可要发暗器了,看槌!”这家伙的暗器甚是特别,名叫作猎槌,源于契丹人的狩猎工具,本来是由槌头和系绳组成,猎手骑着马追赶野兔、狐狸时,甩掷槌棒,百发百中。以后的几百年,一直在蒙古人和满族人的猎手中沿用。青铜铸就的槌头重达半斤,可以算是最重的暗器了,投掷起来,破空之声虽然比较大,容易被对方发觉,但是其飞速高,力量大,倘若被其击中,即便不是要害部位,也会骨断筋折。 呜、呜声中,三颗青铜猎槌投向锦衣信使,劲势猛恶,准头十足。全力奔跑的官应震察觉不妙,赶忙缩头歪身,躲开了前面的两颗,给第三颗击中了左肩,啊的一声大叫,重重摔在了地上,不待他挣扎起身,阿尔图已然抢至近前,手中的锉子斧抡圆了,一式“恶虎扑羊”,狠狠砸向锦衣信使的头颅。 官应震就地滚动,长刀斜挥,狂劈悍敌的足胫。大蛮牛阿尔图怪嚎一声,托的跳起,收斧下扫。与此同时,大肥熊乌精阿的狼牙棒也啸风戳到。 生死关头,官应震红了眼,暴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生生从棒风斧影中窜起,一招腾身连环斩,旨在拼一个鱼死网破。他无畏的气势,楞是将来势汹汹的两个恶汉迫退了几步。然而,优势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过不多时,气尽力衰的他,便已在棒斧交织的力网中摇摇欲倒,性命只在呼吸之间。 本来,以官应震的武功根底,对付这两个只知蛮打死拼的莽汉,尚可立于不败之地,怎奈他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根本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囫囵觉,现下的体力还不及平时的五成,偏偏遇上这两个膂力过人的家伙,锉子斧,狼牙棒,哪一件都有四五十斤,攻出来的每一招,都是好几百斤的力量,他的亮银大刀根本就不敢与其硬碰,全仗着纯熟精深的刀法同劲敌周旋。 勉力支持的三十几招,官应震是一式“降龙伏虎”用得老了一点,变招稍迟,阿尔图的锉子斧,重重的砸在了他的亮银刀上,他只觉得握刀右手的虎口裂了一样的刺疼,大刀竟然拿捏不住,嗖的飞出去一丈多远。 乌精阿的狼牙棒斜肩带背砸击下来,锦衣信使骇然前蹿,右肩火辣辣的一阵剧痛,鲜血迸流。由于前纵过于仓促,力量没有把握得很好,以至于落地之时立脚不稳,一下摔倒在的上。旁边的阿尔图看出了便宜,大吼了一声:“臭小子,去死吧!”锉子斧高高举起,就要向官应震的头顶劈落。 “嘿,大蛮牛,你凭什么随便杀人?”一声清亮的呵斥,一道白色身影电掠而至,手中兵刃划空点向阿尔图的缩筋大穴,其来势之快,以至于相距不远的乌精阿,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出手截击。 杀机正浓的阿尔图,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全身震颤,手上的劲力尽失,抡起的锉子斧居然脱手飞出,钉进了好几尺外的一棵大树上,壮硕的身躯摇摇晃晃的斜着抢出了三四步,张臂抱住了另一棵树才未摔倒。这家伙虎的转过身来,二目如铃,一张大脸因为极度的愤怒,憋胀的发紫,抬手点指突袭自己的白衣少年,嘴唇哆嗦了半天,竟然没能说出一个字。 乌精阿眼见得同伴吃了亏,暗恨自己反应迟钝,咆哮道:“哪来的小兔崽子?乱管闲事,找死不成?” 直到此时,两名恶汉方才看清,白衣少年手中所持的竟是一柄硬木削制的长剑,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感激对方的仁慈,反而觉得遭到了极大的嘲弄。阿尔图终于喊出了三个字:“杀了他!” 乌精阿可真是听话,嗷的一声怪叫,蹦过来手中的狼牙棒,一式“横扫千军”,朝白衣少年的腰间扫来,此一招看似简单平常,却很难躲闪,尽管因为对手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不过使上了五六成的力气,可是即便如此,以这家伙的体力和臂力,不要说是被他的狼牙棒实实在在的砸中,就是给挂上一点边,恐怕也得落个肚烂肠糜,骨断筋折。 白衣少年见敌手器重力雄,深知不能与其硬碰硬,当即双足一震,身形倒纵出四五尺远,紧接着斜跳一步,拧身突进,正值乌精阿换招的一瞬间,掌中木剑寻隙而人,招法凌厉之极,惟独欠缺体力和功力,否则的话,此一招就足以重创乌精阿,饶是如此,亦惊得满族恶汉须发皆立,骇叫着退步抡棒自保,再出手已是忌惮三分,两个人一恃力大,一凭技精,棒来剑往,斗得是难分难解。 那边的阿尔图,生性凶顽,在要穴受伤的情况下,仍旧咬牙硬撑,仗着皮糙肉厚,两膀尚且能使出三四成的力量,只见他拧着眉,瞪着眼,艰难的移动着脚步,缓缓逼近锦衣信使,口中恶狠狠的说道:“臭小子,那么多送信的,单数你滑溜,害得爷爷们跑东跑西,腿都快累断了,还得挨师父的训,今个算是你小子作到头了,大爷我要先把你的两条狗腿掰下来,看你还跑不跑了。” 官应震伤的着实不轻,血肉模糊的左肩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右臂虽然还听使唤,可是略一用力,就会牵动左侧的伤口,钻心的剧痛,令得他冷汗直冒,头一阵阵的眩晕,等他勉勉强强的站起了身,阿尔图的那钵盂一般的大拳头,便已劈面捣至,他仰身后躲,重又摔在了地上。 第10章 雪上加霜 “哈哈,臭小子,不行了吧?”阿尔图冷酷的呲牙狂笑道:“大爷我刚刚又想到了一个侍弄你小子的好招,我要先捏碎你的两个小蛋蛋,再掰折你的两条仙鹤腿,然后嘛才拧下你的臭脑袋。嘿嘿,那滋味一定不赖。” 官应震自知不免,他想到了自尽,以逃过非人的摧残,正当他要运内力震断自己心脉之际,忽的发现,眼前紫影猝闪,一个娇小身影飘然而至,一声脆生生的呵斥:“大笨熊,这个人都不能动了,你怎么还欺负他?” 满心恶念的阿尔图闻言,先是一呆,待他看清楚拦在面前,喝问自己的居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时,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铃铛一般的大眼珠子一瞪,大声吼道:“小毛丫头,快给我滚得远远的,大爷我可没闲工夫给你玩!” 官应震也觉得让一个小姑娘替自己挡灾,有点太说不过去了,遂咬牙喊道:“孩子,快点走吧,你是打不过他的,叫他来杀我好了,我不怕!” 小女孩扭过脸,皱着眉头白了锦衣密使一眼,娇声嗔怪道:“咦,你这人也真是的,我来帮你,你不为我加油打气不说,还跟着瞎搅和,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呀?你都伤成那样了都不怕他,难道我还怕不成?”说着话回过头,手中硬木单刀戳指阿尔图,声色俱厉的说道:“大笨熊,你要不是傻瓜就该快点滚蛋,少在我们家门口干坏事,不然的话,本姑娘就叫你好看!” 阿尔图听在耳中,气不打一色处来,晃动一对大拳头,凶狠的叫嚣道:“小毛孩子,胎毛还没褪干净,就敢出来乱架梁子,信不信爷爷我这一拳下去,管保你爹你娘都认不出你来。再不给我滚开,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哼,少在这儿吹大气,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哼,本姑娘要是出招,保证让你爷爷你奶奶,你爹你娘凑在一块也认不出你来,看刀!”小姑娘的嘴皮子厉害,手上的功夫也委实不差,但见娇小身影腾空而起,凌空扑向阿尔图,手中的硬木单刀,幻化成片片奇异的刀影,袭向满族恶汉的头顶心。 直看得官应震挠舌不下,一时间竟然望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他乃用刀的大行家,对女孩所使用的刀法颇感兴趣,看不多时,便已经窥透门径,心着兴奋不已,暗道:纵观天下武林,似这般集各家刀术之长,融为一体,且能够珠联璧合的刀法,只有一家所独有,那就是綦毋氏的七极刀,莫非这孩子是刀王的后人? 阿尔图的身法本来就够慢的了,如今要穴被制,愈加迟缓笨拙,但见他大张着他那双只蒲扇般的大巴掌,就如同一头大肥熊,在扑抓一只妙舞翩翩的彩蝶,东一头西一头,忙得是呼哧带喘,不亦乐乎,却连小女孩的衣角都没碰着,还不时被寻隙而进的木刀戳一下,捅一下,又痛又恼的他,嗷嗷的怪叫,却是无计可施。 白衣少年和紫衫女孩的剑术和刀法,虽然都称得上是最上乘的,可终究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体力十分有限,时间一长,内力渐渐衰竭,败象萌生。 官应震见状急呼:“孩子们,快别打了,快点走,迟了就走不掉了!”看看两个孩子丝毫没有动窝的意思,仍在那里苦苦支撑,急得他额角青筋蹦起老高,旋即冲阿尔图和乌精阿喝道:“嘿,你们两个混球,还要不要脸啦?跟两个小孩子较什么劲?有种就冲老子来呀,怎么,不敢呀?呸,都是他娘的孬种!混蛋!你们两个大傻瓜,你俩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好惹的主吗?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他们俩这么点的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武功,他们的父母双亲,师尊长辈会是省油的灯吗?一定都是武林中最最顶尖的高手,而且一准就在这附近,你们俩要是敢伤了这两个孩子,肯定不能活着出这个山谷,会给他们的父母师尊逮到,剥皮抽筋点天灯!我可是为了你俩好哇,犯不上为了两个小毛孩子把性命搭上吧?反正你们已经抓到我了,砍了我的脑袋就可以回去交差领赏了,又何必非跟两个孩子过不去呢?你们到底听懂了没有啊?”官应震又是劝诱,又是威慑,并不惜引火烧身,直喊得声嘶力竭,全都是要使两个无辜的孩子,能够免遭辽东二虎的毒手。 阿尔图和乌精阿也不是傻瓜,方才是被两个孩子气昏了头,此刻给官应震一语点醒,未免暗生投鼠忌器之心,对两个只剩招架之功的孩子束手束脚起来,有心抽身去杀了锦衣信使夺了密诏了事,却不料白衣少年,闻听官应震舍身解救自己和妹妹,心中好生感动,更加不忍心弃他逃生。当即冲妹妹喊道:“小莹,那位大叔是好人,咱们不能让这两个坏蛋杀了他!” 紫衣女孩应声道:“我早就知道他是好人,要不怎么会出手帮他?哥,你看住那个大蛮牛就行了,这个大笨熊就交给我好啦,他们想在咱们家门口作坏事,没门儿!”小姑娘的言辞犀利果决,半点都不含糊。兄妹俩的这一番对话,官应震听在耳中,好不感动,于是更加焦灼,只是苦无良策退敌,直急得是五内如焚,七窍生烟。 辽东二虎给官应震一吓唬,攻势立时收敛了许多,真的害怕伤了两个孩子,而招来世外高人的报复,把性命赔上。少年和小姑娘则抓住了这个时机,全力反攻,居然重新占据了上风。 打着打着阿尔图又犯了浑,气咻咻的吼叫道:“老二,这仗打得也太他娘的窝囊了,今个要是让这么两个小娃娃给熊住,往后还有脸见人了吗?干脆豁出去了,宰了这两的小崽子和那个送信的,立马走人,就算他们的爹娘师父来了,瞧不着咱们哥俩的人影,又怎么会知道是谁干的?对,就这么干,快点动手,宰了他们,一个不留!” 生性相对谨慎的乌精阿,也窝了一脑门子的邪火,情知拦不住同伴,反正这祸是闯定了,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遂应声道:“行啊,就听你的,速战速决!”当下两个满族恶汉,不再畏缩,发起蛮劲,对两个孩子痛下杀手。 白衣少年一边顿萌险情,而阿尔图经过这一通折腾,忙活了一身的臭汗,受制的缩筋穴也已经解开了大半,动作也较比先前疾猛了许多,紫衫女孩的处境也渐趋不妙。 而且,就在这时,更糟的事情发生了,林子边上又出现了两个鬼头鬼脑,面目丑陋的家伙,乃是京西四丑中的后两位,大板牙叶百虎和歪嘴子龚一统。他二人也是奉长白魔君之命,来追杀官应震的,远远听见这边有人在打斗,便循着声音摸了过来,眼见得阿尔图和乌精阿,正跟两个拿木刀木剑的小孩子打得不可开交,禁不住相视窃笑。性情憨直的龚一统有意去助战,鬼机灵叶百虎则连连摇头,用手指了指另一边倒在地上的官应震,两个丑八怪的脸谁绽出了得意的狞笑,当即各擎兵刃,悄没声的逼近了锦衣密使。 大板牙叶百虎手中所执的是一口轮形刀,刀柄只有八九寸长,仅够两手合握,两个刀头弯曲的十分厉害,整个兵器的外形,就好象一只硕大的轮子,其形制已经够怪异的了,说到技法更是刁钻,舞动起来就好比一只飞旋的轮盘,呜呜怪响,近战肉搏,极具威力,没接触过的人,根本没法子破解。 龚一统使的是一杆短柄蛇矛,通长七尺,矛锋和矛柄差不多一般长短,其招法介乎在枪法和棍术之间,抡、扫、刺、挑,凶霸狠辣。 正在为两个孩子焦心的官应震,眼瞅着再添敌手,心中一翻,暗自心道:完了,真乃天绝我大明也!遂将两眼一闭,引颈受戮。 叶百虎的咧着嘴狂妄的说道:“哈哈,大个子,还真有你的,居然让你摸着了李定国的门槛,只可惜就是跨不进去,没法子,你也就只能认命了!”言罢,身形发动,轮刀旋起,直扑已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锦衣信使。 第11章 所向披靡 蓦的,一道身影电掣而至,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截三四尺长,鸭卵粗细的树枝,也没看清楚是怎样出的招,占尽上风的阿尔图和乌精阿便连声惨叫,骇然倒退,使岌岌可危的两个孩子绝处逢生。 那人的奔跑丝毫未减,左手一扬,五颗石块赏给了两眼发直的歪嘴子龚一统,右手中的树枝,业已点向叶百虎的颈后。 龚一统手忙脚乱,挥舞着蛇矛拨打着石块,直击得石屑纷飞,可是忙活了半天,还是漏过一块,正打在他的左侧软肋上,疼得这家伙把本来就歪得厉害的嘴,咧到了耳根子上,佝偻着身子一连退了七八步,方勉强站稳脚跟,疼得是一脑门子冷汗。 而那叶百虎,察觉脖子后边劲风袭来,慌忙缩头弓身,顾不上再去杀害官应震,轮刀全力后扫,自忖足可以化险为夷。孰料对手在这一瞬间,已经变点为剁,树枝的前端猛的向下压来。大板牙啊呀一声大叫,本能的蹿出去一丈来远,脖颈、脊背,腰臀,足有二尺多长的一条,火辣辣钻心的疼,这家伙下意识的反手在自己身后摸了一把,竟是满手鲜血,吓得差点昏过去。待他定睛看清楚袭击自己的那个人,更是恚恨交迸,羞愤难当。 原来,以树枝、石块,连伤他们四人的,居然是一位中年妇人,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鹅蛋脸,大眼睛,相貌秀美,眉目间蕴涵着凛凛威风。 “娘,您来可太好了,快点掉狠狠收拾这几个大坏蛋,他们非要杀那位大叔不可,我和哥不让,他们就要连我们一块杀了!”紫衫女孩偎进妇人的怀中,喘息之中小嘴仍说个不停。 妇人疼爱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又瞅了瞅已是血染衣襟的少年,关切的说道:“小恺,你的伤不要紧吧?” 白衣少年脸色刚毅,使劲的摇摇头,飞快的说道:“娘,我没事,快赶走那些恶人,那位大叔伤得可是不轻。” 妇人注目锦衣信使,抱拳问道:“这位朋友,你是因何被他们追杀?还撑得住吗?”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不象两个孩子那样天真,不想糊里糊涂的就卷进无谓纷争之中。 官应震咬紧牙关,强行支撑答道:“多谢女侠援手,在下乃锦衣卫旗校,从安隆的永历皇宫来,是奉圣上之命,传送十万火急的密诏给李定国将军,要他去安隆救驾,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已经杀了和我一起出来的所有人,只剩下了我一个,还幸亏了令郎令爱的搭救……”他之所以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是担心接下来的恶战,妇人顾此失彼,自己一旦被杀,消息就再也无法传递出去。不待他再说下去,叶百虎、龚一统已然嚎叫着扑将上来,蛇矛、轮刀挟两股恶风,向妇人狂泻。 官应震手指不远处自己的亮银大刀说道:“女侠,且用在下的兵器。”他先前看到紫衫女孩的刀法精奇,而妇人时才出手,以树枝击敌,所用的分明是极为高明的刀法,为了使她能够有更大的胜算,故出此言。 妇人点头,跨步闪身,脚尖一挑,亮银大刀已经稳稳的握在了她的手中,玉腕抖处,挽起片片银色光华,身形发动,进退飘忽,刀势变幻,虚实无方,刚柔相济,妙到巅毫。 官应震看在眼中,心神大振,惊喜万分的脱口喊道:“好,好刀发!能一赏这等上乘的刀术,官某这辈子也算是没有白活呀!”随即转过脸,冲离自己不远的紫衫女孩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喂,小姑娘,你娘一定不是等闲的人物,可否告诉大叔,她的名号?对了,还没请叫你和你哥的尊姓大名哪,你们俩还有你们的娘亲,可都是官某的大恩人啊,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才好哇!” 白衣少年也靠过来,手执木剑守护在锦衣信使的身前,闻言神情整肃的插话道:“除强扶弱是我们习武之人的本分,请这位大叔不必太过介怀。” 女孩则在官应震的身边蹲下身来,带着几分神秘的小声说道:“我哥说得对,什么恩不恩人的,以后就不要提了,说真的,大叔你把这两个坏蛋引来,让我跟我哥有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打得是真过瘾啊,要是说到谢,反倒是我们俩得谢谢大叔您哩。”小姑娘的眼珠转了转又道:“你要知道我们几个的名字,我倒可以这就告诉你,我叫毕莹,我哥叫毕恺,至于说我娘的名号嘛,是有一个来着,可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还没我和我哥呢,听我爹说呀,我娘年轻的时候就挺厉害了,人家都叫她神刀玄女!” “噢,神刀玄女,真的是刀王是后人啊!这么说你娘应该姓綦毋吧?”官应震肃然起敬的问道。 “对呀,我娘是姓綦毋的,这个姓有点怪,大叔你怎么会一猜就猜着了呢?是不是你原来就认识我爹我娘啊?”小姑娘好奇的反问锦衣密使。 “啊,只是听说过,想当年你娘跟你大舅,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闯江湖了,人称神刀兄妹,只可惜无缘谋面。那你爹一定使剑喽?武功身手怕是不会逊于你娘对不对?”官应震眼瞅着那边的神刀玄女大占上风,心下轻松,便饶有兴致的跟小姑娘攀谈了起来。 “那还用说,我觉得我爹的功夫要比我娘好得多,可是你千万不要当着我娘的面说,她可好强了,一定会不高兴的。”毕莹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我爹的名字叫毕士英,大叔你是不是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呀?” 官应震先是陷入了沉思,随即一拍自己的大腿:“啊呀,敢情是毕少侠……”他由于一时过于激动,手上的力量用得太大,牵动了肩胛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哆嗦,停了半晌,方缓过一口气来。却仍抑制不住心中无比的兴奋之情,飞快的说道:“何止是听说呀,想当年在陕西太白山,正邪两派大决战的时候,我曾经亲眼看到过毕少侠,也就是你爹,一口剑只用了五七招,便重创了魔宫高手,还一鼓作气杀了一个西域番僧,那武功那叫一个高,令在下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呀!想不到时隔多年,官某竟然能和他的夫人和儿女邂逅相逢,真乃三生有幸啊!”锦衣信使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一想到有毕士英夫妇这样的高手帮助,无论是送信还是去安隆救驾,似乎都已经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啊——”龚一统发出了一声长嚎,捂着半边脸倒纵出去,落地时脚步踉跄,指缝之间鲜血迸流,显然伤得不轻。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叶百虎一溜跟头翻出了老远,哆哆嗦嗦的爬起身来,只见他浑身是血,也不知到底伤了哪里,只听他变了动静的冲同伴嚎叫道;“老四,这娘们扎手得紧,快扯!” 已然是丧魂落胆的龚一统,自然是大有同感,应了一声,抹头便逃。 第12章 挺身而出 眼见得敌人狼狈逃窜,小姑娘高兴得一边跳一边大声嚷道:“嘿,你们两个大坏蛋,长点记性,要是再敢来我们这里撒野,就敲断你们的狗腿!” 乌精阿和阿尔图并没有参战,事先已经都受了伤,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在岳麓山青枫峡边,这两个家伙就业已领教了神刀玄女的手段,当时,他们四个人都没能奈何得了对方,料定这一次也肯定讨不到半点好处。而且最叫他们俩胆颤心惊的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毕士英,所以并没敢往跟前凑,躲出了老远,朝这边张望,等他们确定克星不会现身的时候,叶、龚二丑已然落败,不禁傻了眼,正可谓进不能退不甘。猛听得綦毋竹厉声吼喝道:“呔,你们两个,想死就过来,不然的话,就快快滚开!” 毕恺、毕莹这时已经缓过劲来,见对方畏葸不前,胆气更壮,舞剑抡刀下杀向辽东二虎。 乌精阿立时变了脸色,惶急的冲同伴说道:“老二,咱们也走吧,要是再叫这两个小崽子缠上,会倒大霉的呀!” 阿尔图也回过味来,点头说道:“是啊,那娘们就够不好惹的了,要是她的男人再冒出来,咱哥俩的脑袋非搬家不可,快走,挨骂怎么也比挨刀强啊!”两个家伙相互搀扶着,仓皇遁去。 神刀玄女见状,发声喊住了呼还要去追赶的一双儿女, “娘,那两个家伙可坏了,放他们走了,还会祸害别人的,刚才您干嘛不一刀一个杀掉他们呀?”小女孩撅着小嘴,不解的问道。 神刀玄女慈爱的揽住自己的女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调侃的说道:“这么小的年纪,就张口杀人,闭口杀人的,等长大了岂不要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啦?” 毕莹不服气的辩解道:“才不会呢,人家要杀的都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大坏蛋,杀坏人的就是好人,怎么会是魔头呢?” 綦毋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用指尖在女儿的眉心上轻轻戳了一下,嗔道:“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呀,总是有理,总是有说的,我可没那么多工夫跟你辩论。”遂转向锦衣密使正色问道:“这位朋友,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官应震在白衣少年的搀扶下,勉力起身,肩胛上创口的剧痛,令他是额头上沁出一层细蜜的汗珠。他强振心神回答道:“在下姓官,名应震,从前在震山帮呆过一段时间,现如今是在锦衣卫里当差。綦毋女侠,你和你的儿子女儿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时间紧迫,请恕在下无礼,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弄一些金创药,还有吃的东西,我还得继续赶路。对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来的时候,曾经偷听到那些个追杀我的人,说什么过两天就要闯宫杀驾,我虽然已经派了两个手下回去报信,也不知道成没成功,可就算圣上知道了消息,以那些人的高强身手,要是真的去行刺,宫里的护卫,还真未必抵挡得了他们,要是圣上有个什么不测,李将军就是赶了去,不也是白搭吗?所以……所以在下冒昧的想请毕大侠出面,去安隆皇宫,以确保皇上一时无虞,不知女侠以为如何?” 锦衣密使的这一番话,直听得神刀玄女悚然心惊,面色严峻又很是为难的说道:“官大哥,你来得真是不凑巧,士英他前几天刚刚离开家,陪一位朋友去左近的山里游历采药,也不知道他眼下身在何处,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不过你不要着急,护驾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大哥你只管安心去传旨就行了。小恺,你快回家叫灵芝姐姐来,别忘了叫她多拿一些治外伤的药和现成的吃的,快去!” 白衣少年爽利的应了一声,也不顾身上伤口的疼痛,发动身形,转眼便已经奔出了三四丈远,消失是在远处的林木之间。 “官大哥,你还是坐下来等一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功,你身上的伤不抓紧治,恐怕是挺不了多长的时间。听你方才所言,好象你认识我丈夫?”神刀玄女宽慰的问道。 官应震满怀感激的坐了下来,点头答道:“是啊,一晃已经十几年了,说句实在话,说我认识毕大侠行,可毕大侠却未必认得我。那是在太白山,我们震山帮主攻三垣宫的东面,费了半天的劲也打不进去,是毕少侠的出现,才打破了僵局,一连伤毙了三个魔宫高手,本来有他帮助,我们就可以一鼓作气杀进魔宫,可是我们那个少帮主楼青峰,小肚鸡肠,死要面子,妄想着独霸功劳,变着法的挤兑走了毕大侠,结果还是进不了三垣宫,真是气煞人也!” 綦毋竹听罢笑了笑说道:“三垣宫之战我也参加了,后来才知道,整个事情都是替满清卖命的天音教搞的鬼,那一仗可折损了不少武林精英啊。咦,时方才追杀你的那几个家伙,就是天音教的人,莫非,公孙老贼,又要对永历皇上下手了吗?” “呀,原来他们是清廷鹰犬,怪不得这般歹毒。”官应震也的惊愕不已,恍然道:“我说嘛,孙可望不会傻到这个份上,杀了皇上,对他没多大的好处哇。看起来他可能也是被人耍了,他大张旗鼓的要夺皇帝位,要是永历皇帝死了,这笔账肯定全得算到他的头上,大西军自己就得乱套,那咱们大明不就完了吗?满人这一招可真够毒真够损的呀!唉,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毕大侠他不在家,女侠你还得照顾孩子,要你去护驾,也太难为你了。” 神刀玄女淡然笑笑道:“官大哥就不必过虑了,士英他兴许很快就能回来,我先去安隆顶一阵子,在走之前我会给他留一封信,叫他回来以后,立即赶去那里,也许还来得及。”她为了不让官应震担心,并未言明自己已经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 锦衣密使听了大喜过望,激动的说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女侠的身手胜官某十倍,实乃天音教的劲敌,你只须抵挡个三五日,李将军的大军就会开到安隆。”官应震与其说是在为神刀玄女鼓劲,不如说是在替自己打气。 不大工夫,白衣少年已如飞奔回,手里头拎着个一个包袱。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龄比他稍大的花袄少女,乌发丰颊,明眸皓齿,提着一只小小的医药箱,俨然是一位济世女郎中。她便是神医费显宗的女儿费灵芝,年方十五,别看她的年纪小,业已和她哥哥灵宝一样,精通医理,寻常的疾病创伤都能够措置裕如,虽然武功并非其所长,却也根基扎实,身灵体健。 “綦毋婶婶,您有事叫我呀?什么人伤了?伤在哪里呀?”还离着挺远,花袄少女便急切的长声询问道。 “啊,灵芝呀,你来的正好,你这位官大叔肩背上受了很重的外伤,你快给他治一治,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急着去办。小恺,把吃的东西给官大叔,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给你爹写封信,然后下山去安隆保护圣驾。”神刀玄女飞快的说完,脚步匆匆的离去。毕恺和毕莹似乎都有话想说,可是望见母亲脸上的凝重神色,又都欲言又止,一起用不安的目光,注视着母亲渐行渐远,心里则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大石。 第13章 杏林玉女 再看花袄少女,麻利的打开小医箱,从中取出来几只小瓷瓶,然后用一把十分锋利的小剪刀,绞开锦衣密使创口附近破烂染血的衣衫,用淋了一些药水的干净纱布,轻轻擦去伤口上的血迹,接下来先涂上一层用鳝鱼血焙成的粉末,以止住继续流血,再敷上独壳大板栗研成的细面,包扎完毕,又将一小瓶螃蟹粉和一只小酒葫芦递给了官应震,并叮嘱道:“这位大叔,瓶里的药粉分九次吃,可以吃三天,每次都要用这葫芦里的酒送服,过了三天您的伤就不打紧了,至多十天就可以痊愈。” 背上刀割火灼一般的剧痛,渐渐被一片沁凉舒适的感觉所代替,官应震心神大畅,喜滋滋的夸赞道:“孩子,真想不到你的医术这等高明,更不用说令尊了,官某的福份当真不浅啊,能够遇到綦毋女侠和毕大侠的公子千金,还有你这位小神医,看起来大明的江山还有的救哇!” 锦衣密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毕恺、毕莹递过来的馒头、腊肉,咸豆腐干,大吃大嚼起来。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神刀玄女已经打了回转,见她身后斜背一只包袱,左手提着宿铁宝刀,右手上拿着一件男人穿的外套,递给锦衣密使道:“官大哥,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还有血迹,这有件士英平时穿的衣服,你穿上也好赶路。” 官应震万分感动的双手接过来,抱拳道:“多谢女侠关照,在下重任在身,不能久留,诸位的恩情,官某定当铭记肺腑,永志不忘。綦毋女侠,圣上的安全,就拜托贵夫妇了,在下告辞!” 神刀玄女回礼道:“官大哥一路上多多保重,天音教乃我夫妻的死敌,我和士英会与他们周旋到底的。” 官应震动情的冲綦毋竹、费真灵芝、以及毕氏兄妹连连拱手,道了声:“诸位,咱们后会有期!”言罢,操起自己的亮银大刀,大踏步向谷口走去。 神刀玄女目送锦衣密使走远,回过身冲花袄少女说道:“灵芝啊,我也得走了,我在厅堂的桌上,给你毕大叔留了个字条,等他和你爹回来,想着给他看就行了。还有就是麻烦你照料一下小莹,她还小,不懂事。” “娘,既然皇宫里需要人手护卫,我们也可以去帮你,多个人多份力量嘛。”毕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娘,哥说得对,干脆我们一起去,狠狠整治整治那帮坏东西,打断他们的狗爪子,叫他们一辈子都干不了坏事。”毕莹也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嚷道。 只有费灵芝没有吭声,她自知身手不及毕氏兄妹,秉性恬静的她,可不想强出头给长辈添乱。 綦毋竹瞅了瞅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摇摇头说道:“不行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天音教那帮家伙并不好惹,你们俩的功夫还没到家,年纪又太小,动起手来,只能叫我分心,还是乖乖在家陪灵芝姐姐,想报效国家,等再过两年,你们都长大了,有的是机会。” 白衣少年略带失望的点了点头,不再吱声。可紫衫女孩则不肯作罢,撒娇道:“不嘛,娘,我保证不会叫您分一点心的,那些坏蛋看我是小孩,不会在意的,我就能出其不意的制服他们,您没看到方才我是怎么对付那个大笨熊的吗?娘,你就带我一个人去,好不好吗?”小女孩一边央求,一边抱着母亲的腿不放。 神刀玄女板起脸孔,语气严厉的说道:“小莹,你也太任性了,你的功夫怎么样,难道为娘不清楚吗?方才那个大个子,要不是身上有伤,你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更何况,刚才那几个家伙,不过是天音教里的二三流的角色,比他们厉害的人多得是,你小小的年纪,就这么骄傲自大,要是与人对阵都只凭着侥幸,注定会栽大跟头的。说句老实话,娘这一次去安隆,到底能不能救得了皇帝,尚且不得而知,又怎么可以带着你去?倘若天音教的人把你捉了去,逼着娘投降,那叫娘可怎么办呢?” 毕莹从未见过母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松开了手,退开了几步,晶莹的泪珠,在小姑娘的眼眶中直打转,娇小的身躯在一下下颤动着,似乎在无声的抽噎,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 毕恺见状连忙过去拉过妹妹,从中劝解道:“小莹,别在胡闹了。娘,您赶紧上路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费灵芝亦道:“是啊,綦毋婶婶,您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小莹的。您自己多多保重。” 神刀玄女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泪挂双腮的宝贝女儿,心里酸楚难当,直想过去抱起她哄劝爱抚一番。可是又不得不强行克制住,因为她知道如此一来,自己会更加舍不得离开,无奈只得硬下心肠说道:“小莹,娘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听灵芝姐姐和哥哥的话,等娘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东西。灵芝,小恺,你们都快回去吧,我走了。”边说边转过身,放步疾行,走出十几丈远,回身向依旧站在原地的三个孩子挥了挥手,然后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綦毋竹心中的忧伤酸涩,渐渐的被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所替代,要知道,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陪伴在丈夫儿女的身边,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稍有闲暇,还得修炼自己的内功刀法,根本没再一个人远行过。眼下,为形势所迫,毅然割舍下一双儿女,投入到前途未卜的国事家仇之中,天音教的实力,她一清二楚,自己是否能够完成护驾的使命,她的心里可以说没有太大的把握,然而,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巨大凶险,她义无返顾。 第14章 剑胆琴心 就在官应震等五路锦衣信使,离开皇宫后的第二天,孙可望的特使杨可仕,便赶到了安隆。并将逼永历帝退位禅让的表文,交到了朱由榔的手中。永历帝则按着事先和庞、马二人商量好了的拖延战术,敷衍搪塞,虚与委蛇,只等李定国接到密诏,前来救驾。 次日晌午,大西战将白文选,奉国主孙可望之命,统率着一万精兵开到镇外,在安隆的西、北、东三面扎下连营,正可谓旌旗蔽日,剑戟如林。庞天寿和马吉翔接到密报,顿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又过了一天,刘永山、闪亮以及三位姑娘,悄然来到了白文选的大营之外,把守寨门的军士通报进去,没一会就回来打开了寨门,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刘永山等人步入大西军营,还没到中军大帐,打里面已经迎出一人,四十几岁的年纪,个头不高,微突的双睛,目光灼灼,透着精明干练。一见刘永山,哈哈一笑,快步上前热络的招呼道:“小山子,真个是你,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叔叔我正闷得发慌,有你在这儿,喝酒有人陪,下棋也有对手了,快快进帐。” 此人便是白文选,陕西吴堡人,是八大王张献忠座下,仅次于四大义子的战将,位居前军都督,有勇有谋,处事老练,此番孙可望派遣他率领大军来安隆劫持圣驾,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大西军乃至南明朝廷的兴衰存亡,何去何从,颇费思量。不过他性情沉稳,极具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故尔表面上仍显得十分轻松。刘永山的突然到来,其内中含意他已经猜出了大半,但是还不能一见面就有所表露。 刘永山深施一礼道:“文选报叔,小侄带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在左近游玩,听到您的兵马来此驻扎,就顺路赶来看看,冒昧造访,还请您不要见怪才是。” “贤侄,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爹的身子骨还好吧?”白文选笑容可掬的问道。 “哦,还说得过去,比刚从四川回来的时候强多了。”刘永山答道。 “好,好,你爹贵体安康,是我大西军之福啊。来,有话进帐再说。”转脸冲身边的一员偏将吩咐道:“我与小山子有要紧的事情商量,任何人不许打扰。请那几位到别帐,好酒好菜好好款待,不得怠慢!”说完亲热的揽着刘永山的肩膀,一同走进了帅帐。 眼望白、刘二人把臂入帐,闪亮、雷月阳的心也悬了起来。连同檀纯和公孙涵,被长脸偏将让进不远处的另一座军帐。几名军士端上来香茶,过不多时,酒菜也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虽说烹调的手艺一般,但是在军旅之中,也足见主人的盛情了。闪亮及雷月阳等人急于赶路,此刻已经饿得前腔贴了后腔,当下也不再客气,来了一个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吃罢饭,军士们进来撤去杯盘碗筷,四个人坐在桌边品尝着香茗,见帐中没有外人,雷月阳低声对三个同伴说道:“我看那个白将军,为人很是精明老练,也不知刘公子能不能说服于他?” 闪亮语调轻松的说道:“雷姑娘不必太过担心,白将军的人品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就算他不肯听从我家是王爷的建议,非要按着国主的军令行事的话,也断不会伤害小王爷的,我家王爷从前曾经救过他一命,他是绝对不会恩将仇报的。” “那可难说,这常言说的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还是提防着的好。”檀纯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哎呀,那咱们方才又是吃又是喝的,要是他们在酒菜里面下了毒,咱们岂不都着了道?”公孙涵变颜变色的说道。 “不会,绝对不会,请三位姑娘放心,我闪亮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白将军是绝对不会做这等卑鄙龌龊事情的。” 雷月阳点头表示赞同。公孙涵垂下眼皮不再吭气。而生性多疑的檀纯并未彻底打消心底的疑虑,暗自运气寻经查脉,见并无异状,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嗔怪道:“涵姐,瞧你这一惊一乍的,莫不是要把人吓个好歹的你才开心呀?” 雷月阳正色道:“是啊,虽然说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咱们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帮助刘公子,劝说白将军顾全大局,不要助纣为虐,为此彼此双方还是坦诚相见才好,不可以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相互猜忌很容易产生隔阂摩擦,反为不美。” “对、对,雷姑娘说得太对了,咱们不能这样疑神疑鬼的,若是搞得人家不高兴,而节外生枝,弄不好还真的会耽误了大事啊!”闪亮极力赞同道。 公孙涵自知没趣,悻悻的说道:“你们说的都对,是我太多心了。”默然片刻,小魔女呆得腻烦,便偷偷拽了一下,只顾着与雷月阳说话的檀纯,冲回头看她的檀纯丢了个眼色道:“纯妹,我要出去方便方便,你去不?” 檀纯是个鬼机灵,焉能看不透公孙涵的心机,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想要解手就得出去,反正也是干闲着,不如到外面转转,,消化消化食儿。” 随即伏在雷月阳的耳边轻声说道:“月阳姐,我俩出去活动活动,很快就回来,这里边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就发一声长啸,我们立马就杀进来接应你,你说好不好哇?” 雷月阳心中明白,檀纯好动不好静的性情,同时,自己留下来固然危险,但是不管从哪方面讲,刘永山和闪亮的恩情,都应该自己一个人来承当才是,没有理由硬拖着檀纯和公孙涵与自己共同进退。当下点头说道:“没什么不可以呀,这里有我和闪大哥盯着就行了,你们出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你们不要走得太远,记得早点回来。” 第15章 闯宫杀驾 不甘寂寞的檀纯和公孙涵,一前一后出了军帐,向迎过来的长脸偏将用她那柔和的嗓音说道:“这位将军,我们俩闷得慌,上大营的外面走一走好吗?一会儿就回来。” 偏将听了心里头甜腻腻的,脸上却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朝中军大帐瞅了一眼,有心去请示主将,可是想到白文选先前已经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为了这么点小事挨顿训,也实在是犯不上,可若是答应对方,又怕出什么漏子,同样是脱不了干系,迟疑的答道:“这个……左近也没什么好玩好看的东西,两位姑娘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檀纯回过脸冲公孙涵无奈的耸了下肩,懒洋洋的说道:“涵姐,人家不让出去,你看怎么办呢?”她是不屑向对方低声下气说小话的。 而小魔女公孙涵,则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当下厚起脸皮上前搭腔道:“啊,这位军爷,我妹妹她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俩不是出去瞎逛,而是……而是想去外面解手,您总不能让我们姐俩,在你们这男人堆里方便吧?” 偏将搔了搔头皮,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好吧,你们俩可要速去速回,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记得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营,不然的话,给射成马蜂窝可怪不得我了。” “知道,知道,我俩天黑以片前肯定回来,多谢军爷通融。”公孙涵一边许着诺,一边拉起檀纯,一路小跑出了军营。两个人在安隆镇的边上转悠了一会儿,仍觉得兴味索然。公孙涵忽的想起自己跟来这里的目的,便提议道:“对了,纯妹,你看这天色,离黑天还得一大会一小会儿的,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不去永历皇宫里瞧瞧,看看那个朱由榔养了多少个嫔妃,有什么稀世珍宝没有,咱们这般为他奔走冒险,也该拿点酬劳才是。” 禁不住小魔女的鼓动,檀纯也活了心,望了望依然平静如初的军营,犹豫了一下,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道:“行,咱们上里面兜一圈就走,回营还来得及,以月阳姐的身手,那个白文选不打歪主意算是他聪明,否则的话准讨不到好。”言罢与公孙涵展开轻功,在一片残阳夕照之中,奔向镇中心的永历皇宫。 然而,两个姑娘并不知道,要潜入皇宫拜访永历皇帝的,绝非单只她二人。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天音教总提调,长白魔君公孙立极,业已向众手下发出了对朱由榔的诛杀令,奉命入宫行刺的是毒手虬龙穆少根,皮岛双龟归氏兄弟,以及他的关门弟子,辽东五虎中的老幺僧库勒。 四个人悄悄来到宫城的附近,先隐蔽了起来,躲过了两队巡逻的禁军,然后由轻功最好的穆少根一马当先,掠至城墙根,展开壁虎游墙之术,指端靴尖在墙砖的棱缝上钩搭蹬踏,快速向城头移动。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攀上了垛口,探头向左右窥望。此时正值吃晚饭的时间,因此,无论是城墙上还是皇宫内外,都很少有人在走动。毒手虬龙见左右无人,遂从背上取下一大卷坚固的绳索,将一头系牢在女儿墙的箭孔之上,向下抛出绳卷。 归克龙、归克蛟、僧库勒,一个进跟着一个,借着暮色的掩护,缘索而上。事先他们已经设法捉了两个宫中的内侍,威逼利诱,掏空了两个太监的脑子。因此,这几个人对皇宫中的大致布局和守卫情况,以及永历皇帝的起居之处,都已是了如指掌。僧库勒留在城头守住退路,其余三人则鬼魅一般下了宫墙的马道,径直朝着皇宫深处掠去。 由于得到了卷毛和小黑子二人的禀报,再加上白文选陈兵镇外,盘马弯弓,引而不发。永历皇帝及庞、马二人如同惊弓之鸟,除了眼巴巴的盼望着救星李定国的兵马开到,同时,也相应的增强了宫中的守卫,在锦衣卫和禁军之中精选了五百个人,驻扎在皇宫的前部,而朱由榔将自己的嫔妃儿女,都集中到了后部的皇极殿中,由庞天寿属下的近百名能打的太监保护着。 穆少根及归氏兄弟,刚刚跑出了二十几丈远,便被禁军的巡哨发现,一刹时,警哨长鸣,铜锣敲得震人心魄,数以百计的锦衣校尉和禁军士卒荷枪挺戟,从各处涌出,向穆、归三人猬集而来。 归氏兄弟亮出了他们的独门兵器,哥哥归克龙用的是一对乌龟圈,乌龟的尾巴和四只脚,都是两边带刃的剑头形状,手握在龟头处,圈中的甲形孔洞,可以套挂敌方的兵器,技法有抡、划、推、扫,甚是狠辣刁钻。 弟弟归克蛟使的是一对乾坤龟刀,分为雌雄两件,雄者的头和尾都是刀形,雌者的头尾则是剑形,四只龟足可以钩挂别夹,头尾则能够击刺劈划,实为攻守兼备的近战利器。 归老二瞅了瞅四下里蜂拥而来的禁宫卫士,气咻咻的嚷道:“他娘的,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人?就是杀也得把胳膊累折了呀!还怎么去收拾那个小皇帝朱由榔啊?” 归老大接口道:“谁说不是呢?真是邪门得紧,穆兄弟,咱们仨就数你的轻功好,你就自个往里闯吧,我们哥俩替你挡住这些个人,杀了永历,算你的头功!”此人心计深沉,自知身陷困境,担心无法脱身,而有意让穆少根孤军深入,闯宫杀驾,要是成功了,功劳自然少不了自己和弟弟的一份,要是得不了手,亦可由其引走大部分的禁军,自己和弟弟想脱身也会容易得多。 穆少根倒没想那么多,自恃轻功了得,剑掌超群,一门心思要手弑永历皇帝,好邀功请赏。当即应了声:“好哩,你哥俩多多保重,小弟去也!”话音未落,人已纵起,手中的虬龙软剑荡出道道寒波,冲过来截击他的五六个禁军兵士,立时撇刀扔枪,惨叫着瘫倒在地。再看毒手虬龙,已然置身于旁边的屋宇之上,并且朝着永历皇帝的寝宫方向,飞掠而去。 果如归克龙所料,见有人直闯寝宫,圣驾危殆,禁军中的头目纷纷吼叫:“盯住那个用剑的,快去保护圣驾!”“弓箭手,放箭,射死那个人!”随着一声声命令,箭雨频发,人潮涌动,纷纷掉头去追赶堵截穆少根,对氏兄弟这边的压力顿时大大减轻。 归克蛟一时没转过弯来,没弄明白兄长的心机和用意,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哥,咱们也往里冲吧,难不成真的在这儿挺着,白费力气,别让姓穆的真的抢了头功去?” 归克龙则一脸的不以为然,低声斥道:“傻蛋,你的轻功能赶得上他吗?”见弟弟使劲的摇着脑袋,又问:“那你的武功又能比他高多少哇?” 归克蛟狂舞手中的乾坤龟刀,杀腿逼至近前的十几名皇宫卫士,答道:“强倒不一定强多少,可肯定不会比他差!” “着哇,由他去冒险,杀了皇帝,功劳大家都有份,别忘喽,城墙上头的僧库勒,论功行赏的时候,你说公孙老头能亏待了他的关门弟子吗?既然最保险,卖力最少的都能分一份功,又怎么会差了咱们哥们的,又犯得上往里闯去玩命吗?你再瞧瞧这阵势,小皇帝一定得了消息,加强了防范,你敢保证那永历的身边,就没养着三个五个江湖异人吗?要是遇上扎手的,就算真的杀了那个小皇帝,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问题,再大的功劳又有个屁用?还不是替人做嫁衣?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你说是不是呀,老二?”归克龙一边开导着弟弟,一边挥划手里的乌龟圈,几名锦衣旗校兵器脱手,几人惨叫着翻倒在地。 归克蛟经兄长的点拨,茅塞顿开,心悦诚服的说道:“哥,还是你的道道多,这两年的咸盐还真的没白吃,咱们再往后退退,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也好省些个力气。” 归克龙得意的说道:“怎么,开窍啦?哎,这就叫灯不拨不亮,跟着哥绝对没你的亏吃。走,咱们去那边。”当下兄弟二人一齐发威,乌龟圈、乾坤刀开阖飞旋,杀开一条血路,冲向一座离他们不远的偏殿。 第16章 歪打正着 再说一心邀功的毒手虬龙穆少根,尽展轻功,在屋脊殿檐上鬼魅一般的飞掠驰纵,地面上的众禁军跟在他的后面,东冲西突,根本靠不到他的近前,更谈不上拦截阻击了。至于说那些个弓箭手,倒也发射了上百只狼牙利箭,可是却没有一只碰到他的衣角,很快,便已经被他闯到了永历皇帝的寝宫之前。 负责在这里把守的乃是禁卫将军靳统武,以及他的二百名精锐部下,眼瞅着刺客就要突入寝宫,惊怒交迸的靳将军,虎吼一声:“给我搭人墙,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贼人截住!” 二百名训练有速的禁卫军卒闻令而动,转眼之间便在寝宫的门前,列了七八重人墙,一时间矛戈枪戟,密密匝匝,任凭穆少根有再高的轻功也是难以逾越。 毒手虬龙看在眼中,心里发狠,将手中软剑往嘴里一叼,腾出双手往系在腰间的暗器夹一划拉,随着他的双臂挥舞,三十六只毒龙镖次第出手,向严阵以待的禁军兵士倾泻。 可怜众军士人挨着人,肩并着肩,紧紧的挤在一起,眼瞅着敌人的暗器迎面射来,却是躲无处躲,避无法避,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承受,顿时,三十几个人丢矛弃戟,满地翻滚,惨叫哀号四起。没被射中的兵士,亦是惶恐至极,害怕对方再有什么歹毒的玩意打过来,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溃散,眼见得大阵就要分崩离析。 靳统武心里也直发毛,但是啊想想自己护驾失职,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上去拼命,拖一时是一时,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当即口中狂呼:“大家不要慌,跟我一起上拦住他!”言出身动,斜冲过去,狂挥自己手中的点钢长剑,冲着已经逼至近前的毒手虬龙猛刺。 已然杀红了眼的穆少根,业已从对方身上的衣甲上看出,来者的身份不低,牙缝中迸出:“你找死!”身形微晃,虬龙软剑挥闪之处,已在禁卫将军的胸前开了三道血槽,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一掌。 靳统武大叫一声,口喷血泉,健硕的身躯直摔出七八尺远,还是他身着双层的牛皮软铠,剑伤并不算深,否则的话将必死无疑。可是那一掌所造成的内伤却是不轻,禁卫将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再站起来,眼看着穆少根杀散众军校,闯入寝宫,徒唤何奈。 闯入寝宫的穆少根,发现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一星半点的灯火,全仗着从窗棂透进来的一缕缕幽暗月光,方能依稀辨清门径。他担心有人埋伏在暗处偷袭自己,骤然收慢了脚步,全神戒备,小心前行。 果不出他所料,猛可里,寒光耀眼,人影穿掣,隐伏在各处的内侍,挺枪抡刀杀出来截击闯宫之人。然而这些人的身手武功对毒手虬龙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结果是出来两个死一对,出来四个死两双,到后来五六十挤到了一块,由于殿内昏暗,穆少根的身法又快,忽东忽西,打来打去,内侍们竟然打乱了套,自己人跟自己人较上了劲,稀里糊涂的死伤了不少人。一时间寝宫之中,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而真正的刺客却早已经冲破了他们的包围圈。 深入寝宫腹地的毒手虬龙,屏气谛听,然后蹑足贴近,猛不防扑出,一抓一个准,一连气捉了四个贴身服侍皇帝的小太监,气得他每人一掌,打晕了事,以免他们的呼吸声干扰自己的听觉。而他抓到的第五个人,乃是司礼太监庞天寿。 穆少根看出此人的年纪和服饰,与先前的几个大为不同,猜测可能是个颇为重要的人物,遂厉声逼问道:“老家伙,狗皇帝在哪里?快说,不然就割掉你的鼻子和耳朵!” 庞天寿哪见识过这等场面,差一点没给吓得尿了裤子,衣服领子若不是被对方死死的抓着,早就瘫在地上了。他想回答对方的逼问,以皇帝的命换自己的命,可是因为过度的紧张,使他的牙齿打战,舌头也不听使唤,嘴张得倒是不小,却是干嘎巴说不出话来,又害怕对方动怒对自己下毒手,慌不迭的用颤抖的手,朝屋子犄角的一扇屏风指了指。 毒手虬龙的嘴角绽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将抖成一团的老太监丢到旁边,噌的斜着蹿过去,手中虬龙软剑嗖的挑出,那扇屏风呼的飞向屋子的另一头,哗啦啦在墙上摔了个七零八落。躲在后面的永历皇帝朱由榔,双手死死的抓住锦衣指挥马吉翔的衣带,想将其推在前面做自己的挡箭牌。 而这个马指挥却半点不呆,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君臣之义,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最值钱,当即也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的往后躲,君臣二人在那里拉拉扯扯,扭成一团,丑态百出。 穆少根见状长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俩就别在那里推让了,实话告诉你吧,谁也跑不了,大爷我好不容易摸到这里,不多宰几个,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力气?来吧,我也就不问你们哪个是皇帝了,反正多拿一颗人头也沉不到哪里去,你俩就一起上路吧,早死早托生,看剑!”毒手虬龙嘴里头说着,手上的软剑已如毒蛇怪莽般电划而出,直袭吓麻了爪的朱、马二人。 “嘿,你这个混小子,怎么连皇帝也敢杀?到底拿了孙可望的多少好处?”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话音响起,一道奇诡犀利的掌风,寻隙逼向毒手虬龙的空虚右肋,来势虽然算不上如何凶猛,可是其中蕴涵的威胁却是着实不小。 穆少根察觉到来人的武功不弱,要是自己不撤剑自保,固然可以杀了永历皇帝,可是自己必定受伤不轻,非但再难抵敌此人,连能否全身而退都颇成问题,再大的功劳,再重的封赏,也得有命享用才行。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手腕一翻,收剑回撩,迫退突袭之人。 两个人各退了三四步,目光一碰,穆少根的心头禁不住一跳,看清楚对方竟然是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幽幽月色下,依稀可见其姿容妩媚,体态玲珑,秀色可餐,遂语调轻佻的说道:“这位姑娘,真是好俊的身手哇,又何必趟这浑水?这昏庸无能的傀儡皇帝保他何用?你若是帮我杀了他,这份大功分你一半,大清皇帝一准封你一个一品诰命,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不知姑娘你的意下如何呀?” 第17章 铩羽而归 “噢,这么说你不是孙可望的人喽?真看不出你小子居然是个吃里扒外,替满人卖命的汉奸!”来人正是檀纯,虽然说在她的内心之中,善与恶,正与邪,并非那么泾渭分明,所作所为完全靠自己的好恶行事,但是做人的基本信条还是有的,尽管忠君报国之心谈不上如何强烈,可是做为一个汉人的自尊,令她对屈膝异族的人,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感和鄙视,当即冷蔑的说道:“想叫我跟你一样,给人家当走狗,亏你说得出口,不过什么一品二品的,还是蛮诱人的,只可惜呀,晚了一步,本姑娘已经拿了这位皇帝哥哥的酬劳了。”说着掂了掂脖颈上戴着的两串精美绝伦的璎珞,又扬了扬手腕上的和田白玉镯,然后接着说道:“这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对不住阁下了,留下命来!” 檀纯狠话出口的同时,娇躯发动,纤掌拍出,檀氏家传的乾坤拳,夹杂着鲍老爷子的八仙掌,还有就是从姑父顾天峻那里学来,不甚地道的螳螂爪,杂七杂八,一古脑向毒手虬龙的身上要害招呼。 穆少根施出浑身解数,仍被檀纯逼得步步倒退,心中不由得恨怒交迸,眼瞅着大功唾手可得,就是无法再进一步,直气得他七窍生烟,无论怎样变招,依然不能摆脱窘境。 锦衣指挥马吉翔见来了救星,立时来了精神头,挺起身护在朱由榔的前面,扯开嗓子高声叫道:“这位姑娘,快快除掉这个恶贼,圣上还要重重封赏于你!” 永历帝也缓过劲来,随声附和道:“对,对,对,赏,赏,姑娘救驾有功,若能手刃此贼,你要什么,朕就赏你什么!” 檀纯闻言在耳,心中好不得给意,随口答道:“好哇,你那儿一定还有不少稀奇的玩意,我也不多要,只挑几件中意的就行了。”又冲毒手虬龙冷斥道:“小子,今天算是你倒霉,本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就多多担待点,把小命留下吧!”这嘴上说的还挺客气,可是手上又加了三分狠劲。 穆少根就如同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并因怒生乱,愈加被动,左支右拙,堪堪丧命。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厉的长啸,乃是归氏兄弟所发,是他们事先约定好了的撤退信号,而此刻的毒手虬龙已经是欲罢不能,听到啸声,更加慌乱,破绽频出,转眼之间便中了檀纯的两掌一爪,鼻孔中滑下血线,衣裂发散,他似乎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就要毙命的时候,小魔女公孙涵打侧门钻了出来,腋下夹着一只装饰精美的小箱子,尖声对正杀得兴起的檀纯喊道:“纯妹,在这儿瞎掺合个啥呀?还不快走?” 檀纯眼见得就要大功告成,颇为不甘的答道:“涵姐,你快过来,帮我宰了这个小子,皇帝已经说了,他的宝贝由着咱们挑,要什么就给什么。” 公孙涵不以为然的接口道:“不就是珍宝首饰嘛,你看这是啥?”说着飘身贴过来,掀开怀中的小箱子。 檀纯忍不住好奇,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觉得满眼都是熠熠泛光的珍珠宝石,不由得一呆,手上的杀招立时变得轻飘飘没了力量。穆少根如逢大赦,抹头就跑,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逃之夭夭。 檀纯发觉,略感扫兴,又瞅了一眼小箱里无以计数的珍宝,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遂扭脸冲永历君臣说道:“行了,我救了你们的命,这箱子里的东西就算是本姑娘的酬劳吧,那个刺客就是再借他个胆子也不会来了,我也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伸手按上了箱子盖,拉着公孙涵纵出了寝宫,外面的禁宫卫士大多去追击穆少根及归氏兄弟了,等留下来打算进殿探看永历帝安危的靳统武发现有异,喝喊起来,檀纯和公孙涵早已经跑没了影。 其实,小魔女公孙涵在现身之前,已经在门外面偷看了有一会儿了,当她听到刺客的清廷派遣而来,便认定极有可能就是父亲的手下,故尔在关键的时刻出来,用珠宝引诱檀纯,从而使毒手虬龙死里逃生。 她之所以没公开协助父亲的手下完成杀死永历帝任务,一来自忖不是檀纯的对手,若与她翻脸成仇,弄不好会自讨苦吃。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在她的心目中,认为以大清朝眼下的实力,对付南明小朝廷,就好比泰山压卵,根本犯不着用这等见不得人的暗杀手段。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大清皇帝一声令下,各路大军合围云贵,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将南明小朝廷化作齑粉,从而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一统天下。 再说穆少根和归氏兄弟等人,狼狈万分的逃出永历皇宫,各个带伤,浑身是血,也不知道哪里是自己流的,哪里是敌手溅的。一直守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好消息的公孙立极和段林壑急忙迎了上去,伏牛门主焦灼的问道:“几位,事情办得怎么样?得手了没有哇?” 穆少根神情懊丧的答道:“唉,真他娘的倒霉,本来我的剑就要砍到那小皇帝的脖子上了,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个臭丫头,死命和我纠缠,要是单她一个人,我还能够应付,可是她还有一个帮手,也不是个善相与的,外加上好几百禁军和太监,我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呀?真是功亏一篑啊!”一边说着一边以充满怨毒的目光,向归家兄弟瞟了两眼,言外之意,自然是责怪他二人援助不利。 归克龙甚是奸滑,焉能听不出来,瞥见长白魔君那阴冷的目光向自己和弟弟射来,连忙辩白道:“穆老弟,这说话可得凭良心,我们哥俩可是半点也不轻松啊,你又不是没看到,要不是我们哥们豁出去性命,在那里抵挡住成百上千的禁宫卫士,你恐怕连寝宫的门槛都迈不进去呀!” 归克蛟亦在一旁帮腔道:“谁说不是呀,你们大家看看,我们哥俩这身上的伤,身上的血,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这人叫我俩杀了不到二百也有一百八,谁能说我们哥们不尽心不尽力呢?”一边说着有意无意的把目光飘向身上干净得多的僧库勒。 公孙立极有心发作,又不想殃及到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身上,只得强自忍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行了、行了,总之,这一次你们的表现都还不错,是本座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少根啊,你也辛苦了,快点回去歇歇,治治伤,以后还好仗要打。” “多谢总提调的关照。”穆少根躬身施礼,神情怏怏的转过身,无意之间朝皇宫方向投去一瞥,忽的瞪圆了双眼,伸手点指,口中喝喊:“你们快看,就是、就是那两个小娘们坏了我们的大事!” 长白魔君注目从永历皇宫奔出来的檀纯和公孙涵二人,怒形于色,阴沉的咆哮道:“好哇,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胆敢搅老夫的局,看我不活剥了你们的皮!大伙散开包抄过去,别让她们跑喽!”可是他的命令刚刚发出,忽的又改口道:“慢着,放她们走,说不定她们的身后还有人在指使。老段,劳烦你去悄悄跟着她们,看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落脚,摸清她们的底细。回来告诉我,切不可轻举妄动。” 对于长白魔君的出尔反尔,穆少根和归氏兄弟等人均是一头的雾水,但见其脸色异常的阴郁,语调又异常的坚决,再加上身上的伤痛和疲惫,都知趣的没吭声。只有伏牛门主段林壑看出了一些门道,他已经认出,那两个年轻姑娘之中,有一个就是公孙立极的宝贝女儿,当即会意的点了点头,尾随而去。 第18章 亦正亦邪 兴高采烈的檀纯和公孙涵,浑然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尾巴,跑了一阵,也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便在距离白文选大营,不到半里地的一个小土岗上停下脚步,两个人席地而坐,稍事休息。公孙涵抬脸瞅了瞅天色道:“哎呀、糟了,这天已经黑了,他们是不会放咱们进营的了,这荒郊野地的,咱们上哪去睡觉哇?” 檀纯则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语调轻松的答道:“怕什么,咱俩就在这里将就一宿算了,要是大营里有了什么变故,还能听得到,赶过去援手还来得及。涵姐,快把那小箱子打开,咱们瞧瞧里面到底都些个什么稀奇玩意。” 公孙涵点头,满心欢喜的说道:“好啊,咱们先数数到底一共有多少件,我看就这一箱子珠宝,足够咱们姐俩个吃喝一辈子的了。”正说话之间,小魔女忽的感到自己的脊背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讶然回头,在地上摸起来一只玉扳指,偷眼一看,认出的父亲的,遂将目光外移,隐约发现三丈之外的林木中,有一个人正在向自己招手。眼珠转了转,冲檀纯说道:“啊,纯妹呀,我的肚子有点疼,你先自个在这儿慢慢数着,我得去找个地方解个手。” 檀纯此时的全部心神,都已经沉醉在那一片璀璨无比的珠光宝气之中,全然没有发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连头都没抬,随口答道:“啊,去吧、去吧,快点回来。” “知道了,不过我得走远一点,不然的话会熏到你的,嘻嘻。”公孙涵说笑着向她父亲隐身的地方走去。父女二人一前一后,悄没声的走出了差不多一箭地远,公孙立极停下了脚步,头也没回,低声训斥道:“涵儿,你也太不象话了,居然破坏为父的大事,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丫头是什么来路?竟值得你帮她与爹作对?” 公孙涵并没怎么当回事,理够直气壮的回答道:“啊,她是我的患难知己,我帮她有什么不对吗?我还想问您呢,您又为什么派人去刺杀那个南明小皇帝?为什么不叫皇上发大兵来剿灭他们?我看就算这样杀了朱由榔,咱们满人的脸上也没什么光彩。还有哇,您那几个手下也太差劲了,要不是女儿我在暗中帮忙,恐怕一个都跑不出来。您还反过头来怪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理这档子事了。” 被女儿一通抢白,公孙立极险些气晕过去,几欲发作都强自克制住,倏的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直逼女儿,把嗓音压得更低,语气却是异常严厉:“混帐,你懂什么?为父千里迢迢来这里,要刺杀朱由榔那个废物,目的的要嫁祸给孙可望,使他众叛亲离,逼着他归顺我们大清,大西军可有一二十万精兵啊,杀一个朱由榔,咱们可以少死少伤多少八旗子弟兵啊?又能够节省多少万两国库帑银,你算过没有啊?什么光彩不光彩,有道是兵不厌诈,人们只知道成王败寇,最后赢的才最光彩!你给我听着,明天晚上我还会动手,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缠住你那个什么知己,要是再敢来捣蛋,休怪为父无情,不要说是她,就是你也得把命赔上!” 公孙涵愣愣的望着父亲的背影快速离去,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悻悻然自言自语道:“你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我还懒得去理哪。”扭身向土岗奔去。 眼见公孙涵姗姗而归,檀纯嗔道:“涵姐,你上哪儿解手去啦?这么长的时间,拉线屎不成?” 公孙涵啐道:“你这个小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刁了,不就是慢了点嘛,用得着这么贬损人家吗?嗳,查清楚了没有哇?箱子里一共有多少珠宝呀?” “查清了,总共四十三件,涵姐,你是从哪儿弄到的这么多好东西呀?”檀纯不无羡慕的问道。 “是我的运气好呗,你刚去旁边那座宫殿,我就撞上了两个受宠的妃子,她们那里收藏着小皇帝赐给的这些珠宝首饰,我就给她们来了个连窝端。你没瞧见那两个娘们心疼的那个熊样,鼻涕眼泪一大把,又要撞墙,又要上吊。我就吓唬她们说,哪个先寻了短见,我就扒光她的衣服,拖到外面挂起来给人瞧,叫她做鬼都抬不起头来。那两个女的给吓得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那叫带劲!,只可惜妹妹你没亲眼看到。” “你这家伙也真够损的,要是个男儿身,岂不要连劫财带劫色了。”檀纯撇着嘴挖苦的说着,随即变了脸色,神情紧张的一跃而起,急促的说道:“呀,有人来,涵姐你快拿着东西躲起来,我先抵挡一阵!”本来她的身手高强,胆色也不差,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她听出来人的身法十分了得,武功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公孙涵的反应要比檀纯逊色得多,等她回过神来,要找个地方藏身,来人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小纯,别藏了,是我!”来人轻声唤道。 “月阳姐,怎么是你呀?”檀纯开心的跑了过来。 “来找你们呀。不是说好了天黑以前回来吗?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个人影,叫我怎么放心得下,而且刘公子和白文选将军谈得投机,白将军已经答应按兵不动,让李定国将军把永历皇帝接走。一天云彩满散,我就出来找你俩来了。咦,哪来的小箱子呀?还蛮精致的哩。”雷月阳边问边蹲下身子掀开了箱子的盖子:“呀,这么多的珠宝,是从哪儿弄来的呀?” “月阳姐,你猜猜。”檀纯打趣的说道。 “哦……我的脑子可比不上你精,猜不到的,总不会是天上掉的地上长的吧?” “虽然不是可也差不离,月阳姐,小妹我不过是练了几手功夫,救了小皇帝一命,他就拿这些东西给我当作报酬了。”檀纯甚是得意的冲公孙涵眨眨眼睛,卖弄的说道。 “什么、什么,你救了皇帝?是哪个皇帝呀?”月阳姑娘万分惊异的追问道。 “我的好姐姐,还有哪个皇帝呀,就是你要保的那个永历皇帝朱由榔呗。你那个刘公子还傻乎乎的跟那个什么白将军,谈的吐沫星子四溅,你们还不知道吧?要不是小妹我及时赶到,大显身手,你们要保要救的永历皇帝呀,这个时候哇,早就身首异处啦!”檀纯自鸣得意的揶揄道。 “真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雷月阳是越听越惊,急急的追问。 第19章 义无返顾 “月阳姐,你干嘛这么紧张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啦,咱们要保的那个小皇帝,一点事儿都没有。要说到这消息嘛,我们俩事先也是根本不知道,我和涵姐本来是闲得无聊,借着尿道跑出来,就进了镇子里的皇宫,在里头瞎溜达乱转悠,误打误撞,碰上了这档子事儿,小妹我呀,看那个行刺的小子不顺眼,就伸了手了,结果,稀里糊涂的就救了朱由榔,还得了这箱子东西,总算是没白忙活。嗳,说实话,那个刺客可真是不白给呀,也就是小妹我,换一个功夫差一点的,怕是想拦也拦不下。”檀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神情亢奋的说个不停。 “那……那些刺客抓到了吗?”雷月阳则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刺客的身份和实力上。 “没有,我把他打伤了,本来是想取了他的性命,正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涵姐拿了这个箱子给我看,那小子也真够滑溜的,乘我一走神的工夫就跑了。我看他是没胆子再干了。”很快檀纯便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话题一转说道:“月阳姐,这么多的珠宝首饰,我和涵姐用也用不了,你就挑几件可心中意的吧。” “不,我不要,我这个人邋遢的很,没有心思摆弄这些东西的。”雷月阳客气的推辞着,随即表情严肃的说道:“小纯,我担心要是那些刺客还有后援,再进宫行刺怎么办呢?刘公子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白将军,要是永历皇帝被人杀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吗?而且那样一来,南明必定不攻自乱,反清复明的大业势必将毁于一旦。不行,不能就这么任由奸人作恶!小纯,公孙姐姐,你俩快随我回营,咱们得跟刘公子和白将军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应付这棘手的局面才行。” 檀纯不大情愿的扣上珠宝箱的盖子,冲神情复杂的公孙涵筋筋鼻子,做了个鬼脸,矫情的说道:“月阳姐姐说得太对了,一切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人家不是说国家兴亡,匹妇有责嘛。”说完自己绷不住格格娇笑了起来。 雷月阳也笑了,尽管有些勉东强,她揽住小姐妹的肩膀,亲昵的斥道:“你这个小鬼丫头,就没个正形,看在你这一次劳苦功高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快走吧!” 公孙涵眼瞅着雷、檀二女的亲昵情态,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头则乱成了一团麻,不用问她们注定要与父亲他们作对到底了,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呢?是帮助父亲,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偷袭自己的患难姐妹,还是助她们保护南明的小皇帝,使父亲功败垂成?亦或两不相帮,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可是就连她自己都清楚,这一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神不守舍的她,夹着小珠宝箱子,跟着雷月阳和檀纯进了大西军营。 “什么?居然有人闯宫杀驾!”听了月阳姑娘的话,刘永山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灼的来回踱了几步,烦躁的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国主绝对不会这么干的,他不是傻瓜,绝不会这么蠢到这个份上,刺王杀驾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既然派了白将军来劫掳圣驾,又怎么会再派杀手进宫行刺呢?” “谁说是孙可望的人啦?刺客是替满清卖命的汉奸!”檀纯在一旁冷冷的说了一句。 在座的人皆是一脸的惊愕。“这就对了!”刘永山心中的疑团顿释,神情激动的说道:“满人暗杀永历皇帝,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要争夺皇帝位的孙可望的头上,可若是他真的顶上了弑君篡位的恶名,大西军必定内乱纷起,别人不说,单只李将军就绝不会答应,到时候就会刀兵相见,兄弟阋墙,肝胆楚越,大西军不就完了吗?阴谋,彻头彻尾,处心积虑的的大阴谋!杀一个永历皇帝,就可以使大西军分崩离析,走投无路的孙可望,最后就会投向他们的怀抱,败坏整个反清复明的大业,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真毒,真狠啊!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雷姑娘,檀姑娘,公孙姑娘,在下恳请几位能以国家大义为重,随我入宫,护卫圣驾,粉碎满人的阴谋!” “那得守到什么时候哇?总不能叫我们姐仨常住在皇宫里,给那个朱由榔当保镖吧?”檀纯对此事并不热衷。 依雷月阳的本心,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只不过想到若是自己答应下来,指不定又会节外生枝,不知要延宕到何时,可以脱身回岳麓山,心底禁不住涌起对毕士超的愧疚之情,因而也没有立即表态。 刘永山看了看檀纯,欲言又止,又把注满期待的目光,投在了月阳姑娘的脸上,神情郑重,语调深沉的说道:“雷姑娘,本来,这一次的安隆之行。你们姐妹的使命业已圆满完成,姑娘若是认为从前欠在下和闪亮兄弟的情,也可以说已经彻底还清了。刘某在这里绝不想以什么恩人的身份自居,迫使姑娘替刘某涉险卖命,这一次,是在下恳求你们三位,帮我阻止满人的阴谋,就是拯救了我大西军,也拯救了反清复明大业!”嘴里面说着,刘永山双手抱拳,一躬到地。 闪亮眼见得小王爷如此举动,不由得耸然动容,抢上前来,单腿跪地,言辞激切的说道:“雷姑娘,请看在咱们曾经相识一场,共过患难的份上,帮我们一把,大西军不垮,驱逐满清,匡复大明才有希望啊!” 刘、闪二人的非常举动,极大的出乎了雷月阳的意料,令姑娘愧怍不堪,慌忙起身说道:“刘公子,闪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折杀小妹了,复兴明室,我等大明子民责无旁贷,刘公子为国为民,操劳奔走,殚精竭虑,舍死忘生,叫小妹愧怍汗颜,无地自容,明日一早,我就随你们进宫,保护圣驾。”边说边伸出双手扶起闪亮。 檀纯冲公孙涵耸了耸肩,酸溜溜的说道:“刘公子,闪大哥,你们算是拜对佛,烧对香了。我月阳姐进皇宫,我就跟着去,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头里,我去可不是去给那个朱由榔当保镖的,我只负责我月姐的安全,我是怕她心眼实,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刘永山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话中带刺,连忙接口道:“檀姑娘,在下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瞒你说,此一番入宫护驾,委实凶险异常,刘某技艺低微,别的不敢保证,不过我可以指天发誓,倘若雷姑娘有个什么大的闪失,我刘永山自当以死谢罪!” 雷月阳有些看不过去,想出言替刘永山缓颊,却被檀纯挥手阻止:“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姐妹这一次就舍出性命,陪你这位君子了。涵姐,你呢?跟不跟我们一起进宫啊?” 内心矛盾的公孙涵,闻言迟疑了一下,脸上挤出十分勉强的笑容,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你们俩都去为国效力,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干嘛不去呢?不是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嘛,我就不妨插上他一回!” 第20章 一触即发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刘永山便向白文选告辞,带着闪亮、雷月阳和檀纯、公孙涵等人离开大西军营,悄悄进了安隆镇,向皇宫守卫递上了事先写好的拜帖。 惊魂未定的永历皇帝,得知先前遣人告警的刘永山,要求亲自进宫护驾,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批准,并马上在武英殿召见了刘永山一行五人。 “刘爱卿,你父亲既是大西军的栋梁,也是我大明的干城,今日一见,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你先前暗中派人向朕报信,现在又亲身入宫护驾,足见你对大明,对朕忠心耿耿,日后必成济世之才,朕就先封你为武英殿学士,与马指挥,靳将军共同担当护卫禁宫之责。” 朱由榔转脸瞅了瞅叉着腰,东张西望的檀纯,他已经认出了是昨夜解救了自己的那个年轻女子,神情变得颇为复杂,心中既有对其救命之恩的感念,又夹杂着对其擅闯皇宫禁地,并大肆劫掠后宫嫔妃们珠宝首饰的恚恨。侧目看了看立在旁边的马吉翔和庞天寿,一时拿不准主意怎么处置。 马吉翔没弄明白主子的意图,没敢作出什么表示,倒是庞天寿心机老成,冲永历帝微微摇了摇头,又使劲点了点头。 永历帝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这位女侠,昨日救驾有功,只可惜来去匆匆,快快报上名来,朕要重重的封赏于你!” 檀纯不以为意的说道:“皇上,不必了,昨晚的事情,咱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今天我来是专程陪我月阳姐的,可不是来向你讨要封赏的。你要是真的想封什么官的话,就封我月阳姐吧,她的武功比我高,而且她可是一心报国,不会索要一两银子报酬的哟。” 朱由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情,干咳了两声,讪讪的说道:“好、好,女侠傲视功名,可堪旌表……刘爱卿,这位姑娘又是何许人呢?” 刘永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这位姑娘出身于江浙一带的武林世家,姓雷名月阳,举家反清,在南下的途中,遭到清廷鹰犬的疯狂追杀,几番血战,全家数十口差不多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雷姑娘身手强胜臣下多多,与檀姑娘、公孙姑娘同为臣下的好朋友,此番特邀请她们同来助阵,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好哇,难得几位姑娘能有报国之志,实为巾帼之帜,朕暂且先封你三人为二品御前护卫,只待彻底击退谋逆的寇匪,再另行重赏。” 雷月阳根本无心功名,本欲出言推辞,可是想想所封的无非是有职无权的虚衔,再一意谦辞,反倒有做作矫情之嫌,况且所封的又不光是自己一个,亦不知檀纯和公孙涵是何想法,别因为自己而扫了她俩的兴,守卫皇宫少不了她们的帮助,反正李定国将军一到,自己就可以悄然离去,皇帝的封赏谁愿意领谁就去领吧。当下随着刘永山躬身谢恩,然后一起退出了武英殿。 吃罢早饭,马吉翔、靳统武请刘永山到朝房议事,三个人商量了好一阵,最终决定,再增调五百名锦衣旗校和禁军士卒入宫,并将所有的人分作三队,每队四百人,各当一班,四个时辰轮换一次,马、靳二人负责白天,而较为危险的夜晚,由刘永山负责。 于是乎,禁宫内外岗哨林立,巡逻的军士一队连着一队,同时,在皇宫中的亭台楼阁的檐下廊边,增挂了几百只灯笼,使得夜里比平常的时候亮了许多倍。再就是安排雷月阳、檀纯和公孙涵住在寝宫的外殿,贴身保护永历皇帝,如此一来,整个永历皇宫,就好比铁桶相仿,众君臣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南明皇宫这边严阵以待,天音教一方同样是磨刀霍霍,长白魔君公孙立极,决意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第二次的突袭中,解决掉永历皇帝朱由榔。 日头刚刚落山,公孙立极便开始招集所有手下,就连晌午才从岑王老山铩羽而归阿尔图、乌精阿,以及叶百虎、龚一统,也都被派上了用场。 长白魔君阴鸷的目光,逐一扫过段氏父子,归家兄弟,毒手虬龙,辽东三虎和京西四丑,语调低沉的开口说道:“各位,成败在此一举,今晚入宫,不除掉朱由榔,绝不收兵!老段,你我分别率领一队人,从皇宫的左右两侧同时杀进去,切记,动作一定要快,出手一定要狠,绝不能给他们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否则的话,他们的人是咱们的几十倍,上百倍,要是叫他们回过神来,别说是杀永历,就是想脱身都难了。” “总提调所言极是,大家一定要牢记在心,千万不能各自为战,一定要抱团,拧成一股绳,齐进齐退,就必定能够完成,大清皇帝赋予我们的使命,大功告成之日,朝廷肯定会重重封赏大家的。”伏牛门主高声附和道。 公孙立极接给过话头:“不错,事成之后,金银珠宝,美女娇娃,绝对少不了诸位的,愿意当官的,太高的我不敢说,弄个什么游击、守备的当当,还是不在话下。” 一干武林败类经此煽动鼓动,一个个撸胳膊绾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公孙立极看在眼里,心中得意:“段兄,你就带着令郎,穆老弟,以及茅、叶、史、龚四位为左路,归家兄弟,僧库勒、阿尔图他们跟着我为右路,以我发出的信炮为号令,同时进击,在永历的寝宫着会合,如果其中的一路受阻迟到,另一路不必等候,要一鼓作气,杀进寝宫,砍了朱由榔的脑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哦,总提调,还有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不能不事先作好打算。”段林壑期期艾艾的说道。 长白魔尊隐约猜到了对方想说却未说出口的话,同时,也发觉穆少根和归氏兄弟都向自己投来关注的目光,他的面颊抽搐了几下,心中在作着艰难的抉择,口中则故作轻松的说道:“老段,你我共事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 “哦……是这样,我是担心……担心,万一小涵格格她再搅和进来,那我们该如何处置呀?”伏牛门主迟迟疑疑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和顾忌。 “这个嘛……”公孙立极手捻胡须,眯起了双眼,冷漠的目光从段林壑的身上移开,扫过穆、归、茅、叶等人,最后以异常冷酷的语调说道:“小涵她只是顽皮胡闹不懂事,并非成心和我们作对,我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再靠近永历皇宫,相信她不会置若罔闻。”停了一停,长白魔君的话音变得更加冷酷:“在此,我还要强调一点,这次行动关系重大,为了达成使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说有什么人胆敢阻挠我们行事,我奉送大家八个字,那就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21章 禁宫搏杀 谯楼上刚刚敲响了二更的鼓声,随着长白魔君所点燃的信炮在空中炸响,两路天音教杀手,便乘着浓浓夜色的掩护,将一只只飞索,抛向了宫墙的城头,紧接着一个连着一个,鱼贯而上。他们的行动,很快便被戒备森严的禁军发现,刺耳的警哨接连响起,成百上千的军卒从四处涌出,纷纷扑奔宫墙来截击。然而天音教众人,就如同一群嗜血的恶魔,逢人便杀,玩了命的往里闯,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永历皇帝的寝宫。 当班值夜的四百名禁军旗校,转瞬之间就已经死伤了六七十人,余下的亦被天音教群魔的疯狂气势所慑,不敢过分靠近。领先一步的段林壑一路,业已踏上了寝宫门前的台阶。看看四周已经溃不成军的禁宫守卫,满心以为自己就要大功告成了,却哪知克星突现,一道丽影,两缕寒光,从天而降,群贼登时乱了阵脚。 来的正是雷月阳,由于头天晚上的疏忽,错过了护卫帝驾的机会,她的心中甚为不安,好在皇帝安然无恙,不然的话,她会后悔一辈子。因此,月阳姑娘自告奋勇,担当了头一班守夜的苦差事,警哨声,厮杀声,阵阵传来,她急纵上殿脊四处眺望,瞧见两路杀手正在飞快迫近,禁军兵士根本难以抵挡,有心去援手,却又苦于分身乏术,难免不顾此失彼,一旦寝宫有失,后果将不堪设想。没奈何只得强自忍耐,眼见得六七个黑衣蒙面杀手冲至近前,早就憋足了劲的月阳姑娘,当即飞身跃下,舞起日月双刀,扑入敌丛。 首当其冲的乃是京西四丑中的老大茅万策和老二史千铿,与他们同路的段氏父子颇具心机,不到最后的关头,怎肯施展全力。余者穆少根、叶百虎、龚一统之流,俱是创痛在身,尽管也想力拔头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茅、史二人乃是地道的生力军,而且,因为看守路口失职,放走了官应震等人,被长白魔君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个家伙都暗自窝火,心里面都憋着一股子邪劲,打算立上一功,好扬眉吐气。因此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冲在了最前头,。 与雷月阳一照面,两个家伙仍仗着一股锐气,一味的强攻猛打,史千铿的双瓜锤,一连气砸了十七八下,茅万策的大铁蒲扇也是拍、划、扫、推,忙了个不亦乐乎。他二人这一通折腾,倒是收获颇丰,斗到分际,史千铿已经是身中三刀,茅万策亦是身被两创,外加一记窝心脚,呲牙咧嘴,歪歪斜斜,险一险摔翻在地。 茅万策率先认出了雷月阳,共气咻咻的嚷嚷道:“他娘的,这不是在岳麓山行刺洪大人的那个小丫头吗?怎么没有死呀?还……还他娘的变得这么厉害啦!真……真他娘的邪门啊!” 史千铿不服不忿的说道:“老大,我可没看出她厉害了多少,就是出刀快了点,咱们哥们时才是太大意了,才吃了亏。她那个相好的那么难对付,都叫咱们给收拾了,剩这么一个臭丫头片子,还怕她作甚?并肩上,莫叫那两个乌龟抢了头功!”他所说的两只乌龟,自然是指另外一路的归克龙和归克蛟兄弟俩了。 他二人不说话还不打紧,这一提到岳麓山和毕士超,月阳姑娘的眼睛立时就红了,胸中燃起熊熊的复仇烈火,只听她切齿喝道:“狗贼,该是你们血债血偿的时候了,纳命来!”刀啸骤起,娇影横空,刚刚用的还只是天凤刀法,此刻已然发动了峨眉神技——玉女按莲功。 二丑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还不顾死活的舞扇抡锤上来缠斗,耳轮中但听得:叮、喀嚓,啊——噗,咕咚。再看二丑都变了模样,枣核脑袋茅万策的铁蒲扇只剩了一截手攥着的把,左胳膊齐肩而断,血涌如泉,狂声惨叫着暴退了八九步,尽管避开了月阳姑娘的第二轮攻击,却不想陷入了禁军兵士的包围之中,几十件刀枪剑戟,一齐朝他身上招呼,刹那间便已经是左右透气,前后开孔,化作一具无魂之尸。 肉墩史千铿的双瓜锤一分为二不算,从额头到小腹,被划了一道两三寸深,二尺多长的大口子,顿时成了一个血人,人仰锤飞,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没动一下。 “大哥,老二——”稍后赶到的叶百虎和龚一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嘶声呼喊,暴怒如狂,颤枪旋刀猛扑月阳姑娘。 这对刚刚在神刀玄女刀下受创的难兄难弟,眼见得对方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满以为全力出击,就可以替结义兄长报仇雪恨。却哪知依然是厄运不改,还没拆几招,便已是旧伤未愈,又添新创,各自挨了两刀,血染衣襟,不由得心胆俱裂,骇然倒退。 大占上风的雷月阳瞥见另一侧,又有一伙黑衣蒙面人杀将过来,其身手之强,较比自己阻击这一路,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心中惊凛,正欲再发按莲神功,刀毙二敌,好调头去截击另一路杀手。不料,一锦袍老者突然抢至,口中喝喊:“昶儿,快进寝宫,我对付这个!”此人便是伏牛门主段林壑,先前老奸巨滑的他没敢孤军深入,眼瞅着援军杀到,心中有了底,生怕被另一路的人抢去头功,急命儿子段昶进入寝宫,就算夺不到头功,至少也可以分上一杯羹。 老贼段林壑手中舞动的链子锤,浸润了他三十几年的心血,技艺衣襟是炉火纯青,再加上他内功造诣精深,堪称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的高手了。由于他刚刚赶到寝宫的门前,并没能看见雷月阳大展神威,一招之下重创茅、史二人,只瞧见了叶、龚二丑不敌倒退,故尔心中狂妄的认定对方虽不含糊,却绝非自己的对手,自忖不出二十招,便可以将其置于死地,当下发出六成的内力,左锤平击,右锤斜挂,一式狠辣的“野渡舟横”攻出,旨在抢制先机。 雷月阳自然看出锦袍老者可能不大好对付,急忙侧身发刀,还一招“凤鸣歧山”。尽管封挡得滴水不露,可是无形之中,已经被对方的强猛气机逼得退了两步,不待她变招反击,伏牛门主的第二式“日月同辉”,已然呼啸而至,无奈之下,雷月阳只得再退一步,以一招自家的刀法“雷厉风行”,化险为夷。 老贼段林壑得理不饶人,乘势进击,恶吼一声,功力已然提到了八成,双锤犹如出膛之弹,电耀而出,力逾千钧,用得乃是伏牛派的三大绝招之一“双龙吐珠”,企图在一招之下,令年轻对手成为自己锤下的新鬼。 第22章 动魄惊心 雷月阳眼见敌手的流星锤来势凶猛异常,深知不可力敌,忙施天凤刀法中的妙招“游龙转凤”,双刀斜挂,借力而走,娇躯猝闪,目不交睫之间,已经到了伏牛门主的背后,骤提丹田之气,破吼娇叱:“老贼,看刀!”左手日刀用得是争掌式,右手刀使得是牵掌式,两道寒飙,直袭锦袍老者的背心后脑。 段林壑暗叫不妙,慌得塌腰拧身,右手锤向后撩扫,同时,左手锤重重击在地面,双足点地,整个身体生生在空中折了个跟头,这一招“指天问地”,实在是精妙绝伦,硬是逃脱了亡命之厄。即便如此,他的身上已然平添了两条半尺来长的创口,落地之时,一连倒退了三四步,方才拿桩站稳,再看他的一张老脸,一会青儿,一会儿白,额角鼻尖冷汗沁出,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 好在报仇心切的叶百虎和龚一统带伤再上,替老贼挡了两招,便连声惨叫着又退了下去。紧接着毒手虬龙杀到,虬龙软剑蛇电而发,一口气就是狠辣无比的五记辣招,这当口他已经认出了雷月阳,暗惊对方武功之高,知道硬碰硬的打,恐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开始耍嘴皮子,以期扰乱月阳姑娘的心神:“哟,这不是雷家小姐嘛,啧啧,几年没见,这人更漂亮了不说,这功夫也比从前强多了,真是可喜可贺呀!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奉劝你一句:今天晚上那个朱由榔是非死不可!单凭你一个人,就是有天大的能为,也是无力回天。我看你还是乖乖把刀收起来,归顺我们天音教,我可以保你没事,你我还可以重续前缘,你说好不好啊?” 雷月阳业已从声音上想起了,自己面前口出浪言的蒙面杀手,就是当年在灵岩山上,将自己掳走凌辱的那个清廷鹰犬,禁不住怒火填膺,厉喝一声:“淫贼,当心你的狗头!”刀芒瞬闪,娇影翩迁。只听得毒手虬龙鬼嚎了一声,一溜跟头翻了出去,脚甫着地,左手捂着鲜血迸流的脸颊,右手狂舞软剑,刺倒了三名逼近的锦衣校尉,眼眸中射出灼灼凶焰,切齿说道:“臭丫头,敢破大爷的相,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而这时候,雷月阳已经和段林壑、叶百虎、龚一统三个人杀成了一团,以一敌三,她半点也不轻松,如果要是再加上个狠毒奸诈的穆少根,其处境可就着实堪忧了。 再说姗姗来迟的另一路杀手叫,加上公孙立极总共是六个人,却是五个身上带伤,而且更糟的是辽东三虎不擅长轻功,爬城墙就费了不少的劲,进来以后只知道一味的蛮打,人倒是杀了不少,可是前进的速度却是甚为迟缓。 而狡猾的归氏兄弟,为了自身的安全,只是粘着长白魔君,根本不管那三个莽汉的死活,也是谁的弟子谁心疼,公孙立极深知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的硬往里突,三个徒弟就都得被甩在后面,面对成百上千的禁军,他们的下场只能是被乱刃分尸,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放慢向寝宫推进的速度,以迁就三个弟子。如此一来,他这一路要比段林壑等人晚到了许多。 同样姗姗来迟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檀纯和公孙涵。在这非常时期,其他的人大多十分机警,随时防备着有人闯宫行刺,不少人干脆就合衣而卧,兵器也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一旦察觉动静不对,就可以即刻跳起来投入厮杀。 可是这两位大小姐,则不管那么多,以檀纯的想法,自然是满心以为刺客已经被自己吓破了胆,根本就不可能再来,雷月阳和刘永山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至于公孙涵的心情确要复杂得多,她明明知道父亲今夜肯定还会动手,只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到时候究竟是帮谁不帮谁,心里头一点谱的没有,索性大睡特睡装糊涂,来他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二人在分给她们的房间里,宽衣解带,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叽叽咕咕的闲聊了好一阵子,快到二更天的时候才沉沉睡去。外面打翻了天,她二人尚且在梦乡中流连忘返,后来倒是心中有事的公孙涵先被惊醒,她偷眼瞧瞧檀纯仍在沉睡,便也装着没醒赖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檀纯醒来蹦下床铺,跑到她的跟前,又是摇,又是喊,她才装作刚刚醒来,等着她慢腾腾的穿衣束带,心悬雷月阳安危的檀纯,早就不耐烦的跑了出去。 才出寝宫的檀纯,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但见夜幕之中,灯火摇曳,人影穿掣,兵刃交击,呼喝惨叫不绝于耳,不待她看明白究竟哪个是敌,哪个是友,迎面已经冲过来一个人,身着黑色衣靠,黑布蒙着脸,只露着两只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手中擎着一柄长杆葫芦锤,左抡右砸,几名上前拦截的禁宫护卫,转瞬间已是骨断筋折,脑裂肢残。 这家伙正是奉其父之命,直闯寝宫,抢夺头功的段大少,眼见挡住自己去路的,是个睡眼惺忪的年青姑娘,以为是个宫女,如何放在心上,更何况他心性阴狠酷毒,根本不似他弟弟段旭怜香惜玉,倜傥风流,但凡有人碍事,便一声不吭的挥锤捣出,竟是毫不容情的催花辣手。 檀纯急急抢出,不过的担心好姐妹雷月阳出了什么意外,并没想与段大少为难,可是瞅见对方出手凶霸歹毒,未免动气,纤纤素手在恶汉的葫芦锤头上,一搭一引再一推。 满心恶念的段大少,只觉得一股强悍的内力,顺着锤柄从自己双手劳宫穴,攻入了双臂的手少阴心经,啊的一声惨嚎,口血狂喷,锤飞人仰,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后边涌过来的禁宫卫士已经一拥而上,刀矛齐下,不过是眨巴眼的工夫,段大少就再也看不出人模样了。 “昶儿——”伏牛门主眼见爱子惨毙,惊怒交迸,失声大叫,舍了雷月阳扑向檀纯。他这一走不要紧,穆、叶、龚三贼登时没了主心骨,给乘势反击的月阳姑娘杀得是节节败退。 雷月阳本可以一鼓作气,手刃三敌,可是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对,猛一回头,惊见寝宫的另一侧,刘永山、闪亮和二百多名禁军列成的人墙,已经被另外的一路杀手突破,有几个蒙面人业已闯进了寝宫的廊道,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23章 铁血丹心 月阳姑娘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不分主次,险一险坏了事,当即急拧腰身,纵掠过去,锲入围在外圈的禁宫卫士,双刀齐发,一式“彩凤双飞”派送给了正狂舞锉子斧,砍杀宫卫的大蛮牛阿尔图,大块头恶汉的脸上、肋下双喜临门,哀嚎一声,壮硕的身躯立时僵挺在原地,禁军兵士们焉能错过这等天赐的良机,齐声呐喊,七八杆长枪,同时戳进了蛮牛壮汉的胸膛。 月阳姑娘片刻不停,疾掠前冲,直追已经深入寝宫的三个黑衣人。跑在后面的归氏兄弟,堪堪被追及,无奈返身接战,老大的乾坤龟刀立劈横斩,老二的乌龟钢圈平推斜划,俱是招法精妙,狠辣异常。 雷月阳担心被这二人缠住,而使永历皇帝遭了前面那个刺客的毒手,急切之间,娇叱一声,双刀分出,不守反攻。用的仍是对付阿尔图的那一招“彩凤双飞”,只是上一次占有绝对的优势,可这一次已经是势均力敌,只攻不守,很大程度上已然蕴涵了拼命的意味。 你想一向以狡猾著称的归氏兄弟,又怎么肯与一个年轻姑娘对命?对于他们来说,倘若是受了重伤,即便杀了永历皇帝,也势必将无力逃出皇宫,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要是被活捉,下场会更惨,恐怕是逃不过千刀万剐的凌迟极刑。因而这两个家伙,慌忙收招自保,只听铮、铮两声脆响,兄弟俩朝左右各退了一步,月阳姑娘就从中间的缝隙,嗖的一下掠了过去。双龟还打算追上去缠住她,却被急赶过来的刘永山和闪亮等人围住,混战在一起,一时无法脱身。 担任宫内护卫的几十名太监,平素倒也没少舞刀弄枪,操练起来也是有声有色,威风凛凛,可是其中十有八九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起初这些人瞧见对方冲进来者的只有一个人,又是赤手空拳,都没怎么当回事,仗着人多势众,蜂拥而上,刀枪齐出,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闯入者置于死地。 他们又哪里知道,别看长白魔君手无寸铁,可是杀起人来,则如同碾蚂蚁捏蚊子一般便当。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便已是劲风骤起,寒毒弥空。来势汹汹,志在必得的众内侍,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有十来个人僵挺倒地,直奔地府阴曹,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后边的太监们看在眼里,如遇鬼魅,个个吓得是魂飞胆裂,纷纷使出了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撒腿逃命,转瞬便已经跑得一个不剩。 在寝宫最后一座偏殿的门口,雷月阳终于追上了长白魔君。在老魔头愕然回头的一刹那,她大喝一声,腾身而起,日月双刀划出璀璨的光华,向强大的对手狂泻,已经是潜力尽发,不遗余力。 公孙立极一来没有想到永历皇帝之中,能够有这等高手;二来,乍见对方是个年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孩子,根本就没瞧在眼里,放在心上,未免托大,并没急于抢制先机,惊见对方攻出如此狂烈的杀招,有些措手不及,只得侧身退让,抱元守一。 雷月阳身形落地,双手擎刀,横眉怒目,守在了偏殿的门口。再看永历皇帝、庞天寿、马吉翔,以及二三十名内侍,龟缩在殿内的一个角落里,抖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立极冷眼打量着拦住自己去路的月阳姑娘,语调傲慢的说道:“丫头,你是朱由榔的什么人啊?犯得着这么替他这般卖命吗?以你的身手,若是肯加人我的天音教,老夫可保你的前途无可限量。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怎么样啊?” 雷月阳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乃大明子民,理当为国尽忠效命,想叫我卖身投靠你们满人,做梦!接招吧!”言出身动,日月宝刀电划而出,直袭长白魔君。 公孙立极冷嗤道:“哼,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不成?嘿嘿,想死,那还不容易,老夫这就成全你!”言罢,玄阴大法催动,森寒掌力,恶狠狠的罩向月阳姑娘。 凭心而论,以雷月阳眼下的武学修为及内功火候,迎战伏牛门主段林壑,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要让她与长白魔君抗衡,也未免太难为她了。尽管她全力以赴,舍命扑击,亦不过支撑了三十几招,已然被对方阴霸掌力迫得是一退再退,险情频生。 再斗片刻,猛听得老魔头冷喝一声:“丫头,黄泉路上走好哇!”瞅准了月阳姑娘的防御空隙,一记“彻地连天”,双掌起处,犹如一道冰嶂,以无可抵挡之势,向雷月阳倾压过来,自认为只此一招,足可以将年轻对手的五脏六腹震得七零八落。 雷月阳眼见得敌手的辣招出手,自己既无力抵挡,也无法破解,情知此番必死无疑,索性银牙一咬,拼出了全部潜力,头一次用上了天凤刀法中的决死招法“凤靡鸾化”,日月双刀绞在了一起,合身突进,打定主意,就是豁出一死,也要在强敌身上重重戳上一刀。 “老贼,我与你拼了!”随着一声裂喉呐喊,大西猛士闪亮,双手紧握三环大刀,不顾归克蛟的凶狠追袭,腾身挺刀直插长白魔君的后心。 已经稳操胜券的公孙立极焉能吃这等亏,身形一摇,左掌反手一拨,闪亮全力攻出的三环大刀便已走了空,但是由于他用力太大太猛,收招不及,整个人撞向杀机如炽的长白魔君。与此同时,月阳姑娘的双刀业已攻到老魔头的胸前。忽听公孙立极鬼吼一声,晃身拂掌,迫开日月双刀,一刹腰左肘向后捣出。 闪亮长声惨叫,口喷血泉,脚不沾地的倒翻出去。已然追到他身后的归克蛟,乘机运起龟刀,连环劈砍,可怜大西勇士闪亮,人未坠地,便已魂归地府。 “闪兄弟——”刘永山痛心疾首的失声呼喊,舍了归克龙,狂扑杀害闪亮的凶手,挥剑刺中归克蛟的肩头,而他自己也被尾随而来的归克龙,抡乌龟钢圈划中了脊背,血下如注。 肩头迸血的归克蛟疼得是哇哇怪叫,掉过头来,与他哥哥夹击刘永山,虽然有二十几名锦衣高手助战,刘永山的处境依然危如累卵,生死悬于一线。 雷月阳被震退了七八步,勉强拿桩站住,全靠闪亮舍死突袭,令长白魔君分出一半的掌力回击,方使她暂且保住了一条性命。眼见恩人闪亮惨死,刘永山危殆,姑娘五内如焚,她的面前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老魔头,而身后不远的地方,则是挤在一起,惊恐万状的永历君臣,她退无可退,只能紧咬牙关,调集全部的残存体力,拼死一搏。 第24章 大旱云霓 此刻的寝宫大门前,正打得是不可开交,乌精阿和僧库勒奉公孙立极的命令,死死守住寝宫大门,拼死抵挡想冲进来救援的禁卫军士,皇宫守卫虽然有三四百之众,却因为地势狭小,无法施展,攻了半天也没能前进几步。 段林壑眼见得心爱的大儿子死于非命,疯了一般与檀纯拼起老命来,两个人翻翻滚滚,上上下下斗过百招,各自都受了些许创伤,却兀自恶战不休。 而穆少根、叶百虎和龚一统三人,亦与外圈的禁军兵将混战在一处,左冲右突,令众军士无法全力攻击寝宫的大门。直急得靳统武是五内如焚,七窍生烟,在那里咣咣的直跺脚,却是毫无办法。 就在这个当口,附近一座偏殿的飞檐之上,倏的掠下一道人影,在禁军丛中飞快的穿行,正值叶百虎的轮刀旋出,砍倒了两名锦衣旗校,不待得意狂笑的大板牙收臂回刀,那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贴了过来,轻舒手臂,嘭的叼住了恶汉执刀的右手腕,向前一引,同时另只手中握着的兵刃,在其后脑勺上不轻不重的敲了那么一下。再看丑八怪叶百虎,已身不由己的栽进了人丛,众军士岂肯放过这等良机,当即刀斧齐下,大板牙刹时变成一滩肉泥。 离此不远的龚一统看在眼里,狠在心上,惊怒之际,还想上来替结义兄弟报仇,可没冲几步就变了脸色,因为这时,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直吓得差一点尿了裤子,抹过头就跑。闻变靠过来的毒手虬龙,也看得是两眼发直,连挨了禁军的两刀一枪,才回过神来,抖剑腾身,朝宫外冲去。 再看那人片刻未停,已弹身的纵向寝宫门前的台阶,脚踏栏杆,连踩众禁军的盔顶帽尖,电打的一般扑入了寝宫。不少军士只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人踩了一下,猛抬头瞥见一个人在头上掠过,也不只是什么来路,胡乱的扎上一枪,捅上一刀,却连那人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那人的最后一跃,已然置身于辽东二虎和禁军之间,人尚在空中,手里带鞘的兵器挟风点出,正中人熊乌精阿的耳门,随着满族恶汉的一声骇人长嚎,手中的狼牙棒飞向了半空,肥硕的身躯还没倒下,便有十几杆枪矛槊戟,深深的戳进了他的身体,浑身浴血的乌精阿仍在狂嗥,挥舞双臂拨打抡砸,有好几名禁宫卫士被其巨掌大拳拍中锤着,骨断筋折。在更多是长枪大刀的无情劈刺下,人熊恶汉终于呜咽一声,轰然摔倒在地,血竭而亡。在他旁边的僧库勒直吓得魂飞胆裂,狂挥手中的短杆牛头镗,扑人军士丛中,玩了命往外闯去。 此刻的寝宫里面,归氏兄弟正对刘永山及一干锦衣校尉大发淫威,冷不防,一个人锲入战团,一口寒光耀眼,罡气逼人的宝刀,幻化成千树梨花,漫空弥眼,飘忽轻灵,不等二人回过神来就已经着了道,两缕刀芒直泻过来,老大归克龙头皮少了一大块,脑袋顿时成了血葫芦。老二归克蛟也没好到哪儿去,胸肋受创,险一险给开了膛,手按伤口,差了声骇叫:“哥,有扎手的,快扯!”兄弟俩掉了魂似的就往寝宫外逃,正好与涌进来的皇宫卫士们走了个顶头碰,少不得又是一通凶杀恶搏,身上再添数道创伤,好歹算是闯了出去。 里边的公孙立极也听到了归氏兄弟不是动静的叫喊,一颗心禁不住缩紧,下意识的蹙眉回眸,刹那间脸上写满了惊疑和错愕。 只见一位妇人,怒目横眉,披发舞刀,朝自己猛冲过来,本能的旋身发掌,双方的刀掌交击,转瞬间已拆了十五六招,全力施为的老魔头,竟然没能占到半点的便宜,心底不由得恨怒交迸。 可是当他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之后,只感到头皮发炸,岳麓山,青枫峡边激烈搏杀的情景,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神。再看看四周,手下已经逃得一个不剩,越来越多的禁军涌入寝宫,老魔头知道再斗下去非但杀不了永历皇帝,搞不好这条老命也得扔在这里,遂决意退走,当下连发四记凶霸无比的劈空掌,同时,双膝一曲,弹身而起,人在空中,双掌击向棚顶,轰然巨响声中,断木碎瓦四下里飞射,尘土灰粉散落弥空。脚踏殿脊的长白魔君森然恶吼道:“綦毋竹,算你来的是时候,这下就更好玩了,老夫还会来的,咱们就走着瞧吧,倒是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言罢如怪鸟凌空,闪了几闪,已然不见了踪影。 神刀玄女心里面牵悬着永历皇帝的安危,不顾自己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日夜兼程,爬山涉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安隆,看看已经是日落时分,便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略作休息,吃了些东西果腹,不到二更天就扎束停当,悄然靠近了皇宫。她还以为自己很可能来得早了,却哪知丧心病狂的天音教众杀手业已经发起了攻击。 禁宫卫士们都在四处围堵天音教群魔,綦毋竹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潜入了禁宫,一鼓作气连创叶百虎、乌精阿及归氏兄弟,并以凛然无畏的气概,震慑住了已是强弩之末的公孙立极,她自知体力所剩无多,根本无力追击,急调残存内力扬声喝道:“老匹夫,想早死就快点来,我夫妇随时恭候!”之所以用上了夫妇二字,是因为她清楚老魔头真正惧怕的自己的丈夫毕士英,遂故意这样说,为的是令老贼心存忌惮,好尽量为己方赢得一些时间。 “竹姐姐,真的是你吗?”已经是摇摇欲倒的月阳姑娘,两只大眼闪动着异样的神采,日月双刀接连脱手落地,脚步蹒跚的朝前走了几步,一下扑倒在神刀玄女的怀中。 “这位姑娘,你……怎么认得我?”綦毋竹并没能认出雷月阳,要知道她们已经分别了将近十五个年头,当时的雷月阳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现如今业已出落成个亭亭玉立,秀丽端庄的大姑娘。而神刀玄女这些年来,在容貌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体态略显丰满,眼角添了几条浅浅的鱼尾纹而已。更何况她的宿铁刀,七极刀法,月阳姑娘都牢牢的印在心底,就是再过十几二十年,也绝不会忘记。 因为,在月阳姑娘与綦毋竹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早就对神刀玄女崇拜得五体投地,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为人处事,言谈举止,无处不在有意无意的极力效仿着心中的偶像,乍见之下,已是气尽力竭的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潮澎湃,禁不住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偎在綦毋竹那温暖的怀抱中,万分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抬起朦胧泪眼,口中喃喃说道:“竹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雷月阳啊!” “什么?月阳,你真的就是月阳!”綦毋竹猛然醒悟,真是又惊又喜,眼中也涌起了激动的泪花,忘情的托起了月阳姑娘的脸,端详了好一阵,动情的点着头说道:“是,是月阳没错,只是模样更标致了,你自己不说,我可真的不敢认呀!”两个人重又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第25章 纵虎归山 以公孙立极为首的天音教众杀手纷纷溃逃,伏牛门主段林壑虽然一心想要替爱子报仇,可是檀纯的身手并不比他差,而他先前已然被雷月阳的峨眉神功震伤,斗来斗去,反给压在了下风,眼瞅着同伙一个跟着一个,走死逃亡,他的心里未免有些发毛,愈加被动,到后来就是想全身而退,都已经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了,无奈何只能在那里硬着头皮,拼了老命死撑。 倒是檀纯已经从多方的武功路数上,认出了对手的来历,想想段旭跟随自己东拼西闯,死心塌地,最后命丧芒砀山,而自己方才分明杀了他的哥哥,心中不禁暗生些许的愧疚,决意不再赶尽杀绝,遂以轻蔑的口吻说道:“嘿,老头,你是不是姓段啊?是伏牛派的头儿对吧?”见伏牛门主面现惊愕之色,又道:“方才死的那个倒霉蛋也是你的儿子呀?他死只能怪他太浑太毒了,是他逼我下杀手的,可半点怪不得我哟,你老儿自不量力的跟我不依不饶,哼,若不是看在你家段旭,曾经和我宾主一场的情分上,你早就躺下了,现在,你的同伙都没影了,你还在这儿硬挺个什么劲呀,就不想多活两年了吗?” “什么?旭儿,你……你认得旭儿?”段林壑听了对方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心乱如麻,心神恍惚的反问道。 檀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不错,我们可以说是朋友,他帮过我,为我而死,今天算是我还他一个人情,你走吧!” 老贼段林壑深知再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听了对方肯对自己网开一面,如逢大赦,丧魂落魄的点了点头,惶惶然掉头蹿去。 檀纯心里头牵悬着的是,先民前突入寝宫的好姐妹,雷月阳的安危,急匆匆的拨开众禁军挤了进去,正瞧见雷月阳与神刀玄女亲切的拥在一起,她之前也看到了綦毋竹飞身闯宫的情形,料定此人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当下开口询问道:“月阳姐你没事吧?这位前辈是谁呀?” 雷月阳闻声回过头来,眼中仍噙着幸福的泪花,颤声说道:“小纯,我没事,你问这个人是谁,难道你连竹姐姐都不认识了啦?她就是当年在浮云轩,和咱们住在一块的竹姐姐呀!” “是吗?”见神刀玄女正注视着自己,檀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连忙拢了拢纷乱的头发,讪讪的说道:“真的是呀,竹姐姐,请恕我眼拙,没能认出您来,晚辈檀纯给您见礼了。”一边说着一边裣衽施礼,心里头却是百味齐聚,这一瞬间,她的思绪倏的飘回到了浮云轩,先是想起了自己和鲍老爷子,岑雪玄,雷武阳以及表哥顾枫在一起的情景。紧接着又联想起了爷爷和父亲受人挑唆怂恿,挑起东海派内讧,致使雷、檀两家反目成仇,乃至后来自己身陷万灵禅寺所受的种种屈辱,不免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而神刀玄女并没有心存任何的芥蒂,很是欣赏的打量了几眼俏生生站在对面,丰姿绰约,妩媚可人的女孩子,喜滋滋的说道:“哟,你就是那个小檀纯呀,啧啧,真是想不到哇,刚才我在外面就看到你了,你的身手居然那么好,人又这么漂亮,真是难得啊!有你和月阳在这里,可是再好不过了,我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时候,皇宫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兵士们都在忙着东奔西跑,七手八脚的搬抬尸体,搀架受伤的人,找人医治。呼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创伤累累,神形疲惫的刘永山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闪亮那血肉模糊的尸身,眼中含泪,黯然神伤。 雷月阳几步赶至近前,跪在闪亮的遗体前,哽咽着说道:“闪大哥,你是为了救我才着了公孙老贼的毒手,你的恩情,小妹我必定铭记肺腑,永志不忘,你的仇,我一定要替你去报!” 刘永山抹了把泪水,嗓音嘶哑的说道:“雷姑娘,闪兄弟是好样的,是我大西军的英雄,他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圣驾,死得其所。姑娘你就不要太过悲伤了,保重身体,保护皇上,还得倚仗你们呀!” 神刀玄女和檀纯也过来,扶起仍在抽泣的月阳姑娘,温言劝慰着。过了一阵,雷月阳方止住了悲声,抬起蒙蒙泪眼,定定的望着神刀玄女,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问道:“竹姐姐,您……还和那个毕大哥在一起吗?” 綦毋竹笑了笑答道:“傻丫头,当然是他啦,不跟他还能跟谁呀?”接着把声音压了压说道:“这些年,我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只可惜这一次那个冤家刚好不在家,不然的话,公孙老贼非得把他的臭皮囊扔在这里不可。” 眼见雷月阳破啼为笑,话锋一转道:“月阳啊,你和士超的事,我和你毕大哥都已经知道了,当初你们俩跳崖,士超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一对采药的父子救了上来。可是他认定你已经死了,便不想自己独活,伤好后就又去刺杀洪承畴那个老贼,搞得那帮家伙鸡飞狗跳,死伤累累,终究人单势孤,最后还是给他们抓住了。我和你毕大哥听到信儿赶了去,已经迟了,救他出来的时候,士超已经不行了。真没想到,你还活得好好的,要是士超他知道该……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神刀玄女的这一番话说完,再看月阳姑娘已经成了泪人一般,连忙满怀歉疚的说道:“哟,瞧我这张嘴,也没个把门的,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是姐姐不好,可是这话不说不明,灯不拨不亮,你能安然无恙,士超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月阳啊,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弄坏了身子就不好了。”綦毋竹边劝解边拥住雷月阳,并为其拭去脸上的泪水。 月阳姑娘使劲点着头,止住了悲声道:“竹姐姐,你说得对,我还记得的年您和岑大叔来浮云轩的时候,您就以为毕大哥已经死在三垣魔宫里面了,可是您并没有整天哭哭涕涕,而是发奋练功,立志为他报仇,我也会这样做的。” 檀纯大瞪着双眼,瞅着神情局促,一步步贴靠过来的公孙涵,没好气的责问道:“涵姐,你也忒不仗义了吧,人家这边都打冒了烟,你又跑到哪里逍遥去啦?这回又弄了几箱子珠宝呀?” 公孙涵暗自咧嘴,脸上却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辩白道:“小纯,你可别门缝里瞧人呀,我公孙涵是绝不干对不住朋友的事情,我本来也是要帮你和雷姑娘的,可是哪知道刚一动弹,这不争气的肚子就刀绞一样的疼,想是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我……我只好先去了茅房,哪承想等我弄利索,这边也完事了,你怪我我不气,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呀,你总不能佝偻着腰跟别人动手吧?要是万一弄到裤子里……” 檀纯也拿厚脸皮的小魔女没辙,撇着小嘴讥讽道:“算了、算了,听着都恶心,还亏你说得出口,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真是应了那句话,懒驴上套屎尿多。” “小纯,你这嘴也太损了吧,这么贬低姐姐我,哼,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是?”心虚的公孙涵尽管心里很是生气,可是自觉理亏,不敢跟檀纯太较真。 第26章 披肝沥胆 这时候,马吉翔和庞天寿等人拥着永历皇帝走了过来,只听朱由榔朗声说道:“几位女侠,神勇无敌,护驾之功,不可埋没,朕要重重封赏你们。哦……这位后来的是……” 永历帝想弄清楚神刀玄女的来历,他瞧了瞧马、庞二人,见他们都在摇头,又把目光移向了,刚刚从地上挣扎站起来的刘永山,以为也是随他而来的武林异士。而刘永山同样不知道綦毋竹的底细,只好照实上陈:“启禀陛下,这位女侠并非随微臣而来。” 神刀玄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抱拳为礼自我介绍道:“民女复姓綦毋,单字名竹,为保我大明一脉,不断送在满清鹰犬之手,贸然闯宫,实乃逼不得已,皇上不降罪责罚就感恩不尽了,至于什么封赏,就大可不必了。依民女之见,那些刺客尚且具有再次闯宫的实力,而且,极有可能他们还会再添援手,所以民女恳请皇上,容许我滞留在宫中,直到李定国将军的兵马赶到。” 不待朱由榔答话,老太监庞天寿皱着眉头插话道:“綦毋女侠,但不知你是从何得知,李定国将军要来安隆救驾的呢?” 此一问,令在场的众人,包括雷月阳和刘永山都疑惑起来,谁也猜不到答案,纷纷注目神刀玄女,直到她将锦衣密使官应震在,岑王老山遇险的大致经过讲述了一遍,大家方才释然。 看看庞、马二人再没什么异爷议,永历帝便正色说道:“好,綦毋女侠身手高绝,若是愿意留守宫中,朕真是求之不得呀。老庞,你快快着人,为綦毋女侠安排歇息住宿之所。雷姑娘,檀姑娘,你们也都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朕一概应允。” 雷月阳和檀纯相视而笑,都摇了摇头。綦毋竹则开口说道:“陛下,民女还有话讲。” “噢,綦毋女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永历皇帝和颜悦色的说道。神刀玄女一举击退即将得逞的老魔头公孙立极,是他亲眼所见,故尔心目之中对其敬重有加。 神刀玄女肃然说道:“民女以为,那些清廷鹰犬如此明目张胆的冲击皇宫行刺皇上,可见其志在必得,足以断定他们不达到目的,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他们的组织名叫天音教,我和我丈夫以前没少跟他们打交道,知道他们的实力甚大,党羽颇多,又有满清朝廷撑腰,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民女担心他们的下一次攻击,会更加凶狠恶毒,只怕单凭我们几个难以应付周全,所以为了皇上的安全,民女斗胆请求皇上,从现在开始,换上普通军士的衣服,也不要再呆在这里,叫他们失去目标,无从下手。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就可以免去后顾之忧,腾出手来,给他们以重创。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喔,是这样,你是说要让朕和他们捉迷藏喽?”朱由榔瞅了瞅庞、马二人,笑着说道:“好啊,蛮有趣的嘛,值得一试,值得一试。” 马吉翔急忙顺杆往上爬:“是呀、是呀,皇上,綦毋女侠的这个计策太妙了,臣等也都换成和旗校们一样的衣服,贴身保护皇上,可暴陛下您万无一失。”其实,这个家伙是想乘机改头换面,以免自己树大招风,惹来杀身之祸。 庞天寿想想上一次的经历,亦是余悸在心,暗自盘算,若是自己换上低等太监的衣裳,肯定会安全得多,当即也一个劲的点头赞同。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朕就改装易服。”朱由榔爽快的答应了神刀玄女的请求,可是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真的相信对方所作出的警告,一门心思的认为,那些个落胆而逃的刺客,根本不敢再来捋虎须,之所以答应,一是由于马、庞二人的推波助澜,二是他自己童心大起,想重温一下儿时捉迷藏的乐趣而已。他哪里知道,綦毋竹的猜测,并非危言耸听,事实上,恰恰被她不幸言中了。 上一次进宫行刺的天音教杀手,进去十三个,只出来七个,且除了公孙立极,其余的人俱是创伤累累,精疲力竭。长白魔君功亏一篑,气恼万端,深知手下人已经无力再战,自己孤身动手,成功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不要说有大克星毕士英现身,单只那几位女将就够自己忙活的了。正自进不能退不甘之际,居然有援军开到,这是连老魔头自己,也万万没有料到的事,心中既为能够再次发动攻击而兴奋,又掺杂着失利的沮丧和难堪,与段林壑迎出门来。 刚刚赶来的一共有十二人,领头的是凶僧智圆和血流星敖尘,以及辽东五虎中的老大鄂伦岱和老二海青,这四个家伙原本都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戈什哈(贴身护卫),后来济尔哈朗年老多病,渐渐失势,他们便都暗怀另攀高枝之心。另外八个人,则都是从前东厂的武功好手,如今业已卖身清廷,做了异族的鹰犬。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众人入内次第落座,话入正题。公孙立极说道:“你几个不是都在郑亲王那里做事吗?怎么会如此清闲,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所为何事呀?” 智圆摸着自己油光钲亮的大秃头,咧着大嘴嘿嘿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呀,郑王爷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你前脚离开京城,他后脚就殡天了,现下我等都是洪大人的门客了。洪大人担心先生这边人手不够,特地派遣我等火速前来,助先生一臂之力。而且听说洪大人还有意请求皇上,调派一些大内高手来助阵,以备下一步计划之需要。先生,看诸位的模样,莫非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难道说那朱由榔的身边,还有什么能人异士不成?” 长白魔君懊丧的叹了口气答道:“唉,洪大人的计谋固然堪称绝佳,本来嘛进行得也顺顺当当,哪承想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平空杀出好几个,死心塌地替朱由朗卖命的小娘们搅局,再加上数千皇宫卫士,着实令人头疼啊,本座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正愁无人可用,你们来得可真是太好了,达成使命还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再动手当以智取为上,不可以再硬碰硬,死打硬拼了。” “公孙先生说得是啊,该想个妥帖的法子才行。”智圆皱在着眉头,长白魔君的功底和手段他一清二楚,能叫对方如此犯难,对手的实力之强,可想而知,他可不愿意毫无把握的去冒险玩命,于是转动他那几乎看不到的脖子,把问计的目光投向他的智囊敖尘。 面目黝黑,鼻梁塌陷的血流星,向以点子多而著称,闻言手捻着颏下短须,眯着小眼睛沉思片刻,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公孙大人,智圆兄,咱们何不弄一些皇宫守卫的号坎穿上,混进皇宫以后,先不要暴露身份,等靠近了朱由榔再突然发动,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知您二位的意下以为如何呀?” 第27章 杀机密布 公孙立极手托下巴想了想,觉得血流星的计划还算差强人意,遂瞅了瞅没精打采的段林壑,以及有脸无所谓的大和尚,最后狠了狠心说道:“那好吧,时不我待,我看敖老弟的这个法子,还是值得一试的,倘若能够成功,敖老弟就是头功一件!” 于是,智圆、敖尘等人突袭了一队禁军巡哨,夺衣杀人匿尸。天色一暗,十四名杀手乔装成皇宫卫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禁宫。 长白魔君再度出马,带着弟子鄂伦岱、海青,以及四名厂卫高手为一路;而伤势较轻,又一心邀功的毒手虬龙穆少根不甘落后,主动请缨,作为另一路的向导,他的心底还隐藏着,对雷月阳乃至綦毋竹的邪恶欲念,他要寻找机会,占有亦或杀死这两个,令自己心痒又恐惧的女子。 两路杀手悄然靠近寝宫,随着长白魔君发出的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怪啸,群起发难,杀散宫前的护卫,一举突入寝宫,原以为大功告成,却哪知东闯西冲,就是找不到永历皇帝的踪影。公孙立极气急败坏的吼道:“糟了,咱们中计了,快点散开,尽可量不要暴露身份,发现朱由榔后,发一长两短的啸声为号,大伙就都朝那里汇合,贻误战机者,杀无赦!”众杀手纷纷会意,各自寻路逃出寝宫。 而此刻,皇宫之中锣声四起,一队队禁宫守卫,荷枪执戟从各处涌出来,高擎着灯笼火把,到处搜捕潜入宫中的刺客。 这一次的情形,与上两次大时不相同,根本上看不到那种惊心动魄的大规模厮杀场面,然而,其中的凶险和血腥,却是有过之无不及。因为敌我双方都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乍见之下,根本无从辨明是敌是友,有不少禁军校尉,稀里糊涂的就送了命,可怜这些人直到死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渐渐的,敌人是穿着和自己一样衣裳的消息,在禁军中传播老来。于是乎开始人人自危,再碰面的时候,往往是隔着老远,就相互审视一番,若没发现什么破绽,再靠近交谈几句,可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就在放松警惕的一刹那,遭到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整个皇宫之中,到处都游荡着清廷的杀手,宫卫,太监,乃至于宫女,不时有人撞上煞星,不明不白的命殒禁宫。 綦毋竹、雷月阳、檀纯等人隐身在英武殿旁边的几趟厢房中,这里原本是内侍太监门的起居之处,如今则成了永历皇帝的藏身之所。这里十分僻静,清廷杀手们做梦也没想到,永历帝会纡尊降贵,在这种地方栖身。 公孙立极、智圆和敖尘等魔头压根就没往这边来,倒是有几个东厂密探出身的家伙,嗅到了些许气息,贼头贼脑的摸了过来,由于守在这里的百十名护卫,都是最亲信的旗校和内侍,彼此都已经很熟悉,骤见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少不得要上前拦截。 四个探子知道自己八成寻到了正主,个个狂态毕露,怎肯错失这建功的大好时机,看看对方不过六七个人,也没太当作一回事,突施杀手,三五下将拦路的宫卫放倒,便往里面闯来,打算弄准永历帝的确切所在,能杀就杀,杀不了再发信号不迟。 神刀玄女听到外面动静不对,探出头看了一眼,心中惊凛,急忙低声唤道:“月阳,小纯,有人闯过来了,好在不多,也没什么高手,不过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走,否则后患无穷,快!” 雷、檀二女闻言点头,紧随在綦毋竹的身后,悄无声息的贴了过去,猝然出手,不过是一眨巴眼的工夫,四名东厂番子便已非死即伤,等他们会过神来,弄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的时候,再想发信号,已经为时已晚,四个人手拉手的跨进了阎王殿。 而那些被他们所杀的,连同他们自己的尸体,也被以最快的速度拖进附近的房子,转瞬之间,这里重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公孙立极等人在皇宫之中东游西荡,左找西找,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是一无所获,一干魔头按事先约定的地点重又凑在一块,商量对策。智圆和尚气咻咻的说道:“公孙先生,咱们干脆在这里放上他一把火,就算烧不死朱由榔那小子,也能把他逼出来。” 血流星敖尘凶狠的附和道:“我看这个法子使得,等火烧起来,要是还找不着那小子,咱们就乘乱,大开杀戒,好歹也得出出他娘的这口恶气!” 长白魔君起初也有这种念头,可是转念想想,觉得未必能够奏效,而且是弊大于利。遂摇头阻止道:“不行,事情弄大了与咱们没多大的好处,皇宫起火,镇子外面的白文选不会坐视不管,要是大西军一掺和进来,再想得手就更难了。反正今天也就这样了,不妨先撤出去,不过得给他们钉上几个钉子。等天一亮,他们就会放松戒备,一定可以发现朱由榔的行踪,咱们回去养足了精神,明天晚上再来,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岂不便当?” “嘿嘿,还是公孙先生考虑得周全呀,这一招不赖,东厂的那些个人猴精猴精的,我看把他们几个留下来最合适。咦,奇了怪了,怎么就来了四个,另外四个钻哪儿去啦?”智圆抓着头皮,很是懊恼的嘟囔道。 公孙立极皱紧了眉头说道:“哼,依我看没准那几个误投误撞,真的闯到了朱由榔藏身的地方,给人家收拾了。别忘了我跟你们说过的,小皇帝的身边,还有三个十分厉害的小娘们哩。尤其是那个神刀玄女綦毋竹,刁滑的很,她们绝对是不会下留半个活口的。你们四个留下来,若是哪个能够刺探到朱由榔的藏身的确切位置,本座就赏他三千两银子,想做官的就可以当绿营兵千总!绝不食言!” 那四个探子心里虽然不情愿留下来冒险,可是上指下派,只有听命,当即齐称尊命,两两散开,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看那几人跑远,长白魔尊转过脸,瞅了瞅身边的毒手虬龙,语调深沉的说道:“少根啊,咱们这些人里,就数你的轻功最好,人也够机灵,那四个人我不大放心,你也留下来吧,和那几个一起负责侦察永历的行踪。你几个都当心着点,我们先走了,明日亥时一刻,我们准时入宫,咱们还在这里碰面,不见不散!” 穆少根自然知道留在宫中凶险万端,禁军的兵士固然不足惧,可是綦毋竹、雷月阳、檀纯等人,以自己眼下的状态,恐怕是哪一个都招惹不起,可是一来上命难违,二来觉得这确确实实的个立功的好机会,有道是富贵险中求,遂横下心来,拱手说道:“请提调大人放心,少根等必不负您的厚望,找到朱由榔,只等大人赶到,将那小子的脑袋捎走!” 第28章 心腹大患 公孙立极、智圆等人退向宫墙,顺着进来时留下的绳索溜出了皇宫。穆少根则与另外四个东厂密探分散开来,先去寻找各自的藏身之处,然后再想法子去刺探永历的消息。 穆少根躲在一座十分僻静的偏殿之上,偷眼看着下面众军士,在清理着宫中被杀死的守卫和太监,脑子里则在一刻不停的盘算着,想来想去,觉得几重大殿,偏殿以及后面是寝宫、御书房,都已经搜了几个来回,压根就没有朱由榔的人影,连那几个叫人忌惮的小娘们也没露头脸。对了,她们肯定不是永历的嫔妃,之所以滞留在皇宫之中,就是为了保护朱由榔那个窝囊废,她们仨一准寸步不离的守在永历是身边,还真得当心着点,要是落在她们的手里,自己不给大卸八块才怪。 又挨了一会儿,天色已然大亮,皇宫里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该是吃早饭的时候了,穆少根只觉得饥肠辘辘,不由得懊悔不迭,为什么没趁着夜色,去弄一些吃的东西回来?现在身边一丁点充饥之物都没有,这一整天可怎么挨呀? 忽然,这家伙的脸上又绽出一抹得意之色,暗自心道:对呀,自己想吃东西,那个朱由榔也得吃饭呀,而且皇帝吃顿饭的排场也必定不会小喽,何不去御膳房守着,那样的话,即可以伺机搞点吃食填饱肚子,又可以盯梢传膳的太监,来他一个顺藤摸瓜,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御膳房在什么位置,穆少根并不知道,但是这个问题难不倒狡猾的毒手虬龙,只见他的目光一圈一圈地在皇宫是上方扫视着,过了没多大的工夫,便锁定在西边腾起的几缕袅袅炊烟上,一抹笑意掠过他的面庞,遂小心翼翼的下了殿脊,向那边摸去。 御膳房的里面,菜刀、炒勺岁,砰砰当当的一通响,片刻之后,一长溜内侍,排着队,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只装着扣盖的大瓷碗,打里边走了出来,阵阵诱人的香气随风飘入鼻孔,令已经是前腔贴后腔的穆少根口水直流。直想扑下去,把那些人通通放倒,然后敞开肚皮大吃特吃一顿。 可是他没敢贸然行事,心想一定要盯住这些个传膳的太监,找准朱由榔呆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事,御膳房又跑不了,里面吃的东西多的是,等饭点一过,厨子们也会离开,再去弄吃的会容易得多。遂强自忍耐,抻长了脖子,在房顶上跟着传膳太监的队伍缓缓前行。 拐了几个弯,前面是一片低矮的厢房,有十好几趟,想是太监或宫女们居住的地方。穆少根一见禁不住心头狂喜,暗自心道:“好哇,这个朱由榔还蛮鬼的,居然藏到了这种破烂地方。哼,就让你小子再多活一白天,今晚就给你们来他个一勺烩!綦毋竹,还有那两个小毛丫头,若是顺了大爷我的心还则罢了,不然的话,我就叫你们死得很难看,下辈子都没脸做人!” 正自他在那里痴心妄想之际,猛听得下面有人大声喝喊:“有刺客,抓住他!”这一嗓子,直惊得穆少根差一点打房檐上掉下来,本能的打算蹦起来逃命,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耳听下边奔跑的脚步声并不是朝自己这边来的,遂匍匐在瓦垄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几声惨叫传来,心中猜测可能是和自己一道留下的,那几个东厂的人被人发现了,不禁暗叫侥幸,又感到窃喜,死一个就少一个人分功,要是只剩下自己一个,这份功劳岂不是更大了吗? 哪知他刚刚才松了口气,又听到有人吼道:“那边还有一个,别放他走喽,打死他,打死他!”这声喊又把他吓了一身冷汗,紧接着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是一个女子语调严肃的大声说道:“大家都当心着点,天音教的人没有都走,除了这两个可能还有其他的人,月阳、小纯,我在这里守着,你们俩分头在附近搜一搜,绝不可以放过一个!” 穆少根猜出是神刀玄女綦毋竹在发号施令,偷眼望去,传膳的队伍已经没了踪影,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恨,没能够看清楚那些太监到底进了哪一趟哪一间。下面的奔跑声不绝于耳,声声都令他心惊肉跳,当下悄悄滑下屋脊,躲进了不远处的一片花圃之中,打算在那里猫一会儿再去御膳房搞吃的。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工夫,便有好几队禁军兵士打花圃边上匆匆而过,却都没能发现隐藏在里面的毒手虬龙,然而却被一个无意经过的人察觉了,倒不是穆少根藏得不够隐蔽,坏事就坏在他那不争气的肚子上,由于饥饿所至,咕噜咕噜的肠鸣声,绝非人所能控制,而这种声音虽然可以逃过那些普通士兵的耳朵,却是无法瞒得过武功好手的耳朵。 那个人站在花圃的边上,语调幽幽的说道:“啧啧,要说这份差事也真是够为难你们的了,担惊受怕,东躲西藏,蚊子盯虫子咬的不说,这早上的饭还没吃呢吧?这饿肚子的滋味可是不大好受哇,你说是不是呀?” 穆少根听出说话之人是个年轻女子,禁不住头皮发炸,可是细品对方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辨嗓音也可以肯定不是雷月阳,更不是永历的宫女,亦或嫔妃,会是谁呢?管他是什么人,只有杀了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正当他打算要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毒龙镖,射向发话的女子之时,那个女子又开了腔:“你是天音教的人吧?请设法转告你们的总提调,今天晚上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李定国的大军很可能明天就能赶到,顺便告诉他一声,那个姓朱的,住在西数第三趟第九间,要是没什么把握的话,干脆就不要干了,还有就是那个叫毕士英的人,可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哟,你们可得多多当心才是啊。”抛下这句话,那女子倏的转过身,快步离去。 不消说,这个泄露天机的女子,便是小魔女公孙涵。这两天来,她的日子可是半点都不好过,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直是坐立不安,刻漏难捱,最后索性装病,整日价病病歪歪的,除了吃饭和上茅房,几乎连屋门都不出,晚上也不管外面怎样折腾,她都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亲情和友情,背叛与道义的搏斗,却没有一时一刻的停休过。 雷月阳和檀纯跟着神刀玄女,在外面捉拿天音教的探子是事情,她一清二楚,而穆少根所藏身的花圃,恰恰的她去茅厕的必经之路,因此被她意外的发现了行藏,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心灵天平,向父亲的一方骤然倾斜,非但没有揭穿毒手虬龙,反而将至关重要的情报,透漏给了毒手虬龙穆少根,使永历皇帝再一次置身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第29章 死灰复燃 而另外两个东厂密探,可就没有毒手虬龙那么幸运了,先后被雷、檀二女发现,一个先被檀纯的乾坤拳打了个半死,紧接着叫痛打落水狗的众军士,一顿乱枪,扎成了筛子似的。第四个人也让月阳姑娘的峨眉神功震吐了血,给拖到了神刀玄女的面前。 那人自知凶多吉少,小鸡啄米一般的连连叩头,嘴里边连声哀告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小的是当差的,上指下派,实在是没法子呀,我……我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又留下了多少?”神刀玄女厉声逼问道:“说实话,就饶你一命!” “啊,十……十四个,后来不知怎么少了四个,公孙老头逼着我们四个留下来打探消息,然后就领着其余的人出去了。哦……留下的四个人,原来都是我们东厂的人,彼此都认识,小的敢拿脑袋担保,绝对不会错的。小的所说句句是实,求女侠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密探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倒是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毒手虬龙留下来的事,他压根就一无所知,故尔只字未提。 月阳姑娘语调轻快的说道:了“这就对了,咱们昨晚收拾了他们四个,刚才又除掉了三个,再加上他正好是八个人。” 綦毋竹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冲那个人说道:“看你还算老实,就留你一条性命,不过得等我们安全里开这里之后,才能放了你。” 禁卫将军靳统武本打算一问完话,就一剑索了这个家伙的狗命,可是听神刀玄女如此说,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冲身边的手下吩咐道:“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捆结实了,嘴也给我堵上,关到东头的柴房里去,要是他敢有一点的不规矩,就立马宰了他!” 綦毋竹眼瞅着军士们将那名密探押走,心里面仍觉得有些不塌实,遂向靳统武和马吉翔说道:“靳将军,马指挥,天音教留下来的探子,虽然都给咱们解决了,但是为了确保皇上的安全万无一失,依民女之见,最好今天晚上再让圣驾换一个地方,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马吉翔和靳统武闻言,对望了一眼,均是一脸的难色,心里面更是老大的不情愿。这倒也不能太怪他们,就不说再找一处即僻静又能着得下皇帝的地方,要费不少的心思,单是皇帝饮食起居所使用的家什都要搬,没个大半天别想弄得妥帖,已经一连三宿都没睡上安稳觉,这些人着实有些打熬不住了,未免懈怠。 马吉翔心存侥幸的说道:“哦……綦毋女侠,既然敌方的细作已然肃清,再劳师动众的移动圣驾,就没有太大的必要了吧?” 靳统武也颇有同感,从旁附和道:“是啊,女侠不是不知,这圣驾动一次,太麻烦了,想那些刺客经过连番失利,损兵折将,势必已经元气大伤,就算是贼心不死,以末将看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我看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再在这条巷子的四周,布下二百名弓弩手,加上三位女侠和刘学士随身护驾,相信可保圣驾平安无虞。” “那……好吧,希望能够平安度过今晚。”神刀玄女颇感无奈,勉为其难的点头说道。 “哎呀,师弟,怎么是你?太好了、太好了,你、你们这个时候能来,可真是大旱云霓呀!”长白魔君的脸上,虽然是一副兴奋欣喜的神情,可是内心之中,则是酸涩难当,他还真的没想到,洪承畴果真搬来了大内高手,而为首的竟然是他的老相识、老对头。 御前侍卫阿灵阿,论身份论武功并不比公孙立极低多少,当年,同样是皇族出身的他,也曾受清太祖怒尔哈赤的指派,追随屠汉雄五年之久,后因为长他三岁的公孙立极,时常欺侮排挤他,一气之下,离开了长白山,隐姓埋名到中原另投明师,十数年后业已修成了一身高强的武功。 清军入关,他又恢复了满清皇族的身份,投身军旅,屡立战功。六年前考中了武进士,被封为三等侍卫,凭借他的高强身手,狡诈心机,很快便级级高升,眼下已经是最高一级的御前侍卫统领。 “公孙师兄,这一晃都快两年没见着了,别来无恙啊!”阿灵阿浓眉一轩,桀然笑道:“日前,洪大人上奏皇上,极言行刺朱由榔的计划是何等重要,惟恐师兄力有不逮,恳请皇上增派人手,务必尽快完成。圣上乃命我率四名大内侍卫前来为师兄助阵,但不知此事进展如何呀?总不至于让小弟我白跑了一趟吧?” 尽管对方的言辞还算客气,可是其中的揶揄嘲讽意味,再愚钝的人也不难听出来。公孙立极的脸色青白不定,难看之极,颇为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说道:“师弟,说来惭愧呀,此行愚兄可是说是时运不济,狗恶酒酸啊!” “噢,以师兄您的手段,居然会失手受挫,莫非是那个朱由榔的身边,真的是藏龙卧虎不成?如此也好,终于有机会与中原的武林高手斗上一斗了。”阿灵阿狂妄的说道。 公孙立极当然听得出对方的话中带刺,心中骂道:“哼,死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走着瞧,有你苦头吃。”口中则不冷不热的说道:“啊,是这样,这些天来,我们跟他们前前后后交过三次手,他们的一些个好手,已经被我们杀伤殆尽,而我们的损失也不小,昨天晚上,他们把永历藏了起来,我们找了大半宿也没能找到,只好留下了几个探子,先行撤了出来。哦,我估计那几个留下的人,一准能发现朱由榔的行踪,今晚就由师弟和你的人打头阵,愚兄我随后策应,杀了永历,功劳就全记在师弟你的头上”。 阿灵阿心中得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师兄说笑了,小弟可是来帮忙的,怎么可以喧宾夺主,这功劳大家都有份嘛,小弟又岂敢独占?”说着话扭脸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说道:“公孙师兄,我看也不必等到天黑了吧?时不我待,夜长梦多,我看莫不如这就动手,杀了朱由榔,再回来吃晚饭不迟!” 长白魔君闻言,面挂苦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咸不淡的说道:“好哇,师弟神勇可嘉,但愿能天遂人愿,马到功成!” 夕阳刚刚收起最后一抹残红,急不可耐的清廷众杀手,从侧门第四次突入皇宫,很快便与毒手虬龙接上了头,并按照其指点,直奔永历皇帝的藏身之处扑来。 第30章 岌岌可危 天色还没有黑透,敌手就大举发难,极大的出乎了马吉翔和靳统武等人的意料,原来准备布置的弓弩手还没有就位,而三百名护卫又大多刚刚端起了饭碗,等这些人察觉出外面的动静不对劲,丢下碗筷,抓抄起自己的兵器,冲出各自的屋子,在外头负责担任警戒的几十个人,已经被凶悍的敌手杀得是七零八落。以阿灵阿为首的五名满清大内高手,长驱直入,业已攻到了永历皇帝隐身的屋外。 蓦的,两道倩影电掠而至,冲在前面的蓝衣姑娘,手舞双刀,锐啸震耳,寒芒夺目。后面的紫衣女子一对纤掌,招法诡谲,霸气十足,只不过劲头远不及前者,唯牢牢守护住蓝衣姑娘的后路,令其丝毫没有后顾之忧。 随阿灵阿而来的四名蓝翎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其中两个满人是他的嫡传弟子,瘦的使钩镰枪,胖的用钩镰刀,手辣心毒,造诣非浅;两个蒙古汉子,则从师于木叶上人,高个的手执一对金刚轮,矮个的挥舞两只金刚圈,凶悍狂猛,修为不凡。 阿灵阿原以为有四个手下对付两个毛丫头,足以立于不败之地,而自己则可以直闯进去,手刃永历皇帝,立下不世之功,果真那样的话,自己觊觎已久的,统领所有侍卫的御前大臣之职,便可以说是非己莫属。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却哪里料到,他的脚刚刚踏上门槛,四名手下便已经有人受创,拿金刚圈的矮子惨叫着退了下去。气得他恨声咒骂:“废物,都是不中用的东西!”反手从背后抽出他的独门兵刃,两只精钢打制的箭型短矛,晃身突进,左矛钩划,右矛攒刺,两道凌人的罡气,破空袭向徒手对战的檀纯,心忖:自己只要三两招除掉此女,另一个姑娘腹背受敌,必定再也无法抵敌自己的弟子们,而自己就可以抽身去杀朱由榔了。 檀纯见对手的武功甚是了得可,恐怕不在自己之下,深知凭一对肉掌,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钢矛,急呼一声:“月阳姐,当心后面!”飘身避让,同时娇躯向下一挫,右腿扫向御前侍卫的下盘,用的乃是八仙掌中的“国舅脱靴”。与此同时,雷月阳的左手刀一招“雏凤振翎”分袭两名满族侍卫,右手刀凝八成峨眉神功,以争掌式上撩下削,生生将来势凶猛的两杆钢矛格开。 阿灵阿只觉腕上剧震,心下凛然,不遑变招再进,檀纯的脚已踢到,慌忙弹身而起,正欲凌空发招,重创紫衣女子,猛见蓝衣姑娘一声娇叱,旋身纵起,双刀绞在一处,直插自己的胸腹,劲势之疾之狠,全然出乎了他的意料,无奈只得双矛一搭,全力封架,却是顾此失彼,后背给檀纯一记“螳螂捕蝉”抓中,登时衣衫碎裂,鲜血迸流。 惊怒之下,暴吼连连,双矛狂舞,迫退雷、檀二女。他自己倒是一时摆脱了危机,可是他的那四名手下却遭了殃,目不交睫之际,已是两人挨刀,两人中掌。惨嗥的惨嗥,吐血的吐血,直到此时,阿灵阿方才体味到了公孙立极的无奈。 稍后赶到的长白魔君目睹此景,心中好不得意,暗道:哈哈,臭小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才遇上两个小丫头就没辙了,看你还狂不狂得起来?凑到阿灵阿的身旁,阴阳怪气的揶揄道:“怎么样,师弟,这两个小妞不白给吧?她们可是杀了我好几个心腹手下呀,这回我得跟她们算算总账了,师弟你只管带你的人去收拾朱由榔,这里就交给哥哥我好了。” 对方的一番话,令阿灵阿即感到很是惭愧,又觉得颇为意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急切之间也来不及多想,拱手说道:“多谢师兄成全,小弟去了。”遂冲几名手下一甩头,冲进了永历帝居住的屋子。 你道这长白魔君因何会这般好心,把杀死永历皇帝的大功,拱手让给了他一向嫉恨排斥的阿灵阿了呢?其实,心机老辣的他,自有他的打算,对于他来说,这个阿灵阿不过是他的一块问路石而已,老魔头眼下最害怕的,就是紫电剑侠毕士英,倘若毕士英现在就在里面,阿灵阿必定有去无回,而自己则可以有机会逃之夭夭,要是不在的话,相信有神刀玄女护驾,阿灵阿想得手也绝非易事,到时候自己完全来得及出手,来他一个一锤定音,夺得头功,这样的话,阿灵阿便又成了他的垫脚石。正可谓老谋深算,老奸巨滑。 再看长白魔君点指雷、檀二女,语调凶狠的说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屡次三番破坏老夫的大事,老夫今个就要了你俩的小命!” 檀纯的嘴向来不饶人,闻言在耳当即反唇相讥道:“呸,你个老匹夫,少在这里跟本姑娘吹大气,我看你老儿也是作到头了,阎王爷已经朝你招手了,我们姐俩这就送你一程,劝你转世投胎,就是去做鸡去做猪,长肥了给人家煮了炖了吃,也别再当鹰当犬,替人家咬人害人啦。” 月阳姑娘本来也想回敬老魔头几句,但听得檀纯说得俏皮,骂得解气,心中暗自叫好,也不再搭话,凝内力骤然发难,日月双刀挟两道飙风,直袭长白魔君。 公孙立极给檀纯的一抢白,气得胡子撅起老高,眼珠子努努着,颤声咒骂道:“好你个死丫头,看我不……不活拆了……”话没说完,两缕耀眼刀芒已然迫近了他的面前,没奈何只得把后边剩下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晃身发掌相迎。 檀纯格格地娇声笑道:“哟,瞧把你气得,咬了舌头吧?要是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出来,不然的话,就得去跟阎王爷唠鬼嗑去喽。”嘴里头继续气人,手上可也没闲着,纤掌连衡,上前夹攻长白魔君。 两个姑娘凭借着一股子锐气,硬是将气冲斗牛的老魔头压在了下风,可是好景不长,随着铁珠僧智圆和血流星敖尘的赶到,形势急转直下。还是外圈有百多名禁军中的好手助战,依然难敌三大魔头的联手攻击,很快,雷、檀二女便被逼到了一个死角,眼瞅着就要性命不保。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孙立极的心里长了草,因为阿灵阿进屋已经半天了,里面仍传出阵阵激烈的厮杀声,心想要是毕士英夫妇联手,阿灵阿肯定挺不到这个时候,一定是那个綦毋竹在虚张声势,吓唬自己。不行,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要是再耽搁,岂不是让那小子抢去了头功,要是真的那样的话,自己以后在皇上面前,在阿灵阿的面前,在众手下人的面前,还能抬起头了吗?想到这里,当即对智圆和敖尘吩咐道:“你们俩替我宰了这两个臭丫头,我进去帮我师弟!”说着跃出战团,袍袖抖处,七八名上前拦截的锦衣旗校惨叫翻倒,老魔头疾纵身形,射入大屋的屋门。 长白魔君一退出,雷、檀二女压力大减,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只不过以她二人眼下的体力,想击退铁珠僧和血流星,进屋去保护圣驾,实在是绠短汲深,有心无力。而她们又清清楚楚知道,屋内只有綦毋竹一个人,根本无力抵挡两大魔头,这样下去,势必将玉石俱焚。直急得五内如煎,并且因急生乱,转眼之间,复又被敌手压在了下风,性命堪忧。 第31章 力挽狂澜 再说守在大屋中的神刀玄女,大展神威,力战五名大内高手,她先发射夺命铁菱,打倒了使金刚轮和金刚圈的两个蒙古侍卫,紧跟着又拼着被阿灵阿的短矛扫中左肩,连环三刀劈死用钩镰枪的满族侍卫,尽管已是血染衣衫,兀自与阿灵阿恶战不休。 另一边,刘永山力敌穆少根,原本是毫无胜望,好在毒手虬龙内伤外创在身,体力功力还不及平时的六成,又有十几个武功较高的太监襄助,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这个当口,长白魔君闯了进来,扫了一眼屋中的情状,目光落在了挤在里面屋角,惊恐万状的十来个人的身上,老魔头的嘴角上露出了一抹酷毒的微笑,他知道永历皇帝朱由榔肯定就在其中,可究竟是哪一个,他倒是吃不准,心中暗想:管他呢,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他一个!当即跨步上前,直扑挡在永历君臣前面的刘永山等人。 抵挡毒手虬龙一人,已然颇不轻松,又怎么能搪得住,公孙立极这般高手中的高手。仅一个照面,两名太监便被击得七窍流血,五脏尽碎。目睹此景,朱由榔和马吉翔都给吓麻了爪,倒是庞天寿的胆子略微大那么一些,眼见得势头不妙,急扯着嗓子,尖声叫道:“綦毋女侠,快来救驾!” 神刀玄女业已惊觉,遂舍了劲敌阿灵阿,合身扑向老魔头公孙立极。而那位一心建功的御前侍卫,原本就对公孙立极心怀怨恨,又见他说一套做一套,来与自己争功,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放弃了重创对手的绝好机会,有意让神刀玄女去缠住公孙立极,自己则从侧面绕了过去,双矛一错,袭向永历君臣,却又被几名太监截住,杀作一团。 长白魔君一记凶霸的玄冰掌赶,将刘永山击出丈外,嘿嘿冷笑着逼近屋角,双掌一分,便要对挤成一堆的朱由榔、马吉翔等人痛下杀手。也许是他过于专注这唾手可得的功劳了,居然没能察觉这一瞬间,自己身后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神刀玄女凝聚了全部潜力的一刀,在他的脊背之上,开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大口子,血唰的一下就流到了老魔头的腰眼,直疼得他哇哇狂叫,歪歪斜斜的倒退了几步,眼中燃起灼灼凶焰,咬牙切齿的说道:“綦毋竹,今个不把你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看掌!”玄阴大法发至极限,抢步突进,阴寒掌力掀起一道狂飙,罩向已经再一次与阿灵阿斗在了一处的神刀玄女。 面临两大高手的前后夹击,綦毋竹自知难保万全,当下怒目圆睁,口中暴喝,身形猛的向一侧倾斜,御前侍卫阿灵阿左臂被宿铁刀劈中,钢矛坠地,而长白魔君的无俦掌力,亦同时击中了他和神刀玄女两个人。其实,这也正是老魔头公孙立极,一箭双雕的险恶用心之所在。 再看阿灵阿大叫一声,脚不沾地的摔出去七八尺远,直撞在墙壁上,才弹坐在地,嘴角和鼻孔中滑出缕缕鲜血,内伤已然不轻。 綦毋竹也摔出数尺,双手抱住了一根柱子,方未摔倒,口喷鲜血,腹中痛如刀绞,几欲昏厥。再看着目迸杀机的公孙立极,不在理会二人,大踏步的直奔屋角,但见其魔掌挥处,四五个上前拦阻的太监,惨嚎着左右飞出。 神刀玄女直急得两眼冒火,却是徒唤何奈,剧烈的疼痛,令她顺着柱子,慢慢的滑向地面。 就在此时,猛听得屋子外面,传来一声焦雷般的怒吼:“毕士英在此,天音教的贼子,速来送死!” 这一嗓子,正可谓是先声夺人,直震得窗棂子哗哗作响,房梁上的灰尘纷纷飘落,无论是屋子外边还是屋子里头,激战中的几百号人都听了一个真真切切,没什么功底的禁军士卒,不少人仍了兵器,双手掩耳,天音教的众魔头,则是有一个算一个,都齐齐的变了脸色,尤其是曾经不止一次吃过毕士英苦头的智圆、敖臣,段林壑之流,更是闻声丧胆,各自掉头开溜。 雷月阳本想乘机进屋救急,不料又被不知死活的鄂伦岱和海青二人缠住,没奈何只得振娇吼喝喊:“毕大侠,竹姐姐在屋子里,快去帮她保护陛下!” 里面的公孙老贼也慌了神,急冲刚刚挣扎起身的阿灵阿喊道:“师弟,你快去杀了这几个人,朱由榔就在他们中间。我先去挡住那个人!”言罢弹身冲破屋顶。他的如意算盘是由阿灵阿杀死永历皇帝,再让毕士英杀了阿灵阿,而这份大功还是由自己独霸。 同样在屋子里的毒手虬龙穆少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几名太监的纠缠,眼见得御前侍卫单手执矛,走向龟缩在屋子角落里的永历君臣,心下犹疑,在他的面前有三个选择,一是跟着长白魔君逃跑,二是过去与阿灵阿争功,三是乘机杀死神刀玄女,可是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一团人影,已然破窗而入,一道紫色光华,好似电耀霆击,直透御前侍卫的后心。 阿灵阿连声惨嚎,还想回过头瞅瞅,究竟是什么人要了自己的命,可是脑袋还没拧过来,人已经象一滩烂泥般瘫了下去,抽搐了几下,直赴阎罗殿去了。 穆少根瞧在眼里,三魂七魄给吓没了两魂六魄,剩下的一魂一魄,就只知道玩了命的逃,一眨巴眼的工夫就跑没了影。 危机时刻赶到的,正是紫电剑侠毕士英,就在神刀玄女独自下,赶往安隆护驾后的第三天晌午,毕士英和神医费显宗,回到了岑王老山的家中,看了妻子留下的字条,以及几个孩子的叙述,他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急匆匆的上了路。临行时,费神医将他秘制的三颗元龙回天丹,给了紫电剑侠,以备不时之需。 二百多里的崎岖山路,心急如焚的毕士英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在暮色降临之际,就已经赶到了安隆镇。他知道妻子已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而且对手又是死敌天音教,叫他如何不为之悬心?当下片刻不停,一路打听,直奔皇宫而来,跃上宫墙,寻打斗之声掠至近前,但见得屋宇之间,人影穿掣,杀声震天,一时间搞不清敌我状况,更无法知晓妻子和皇帝究竟在哪里,无奈之下运气发声吼喝,本想引妻子回应,却无意间惊退了群魔。而雷月阳的喊声,又为他指明了方向,直闯进大屋,目睹妻子伤重倒地,仍然在用手不断的点指着,正狂挥钢矛意欲行凶的大内侍卫,遂认定其为满清杀手,怒极发剑,一式威猛无匹的“抹月劈风”攻出,试想,连番苦战,又身中玄冰掌力的阿灵阿,焉能享用得了这等恩赐。只能乖乖的去到阴司报到去了。 第32章 功成身退第32章 功 “竹妹,你怎么啦?伤在哪里,伤在哪里啦?”毕士英飞快的向屋子里扫视了一匝,断定再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两步抢到妻子的身旁,口中痛惜的呼唤着,伸手将爱妻抱起,并把手指按在了神刀玄女的脉门上。 “竹姐姐——”奔进屋子的雷月阳失声喊道,扑到了綦毋竹的身边,双手慌乱的为其拢拢纷乱的头发,摸摸那苍白的脸颊,大滴大滴的泪水,成双成对的滚落姑娘的面庞。 察觉妻子的脉象极为微弱,心痛如割的紫电剑侠,连忙出怀中掏出费神医给他的小瓷瓶,拔去塞子,打瓶中倒出了两粒元龙回天丹,递到雷月阳的面前,尽管他并不认得月阳姑娘,但目睹对方的伤痛神情,料定必是妻子最亲密的朋友,口中宽慰道:“这位姑娘,她的伤很重,不过还有救,快把这两颗药丸喂给她吃,相信可以救活她。” 月阳姑娘先是听到紫电剑侠的那一声自报家门的亢吼,又看到了他那蹑空步虚的超玄身法,自然知道他就是爱侣毕士超的哥哥,心中既是惊喜,崇敬,又夹杂着浓浓的哀伤和失落,用力的点了点头,默默的伸手接过元龙回天丹,放人神刀玄女的口中。 朱由榔、庞天寿等人见众刺客走死逃亡都没了影,各自都把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走上前来,永历皇帝语调激动的说道:“这位壮士,你来得正是时候,令夫人为了保护孤家受了这么重的伤,朕这就宣御医来为她诊治。老庞,速去宣召所有的御医来,为綦毋女侠疗伤。” 由于连日来的厮杀,宫中的因禁军和内侍死伤累累,少不了救死扶伤,故尔总共的六名御医,全都留在了皇宫之中,除了两个声望最高的专职服侍朱由榔之外,其余四个则负责为众人治疗创伤。永历帝不过是说说而已,庞天寿心里明白,当下吩咐上下的太监,赶紧去找医术最高的那两个老御医。 不大工夫,两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匆匆赶了来,给朱由榔施过礼,便开始为神刀玄女把脉查伤。然后,两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取得了一致,末了,由那位黄胡子老者上前说道:“启禀陛下,这位女侠怀有三四个月的身孕,剧斗之中,动了胎气,又受到阴毒之气侵蚀震荡,哦……腹中胎儿肯定是保不住了,这大人嘛,还有得救。臣等这就给她开方调治,不出数日,即可恢复。”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惟有毕氏夫妇和雷月阳为痛失胎儿,暗自伤心。却也没什么办法,而不管怎么说,大人能够平安,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紫电剑侠为妻子推血过宫,以驱出其体内的寒毒。月阳姑娘看过伤势同样沉重,已经是气息奄奄的刘永山,禁不住潸然泪下,迟疑片刻,来到紫电剑侠的面前,深深一躬,悲声说道:“毕大侠,请您也救救刘公子,他为了保护皇上奔波操劳,舍命拼杀,给老魔头公孙立极打伤,快要不行了,而且,他……还是我和士超哥的恩人,所以……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这到这里,姑娘的嗓音哽咽了,她既为刘永山难过,也为提及已是阴阳殊途的爱侣而伤恸。 这时候,神刀玄女睁开了双眼,注目自己的丈夫,虚弱的轻声说道:“士英,这个姑娘就是士超的意中人,她大难不死,还得了前辈高人的真传,时方才在外面与你回话的就是她。那位刘公子是个难得的,忠心报国的正人君子,你……尽可量帮帮他吧!” 毕士英闻听妻子这一番言语,不由得耸然动容,思及胞弟,心如刀绞,当即起身道:“好,竹妹,雷姑娘,你们放心,士英自当倾力而为!” 有神医费显宗的灵丹妙药,再加上紫电剑侠的玄门神功,硬是将刘永山打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檀纯并没有跟随雷月阳进来,她知道毕士英来了,内心中复仇的火焰,一刻不停的在灼烤着她的良知。同时,她也深深知道,单凭那一声吼喝,自己就是再练个三年五载,也难出其右。更何况还在雷月阳和綦毋竹两个人隔在当间。翻脸成仇,注定了讨不到好。勉强相处,却又觉得太别扭,太委屈。在门口呆立了片刻,扭转身子回到了和公孙涵居住的房间。 “呀,纯妹,外面打得怎么样了?那……那些刺客得手了吗?”一直装病没敢露头的小魔女公孙涵,神色紧张的询问道。 经过这一场恶战,檀纯的身上也受了些许的内伤,并且感到体力虚竭,她一下子坐在了床铺上面,无精打采的回答道:“唉,那个朱由榔可真是福大命大呀,这不,在节骨眼上,又来救星了。” “那……”公孙涵很想知道父亲到底是吉是凶,却又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强自忍耐改口问道:“救星?还有比那个神刀玄女更厉害的角色吗?” “当然啦,啊,是她的男人,身手才真叫高,你跟我绑在一块,怕也是敌不了人家一只手哇,就连刺客中最厉害的那个老头,一听着人家的名儿,就给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溜走了。”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檀纯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陷人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奈和失落之中,自打真正懂事的时候开始,在她的心中,便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能够亲手杀死毕士英,为父亲报仇,可是现如今,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又觉得是那么的无能为力。默然片刻,她突然冒出来一句:“涵姐,咱们俩走吧?” 离开的念头,在小魔女公孙涵的心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敢提出来。此时从檀纯口中说出来,可以说是正中下怀,遂喜形于色的接过话头说道:“好啊、好啊,不过……你舍得你那位月阳姐吗?该不是要叫她一起走吧?” 檀纯心乱如麻,幽幽的叹了口气,回答道:“谁说舍得啦,可是……我实在不想见竹姐姐的那个男人,他……和我们家有过结,不跟他翻脸算是给月阳姐面子了,而且,那家伙厉害得紧,不是个善相与的,惹不起还躲得起,走还不行吗?” 公孙涵听得似懂非懂,仍一个劲的点着头,口中附和的说道:“对,行,那太好了,咱俩现在就走好不好哇?趁外面乱哄哄的,没有人会留意的。”见檀纯点头同意,便开始收拾随身携带的东西,两个人悄悄离开了永历皇宫。 第二天的正午时分,大西军骁将李定国,副将龙滔,率领着五千精锐骑兵抵达安隆。 白文选业已得到了手下探马的禀报,当即传令拔营起寨,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安隆。 长白魔君眼见得势无可挽,只得带着一干残兵败将,悻悻而去。 永历帝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传旨即刻召见李定国,并设御宴款待大救星。再命马吉翔携酒肉犒赏大西军。等他想起救驾功臣毕氏夫妇和雷、檀二女时,派人在宫里面找了好几个来回,却没能见着一个,方知一干江湖英雄,都已经悄然而去,只得作罢。 午宴一结束,永历帝便传旨起驾。由于前些天就决定李定国一到就走,故尔,宫中的细软和可以携带的东西,都早已经收拾停当,如今只需要装上大车,驮到骡马背上就成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宫门大开,车马如龙,禁军和大西兵士在两边护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西行进。 由此,大汉奸洪承畴以及满清鹰犬天音教,所布设的刺杀嫁祸阴谋,宣告彻底失败。然而,他们分裂大西军的行动却远远没有停止,随着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的矛盾逐步激化,大西军的内战将不可避免。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